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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束缚与破碎Ⅱ:黑暗与光明> 第三十二章 家人

第三十二章 家人

  艾拉 搓着 她的 双手 呼出的白气在面前凝结成雾,随即飘向清冽的晨空。这让她想起太阳跃上狼松岭时,林间空地那些烟囱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奇怪的是,这番联想竟给了她某种慰藉。不过只需片刻,她就会想起自己此刻离林间空地何其遥远。

  清晨充斥着车轴吱呀声、马蹄铁敲击石路的哒哒声,以及艾拉早已熟悉的旅途喧嚣。川流不息的人群从贝罗纳巨门下延展开来,经过艾拉和法达并肩而行的马车,沿着漫长的铺石路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远处的人们小如蚁群。

  "人真多啊,"艾拉轻声叹息道。

  "他们在寻求庇护。"法达的黑斗篷在行走时翻飞,嘴角耷拉着。显然他仍在为艾拉坚持步行而非乘坐马车而恼火。但她别无选择。随着贝罗纳越来越近,路上与日俱增的人群使得法奈尔越来越贴近马车行走。看到其他旅人刻意保持的距离、警惕的眼神和窃窃私语,她绝不能放任法奈尔独自前行。

  艾拉边走边伸手抚摸法奈尔后颈粗糙的毛发,狼松用低沉的呼噜声回应。这头巨狼迈着慵懒的步伐走在她身旁,对那些陌生人飘忽的眼神显得满不在乎。

  "如果路上都有这么多,那么法伦米尔发生的事就不是孤立事件。"法达的嘴唇抿成一线。"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

  法伦米尔。自那以后,那个村庄发生的事每晚都困扰着艾拉的梦境。称之为梦境简直是欺骗。那完完全全就是梦魇。直到现在她仍能在脑海深处看见它们——那些乌拉克。它们厚实的皮革般的外皮,血红的眼睛,漆黑的刀刃劈开骨头的画面。那些血。那么多的血。不止一次,艾拉在冷汗中惊醒,垂死者的惨叫在她脑海中尖啸。她把这些念头压到脑海深处,锁进一个小盒子里。前方还有更重要的事。

  贝罗纳雪白的城墙在阳光下闪耀的景象让艾拉脊背发颤。卡米林曾让她惊叹,米德港曾让她屏息。但与贝罗纳相比都不值一提。这座城市用着和米德港同样的白石建造——那些曾让她痴迷的白石,但建筑的壮美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城市在地平线上延展开来,向远方延伸直到城墙在艾拉视野尽头变成模糊的轮廓。城墙高耸入云,艾拉十分确信如果爬到顶端,她肯定会流鼻血。

  巨大的矩形塔楼顶部敞开,从城墙的各个部分突兀耸立,越攀越高直插云霄,仿佛要刮擦到云层。每隔一座塔楼就悬挂着红色旗帜,上面绘有咆哮的黑色雄狮图案。这些旗帜长度至少五十英尺,几乎覆盖了每座塔楼三分之一的宽度。它们的末端必定钉在石头上,否则早该在晨风中自我折叠起来。事实上,它们只是庄严地起伏飘动,与背后的白石城墙形成鲜明对比。真是美极了。

  埃拉不情愿地将目光从城市纯白的城墙上移开,转而看向与她同路的旅人们。

  人群中既有衣衫褴褛的男女,衣服上沾满泥土和血迹,有的抱着孩子徒步跋涉,有的拽着孩子的手前行;但也有身着丝绸裙装的妇女和穿着亚麻衬衣的男子,肩上披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毛皮,坐在马车前端。

  但无论他们身上穿着什么衣服,眼中都带着同样的绝望,皮肤上都有同样的伤疤。在埃拉看来,乌拉克人似乎毫不在乎富人钱箱里有多少黄金。死亡和失去不会因为有钱就特别开恩。

  "那费尼尔呢?"埃拉转向法尔达问道。

  男人回答时仍皱着眉头:"他怎么了?"

  "没有他,我不会进城。"

  "那你就别进城了,"法尔达耸耸肩说,"他们不会让一匹狼——"

  "狼獾,"埃拉打断法尔达的话纠正道。

  法尔达瞪着她,眼中闪烁着恼怒的神色。"有什么区别?"

