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至暗之夜
慵懒的 雪 花 飘落 篝火劈啪作响,烧焦的树枝不断塌落,火星四溅,在微风中飘忽不定。大雪肆虐了几乎一整天,直到最近个把钟头才渐渐平息。卡伦实在无法理解德里菲恩人是如何终年忍受这种气候的。虽然伊利亚纳拉的村庄也会下雪,但仅限于真正的冬季,而且从未像此地这般狂暴无情。德里菲恩——永雪之境。
卡伦裹紧肩上的毛皮毯子,啃咬着串在小树枝上的鱼肉。焦黑外皮下的白色鱼肉层层剥落,除了炭烧味尝不出其他滋味,但能填饱肚子已让他心怀感激。他向外呼着气,试图给滚烫的鱼肉降温,白雾从唇间袅袅升起。
"饿坏了?"法尔敏笑着问道。
卡伦闷哼一声,被滚烫的鱼肉呛得直咳嗽,灼热的刺痛感顺着食道下滑,这情形惹得法尔敏笑得更欢了。
他们已在此处逗留数小时。就在渔村利加以东的位置。阿勒伦说过会在暮色初临时分与他们会合,可如今日落早已结束。虽然卡伦仍相信这个男人,但若说忧虑没有渗入骨髓,那便是自欺欺人。没有阿勒伦,就没有船只。而没有船只意味着要在大陆上跋涉数月。想要隐藏瓦莱里斯的行踪几乎不可能——这条龙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益庞大。
卡伦环视着临时营地,目光扫过那些跟随他长途跋涉至此的人们。
法尔明坐在他左侧,黑发向后梳得油亮,正用一张羊皮纸垫着挑拣手中的鱼,以一丝不苟的精确剔除每根鱼骨。右手边的埃里克倚着树干,正往剑刃上均匀涂抹一层薄薄的茴香油。
塔蒙、科里克和洛皮尔坐在火堆对面,跃动的火焰时隐时现地遮掩着他们的面容。
古德伦转动着架在火焰上的烤肉叉——从卡伦嘴里尝到的焦糊味判断,这显然不是她常干的活计。西格丽德、阿尔文和海丁坐在火堆左侧,正深入讨论着巨龙袭击事件。瓦埃里尔则在马匹那边安顿它们过夜。
这些人全都追随他而来,有的甚至从贝尔杜尔一路辗转,历经战役、塌陷的隧道、克拉瑟林、乌拉克斯族和巨龙的袭击。他定要护送他们平安返乡,这至少是他欠他们的。
在卡伦意识深处,他能感知到瓦勒里斯正在几英里外的树冠层上方翱翔,注视着两头雄鹿在下方的森林中疾驰而过。
卡伦打着哈欠,用手背掩着嘴,徒劳地想掩饰自己的疲惫。其实扎营时他就该睡了,但睡眠对他而言已不再是安全的港湾。没有一个夜晚他能逃过梦魇的侵袭。梦境虽不尽相同,却总围绕着同一个主题:痛苦与失去。海姆的死亡。父亲倒在血泊中。母亲在烈火中焚烧。洛瑞安人屠戮王室守卫。克拉林虫群淹没矮人军团。睡眠不再是他的盟友,当无数亡魂压得他喘不过气时尤其如此。
覆霜草甸在马蹄铁下碎裂的声响,伴随一声轻柔的马嘶,将卡伦从思绪中惊醒。他猛然跃起,同时牵引着火、灵、风三系能量,凝聚成一颗耀目的光球,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面前的空间。
"是我!"艾勒伦大喊着松开缰绳,抬手遮挡强光。
听见艾勒伦的声音,卡伦如释重负。他收回注入光球的能量,让悬浮在两人之间的光球仅维持微光,最终完全消散。
"想闪瞎我么?"艾勒伦下马时攥住卡伦的前臂问道。
"见到你真好,"卡伦回应道,"你来迟了。"
"雪势比预想的猛烈。"
阿勒隆向其他人打招呼,特别用力地拥抱了西格丽德、古德伦、阿尔温和赫尔丁。"我和一位停泊在斯特拉加港的船长谈过,"阿勒隆说着在火堆旁坐下,同时接过古德伦递来的烤鱼串。"你们会有船的。他昨天先走一步去确保一切准备就绪。"
阿勒隆的目光与卡伦相遇,停留了片刻。卡伦挑起眉毛,对方简短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这是对卡伦那晚在谷仓里提出的问题的回答,一个他将暂时搁置脑后直到时机成熟的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埃里克问道,火光照亮了他的刀刃。
"基隆船长定于明天中午启航,斯特拉加就在顺流而下约一小时路程的地方。如果我们日出后立即从利加租一艘河船,时间应该很充裕。"
瘦高的导航员法尔明仰头发出一声呻吟,嘴里呼出白气。"你们这些人怎么总喜欢太阳一出来就起床?这不正常,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
卡伦忍不住对法尔明的爆发笑了起来。艾森把日出前起床几乎变成了一种仪式。即使在不需要在太阳升起前起床的早晨,卡伦仍然会在黑暗中醒来。一旦醒来,他就发现很难再入睡。
"那瓦勒里斯呢?"塔蒙无视法尔明问道,"我猜是有计划的吧?"
