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龙血
尽管 天 寒 地 冻,卡伦演练费伦西尔剑式时仍汗如雨下。他俯身躲过塔蒙的横扫,转入"风暴之眼"式,举剑堪堪格挡埃里克的下劈。唯有瓦莱里斯在他脑海中的一闪预警,才让他得以挡住塔蒙的回击。那人的攻击重如铁锤,每次击中都震得卡伦双臂发麻。
就连瓦勒里斯都没能提醒他注意那记横扫而来的腿击,这一脚让他双腿离地。卡伦像从高处坠落的石块般重重摔在地上。他躺了一会儿,无视着贯穿背部的疼痛。 只需要几分钟的休息。 当感觉到一双手指缠绕住他的手时,卡伦睁开了眼睛。埃里克把他拉起来时他叹了口气。"谢了,"他说,声音里充满讽刺。
埃里克发出低沉的笑声。"嘿,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是瓦埃里尔坚持要你同时和我们两个人对练的。"
"在战斗中,"瓦埃里尔走到卡伦、埃里克和塔蒙身边时说,"你很少会同时只面对一个敌人。虽然单独练习对培养技巧有益,但这终究是有缺陷的。它不会教会你注意周围环境。与多个对手练习更实用。"
"精灵说得对,"塔蒙说,他倚在剑的十字护手上,剑尖插在地里。
卡伦叹了口气,握紧了剑。"再来?"
"再来,"瓦埃里尔点头道。
卡伦后退几步,摆出"卧熊式"姿势。他向埃里克和塔蒙点了点头。两人毫不犹豫地向他冲来。
卡伦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跳。他注视着向他冲来的两人。他们的战斗风格截然不同。埃里克更为迅捷;他的攻击如同双头毒蛇般刁钻,总是以刁钻的角度突刺劈砍,双刃舞动间寒光闪烁。而塔尔蒙则更为沉稳,他的每一次进攻都目的明确,但致命程度丝毫不减。他时刻保持警惕,从不露出破绽,防御滴水不漏。更糟的是,这家伙的每次攻击都带着山崩般的力道。
埃里克率先杀到。卡伦快速格挡两记后以一记横扫迫使埃里克后跃。但塔尔蒙紧随其后。他的一击令卡伦踉跄后退,紧接着的突刺被卡伦勉强躲过。
这样的缠斗持续了两三分钟,双方你来我往。卡伦先后使出"旭日初升"和"苍狼啸月",直到一记毫不留情的剑柄重击将他打得头晕目眩。
"操!"卡伦蹲跪在地,将剑掷于地上。他摸向头部抽痛的伤处,抽回手时发现指间已沾满鲜血。他保持这个姿势片刻,随后闭眼长叹。"抱歉,"他说着抄起佩剑站起身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多谢指教。"
塔尔蒙 将 他的 巨剑 他注视着卡伦离去的背影,将剑收回鞘中,年轻人步伐中明显透着沮丧。就在卡伦走到营地边缘时,空中突然响起翅膀拍打声,巨龙降落在面前,激起螺旋状的雪雾向四周飞散。
塔蒙望着这位驭龙者,不禁想起戴蒙。如此年轻的男孩们,承受了太多失去,肩头又背负着众人的期望。他此刻无法陪伴戴蒙,但可以为卡伦而战——他必将这么做。
"他进步很快,精灵大师。"塔蒙转向始终静立身旁的瓦埃里尔说道,后者也正注视着驭龙者。
"确实。"瓦埃里尔回应道,"虽然他自己尚未察觉。愤怒与伤痛支配着他。"
塔蒙咬着嘴唇陷入沉思。他看着卡伦在巨龙旁的大石头上坐下,以令人错觉瓦勒瑞斯是玻璃制成的温柔姿态轻抚龙颈。"那些情绪驱策着他。我不认为他被完全支配。"
"说得对。你愿意追随他吗?"精灵说话时并未转头,目光始终锁定驭龙者。
"我已身在途中。"
"但若有选择余地,你仍会追随吗?"
"直至虚空尽头。"塔蒙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字字属实。单凭驭龙者无法赢得即将到来的战争。帝国拥有龙骑士团——九条成年巨龙及其绑定战士。那些战士本身也曾被称为驭龙者,比卡伦多积累了数百年的战斗经验。
不,单凭存在本身,驭龙者无法赢得即将到来的战争。但南方早已蓄势待发,这点在贝尔杜尔陷落前就显而易见。大灾变后的数百年间,至少爆发过七次叛乱——其中瓦尔塔兰叛乱规模最大。帝国每次都以铁腕手段无情镇压。每次反抗被帝国铁蹄踏碎后,民怨便更深一分。但若诸国能有个旗帜性的人物或精神象征来团结众人,局面或许会不同。塔蒙自认擅长品鉴人性。以他的标准,卡伦·布莱尔值得追随。至少,他具备这样的潜质。"精灵大师,若有选择,你会追随他吗?"