  "你见过像他这么大的狼吗?"

  "没见过,"他承认道,鼻子里呼出一声叹息。 他不介意被取笑,但痛恨被证明是错的。"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让他进城的。"

  "他们会放行的,如果 你 命令他们这么做。"

  埃拉看见法尔达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他的手无意识地垂到放硬币的裤袋上。这甚至不是有意识的动作。她多次目睹这个举动。他和那枚硬币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好吧,"他说着把手按在口袋外侧。"但我不能保证。"

  接下来他们沉默地走着,沿着通往洛瑞安大城贝罗纳的铺石路艰难前行。这里曾是精灵的城市。北方的许多城市都曾属于精灵,南方的一些城市也是。但那都是在"大陷落"之前的事了。至少,瑟林的故事里是这么说的。

  近距离看到那高耸入云的洁白城墙,红黑相间的旗帜在风中飘扬,埃拉的胸口发紧。喉咙像被扼住般难受,泪水在眼眶中灼烧。自从和瑞特离开林地,已经过去多少个月了?她真的不确定,但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发生了太多事;太多改变。这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我做到了,瑞特。我终于来到这里。我终于抵达了贝罗纳。

  艾拉竭力不在法尔达面前落泪——她不愿让他因看到自己的脆弱而得意——但尽管她竭尽全力控制,一滴泪水还是从左脸颊滑落,击穿了她筑在心房周围的铠甲。她用拇指指腹拭去泪痕,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在擦拭脸上的污渍。法尔达斜睨了她一眼,微微眯起眼睛,却并未追问。他移开视线,佯装被远处某物吸引了注意。艾拉知道他在做戏。这个男人从不会错过任何细节——他就像鹰隼般敏锐。而此刻,他选择了保持沉默。或许他比她认为的更有涵养。

  一阵叫喊声将艾拉的视线拽回前方道路。

  "喂,那是狼吗?"喊叫的男人嗓音粗粝低沉,低沉得近乎失真。

  "那他妈就是匹狼,"另一人回应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惶恐。

  "看来,"法尔达叹气道,"城防军已经发现了你的'狼獾'。要去纠正他们吗?"

  五名身着洛瑞安军团红黑皮甲的士兵拨开熙攘人群。为首的男子看上去至少经历过五十个春秋,身材魁梧,发际线后撤成尖峰状,残留的灰白头发间杂着银丝。深邃的皱纹布满他的脸庞,仿佛与生俱来就镌刻着永恒的怒容。

  "那边的,"他指着法尔达低吼,"这畜生是你的?"

  "没错,"法尔达说道,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对即将发生的事已经感到厌烦。

  "你不能把那头野兽带进城里。滚开。"

  埃拉似乎看到法尔达露出了冷笑,但这表情转瞬即逝。

  "我是——"

  "我不管你是谁。滚蛋。你没看看周围吗?这条路上的人足够把城市塞满两遍了。我——"

  就在守卫即将说出最后一个词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句子悬在半空。埃拉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那人双手掐住自己的喉咙,眼球凸出,颈部青筋暴起。

  "住手!"她怒视着法尔达,声音里充满愤怒。他没有回应,但那个眼神让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法尔达缓步走向那个已经跪倒在地、双手掐着喉咙的守卫,声音缓慢而刻意,"是洛里安帝国审判官、皇家战斗法师法尔达·凯拉纳。你应该对我保持基本的尊重。"

  一小群围观者聚集过来,发出惊呼,张大嘴巴指指点点。其他士兵在法尔达开口前就已经拔出了武器,但现在他们看起来像是被神灵的恐惧浸透了骨髓。

  随着一声喘息,那个窒息的男人向前栽倒,在脸朝下撞上铺石路面前用手撑住了身体。他像垂死的野兽般将空气抽进肺里的声音让埃拉浑身发抖。他的双手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鞭刑十五下,"法尔达说道,向另一名士兵下达指令。"今晚在卫兵营房执行。我会亲自到场监督。明白了吗?"