"瓦勒里斯会跟我们一起飞,在我们前往贝尔杜尔的途中在海岸休息,"卡伦回答道,同时望向点头示意的阿勒隆。"他飞行的速度比船航行快得多。跟上我们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塔尔蒙若有所思地盯着火焰点了点头。这个人似乎总是在思考、在计划。如果不是他和他的冷静头脑,卡伦确信他们永远无法逃出洛德哈尔山脉下的隧道。
就在卡伦准备回到法尔敏身边的座位时,一阵刺痛感突然袭上他的脑海,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风之线已缠绕住他的身体,将他的双手固定在身侧无法动弹。他看向法尔敏,发现导航员同样被风之线束缚。
"谢谢你,阿勒隆,"一个带着浓重德里费恩口音的声音响起。"你看,大主教,我告诉过你他会带我们找到你的德莱德。". "干得好,我的孩子。"
恐慌席卷了卡伦,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自己的风之线。他的目光猛地射向阿勒隆,后者脸上带着震惊的表情。难道他背叛了他们? 集中精神,挣脱束缚。 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心脏剧烈跳动。他试图触及火花,却再次徒劳无功。有某种东西阻碍着他,将他团团围住。灵魂之线缠绕着他,与空气之线交织在一起。恐惧与愤怒从瓦勒瑞斯那里涌入他的脑海,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的意识合二为一。巨龙的翅膀在空气中劈啪作响,将他从地面提起,鲜血从大张的龙口中滴落,一只死去的野猪躺在血染的红雪堆中,就在他的脚下。
随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响起,营地周围传来钢铁摩擦的刺耳声响。卡伦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其他人看不见缠绕在他和法尔明身上的空气之线。无法触及火花之人,同样看不见它的丝线。唯一能看见的人...是维尔里尔。. 当卡伦看向马匹所在的方向却再也找不到维尔里尔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席卷了他的脑海。 求你了,一定要平安无事。
“步入光明吧, 父亲,阿勒伦低吼道。他怒视着声音传来的黑暗处,脸上刻满了愤怒。
阿勒伦,求你别告诉我你...不要...求你了... 卡伦继续挣扎着,拼命想要从无形的牢笼中挣脱四肢,不断试图触及火花,却始终一无所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巨龙撕裂天际时,他感受到风掠过瓦勒瑞斯的鳞片,那种燃烧在龙胸中的怒火是卡伦从未感受过的。
一个身影逐渐成形,从夜的掌控中踏入篝火的光亮里。那男子与塔蒙一般高大,宽阔的胸膛覆着锁子甲,蓄着浓密打结的胡须,灰白相间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他身披熊皮大衣,两侧腰带的环扣上各挂着一柄带胡须的战斧。"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孩子。若不是你,我们永远找不到这座 德莱德.”
"我本不该带你们来这儿。"阿勒伦说着,朝父亲脚边的雪地啐了一口。
洛萨尔的上唇恼怒地扭曲起来。"不错,"他回应道,伸出手。两名德莱费宁士兵——毛皮覆在他们闪亮的锁甲外——出现在洛萨尔身侧,其中一人递给他一个皮袋。"但正如我在城堡里说的, 你 根本无力保护 任何人.”
洛萨尔扯开袋口的束绳,倒出里面的东西。当一颗断首坠入雪中,在压实的雪毯上溅开斑驳血花时,阿勒伦喉间漏出一声惊喘。卡伦觉得自己认得那张脸——金发蓬乱,胡须金黄与棕褐交织打着结。难道是磨坊镇"双驳船"酒馆里跟随阿勒伦的其中一人?
"不。"阿勒伦低语道,声音几不可闻。"不。"他再次开口,嗓音已化作低吼。他猛然起身,与父亲脸对着脸,龇牙怒目。"为什么?"阿勒伦的声音里渗出纯粹的恨意。
"我不能让那些不忠的人活着。我必须保护德里费恩。"即使额头紧贴着儿子的额头,阿勒伦的手指紧握着斧柄,洛萨尔仍然冷笑着。
"你保护的只有你自己!"阿勒伦怒吼着向前冲去。
电光火石间,洛萨尔一记肘击狠狠打在阿勒伦下巴上,趁他踉跄时又猛击腹部。一记膝撞让鲜血溅在雪地上,洛萨尔将儿子推倒在地。"我?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别说你的 朋友了。"洛萨尔把脚踩在雪地里那颗断头上,用脚侧一踢,让它滚到在雪地里呻吟的阿勒伦身边。"老实躺着。我不想再失去一个孩子。"
"你想要什么?"埃里克双手各握一把刀大喊着,向仍居高临下看着儿子的阿勒伦父亲逼近。
"这里轮不到你提问,"第二个声音威严地说道,那种志在必得的语气彰显着财富与权力。"既然闹剧结束了,都把武器放下,否则我的人就要放箭了。"一个男人从夜色中走出,肩披银边黑袍。兜帽垂下,露出古铜肤色、金色短须和利落短发。
四名士兵分列在这个黑袍人两侧,利剑出鞘,从头到脚都包裹在光滑的黑色板甲中,锁子甲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我是高阶法师阿提姆·瓦尔多克,魔法师圆环帝国战斗法师团的督军。"高阶法师瞥了卡伦一眼,脸上露出狞笑。他伸出一根手指:"就是这小子。"
卡伦看着其他人在他面前摆出防御阵型。塔蒙站在最前方,铠甲闪闪发亮,双手紧握巨剑。即便是"法师"这个词似乎也没能让他心生畏惧。科里克和洛皮尔手持战斧站在他两侧。古德伦、阿尔文、西格丽德和赫尔丁在他左侧列阵;埃里克则守在右侧,更靠近卡伦。
"今晚不必有人送命,"高阶法师说着向前迈了一步,黑袍与积雪形成鲜明对比。当他的目光扫向卡伦时,眼中闪过锐利的寒光。先前束缚他的风之丝线突然消散,那股紧箍感随风飘散,但那道灵魂屏障仍横亘在他与火花之间。卡伦浑身战栗,恐慌啃噬着他的理智。他从未想过有人能做到这般地步——这个法师竟如此轻描淡写地阻断了他与火花的联系。即便获得父母离世后的全部力量,这个男人仍能瞬间将他打回原形。那种熟悉的无力感再度爬进他的脑海。
"是灵魂结界,"法尔敏揉着手腕对卡伦低语,仿佛刚挣脱锁链般。"我只见过寥寥几次。"
"一个善意的表示,"高阶法师说道,转向卡伦,眼中带着了然的神色。"现在,我要让事情变得非常简单。"那人伸手探入长袍内袋,掏出一副刻满符文、泛着幽蓝微光的厚重镣铐。"戴上这个跟我们走。"他的目光紧锁卡伦。"我以名誉担保你不会受到伤害。我们要带你去阿尔·纳斯拉。照做的话,我们就放你的同伴活着离开此地。这是你的选择。他们的命值你几条?"
