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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风帆鼓动

  卡伦 将 那件 黑色 斗篷裹得更紧些,呼啸寒风的冰冷触须正探向他青紫伤痕密布的皮肤。起初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着衬衣裤,这件黑斗篷想必是别人给他披上的。虽然很感激这件斗篷,但粗砺的布料摩擦着他裸露的皮肤犹如火烧,在骑乘瓦勒瑞斯时根本挡不住噬咬般的凛冬寒风。龙躯散发的暖意有所帮助,却仍止不住他的牙齿咯咯打颤。每一寸肌肉都在疼痛呻吟:肺部像破风箱般费力抽吸空气,强撑坐姿让肌肉不断痉挛,脑袋里仿佛有万马奔腾咚咚作响。

  下方雪原环抱处,他辨认出应该是斯特拉加的港口小镇,火炬摇曳,烟囱懒洋洋地吐着炊烟。

  "那里。"当卡伦伸出手指指向港口旁那片无积雪的光滑岩石上燃着的信号火堆时,肩膀传来灼痛感。是瓦瑞尔。

  随着表示确认的隆隆低吼,瓦勒瑞斯猛然俯冲。方向突变让卡伦胃部泛起奇异的失重感。当他们向地面坠落时,巨龙展翼拍击空气的骤减速使得卡伦的头猛地后仰,最终轻落在岩石平台上。就在龙爪叩击岩石的瞬间,卡伦听见逼近的呼喊声。

  塔蒙、埃里克、瓦埃里尔、阿勒隆和另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熟的男子正朝他们跑来,脸上写满担忧。他们肯定刚到不久。

  "卡伦,你还好吗?"埃里克第一个冲到岩石边,脸上布满割伤,皮肤青一块紫一块。他似乎还有点跛脚。

  他身后的瓦埃里尔和塔蒙状况也差不多,眼窝深陷,面如土色。尤其是塔蒙,每块肌肉都在痉挛似的移动着。

  "我没事,"卡伦努力挤出一丝最微弱的笑容说道。他感觉一点都不好。卡伦这辈子都没觉得身体如此虚弱无力。本该长指甲的皮肤已经硬化,摸起来像老茧,指甲根部开始形成小突起。双腿仿佛一用力就会散架,胃部隐隐作痛,还得不断强迫自己不要闭上眼睛。"不过可能需要搭把手才能下来。我连从马背下来都费劲。"

  就在卡伦说话时,瓦莱瑞斯低下脖子,降低背部让卡伦的脚几乎能碰到地面。卡伦不禁想到当这条龙完全长大后,自己该怎么从它背上下来。

  埃里克笑着伸出手,分担了卡伦的部分重量。

  卡伦咕哝着,将腿从瓦莱里斯的背上挪开,缓缓下地。埃里克伸手扶住他的腋下,帮他分担最后几寸距离的重量。当卡伦伤痕累累的光脚触到冰冷地面时,他倒抽一口冷气。在他踉跄时,埃里克一把扶住卡伦,手臂环住他的后背。

  "谢谢,"卡伦龇牙咧嘴地说,疼痛从双腿窜上膝盖,在后背灼烧。

  "能看到你活着我就很开心了。而且你的眼睛也恢复正常了。"

  "我的眼睛?"

  "当我们卸下镣铐时,你的眼睛泛着明亮的紫光。"塔蒙踏上平整的岩地时低声嘟囔,"和龙一样的颜色。"

  "这景象我也从未见过,"维尔里尔走向卡伦补充道,他双眼充血,金发扎在脑后。精灵伸出手,握住卡伦的前臂。"Det er aldin na vëna dir, Draleid。" 很高兴见到你。

  "Det er aldin na vëna dir osa, Vaeril。"

  维尔里尔会意地偏了偏头,听到卡伦的话后,脸上漾开温暖的笑容。

  卡伦向阿勒隆点头致意:"谢谢你做的一切。对莱夫的事我很抱歉。"

  "我对发生的事也感到遗憾。我父亲已不是从前那个人了。"两人沉默片刻后,阿勒隆指向身旁的同伴。那男子留着浓密黑发,长须打结,左眼缠着破旧的绷带。"不知你是否记得贝尔德。"

  "上次见面时我还有两只眼睛,而你也不是龙骑士。我猜这和艾森脱不了干系。"

  "你认识我父亲?"埃里克挑起眉毛问道。

  贝尔德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这封信就是你们现在能站在这里的原因。不过听着,我们可以改天再详谈。眼下必须让你们登船。人们已经开始对那头龙指指点点了,我敢说洛萨尔的爪牙很快就会追来。安妮拉和阿修斯能拖住他们的时间有限。"

  "阿修斯?"卡伦突然焦躁起来,"阿修斯也来了?我们得回去救他!"