"我已做出选择,队长大人。"
卡伦 将 那件 厚重的 毛皮大衣裹得更紧,竭尽全力保存体温。
"我们该扎营了,大人,"士兵阿尔文踏雪而行时向阿勒隆建议,"马匹已显疲态,风雪中也越来越难辨方向。"
"同意,阿尔文。看到合适地点就立即扎营。"
"遵命,大人。"
士兵说完便蹚着日益加深的齐膝积雪离去。卡伦至今都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在如此环境中保持视野的——沉沉夜色加上铺天盖地的飞雪,他连十英尺外的景物都看不清。
卡伦闷哼一声,在马鞍上左右挪动身体。在隧道里度过数周又在贝尔杜瓦尔停留多日后,他早已忘记骑马对身体是多么折磨。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后背酸痛不已,腹部肌肉因竭力保持平衡而灼烧般难受。但即便浑身疼痛,当他低头看向科里克和洛皮尔时,仍忍不住要憋住笑意。这两个矮人拒绝骑马,宁愿蹚着齐腰深的积雪艰难前行。
不过真正让他发笑的并非此事。矮人们原本正竭力沿着前方队伍踏出的足迹前进,这样能稍微轻松些。但过去一小时里,法尔明一直用气流细丝把越来越多的雪卷到科里克和洛皮尔的行进路线上,搞得他们一头雾水。
卡伦对法尔明挑起眉毛,终于与这位导航员视线相交时,他努力绷着严肃表情。但法尔明只是耸耸肩,回以狡黠的微笑,随即用气流裹住雪球砸向塔蒙·霍尔德后背。当这位御林铁卫队长猛然停步直瞪法尔明时,卡伦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法尔明立刻缩头装作没看见塔蒙怒视的模样。
在贝尔杜尔战役前,卡伦与塔蒙·霍尔德交谈不多,但他明白为何戴蒙如此器重此人。这个巨汉不仅体型魁梧,剑技更是登峰造极。但更难得的是,他骨子里就是个天生的领袖。说实话,若非塔蒙带队,卡伦觉得他们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出那些隧道。他太懂得如何凝聚军心了。想到返回贝尔杜尔后就要与此人分别,卡伦心头涌起不舍。
行军途中队伍陷入沉寂。越是深入,雪势就越发狂暴,仿佛天地都在阻挠他们前进。暴雪肆虐到极点时,卡伦连两英尺外都看不清,满目只剩苍茫白色。这样强行军绝非长久之计,迟早得向风雪低头扎营过夜。
卡伦屡次将意识潜入瓦勒瑞斯的心灵,只为确认巨龙安然无恙。每次联结都让他想起,瓦莱西安冰原本就是瓦勒瑞斯的故土——虽非出生于此,却如血脉般熟稔。当凛冬寒意渗入卡伦骨髓时,他反而因龙魂中传来的欢欣而微笑:瓦勒瑞斯正翱翔于漫天飘落的慵懒雪幕间,那份纯粹的喜悦穿透心灵结界阵阵传来。
一道令人血液凝固的非人尖啸刺破雪幕,将卡伦从龙魂联结中惊醒。未及发问,答案已撕裂夜空:
"冰蠕虫!"
瓦勒里斯心中的情绪瞬息万变。巨龙从天而降的凶猛姿态让卡伦心生恐惧。瓦勒里斯脑海中的某些记忆认识这些生物,而他看到的景象只传递出一个信息:危险。
卡伦猛地从剑鞘中拔出长剑,拼命想要透过永无止境的暴风雪看清任何事物。其他尖啸声开始划破夜空,那些刺耳尖锐的声音让卡伦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向我靠拢,"卡伦听到阿勒隆在喊。"跟着我的声音。过来!"