当高阶法师的话语还在空气中回荡时,四周响起了钢铁摩擦声和靴子碾碎积雪的脆响,更多战士走入火光范围。他们身着洛瑞安帝国的红黑皮甲,胸前束着钢制胸铠。不下五十人,或许更多。在卡伦视线所及之外,仍有金属碰撞声不断传来。
"想都别想,"埃里克说着向卡伦靠近。"我们走到这一步可不是为了束手就擒。他们横竖都会杀光我们。"
画面在卡伦脑海中闪现。空气呼啸。羽翼拍打。火焰尖啸。他环视同伴。若战,几人会死?不战,几人会亡?他无从知晓戴上镣铐后大法师会做什么。也不知那镣铐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从未见过这般器物。镣铐表面蚀刻的符文泛着幽蓝微光,在光滑钢面上流转闪烁。上次他向帝国屈服时,想救之人终究难逃一死。卡伦再次面临别无选择的抉择。无论他作何选择,都将有人因他而死。恐惧如毒蛇在他胃里翻绞。是他将他们引向死亡。
卡伦无视血液流经血管时的刺骨寒意,与直视他的塔蒙四目相对。
"我们与你同在,驭龙者。"
"人皆有一死,终将在哈法埃西尔之锤下重铸。"科里克边说边调整手中战斧。
"俺也跟定你了。"法尔敏耸肩插嘴,"不过能不死最好。"
"这会是个光荣的结局。"古德伦点头道。
更多洛里安士兵现身,营火摇曳的阴影在他们脸上跳动。卡伦沉腰站稳,深吸一口气。他让这个认知沉入心底:若今夜必死,他们也要战至最后一刻。
他向瓦勒瑞斯伸出感知,透过龙瞳视物,凭借龙耳听声。 砰。 他们的翅膀拍打着天空,速度越来越快。一小簇火光照亮了前方的一片雪地,在地面上投下阴影。
卡伦将自己的意识拉回现实。
"德莱德·纳尔德里尔,"他低声自语。 保持在空中,落到地面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瓦勒里斯的低吼表示同意,随后那种熟悉的感受在他脑海后方涌现,那种压力积聚的感觉,接着他瞥见上方天空闪过一丝光亮。他必须尽快清理他们之间的地面。
三。
他做的决定正确吗?卡伦环顾四周,再次看了看他的朋友们。 把我自己交出去毫无意义。 他握紧剑柄。皮革包裹的握柄让他感到熟悉安心。当他目光落在微微弯曲的剑身上那些螺旋花纹时,父亲毫无生气的身体躺在泥土中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不能再这样了。
二。
卡伦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血液在血管中颤抖,下颌肌肉抽搐。他将目光锁定在大法师身上,那人的黑色长袍在微风中飘动。他的精神丝线仍然环绕着卡伦,仍然切断他与火花之间的联系。但他并非毫无反抗之力。他已不再是帝国入侵村庄时的那个自己。现在的他更强大。他不会再束手无策。他会站起来战斗。
一。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天际,随后瓦莱里斯的龙颚中喷涌出一道火柱,刹那间将黑夜化为白昼,照亮了洛萨尔·赫尔蒙德与高阶法师带来的真实兵力。至少百余人。就在恐惧在卡伦腹中翻腾时,大块泥土被掀向空中,龙焰在高阶法师身后的士兵群中撕开一条通道,钢铁如积雪般轻易熔化。惨叫与哀嚎声四起,与瞬间弥漫的焦土和血肉焦糊味混作一团。
卡伦感觉到束缚护盾的灵魂纽带出现了松动。龙焰分散了高阶法师的注意力。他冲锋向前。"为阿基隆而战!"