  "冷静,"贝尔德伸出手示意,"我们现在没能力救任何人。阿修斯和安妮拉能自保。不过等见到阿修斯时,你和那个精灵最好谢谢他打造了你们的镣铐钥匙。没有他,你们现在还戴着手铐呢。"

  卡伦在埃里克的搀扶下艰难地挪动身体,不情愿地接受了贝尔德的说法——他们确实无法回头救阿修斯。"但愿还有机会道谢。"

  贝尔德点头问道:"阿勒伦,船长准备好起航了吗?"

  还没等阿勒伦回答,卡伦就急忙追问:"科里克在哪?"当他环顾四周寻找矮人的身影时,胃部突然一阵绞痛。

  塔蒙摇了摇头,众人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法尔明、科里克和洛皮尔。又有三个好人因追随他而丧命。

  "别把这份重担压在自己肩上,"塔尔蒙说道,仿佛看穿了卡伦的心思。"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中,还会有更多人类、精灵和矮人死去。这就是世间的法则。我们出生,活着,然后死去。这三件事无法改变。唯一能掌控的,是在短暂生命中我们选择为何而战、爱着何人、珍视何物。真正的勇士即使面对绝境也会挺身而出。他们每个人,都是真正的勇士。"

  卡伦叹了口气,挫败感在胸中翻涌。"这并不能让我好受些。"

  "本来就不是为了安慰你,"塔尔蒙略微耸了耸肩。"重要的事从来都不轻松。"

  卡伦低下头,微微颔首。他裹紧斗篷,双手因寒冷而颤抖。毫无预兆地,他的右腿突然发软跪倒。若非埃里克眼疾手快,他早已瘫倒在地。

  "走吧,"埃里克伸手扶住卡伦的后背。"得赶在寒气侵入骨髓前把你送上船。你需要休息。我们都需要。"

  "谢谢。"卡伦抬起头,挑眉看向阿勒隆。得到对方点头回应后,他知道是时候公布真正的计划了。"我不跟你们一起走。"实际上他预想会看到朋友们震惊的表情,却只迎来一片茫然的目光。"我要去救里斯特。你们可以乘船沿西海岸前往自由堡。阿勒隆已经安排好了送我去北方的交通工具。"

  "我们知道,"埃里克停顿良久后说道,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而且我们要跟你一起去。"

  "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他们了。"阿勒伦的视线紧盯着地面,充满愧疚。卡伦那晚在谷仓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这个男人。"在来这儿的路上。我必须这么做,卡伦。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独自去任何地方。"

  "我猜你不会逼我第二次违背誓言吧?"维尔尔挑起眉毛说道。

  "我..."卡伦能感觉到自己脸上肯定也挂着和阿勒伦一样的愧疚表情。

  "我们都已经走了这么远,"塔蒙说。"再多走一段又算什么?"

  "那戴蒙和贝尔杜尔怎么办?"

  "如果我带着一名龙骑士回去,对他们俩都更有利,"塔蒙面无表情地说。

  卡伦喉咙发干,浑身疼痛,他环视着围站在身边的众人。经历了贝尔杜尔之战、隧道、克拉瑟林和乌拉克斯之后,卡伦本想放过其他人,不再让他们受苦。他本不想让他们在做回家和帮助他之间做出选择——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他们落得和科里克、洛皮尔以及法尔明一样的下场。但如果他说此刻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那绝对是在自欺欺人。"谢谢你们。"

  "真是感人,"贝尔德说着走到人群中央。"但你们真的该走了。那条龙怎么办?船上可装不下它。"

  "瓦莱里斯会在高空飞行并沿海岸线休息,"卡伦回答。"他的飞行速度比任何船只都快,所以每天都能轻松追上我们。"

  听到卡伦的话,瓦莱里斯抬起头,淡紫色的眼眸扫视众人,胸腔里发出低沉的轰鸣。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卡伦转向阿列伦问道。"还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阿列伦叹着气摇头。"我要留下来战斗,"他说着微微转向贝尔德。"我们要夺回德里菲恩。从阿里斯福开始。"

  "你父亲呢?"