  那名士兵清了清嗓子,舔湿嘴唇。尽管他竭力保持镇定,埃拉仍能看到他紧贴身侧的双臂在颤抖。"遵命,凯拉纳法官大人。保证完成任务。"士兵向同伴厉声下令,他们将半昏迷的男子拖起来,架着他穿过人群朝城门方向离去。

  "是你要把狼放进城里的。"法尔达说话时眼神冷硬。这不是询问,也不是对话的开端。这是一段对话的终结。

  当法尔达走过去对马车夫洛兰说话时,埃拉站在原地未动。她的双手因恐惧与愤怒的奇异混合而颤抖。

  大多数时候,法尔达很正常——甚至算得上好伙伴——但有些瞬间面具会滑落,让她瞥见他隐藏的部分。就像此刻,提醒着埃拉他是洛里安人。他为那个夺走瑞特的帝国而战——那个指名道姓 要抓她 的帝国。稍有差池,她毫不怀疑他会把她拖进某个地牢,甚至当场让她窒息而亡。

  但更甚于此的是,还有别的什么。一种萦绕在她脑海深处的烦扰感。他总像是有所保留,藏着什么不愿让她看见的东西。她 定要 查明他隐藏的秘密。

  "洛兰会继续赶路,把马车送到城堡。我带你去见坦纳。准备好了吗?"

  艾拉带着几分不情愿点了点头。

  贝罗纳的城门形成一个巨大的拱门,高得能让艾拉在自己肩膀上站十五次才能碰到顶端。她敬畏地仰着头穿过城门,竭力不让自己的下巴惊得掉到地上。

  身着红黑相间洛里亚军服的士兵挥手让他们通过。每个人都斜眼打量着法尼尔,但都没开口说话。当法达经过时,他们只是挺直腰板,向他简短地点头致意。显然他们已经得知了发生的事情。

  如果说通往贝罗纳的道路上挤满了人,那么贝罗纳本身就仿佛快要溢出来了。四面八方的人们在街道上匆忙奔走,好像每个人都迟到了什么,却又没人知道到底迟到了什么。

  主干道两侧矗立着巨大的白色石砌建筑,比艾拉见过的任何建筑都要高,上面是一排又一排的窗户、半圆形阳台,以及巨大的米色和红色帆布雨篷。

  小贩和商贩的叫卖声盖过了嘈杂的谈话声和脚步声,给这座已经十分忙碌的城市增添了更强烈的紧迫感。

  微风中飘荡的气味种类之多,连艾拉都闻所未闻,混杂成几乎难以分辨的气味漩涡。她只能辨别出其中几种:街角面包店飘来的新鲜烘焙面包香,烟熏鱼不容错认的浓烈腥咸,肉桂点心的甜蜜芬芳。蜡烛,也可能是肥皂——某种含有薰衣草等原料的东西;这点她十分确定。薰衣草是艾拉绝不会认错的气息。那是家的味道,每天清晨从母亲栽种在花园的灌木丛飘进她窗棂的芬芳。这是许多用来舒缓皲裂皮肤的膏药里不可或缺的成分。

  "你来不来?"法尔达的声音将艾拉从恍神状态中惊醒,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出神。

  有法尼尔相伴的好处是,人群会自动为他们让路,急切地想要避开这头狼獾。而法尼尔则始终小跑在艾拉身侧,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任何胆敢靠近的人。

  不止一个士兵看见法尼尔时投来怀疑的目光,但当他们的视线落到腰佩长剑、黑色斗篷在身后翻飞、眼神冷峻的法尔达身上时,又都纷纷移开视线。什么事让他如此恼怒?瑞特是艾拉唯一真正懂过的男人。他的情绪总是合乎逻辑。没人能像瑞特那样。他确实有缺点——谁没有呢?有时他固执得像头驴,傲慢自大,简直令人恼火,但他曾经完完全全属于她,包括所有缺点。

  一想到瑞特,埃拉的心就一阵刺痛,胃里翻腾着那种令人不安的失重感。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咬紧牙关。她宁愿断一根骨头,也不愿承受这种无休止的心痛。

  法尔达和埃拉沉默地走了至少半小时,菲尼尔在埃拉身边踱步。从安提夸尔乘马车出发时,他们也经常长时间沉默,但那种沉默通常是心不在焉的。只是因为双方都觉得没必要说话。这次不一样。两人之间的空气紧张得几乎凝固。