他并不完全明白自己为何喊出这句话。这是德里法宁人在"双驳船"战役中的战吼,若此刻真需要神灵庇佑,那必是战神无疑。
"为战神而战!"他听见其他人回应道。
距高阶法师不到两步时,八名身着黑钢重甲的士兵拦住了去路。一丝犹豫在他脑海中闪现。他仍无法触及火花。他将恐惧压下,深埋心底,双手摆出斯维达里亚起手式。
剑刃与首名士兵的武器相撞时震颤传遍剑身,但他稳住了架势,接连格开第二、第三次攻击。必须将他们控制在正面——若被包抄,必死无疑。
卡伦踉跄后退,一柄巨刃从他面前士兵的胸膛破体而出,随即又被抽离,横扫而过,将另一名士兵的头颅从肩膀上斩落。塔蒙·霍尔德魁梧的身影矗立在两具尸体上方,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怒火。这个男人如同自然之力般不可阻挡。
一个简短的点头示意后,他们同时向剩余六名身着黑甲的士兵发起冲锋。胜算不错。
冲锋时卡伦放缓了呼吸。双腿在积雪中艰难跋涉,沉重如铅。后脑再度升起的压迫感过后,瓦勒瑞斯喷吐的龙焰洪流又一次席卷了洛里安与德里费恩士兵。凄厉的哀嚎令卡伦脊背发凉——那是活人被焚烧的声音。他将愧疚与恐惧缠绕在一起抛诸脑后。若命丧于此,这些情绪毫无意义。
四名黑甲士兵包围了塔蒙,留给卡伦两人。
第一击,第二击。他格挡招架,将利刃刺入左侧士兵大腿,割开链甲的铆钉。在抽剑上挑的瞬间,那人的惨叫戛然而止——剑锋从头盔边缘下方贯穿了他的下颌。
侧腹袭来的灼痛让卡伦发出嘶吼。伤口不深,仅划破皮革,却火辣辣地疼。他挥剑格开第二击,第三击。脚底突然绊到硬物,他踉跄着栽进血迹斑斑的雪地。
士兵高举利剑俯视着他,眼中透着寒光。但就在剑刃即将落下之际,一支箭矢突然射入他毫无防护的腋窝,痛得他哀嚎着踉跄后退,第二支箭随即贯穿眼球,他像破布般瘫软倒地。
卡伦挣扎着爬起身,喉咙干涩,胸腔发颤。在这片混乱中他看不清是谁射的箭,但他确信维尔里尔就藏身于某处。他向左看去——原本围攻塔蒙的四名士兵,此刻仅剩两人还站着。
"快走!"塔蒙朝高阶法师的方向瞥了一眼,手中巨剑猛然劈下,面前士兵的头颅应声而落,鲜血在空中划出猩红的弧线。
瓦勒瑞斯低空掠过时,又一道龙焰火柱撕裂夜空,随之响起的依旧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与哀嚎。 当心。
巨龙意识中迸发的唯有暴怒,如烙铁般灼烧着卡伦的神经。吞噬一切的狂怒在他们之间激荡。瓦勒瑞斯宁愿战死也绝不容许自己的龙骑士受到伤害,这份龙怒点燃了卡伦体内每根纤维。
高阶法师伫立原地凝视卡伦,灵魂丝线从他体内渗出,将卡伦的防护结界牢牢禁锢。
"咱们联手宰了这杂种。"法尔敏站到卡伦身侧说道,鲜血正从他太阳穴缓缓流下,手臂上还留着道狰狞的伤口。
当高阶法师朝他们射来一道冲天火柱时,凯伦和法尔敏同时扑倒在地。凯伦落地时激起一片雪雾,雪花轻拂他的脸庞,双手顿时寒意刺骨。他将手指插入坚硬的积雪,挣扎着站起身来。就在他站定的瞬间,一支箭矢刺入了高阶法师的肩膀。突然间,那股火花出现了。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它。
凯伦伸出手,拼命攫取着火、水、风三种元素的丝线。就像当初对付飞龙那样,他将周围积雪融化成短冰矛。在瓦勒瑞斯的怒火驱使下,他发起冲锋。随着一声惊天怒吼,他将冰矛掷向高阶法师。一支冰矛擦着那人头顶飞过,另外两支刚触及火焰丝线便在空中汽化。凯伦咆哮着牵引风之丝线,让它们冰冷的触感包裹骨骼,随即将其弹射向高阶法师。那个黑袍翻飞的身影却用灵魂丝线将袭来的风刃从中劈开,毫发无损地立于其间。
凯伦呆立当场,竭力压制胃里翻涌的恐惧。 怎么可能?