  "我们会做该做的事,"阿列伦抿紧嘴唇说。"他不配当高阶领主。卡伦,你在这里永远有朋友。"

  "你也是,"卡伦回答。

  "好了,"贝尔德打断卡伦和阿列伦的对话。"大家都是朋友。现在该送你上船,我们也该远离这个港口了。"

  阿列伦和卡伦同时点头。

  这艘船是卡伦见过最大的之一——虽然说实话他也没见过多少船。船身至少有百尺长,甲板上耸立着三根巨型桅杆。一块宽阔的跳板从船舷延伸到码头,两侧用粗绳围成护栏,防止登船者失足坠落。

  卡伦踏上跳板时望向天空,密布的云层让他看不见在云间穿梭的瓦莱里斯,但他能感觉到龙正在注视。

  "没事的,快到了,"埃里克说着,手搭在卡伦肩上,他们沿着跳板前行,贝尔德和阿勒伦在前面带路。

  若是平日,卡伦早对被如此大惊小怪感到恼火了。但考虑到他现在仍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因用力过度而昏倒,也就听之任之了。

  卡伦双手紧抓跳板两侧的绳索,踉跄着登上甲板,埃里克、瓦埃里尔和塔蒙紧随其后。众人中,唯有那个精灵显得格格不入。瓦埃里尔刚踏上甲板五秒钟,苍白的脸色就泛起了青绿。

  "卡伦,来见见凯隆船长。"

  卡伦将目光从那个离奇晕船的精灵身上移开,发现阿勒伦介绍的凯隆船长正直视着他的眼睛。

  凯隆船长与卡伦预想的大相径庭。事实上,卡伦对水手的认知大多来自萨尔梅人和少数停靠米尔镇的商人——他们多半是粗犷的汉子,衣服上的补丁还没身上的伤疤、穿孔和纹身多。

  但凯隆船长截然不同。这人剃净胡须,波浪般的金发被一顶黑色三角小帽压住。他穿着合身的蓝色紧身上衣配白色蕾丝边,深色加厚马裤,踏着厚底水手靴。最惊人的是,他牙齿齐全,指甲缝里找不到半点污垢。

  船长又向卡伦逼近两步,从头到脚打量着他。他微微耸肩歪头,下嘴唇向上撇了撇。"比我想象中要邋遢些。不过欢迎登船 魅惑号,驭龙者。你同伴的故事确实引起了我的兴趣。还有他的金币。"

  "我们需要——"

  船长抬手打断贝尔德:"我非常理解现状,谢谢。但鉴于我的职业,有必要搞清楚船上载的是什么人。特别是当你带上船的有:一个精灵,一个披着年轻人皮的狼,一个壮硕如约顿巨人的士兵,还有你声称是四百年来首个不受帝国控制的驭龙者的年轻人。相信你能理解我为何要确认清楚?"

  对方如此直白让卡伦忍不住憋出一声轻笑。这份坦率让他想起丹恩,令人耳目一新。

  "有什么好笑的吗, 驭龙者大人?"”

  "没什么,"卡伦轻咳着说,嘴角仍挂着笑意。

  船长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行吧,那我们就启程。"

  "就这样?"卡伦本以为对方会继续追问。

  凯隆船长大笑起来:"暂时就这样。你以为我没看见你骑着那头神兽从天而降吗?没错,我相信你就是自称的那个人。不过这不代表后续没有更多问题。现在当务之急是启航,我会派人带你们去船舱休息。你们需要睡眠。"

  船长猛地转身,双手一拍,向船员们发号施令,水手们立刻四散忙碌起来,准备起航事宜。

  卡伦感觉到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我把你的物品都放在舱房里了。今早派人从城里取来的——想着你可能用得上。还给你留了几件干净衣服。保重,卡伦。"阿勒伦伸出手,紧紧握住卡伦的前臂。"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谢谢你,"卡伦回握住阿勒伦的手,"为了一切。若不是你,我现在已经在去龙卫军的路上了。"

  "别让这一切白费。"

  卡伦点点头,肋间突然袭来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头。他抬眼迎上阿勒伦的视线:"西格丽德、古德伦、阿尔文、海尔丁呢?"