  埃拉突然停下脚步,像母亲教她的那样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舌头在嘴里打转。法尔达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她没跟上来。他挑起眉毛,眼中毫无笑意。埃拉照着母亲的教导,忍了五秒钟,然后说出了该说的话:"你没必要那么做。"

  她的话不需要任何解释。男人的情绪可能像钟摆一样摇摆不定,但根源往往相同。他对她生气,是因为她用魔法掐住士兵的举动让他感到内疚。现在她只需要让他承认这点。

  "我做了必须做的事,"他眯起眼睛回答。

  "不,你只是做了让你觉得自己更威风的事。"话一出口,埃拉就后悔了。她知道自己越界了。她面对的不是卡伦或她父亲,而是一位洛瑞安法师——从人们对这个头衔的反应来看,这还是个实力不俗的法师。下次,她得把话在嘴里多含十秒,而不是五秒。

  法尔达歪着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埃拉。他嘴角微扬,步步逼近,直到两人相距不足一臂。"你希望你的狼松树 能进城。我做了必须做的事才达成这个结果。你总是这么不知感恩吗?"

  "你总是这么顽固不化吗?"这话又是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法尔达的声线陡然转冷,比先前更加凌厉:"你不是北境人。你不懂我们的规矩。却傲慢到以为能评判我?"

  埃拉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疑问。她也知道他说的没错,但要她承认?休想。"带我去见坦纳,我们就两清。行吗?"

  贝罗纳城堡矗立在城市中心。埃拉和法尔达走了将近一小时,才来到外城墙的白色大门前。若非费尼尔仅凭存在就为他们清开道路,这段路程还要多花一倍时间。

  如果说埃拉曾以为城墙是她此生见过最宏伟的建筑,那么环绕城堡要塞的围墙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这些城墙几乎比城市围墙高出近半,沿墙等距分布着顶部开放的高塔——那些塔楼如此巨大,埃拉简直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它们的全貌。她本能地想询问法达这些建筑的用途,如此庞然大物的存在必定有其原因。但瞥见他石头般冷硬的面容后,这个念头立刻消退了。

  通往城堡要塞的入口又比主城门至少宽大了一倍半,一道铁格栅闸门半悬在通道中央。

  两名身披锃亮板甲的士兵分立拱门两侧,手握长柄平头战矛,腰间佩挂厚重长剑。当他们看见埃拉身旁的费尼尔时,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法达·凯拉纳,洛瑞安帝国大法官。求见坦纳·菲约恩。"

  "荣幸之至,凯拉纳大法官。"左侧卫兵闻言立即挺直身躯,将视线从费尼尔身上移开,"高阶队长正在营房。需要为您引路吗?"

  "不必。有劳。"

  卫兵再次简短颔首后回归岗位,目光重新聚焦于城堡高墙阴影下川流不息的人群。

  从城门到主堡的路途并不短暂。当他们沿着铺石道路行进时,埃拉的额头渗出晶莹汗珠,这条路穿过数个庭院,每个庭院都设有另一道城门与更多守卫。这条坡道的倾斜度颇具欺骗性。表面看来他们并非在上坡,但埃拉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地势的抬升,小径左右蜿蜒,穿过马厩区、训练场和花园。

  身着红黑制服的仆役们来回奔走,捧着成堆的亚麻织物、装满食物的篮子、盛着牛奶与蜂蜜的木桶,以及埃拉能想到的任何物品。他们每个人都仿佛被分配了无法在日落前完成的任务。

  在前方,越过重重围墙,埃拉望见了中央主堡——巨大的白色塔楼拔地而起,有些顶部平坦广阔,有些则覆盖着深橙色石板构成的尖顶。

  埃拉对战争一窍不通。但即便在最荒诞的梦境里,她也无法想象有人能攻陷这座城市,更不用说主堡。几个月前,她连卡米林和米德海文这样的城市都无从想象。而这里?不,没有任何事能为她面对贝罗纳做准备。家乡所有村庄的人口就算放大百倍,也填不满这座城市的十分之一。这里超越了她所有的想象。