高阶法师随手一挥,两支飞箭便在半空中燃成火球,未及目标就被火焰丝线吞噬殆尽。当他的注意力转回凯伦时,一道风之鞭狠狠抽来,将少年重重击倒在地。
凯伦再次爬起时,看见法尔敏正冲向高阶法师。这位领航员侧身避开从法师手中喷涌的火柱,反手甩出风鞭将对方掀翻在地。
就在法尔明看似占据上风之际,高阶法师挣扎着站起身来,汲取水、火、风三系元素丝线,模仿着卡伦的冰矛术。
当第一支冰矛贯穿法尔明腹部,第二支刺穿他的大腿,第三支削过右肩时,卡伦的心直坠谷底。每个伤口都喷涌出血雾,这位导航员跪倒在地,鲜血浸透全身。
"不!"卡伦怒吼着冲向前方。两名洛瑞安士兵拦路,被他砍倒,又用火柱吞噬了另外三人。 不,不,不。 卡伦耳中只剩下血液在血管里奔涌的轰鸣。他瞥见法尔明的尸体,胸膛震颤,喉咙发紧。他将意识潜入瓦勒瑞斯的精神,汲取巨龙的愤怒,用以压制自己的悲痛与失去。
卡伦瞬息间逼近高阶法师,挥剑斩击。对方从容接招,剑刃化作钢影流动。
纯粹恨意驱使着卡伦连续猛攻。当高阶法师的利刃先后划过他的手臂和肋骨时,他多次感受到钢铁的咬噬。
卡伦牵引风之丝线,将其重重砸在高阶法师肩头,迫使对方跪地。
"你根本不明白面对的是什么,对吧?"高阶法师从袍中取出一枚宝石说道。他的声音被四周的惨叫、瓦勒瑞斯拍打空气的翼声,以及金铁交鸣所淹没。
卡伦没有回答。他握紧剑柄,咬紧牙关。腰侧的伤口灼烧般疼痛,心脏剧烈跳动,汗水与别人的血液混合着黏附在皮肤上。他将剑刃抵在那人的颈间。他即将要做的事违背了父母教导他的一切信条。在一个跪地求饶的人面前夺走其生命,这绝非他能独自完成的事。他让意识更深地沉入瓦莱里斯的思绪,任由巨龙的怒火吞噬自己。他收回手臂,将剑锋直刺向高阶法师漆黑的心脏。
当高阶法师手中那颗小宝石泛起脉动的红光时,卡伦的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结成冰。他正要挥剑刺入对方胸膛,却发现手臂动弹不得。双腿和头部同样不听使唤。就像有人用绳索将他固定原地,但他除了再度包裹全身、隔绝他与火花联系的精神之线外,感受不到任何束缚。卡伦的视线移向那块闪烁红光的宝石,恐惧如虫蚁般爬过肌肤。 怎么可能?
高阶法师站起身,掸去长袍领口积雪。
一道钢刃寒光在左侧闪现,被瓦莱里斯喷吐的狂暴龙焰照亮。卡伦看着洛皮尔从周遭人群中跃起,战斧高举过头顶,但这个矮人突然僵在半空。卡伦依然感知不到任何束缚洛皮尔的力量——既非风之线亦非灵之线。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悬吊在空中的洛皮尔仿佛被铁链禁锢,卡伦能看清他脸上的恐惧。
"我不需要你。"大法师怒视着洛皮尔,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随着洛皮尔的脖子向右折断,卡伦浑身颤抖,矮人眼中的生机瞬间消失。从瓦勒瑞斯那里渗入卡伦脑海的愤怒,被从头到脚席卷而来的痛苦完全吞没。
大法师任由洛皮尔的尸体坠入雪中,朝卡伦走去。尽管周围战火纷飞,人们被龙焰烧得皮开肉绽发出惨叫,法师的步伐却缓慢而坚定。这是一个自视甚高之人的步伐,忧虑甚至无法触及他思绪的边缘。
"你以为会有其他结局吗?"他嘶声道,与卡伦四目相对,手中紧握着那颗发光的红宝石。卡伦挣扎着无形的束缚,渴望能用手指扼住对方的喉咙。但无论他如何激烈扭动,身体都不听使唤。"火花之力与埃菲阿尔提尔赐予的力量相比黯然失色。你们族人拒绝他太久了。"
卡伦喉间发出一声清晰的抽气声,只见一支箭矢在距离高阶法师头颅仅数寸处骤然停滞,悬空片刻后无害地坠入雪中。土元素丝线紧随其后,深深钻入地面。黏土与岩石构成的尖柱从积雪下方暴起,化作锐利尖刺,笔直射向高阶法师。当那些石刺土锥分崩离析坠入雪堆时,卡伦后颈仍未传来熟悉的刺痛感。瓦埃里尔从尸堆中跃起却被无形力量砸进地面时,他同样毫无感知。
"精灵?"高阶法师噘起嘴唇,嗓音里带着戏谑的好奇,"还是古老血脉的后裔,绝非在死岩堡矿井劳作的残次品。审判庭肯定有不少问题要问你。现在——"
震天动地的咆哮撕裂长空,淹没了战场厮杀与垂死惨叫。四周士兵纷纷僵立,呆滞的瞳孔倒映着天际,恐惧在其中凝结成霜。
伴着足以拔起古树的飓风,瓦列瑞斯轰然落地,利爪撕碎钢铁铠甲,翼翅拍打卷起掺杂血沫的螺旋雪暴。矛状长尾横扫而过,两名德里费宁士兵便如断线风筝般撞向树干。第三名士兵被龙颚咬住,胸腔瞬间四分五裂。
又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吼过后,火柱犁过洛瑞安与德里费宁的军阵,龙焰所经之处皮甲与血肉熊熊燃烧,焦臭气息随哀嚎声弥漫战场。
当一柄长矛刺入瓦勒瑞斯的肩膀,第二支扎进其后腿时,一阵尖锐的疼痛贯穿卡伦的脑海。巨龙再度旋转身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龙尾劈开德莱菲宁女子的颈部,利爪撕裂洛瑞安士兵的胸甲。但疼痛仍在灼烧着他的神经。
看着更多士兵拾起长矛,卡伦胃部拧成一团恐惧的死结。 快走!立即升空!