  "古德伦和西格丽德还活着。海尔丁和阿尔文已经在阿基隆殿堂赴宴了。"

  卡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随之阵阵发痛。 又多了两个。 "愿他们享用盛宴。"

  "感觉怎么样?"埃里克问道,一边扶着卡伦躺到固定在舱壁上的下层床铺。舱房里共有四组双层床铺,两侧各两组,每个床铺下方都放着箍着铁条的大箱子。

  天花板上嵌着玻璃制成的金字塔形棱镜。这些棱镜将月光折射进船舱,微弱的光线仅够卡伦看清自己的脸,但对他而言,有光就足够了。

  "我还好。"卡伦说着,瘫倒在坚硬的床铺上。他竭力抑制着全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但这完全是徒劳。

  "看得出来。"埃里克笑着把手搭在卡伦肩上,"我去问问船长还有没有毯子。你都冻僵了。马上回来。"

  埃里克离开船舱时,卡伦只是咕哝着应了一声。

  卡伦咬着牙挪到床沿,跪在地上,目光紧盯着钉在墙边的箍铁箱子。他抱着一丝希望取下挂在铁环上的开锁,掀起箱盖。用尽超出想象的力气,他猛地掀开了箱盖。

  箱子满满当当。最上面是干净衣物:靴子、衬衣、长裤、袜子、束腰外衣,还有件毛皮长斗篷。卡伦将衣物一件件取出放在床上,指尖流连于柔软布料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长。光是穿上这些衣服就是莫大的享受。

  目光落在皮甲上方的黑曜石吊坠和文达库尔找到的信件上。卡伦用拇指摩挲着吊坠表面,注视着中央的教团徽记。他把吊坠和信件放在新衣服旁边的床铺上。

  脱下外衣、取下信件和挂坠后,卡伦低头凝视着自己那件血迹斑斑、破旧不堪的皮甲。这虽称不上世间最坚固的铠甲,却是他最温暖的归宿。当移开皮甲时,卡伦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苦苦寻觅之物上。

  那把剑正稳稳插在棕绿相间的皮质剑鞘中,厚重的银制钱币状剑首在棱镜折射的微光下闪烁。

  卡伦眼角涌起灼热的泪光,嘴角浮现出记忆中最为真挚的笑容。当他弯腰从箱中取出剑与剑鞘时,双手不住颤抖,磨损的掌心触及皮革的触感令他心痛地熟悉。为母亲购买的秋红围巾仍紧紧系在萨恩·皮姆所赠腰带的环扣上。船只随浪颠簸使卡伦微微踉跄,膝盖抵着木地板发颤,但他毫不在意。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这把剑上。

  手指缠绕上雕饰繁复的绿色皮革剑柄,卡伦将剑身缓缓抽出剑鞘数寸。钢制剑刃比剑首更加熠熠生辉,光线在从护手盘蜿蜒至剑身的美丽漩涡纹路上跳跃。事实上,直到登船前他都未曾想起这把剑,甚至早已接受其遗失的事实。但此刻,当他把剑与剑鞘紧紧搂在胸前时,泪水滚落脸颊,整个人瘫靠在床架上。

  数小时后,卡伦站在甲板上;一只手紧紧抓住船边的木栏杆,另一只手按在悬于腰间的剑柄上。只要他对栏杆的抓握稍松半分,汹涌的浪涛就可能把他掀翻在甲板上,但他无法让自己把手从剑上移开。

  当卡伦凝视夜空中翱翔的瓦莱瑞斯时,他反复蜷缩脚趾,感受着阿勒伦留在箱里的绵羊毛袜带来的舒适触感。除了袜子,阿勒伦还给他留了一整套新衣物:一双比旧靴合脚得多的结实皮靴,两条亚麻长裤(其中一条较厚,卡伦将薄裤套在里面厚裤穿在外面),一件内衬衣,绣着紫色丝线的米色亚麻束腰外衣,以及厚重的熊皮大衣。这是卡伦很久以来第一次感到如此舒适。

  卡伦嘴角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目光追随着与航船并肩飞翔的瓦莱瑞斯——那条白龙,它的尾巴轻掠水面。随着皮革般巨翼的每一次拍打,它的肌肉如波浪般起伏,长矛状的尾尖在身后划破长空。