  当埃拉环视着巍峨的白墙、高耸的塔楼与主堡延绵的花园时,一阵绞痛在胃里翻腾。没有瑞特的分享,这一切都显得......空洞。

  她一直爱看他因她兴奋而微笑的样子。他的嘴唇会咧得很开,眼角出现细小的纹路。此刻艾拉最需要的就是那个微笑。然而,她面对的只有毫不留情的贝罗南骄阳,和一位面无表情的洛瑞安法师。

  费尼尔发出轻柔的呜咽,仿佛完全明白艾拉此刻的心思,把脑袋蹭向她的身侧。

  "我知道还有你,"艾拉边走边挠着狼松的头顶,换来一声低沉的呼噜声。"而你也有我。"

  主堡入口处还站着两名卫兵,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闪亮板甲,手中握着相同的长矛,腰间佩着同样的长剑。法尔达重复了他在正门对士兵们说过的问候语,得到的回应也大同小异。

  "但我不确定能否让这匹狼进去,"其中一名卫兵补充道,犹豫地看向同伴。

  "狼必须进去。若有异议,去找大执政官说。"

  艾拉不知道大执政官是谁,但士兵们立刻挺直了背脊。"请继续前进,凯拉纳审判官。"

  法尔达点点头,示意艾拉随他入内。

  城堡内部的景象丝毫不逊色于它恢宏的外观。入口两侧延伸着铺有深红色地毯的白色石阶,盘旋而上通向二楼阳台,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大厅。入口长廊两侧排列着基座,上面安放着艾拉不认识的男女雕像,每一尊都雕刻得异常精细。墙上悬挂着巨幅挂毯,用各种能想象到的彩色丝线织就,每一幅都以惊人的细节描绘着昔日的战役与加冕场景。艾拉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匆忙奔走的人群:仆役、侍女、厨师、帮工。贝罗纳的人们似乎连驻足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艾拉将目光从周围环境收回,这才发现自己驻足欣赏城堡主厅时,法达已经走远了,他迈着大步早已走到大厅深处。当艾拉追上他时,他正站在大厅尽头楼梯的底部——又是铺着红毯的白色石阶,优雅地向上延伸。

  "坦纳的办公室就在那条走廊尽头,"法达指着楼梯顶端向右拐的一条长廊说,"我不能久留。"

  艾拉仔细打量着法达。他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但她不确定那是什么。他站得比平时更挺直,整个人都显得紧绷而警觉。但最让艾拉惊讶的是他始终回避她的目光。在他们同行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表现。"法达,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埃拉的询问,法尔达的嘴角下垂,但他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沿着装饰华丽的走廊前行,步伐略微加快。他在左侧第三扇门前停下,用指关节敲了敲坚硬的木门。

  "进来。"

  埃拉喉咙发紧。这是坦纳的办公室。她终于来到这里,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当她谎称是他侄女时他会作何反应。突然间,这似乎是个糟糕的主意。她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这就是法尔达紧张的原因吗?他知道她在撒谎吗?埃拉胃里一阵翻腾,但还没等她改变主意,法尔达就转动门把,将门向内推开。

  房间很大,但很简朴。墙上没有挂毯;没有半身像、雕像或画作。一个小壁炉位于房间左侧,装饰着朴素的白色石框。两个书架并排而立,紧贴着门所在的墙壁,每本书都整齐地摆放在特定位置。

  一张厚重的橡木桌正对着门,桌角包着黄铜。桌子后面坐着个男人,正埋头看着某种账簿,手里握着笔。

  他看上去约莫四十出头。头发如瑞特一般乌黑,只隐约可见几丝灰白。眼角的细纹让他面容显得亲切。宽阔的肩膀上披着白色长斗篷,身穿合身的黑色半身铠甲——坚固的黑色钢制胸甲,肩甲上浮雕着狮子图案,边缘涂有白色珐琅的黑钢护胫。

  "高阶坦纳队长,我把您侄女埃拉·菲约恩带来了。"

  当坦纳心不在焉地皱起眉头,脑袋仍埋在账本里,笔尖在纸上快速移动时,埃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侄女?我不——"