卡伦轻拍马匹想让它向阿勒隆移动,但恐慌已经开始蔓延。马匹疯狂地左右甩头,发出嘶鸣。卡伦尽力安抚它,用手顺着它颈部的鬃毛抚摸,但马匹毫不理会。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甩下马背时,世界开始天旋地转。
积雪缓冲了卡伦的坠落,但也几乎将他完全包裹。 起来。 当卡伦试图站起身时,人类的哀嚎与巨龙的恐怖尖啸交织在一起。他踉跄着,每动一下都会失去平衡,双脚深深陷入雪中。
当周围的白雪变成深红色时,他很快就明白了马匹的遭遇。当他的手碰到某个温热的东西时,他的胃部一阵翻腾。他不想看,但还是看了。
马尸侧卧雪中,腹部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窟窿,破碎的肠脏冒着热气升腾入空。那魔兽一击便贯穿了这匹牲畜。若再偏左几分,卡伦的腿恐怕也难逃厄运。
卡伦的心脏剧烈搏动,血液奔涌加剧着骨髓里的恐惧。纷飞的雪幕模糊了视线,刺骨寒意渗入肌肤,他握紧剑柄,向源火探出意念,牵引着火、灵、风三系丝线。火焰的暖流霎时流遍全身,令他镇定下来。暴雪肆虐使他难以操控风系清场,但他希冀着将风与灵丝交织,或许——仅仅是或许——能在魔兽袭来前听辨其动静。未及施为,一声尖啸刺破耳膜,但见前方雪幕中蓝光乍现。
卡伦扎稳马步咬紧牙关,随着心跳节拍严阵以待。霎时他看见了——那双琥珀般的竖瞳穿透雪幕,嵌在覆满深蓝鳞甲的蛇形头颅上。虽难辨其全貌,但这头颅仅比瓦勒瑞斯略小。无论体型如何,那匹马的惨状已说明一切。
那生物与他凝视了片刻,黄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头部微微左右晃动。接着,如同一根绷紧的弹簧,这巨蟒猛然扑向卡伦,在半空中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剃刀般锋利的毒牙,让卡伦瞬间明白了它是如何直接撕裂马匹身躯的。就在卡伦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攻击时,瓦勒瑞斯从天而降。
巨龙直接撞向扑来的巨蟒,后腿的利爪穿透蛇鳞,深深刺入下方柔软的皮肉。卡伦周围的大地震颤,积雪被冲击波掀上半空,瓦勒瑞斯将巨蟒狠狠砸进积雪下的冻土。巨蟒发出凄厉嘶鸣,叫声中混杂着愤怒与痛苦。
瓦勒瑞斯的暴怒涌入卡伦体内,渗透进他意识的每个角落。他们如同一体般撕开巨蟒的鳞甲,用利齿将其拦腰截断,将瘫软的残躯甩到一旁。卡伦没有抗拒这种状态,反而更深入地将意识沉入瓦勒瑞斯的精神世界。他任由恐惧退居意识边缘,化作遥远的记忆。 驭龙者与龙 这种联结感前所未有。每个动作既属于他自己,又不完全属于他。他能分辨自己身体与瓦勒瑞斯躯体的界限,却毫不在意这种区分。他同时感受着自己肌肉的酸痛与瓦勒瑞斯体内奔涌的力量。
凯伦左侧又响起一声尖叫,一道蓝色闪光撕裂夜空,如闪电般移动,速度快得凯伦难以捕捉。但对瓦勒里斯来说却不算快。巨龙的目光穿透纷飞的雪幕,感受着那披甲蛇怪身体散发的热量。凯伦同时牵引水、火、风三系元素之力。他瞬间融化一片积雪,将雪水抽至空中塑成长矛形状,再用火元素将热量抽离,使长矛凝结成坚固冰刃。就在那头怪物从左方雪堆窜出的刹那,他将冰矛径直射入其张开的血盆大口。冰矛贯穿怪物后脑时,蛇龙鲜血如薄雾般喷洒在雪地上。随着一声闷响,蛇龙的躯体重重栽倒。
其他人。
瓦勒里斯腾空而起,激起漫天飞雪。凯伦紧随其后,每个振翅都如亲身感受。他看见其他人了,能感知他们的体温。幸存者不足三十人,且被团团围住。五条蛇龙在雪地游走,向重新集结的战士们发起突袭。凯伦强迫自己不去想当中有多少是自己的同伴——此刻思考这个毫无益处。
他引动火元素之力,融解前路的积雪,加热至蒸汽升腾。奔跑时双脚震地,脉搏狂跳,熟悉的压迫感正在脑海中积聚。
瓦莱瑞斯发现两条亚龙正向队伍左侧移动。巨龙俯冲而下,体内深处的压力不断积聚。卡伦体内突然迸发出一股灼热的力量。这股力量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的双腿更有力了,背部的疼痛减轻了,开始渗入体内的"火花"带来的消耗感也随之消退。随后瓦莱瑞斯张开巨口,随着龙焰倾泻在两条亚龙身上,黑夜顿时被炽烈的光芒撕裂。火焰冲刷着这些生物坚硬的鳞甲,熔化了下方柔软的皮肉,它们的尖啸声响彻黑暗。
还有三个。
卡伦能看见另外三条亚龙,感受到它们的热量。它们绕着队伍盘旋游走,忽进忽出。他看到一条披甲蛇怪猛然扑击,獠牙咬住一名德里法宁士兵,将其拖回雪地。那条亚龙折返回来,再次向队伍扑来。卡伦牵引着火、水、风三系元素之力,又掷出一支冰矛。但那生物在半空中扭身,冰矛侧面擦过它的鳞甲弹开了。
"就是现在!"