瓦勒瑞斯再次咆哮,一口咬断士兵的手臂,鲜血将雪地染成猩红。又一阵尖锐疼痛——又一支长矛。
"瓦勒瑞斯,飞啊!"卡伦嘶吼得如此剧烈,仿佛声带的震动会让喉咙迸裂出血,"现在就走!"
龙翼拍击的爆响卷起漫天雪雾,折射着四周烈火的辉光。再一声闷响,巨龙已腾空而起。 嗖—— 箭矢划破夜空。多数被龙鳞弹开,但仍有几支穿透革质翼膜,将尖锐痛感传导至卡伦体内。
卡伦倾尽全部意志力,用身体每分力量触碰星火。他必须突破这道灵质屏障。他必须拯救瓦勒瑞斯。
转瞬间他发现了目标——灵质屏障上的一道裂隙。怀疑是陷阱般,他瞥向高阶法师。那人手中宝石正迸发暴怒的光芒,其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瓦勒瑞斯身上。他松懈了防御。
卡伦再次发力,将全部心神集中在那道缝隙上。当他的意念撞击到灵魂屏障时,他发出痛苦的尖叫。随着卡伦冲破屏障,大法师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仍有某种力量禁锢着他,连手指都无法抬起。但他能触及火花,这就足够了。
时机稍纵即逝——他必须迅速行动。他需要为瓦勒瑞斯争取时间。卡伦汲取火焰之线,感受炽热席卷全身,他不断加力抽取,直到几乎无法承受这股力量。当能量迸发时,空气为之震颤,咆哮的火浪席卷长空。烈焰吞噬了大法师,吞没了沿途的洛瑞安士兵。卡伦继续加力,感受到火花的召唤,催促他深入汲取。他最终不情愿地松手,肌肉松垂,心跳微弱。但当他感知到瓦勒瑞斯的心灵触碰时,疲惫的脸上仍浮现出微笑。
然而笑容很快凝固——面前的火焰骤然熄灭,大法师阿蒂姆·瓦尔多克安然立于爆炸波及的洛瑞安士兵焦尸之间,面容因暴怒而扭曲。"狂妄的小子!"
禁锢卡伦的气流之线骤然收紧,他在痛苦中发出哀嚎,被这股力量挤压得几乎窒息。
"让你的龙退下,"大法师贴近卡伦嘶声道,"否则我就杀了这个精灵和所有其他人。他们的死活对我毫无价值。"
"你横竖都要杀死他们,"卡伦啐了一口,愤怒再次渗入他的脑海。他能感觉到瓦勒瑞斯在头顶盘旋。这条龙想要直接俯冲下来砸在大法师头顶。
别这么做。我不能失去你。
一阵低沉的龙吟在卡伦脑海中回荡。浮现出失去与悲痛的画面。
"我不会的。我向你保证。"
"你的保证一文不值。"
"我的保证重于一切。但这不重要。看看四周。你的同伴们横竖都是死。而你的龙还远未完全成长。它会在救你的过程中死去。我会很享受碾碎它的骨头。聪明点,改日再死。"
卡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环顾四周。战斗范围二十英尺内的大多数树木都在燃烧,被瓦勒瑞斯的龙焰点燃,照亮了这个变成战场的营地。
尸体遍地都是。有的裹着德里法宁毛皮,有的穿着洛瑞安皮革与钢甲。但更刺眼的是,他的目光落在洛皮尔和法尔敏毫无生气的躯体上。他们都从贝尔杜尔追随他而来。他们曾站在他身边,而他却辜负了他们。维尔利面朝下埋在雪地里,被那颗宝石的某种魔法压制着。他看到埃里克、塔蒙和科里克在他身后聚成一团,被团团围住。塔蒙拖着一条严重跛行的腿,科里克的手臂和后背伤口不断渗血。即便埃里克在攻击者之间穿梭游走,卡伦也能看出他手臂的沉重和眼中的疲惫。如果他不做些什么,他们都会死。但他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瓦勒里斯,我需要你撤退。如果我们继续战斗,他们会杀了我和所有人。我们必须活下去。"
卡伦脑海中闪过瓦勒里斯传来的画面:一个垂死的男人,鲜血,他的龙因悲痛而哀嚎。
"如果你降落,他会杀了我们两个。"
巨龙口中爆发出一声吼叫,充满绝望与悲伤的怒吼。
"让你的人撤退,"卡伦说着,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做了明智的选择。"
虚无。一片漆黑的空洞在卡伦胸膛里扎根。当他试图联系瓦勒里斯时,孤独感在他体内回荡。他能感知到龙的存在,只是微弱的在脑海深处,但他无法 感受 到他。仿佛他的一半灵魂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一种无法克服的悲伤掏空了他的骨髓。
卡伦用尽全力压抑着脑海中那个声音——那个告诉他生命不值得继续的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在他空洞的脑海中回响。连呼吸都仿佛不值得肺部承受这样的负担。仅仅是活着都不值得忍受这样的痛苦。
卡伦举起镣铐紧扣的双手时,铁链发出叮当声响,他几乎感觉不到背后抵着的冰冷石墙。镣铐表面刻着的符文在漆黑牢房里泛着幽蓝微光。这些镣铐很轻。至少比他想象中轻得多。每只镣铐外侧都环绕着整圈符文。卡伦确信这是用火花之力铸造的。持续不断的震颤从镣铐传入他的手腕,贯穿全身,最终在脑海深处化作令人发狂的嗡鸣。
正是这副镣铐让他孑然一身。正是这副镣铐让他感受不到自己另一半灵魂。
卡伦体内的空虚感膨胀着,充满愤怒。他将双手高举过头,狠狠将镣铐砸向石板地面。撞击的反震力穿透手臂,钢铁镣铐勒进手腕。但他不在乎。他再次举起双手,再次砸向石板。他不断将镣铐撞击地面,直到鲜血浸染石板,手腕痛得仿佛就要断裂。
卡伦颓然将额头抵住地面,双手向前摊开,肩膀随着啜泣在石板上抽搐。法尔敏冰冷的尸体不断闪现在他眼前。从腹部、肩膀和大腿狰狞伤口渗出的鲜血,将雪地染成暗红。如果当初束手就擒,法尔敏是不是还能活着?洛皮尔呢?