  坦纳从账本中抬起头,目光第一次落在埃拉身上时,话突然哽在喉间。埃拉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认出的神色。他想说话,却似乎发不出声音。

  "叔叔。"埃拉声音里的颤抖希望法尔达没有察觉。

  坦纳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他和瑞特一样高。事实上,他们更像是父子而非叔侄。他的目光在法尔达和埃拉之间游移,下颌紧绷。

  男人在艾拉面前停下。她的胃部一阵绞痛,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沉默。但随后坦纳倾身向前,双臂环抱住艾拉,给了她一个久违的温暖拥抱。一股轻盈感流过艾拉全身,当她让自己沉入坦纳的怀抱时,肌肉的紧绷感逐渐消散。她从未如此高兴能从一个陌生男人那里得到一个拥抱。

  "见到你真好,"他说,声音中的暖意透露出真诚。

  "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法尔达在仿佛数分钟的沉默后说道,"我有些事要和首席执政官商讨。"

  "谢谢你把她带给我,法尔达,"坦纳回答,松开了对艾拉近乎钳制的拥抱。"也许晚些时候可以一起喝杯酒?"

  "我会看情况安排。"

  法尔达离开房间后,又是一阵紧张的沉默,坦纳缓缓关上身后的门。当门闩咔哒一声锁上时,坦纳将前臂平贴在木门上,没有转身面对艾拉,就这样维持了相当长的时间。

  就在艾拉准备开口时,他动了。他转向艾拉,声音低沉而阴郁。"我猜,"他说,"既然你独自一人来到这里,说明瑞特没能完成这段旅程。"

  就在那一刻,泪水顺着艾拉的脸颊流下,她的胃部绞痛,胸口和肩膀抽搐,心像被撕扯般疼痛。艾拉的双腿发软,但就在她的膝盖即将触地前,坦纳接住了她。

  “没事的,”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双臂紧紧环抱住她。男人的面颊上还挂着泪痕,但他像父亲般坚定地抱着她。“没事的。”

  法尔达的手指攥成拳头,当他穿过要塞的白色石廊,走下楼梯来到庭院时。他早知道事情终会发展到这一步。他做得太过分了。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把她一路带到贝罗纳?

  他松开右手的指节,伸展手指以缓解僵硬感。当他的手伸进裤袋摸出那枚金币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指尖摩挲着金币上熟悉的划痕与印记。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冷汗浸湿了他的前额。他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愤怒? 他 真的愤怒吗?他呆立片刻,胸膛剧烈起伏着。而后摊开手掌,凝视着掌心那枚金币。

  他将金币弹向空中,金属的嗡鸣声划破空气。其他声响都在这旋转的金属声中消隐。每天他都在问同样的问题:该不该去完成南下的使命?该不该把艾拉交给审判庭,让她被折磨成为对抗驭龙者的工具?而每一天,硬币都给出同样的答案。每一天,他都感到如释重负。为何会松口气?这女孩为何能牵动他?她什么都不是。不过是棋盘上的卒子。

  可她不是。

  金币落回伸开的掌心,发出沉闷的 撞击声。 深吸一口气,他低头看向抛掷的结果。二十二次他提出这个问题,二十二次他都看到狮子图案朝上瞪视着他。

  他握紧手中的硬币,闭上眼睛,让清凉的空气轻抚他的面庞,在他的斗篷间流动,为他在贝罗南的烈日下带来片刻喘息。

  自从希尼雅拉在伊尔纳恩之战两年后死去,法尔达就崩溃了。他曾经是拉基纳。一个曾与他人相系的灵魂,再也无法完整。法尔达从骨子里明白这一点。没有一个清醒的时刻,他的神志不在与那企图吞噬他的黑色漩涡搏斗。当一名德拉莱德的龙死去时,它们总会带走难以计数的事物:情感、感觉、信念、个性、火花、理智。希尼雅拉比其他龙带走了更多,因为她承载着法尔达所有的美好。但四百年来第一次,当他抛出那枚硬币时,他感受到了什么。他感受到了一种渴望。

  他在意艾拉。这本不该可能。他早被剥夺了在意的能力。然而它就在那里,在他体内燃烧。他无法否认。

  但现在他问自己一个新问题。 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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