  卡伦渴望与瓦勒瑞斯一同翱翔天际,他的胸膛紧贴着瓦勒瑞斯后颈的鳞片,狂风掠过他的发梢。即便在当时那种状态下,骑乘在瓦勒瑞斯背上的体验依旧堪称奇迹。卡伦只愿再次感受那种与瓦勒瑞斯心灵完全交融、难分彼此的契合。但他知道自己已力不从心。其实他本就不该出现在甲板上。卡伦闭目凝神,让自己的意识沉入瓦勒瑞斯的精神世界,霎时间万物皆被虚无的黑暗吞噬,而后又骤然焕发生机。

  凛冽寒风掠过鳞甲战栗作响,自吻部尖端分流,精准穿过面颊两侧的犄角。随着每次翼展,澎湃力量在躯体中震颤奔涌。极目远眺,即便在沉沉夜色中,他仍能看见浪涛拍击海岸线,在礁石上撞得粉碎,迸溅出白沫纷飞的雾霭。卡伦就这样伫立了仿佛数小时之久,手掌紧握船舷栏杆,心神却随瓦勒瑞斯翱翔九天。

  "你不该去休息吗?"

  卡伦轻叹一声,将意识从瓦勒瑞斯那边稍稍抽离,睁开了眼睛。埃里克正倚在船舷旁与他并肩而立,双臂搭在栏杆上,眺望着漆黑的海面。

  "我睡不着,"卡伦说着,重心移动时做了个鬼脸。他试过睡觉。真的试过。但当他的意识刚飘远,噩梦就把他拽回清醒世界。在那个牢房里,阿蒂姆·瓦尔多克曾连续数日折磨他。那人用火花法术保持卡伦清醒,同时进行着他的"工作":拉扯、切割、剥皮。光是想到那些痛楚,卡伦的肩膀就不由自主地痉挛起来。"你呢?"

  "我也没睡。瓦莱瑞斯怎么样?"

  听到瓦莱瑞斯的名字,卡伦露出微笑,暂时冲淡了那些阴暗思绪。他仍能感知到意识深处的巨龙,在云层间穿梭,随气流起伏翱翔。"他没事。不过我还是能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在表层之下翻腾。"

  卡伦和埃里克长久沉默地望着漆黑海面。"你 到底怎么样,卡伦?说实话?"

  卡伦喉结滚动,目光始终没离开拍岸的浪涛。"我很高兴你没杀大法师。"卡伦攥紧木栏杆,粗砺的木刺磨得他掌心生疼。"这样我就能亲手取他性命。"

  "那不是真正的你,卡伦。"

  卡伦眯起眼睛转向埃里克:"不是真正的我?到现在我杀了多少人?我和瓦莱瑞斯把多少灵魂送进了虚空?那些人不过是在执行上级命令。但法尔达、审问官伦德尔、阿蒂姆·瓦尔多克——这三个人死了才算死得其所。"

  卡伦伸手向下,紧紧握住剑柄。他的手指抚过那枚厚实银币的边缘,感受光滑的钢质,接着滑向包裹剑柄的绿色皮革。最后,他指尖触及母亲丝巾的质地:柔滑得近乎蜡质。他已目睹太多死亡。他与瓦勒瑞斯从这个世界上带走的灵魂,多到根本无法计数。这个念头沉重地压在他心头。但那三人夺走了他的一切,现在他要讨回些什么。

  卡伦吞咽了一下,咬紧牙关,转身面向开阔的水面,在黑色波浪永恒的涨落间逐渐失神。

  瑞斯 特 深 吸 一口气,冷冽的空气从鼻腔窜入体内。他将地脉与水脉的丝线引入自身,粗糙铁锈与冰冷寒潮的对比感受冲刷全身。他把这些丝线推入面前的土地,渗透进潮湿的黏土之中。

  借助这些丝线,他从地面抽出一条约一英寸厚的光滑圆柱形黏土。他将黏土条以螺旋状盘绕,直至高度超过两英尺。接着用水脉丝线从周围土壤中抽取水分,使水流逆着黏土螺旋的方向上升,形成黏土与水的双螺旋结构。待水流完美就位后,瑞斯特点燃火脉丝线,抽离水中的热量,将其彻底冻结成型。