洛皮尔。 卡伦的身体一阵颤抖,他想起了矮人眼中的恐惧。那种完全无助的纯粹恐怖。这种感觉卡伦再熟悉不过了。
身体仍在抽搐,卡伦侧身倒下,躺在自己的眼泪与血泊之中。他孤身一人。真正的孤身一人。有时他渴望入睡,只为能拥有自己的思绪,不必感受瓦勒里斯所感受的一切。但现在他渴望瓦勒里斯思维的持续触碰。没有它,他甚至不及曾经的一半;他只是一具空壳。
铁杆滑动的声音和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在冰冷黑暗的牢房中回荡。接着,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守卫牢房的木门打开了,皮革鞋跟敲击石板的脆响在房间里回响。
"你反抗得很激烈,这点我承认。"卡伦不用抬头就知道高阶法师站在牢房另一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卡伦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忍疼痛的呻吟调整姿势,靠着铁栏杆撑起身子,好直视那人的灵魂。高阶法师的眼睛比冰还冷,黑得近乎墨色。卡伦侧身抽痛的伤口让他闷哼一声。他知道自己的脸上沾满泥土、血迹和泪痕。他不在乎。他破碎的灵魂没有一丝一毫在乎。他要看着阿蒂姆·瓦尔多克的眼睛。他想把这人的脑袋从肩膀上拧下来。
"难以置信,不是吗?"大法师说着,朝卡伦手腕上的镣铐示意,"这是费恩·莫特姆亲手打造的。他是唯一真正掌握约顿符文锻造技艺的人类。与火花之力完全隔绝是什么感觉?我常在想这个问题。不过对你来说,这恐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困扰了吧。我见过龙骑士与龙切断联系后彻底发疯的样子。"大法师向铁栅栏又凑近了些,将声音压低成耳语,"有个精灵抠墙把指甲都掀掉了。"
卡伦强忍着痛苦的表情站起身来,双腿颤抖,喉咙发紧:"我...不会...屈服。"
就连卡伦自己听来,这话都显得软弱无力。空洞至极。
"看来你还没搞清状况。"大法师的眼神愈发冰冷,突然有无形的力量撞上卡伦身体,将他狠狠砸向牢墙。剧痛如冲击波般穿透骨骼,但他咬紧牙关。法师已经夺走卡伦半条命——休想再听他惨叫取乐。
法师从袍袋掏出一把厚重的铁钥匙,插进铁栅门的锁孔。向左转动直到发出清晰的 咔嗒声,牢门伴着刺耳的吱呀声缓缓打开。
"明白了吗?"大法师踏进牢房说道,"你以为自己了解这个世界,实则一无所知。"
卡伦感受不到气流的丝线,却能感觉到它们拉扯着自己,将他拖向高阶法师,把他的双手拽向空中,仿佛他的镣铐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一记迅猛的肋部重击让他肺部空气尽失,紧接着腹部又挨了第二拳。卡伦剧烈咳嗽着,拼命想要呼吸,第三记重拳再次轰向他的腹部。
"你在一场你根本一无所知的战争中选边站。"
卡伦头部侧面炸开剧痛,眼前金星乱冒。他脑袋耷拉下来,双臂无力垂下,双腿瘫软。他就这样悬在半空,只有那些将他镣铐吊在头顶的气流丝线支撑着。
手指揪住卡伦的头发,将他的头拉起,使他的眼睛与高阶法师平视。"你不过是个被哄骗能当英雄的小屁孩。"高阶法师松开卡伦的头发。他褪下肩头的黑色法袍,露出苍白亚麻衬衣下出人意料的健硕身躯,透过单薄布料可见无数疤痕的沟壑。"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英雄,小子。一个人眼中的英雄,就是另一个人眼里的恶棍。"高阶法师上前一步,右手掐住卡伦的脖子。
当窒息感扼住喉咙时,卡伦只是悬在那里。换作往常,他定会拼命挣扎,为最后一丝能吸入肺部的空气而抓挠。但那种本能已不复存在——随着瓦勒瑞斯的离去而被带走了。此刻,脑海中的声音让他顺从对方的钳制,拥抱死亡。
高阶法师挑起眉毛。"有意思。"他抽回手,任由卡伦的脖子无力地垂下。"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但皇帝不想让你死。真可惜,死亡会更干净利落。不过,他没必要知道你已经落在我手里。至少现在不必。"高阶法师背过身去,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你会告诉我埃森·维兰德的下落,还会供出你们那个小 叛乱组织的其他首领。” 当男人转回来面对卡伦时,他的眼中凝结着阴鸷的凝视。 “他们在阴影中打了四百年战争。该结束了。"
又一记猛拳击中他的腹部,卡伦的血溅在地板上。
当高阶法师将拇指插入卡伦胸前的伤口时,一声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随着拇指越陷越深,卡伦发出惨叫,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你以为这就是痛苦?这根本不算什么。如果你不开口,我会让你体验到最黑暗的噩梦中都想象不出的痛楚。我会像野火般焚烧你的神智。"
卡伦下颌肌肉抽搐着,视线在黑暗中时隐时现。
"那就这样吧。"
灼热的剧痛从头顶蔓延到脚尖。它渗入骨髓,仿佛要将骨骼碾碎。它如火焰浪潮席卷全身。卡伦的惨叫在石室中回荡。
他向瓦勒瑞斯伸出意识,却感受不到任何回应。
他孤立无援。
震颤 传 遍 丹当马匹沿着踩踏出的小径小跑时,他向后靠去。冬日寒风的刺痛啃咬着他的皮肤,而午后阳光虚假的温暖轻吻着他的后颈。自从他们离开洛达尔山脉南麓关隘已有一周时间。就在前天夜里,他们刚经过中途镇。
如果说有什么是他渐渐爱上的事,那就是骑马。身下强壮动物的触感,当它开始疾驰时肌肉的律动,以及彼此间建立的信任。没有什么能比得上这种感觉。他俯身向前,用手抚过马儿的颈部,感受着黑色鬃毛在他指间的柔软触感。"我们得给你起个名字了。"
丹恩低头看向左侧地面上慢跑的艾莉娅和莱瑞。两人都拒绝了马匹。丹恩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在黑森林加入队伍时也是如此,但他分明记得见过另一个精灵在黑森林里骑乘那头雄鹿。不过,如果那动物真能被称为雄鹿的话,那么狼松犬就是条狗了。
自从他在洞穴里爆发后,艾莉娅和莱瑞都没再和他说过话。他知道自己错了。他让愤怒占了上风,并把气撒在了艾莉娅身上。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承认这一点。但他总得有个开始。"精灵语里怎么给马起名字?"
阿莉娅转过头,疑惑地挑起眉毛。她叹了口气。那种叹气方式简直和丹恩母亲如出一辙——每当他问出惹恼她的问题时就会这样,而据他所知,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我们从小就要学习通用语和古语。根本不存在什么 精灵语” 说完,她重新将注意力转回前方的道路。丹恩能看到莱蕾脸上憋着坏笑,但她没有作声。
丹恩尽量无视阿莉娅的态度;他太清楚这套把戏了。瑞斯特就总爱这样。每次都会给丹恩 一个 回答,但从来不是针对他问题的答案。瑞斯特这么做就是为了气他,就像此刻的阿莉娅。"那用 古 语该怎么称呼马匹?"
阿莉娅再次转头,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恼火。"你关心这个做什么?你骑着那匹马却毫无羁绊。它载你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迫为之。"
丹恩正欲反驳,却忍住了。阿莉娅话中的刺痛感并非单纯源于恼怒。他找到了重新博取她好感的方法。"显然有很多事情是我不了解的。"
"显然,"阿莉娅头也不回地答道。
"那就教我吧。"
阿莉娅因丹恩的话停住脚步。
"吁,好孩子,稳住。"丹恩轻轻拍了拍马颈,在阿莉娅身旁勒住缰绳。
莱蕾斜眼打量着他们,但仍继续前行,去追赶骑在前方的瑟林和艾森。
"我也在乎他。"阿莉娅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丹恩能从她金色的眼眸中看出愤怒。显然这不是关于那匹马——而是关于卡伦。
"我知道你在乎,"丹恩说,"我很抱歉。"
"我的族人居住在阿拉维尔并非出于选择,而是因为选择权被剥夺了。秩序崩塌后,我的族人遭到屠杀。被赶出家园,在街头被杀害。即便如此,我们仍未失去信仰。即使代价是族人的分裂,即使林纳利昂的那些人将一切归咎于其他种族,我们依然坚守信仰,保持忠诚。我的父母,以及他们的祖辈,都像我一样在阿拉维尔的林冠下长大。我们从未有机会目睹昔日恢宏的城市,但我仍怀抱希望。这就是我在这里的原因。这就是我以生命起誓要保护龙骑士的原因。我来此不为追逐名利。我来此是为更美好的未来而战,而卡伦是我们最大的希望。"
丹恩深吸一口气,等待颈后的寒毛平复。一阵战栗掠过他的肩膀和胸膛。"卡伦和里斯特是我最亲近的兄弟。我的人生从未缺少他们的陪伴。他们始终是我更好的部分,当我做出错误决定时总能纠正。没有他们...我不确定自己是谁。在隧道里发脾气并非我本意,我只是害怕了。"
阿莉娅一言不发地走近丹恩,将手放在马匹的侧腹。"德鲁尼尔。"
"什么?"
"这是你的马的名字。意思是'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