  在里斯特的潜意识里,他能感觉到妮拉正在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正评判着他的作品。他睁开双眼。泥土与冰晶构成的双螺旋体正如他脑海中构想的那般矗立着:离地两英尺,两条螺旋间距不到半英寸,光滑而完美。就像那本 《控制力研究》 中的插图一样 作者:大导师安迪拉尔·图兰

  安迪拉尔·图兰自帝国伊始就是——至今仍是——帝国战斗法师团的大导师。考虑到大多数法师的寿命至少有五六百年,某些甚至更长,里斯特猜想任何一系的领袖更替都不是常见的事。有传言说大讲师安妮丝·莱奈尔已经近九百岁了。显然,她曾在上古时期担任过教团的教授。里斯特确信他能在图书馆找到证实或否定这些传言的记录。但说实话,此刻这些都无足轻重。

  "不错,"妮拉说着从盘腿而坐的姿势站起身来,"虽然你花的时间够久的。"

  里斯特能看到她嘴角浮现的讥笑。想从妮拉那里得到一句称赞,简直比从石头里榨出血还难。"我倒想看看你能做得更好。"

  "我当然能,"她耸耸肩,嘴角下撇,"但我还有自己的练习要做。阿达尔修女认为我对火焰的控制力太弱。她打算帮我提升这个。"

  尼拉弯下腰,在瑞斯特头顶轻轻一吻。瑞斯特挑起一边眉毛,不确定刚才发生了什么。自从码头那晚之后,他和尼拉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但她从未在公开场合如此表露情感。

  接着,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般,她抬脚踢碎了他用冰与黏土搭建的构造,靴尖轻点,冲他眨眨眼便大步离开花园。这才像她平时的作风。

  瑞斯特叹着气仰躺在草地上,打开身旁皮袋的搭扣,抽出他那本 《失落的德鲁伊魔法》。他将书举到恰到好处的角度遮挡午后刺眼的阳光,接着上次中断的地方继续阅读。

  杜兰·林诺德,方舟大法师,灾厄纪元1798年。

  远古德鲁伊们随首批人类于灾厄纪元300年来到埃菲利亚。至今我仍不确定他们逃离故土特伦西亚的具体原因,在所有研究过的史料中也未能找到准确记载。不过这个话题暂且搁置。

  根据目前研究,我发现德鲁伊可分为三大流派,分类如下:

  天穹德鲁伊:能大规模操纵天气。这似乎是三类中最稀有的。在全部247份记载中,仅提及过两位天穹德鲁伊。若运气好的话,这类血脉应该早已断绝。能够操控整个天气系统的存在,绝非可以等闲视之。

  先知德鲁伊:能够窥见潜在未来事件、他们未曾亲历的过往事件、以及当下正在发生的事件。似乎这三种能力彼此互斥。若运用得当,其中任意一种能力都可能具有惊人的威力。

  兽王德鲁伊:在我看来,兽王德鲁伊或许最为奇特。根据第一洛瑞安王国首席史官安格米兰·斯卡斯登的个人记述,兽王德鲁伊天生具备与动物沟通的能力,更罕见者还能直接操控动物。他在末日纪元542年的记载中提到,曾有一名兽王德鲁伊同时掌控约五十头双足飞龙,驱使它们袭击了滚石山脉附近瓦尔塔拉行省西海岸的村落。虽然我对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存疑,但通过查阅大量一手和二手资料,我相信其中至少存在部分事实。

  脚步声在花园的石径上回响,逐渐向里斯特靠近,最终停在他身旁。 “失落的德鲁伊魔法"...不错的读物。不过我担心老杜兰写到一半时已经才思枯竭。他的文字完全失去了章法,近乎胡言乱语。"

  "目前为止很有趣,"里斯特回应道,"加拉蒙师兄,我还没在图书馆里找到你没读过的书。"

  瑞斯特折起书页一角作为标记,随后合上书本抵在胸前。加勒蒙修士魁梧的身影笼罩着他,黑色斗篷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那人刚刮过脸,黑发用某种发油向后梳得油亮。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寂静。瑞斯特支起身子坐直,眉头微蹙。事情似乎不太对劲。"一切都还好吗?"

  加勒蒙修士眉头紧锁。"时辰到了,我的学徒。你的意志试炼今日就要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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