随着阿勒隆的呼喊,两名德里法宁士兵向空中抛出一张巨网,正好挡在扑来的亚龙前方。那生物无从躲避,直直撞进网中,砸落雪地激起一片雪雾。还不等它挣扎,士兵们就持剑挥斧一拥而上,转瞬间积雪就被染成了猩红色。
当凯伦发现埃里克、维尔里尔和法尔敏挤在人群边缘时,一股如释重负的感觉涌遍全身。法尔敏周身缠绕着气流丝线,维尔里尔和埃里克从头到脚都沾满血迹,但每个人似乎都没有严重受伤。凯伦扫视着其他幸存者,但在纷飞的雪幕中再也辨认不出任何熟悉的面孔。
"科里克,洛皮尔呢?"凯伦边跑向埃里克边喊道。
"不知道。这些怪物没完没了。"
"只剩最后两只了,"凯伦说着,目光紧追那两个仍在移动的热源。
"你怎么会..."埃里克歪着头话未说完,瓦勒瑞斯就从天而降轰然砸向地面,引发大地微微震颤。仅仅一两秒后,一个长满鳞片的蛇形亚龙头颅连同约两英尺长的颈部凌空飞起,落在距埃里克仅一两英尺远的雪地上。"还剩一个,"埃里克耸耸肩说道。
凯伦追踪着最后那个热源,看着它在雪地中蜿蜒穿行,越来越近。"它来了!"他高声预警。亚龙从积雪深处跃出时激起漫天雪雾。两名德里法恩人急忙撒出大网,但为时已晚。网末配重物叮叮当当地从龙鳞上弹开。这头怪物撕裂空气扑向士兵,利爪贯穿胸膛时爆开血雨碎骨。
那怪物又从雪地里跃出三次,每次都带着一个男人或女人一同消失,伴随着嚎叫与尖叫。它很狡猾。始终紧贴人群,在雪中穿梭来去,使卡伦难以将其体温与其他人的区分开来。
它再次跃起,但这次卡伦用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它正径直朝他扑来。卡伦伸手触及星火,牵引着火、风、水三股能量,向空中扭动的怪物射出两根冰矛。其中一根擦过它鳞甲般的表皮后消失在夜色中,另一根则深深刺入其侧腹,划开一道鲜血喷涌的沟壑。怪物尖啸着向侧面翻滚,重新钻入雪地,但尾巴却在消失前重重扫中了卡伦的胸膛。
这一击将卡伦掀翻在地,他还没回过神来,蠕虫再次破雪而出。它像蛇般盘踞而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露出獠牙,分叉的舌头不断吞吐。就在它即将发动攻击时,塔蒙猛然跃起,巨剑在头顶抡出圆弧。剑刃深深劈入蠕虫侧腹,鳞甲迸裂,直没入血肉。怪物痛苦地扭动着尖啸退开,塔蒙也被反作用力撞倒在雪地上。
卡伦挣扎着站起身来。幸存者们包围着受伤的巨龙,呼喊声在夜空中回荡。那生物发出嘶嘶的尖叫,疯狂甩动尾巴。一名德里法宁人被龙尾扫中腿部,膝盖处的骨头应声断裂,发出凄厉的哀嚎。
卡伦试图调动火花之力,但反噬如攻城锤般袭来,他踉跄着单膝跪地。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仿佛能感受到灵魂正被抽离躯体。他目睹巨龙冲破一张德里法宁人的捕网,又撕裂两名战士后重新没入雪地。
瓦勒里斯。 卡伦将意识完全沉浸于瓦勒里斯的感知中。透过纷飞的雪幕,他能看到巨龙散发的体温。寒风拍打着龙鳞,却无法减缓其速度。瓦勒里斯自高空俯冲而下,与巨龙猛烈相撞。两头巨兽在雪地中翻滚撕咬,世界天旋地转。当它们停止翻滚时,瓦勒里斯利齿深深嵌入巨龙背部,鳞甲碎裂声清晰可闻,伤口涌出的鲜血带着金属般的温热腥甜。
瓦莱瑞斯将巨虫举到空中,以惊人的力量将其重重摔回地面。随后,一股压力涌入卡伦与瓦莱瑞斯共享的意识空间,如虚空中迸发的闪电般在两者间激荡。随着能量翻涌,瓦莱瑞斯猛然昂首,对着受伤的巨虫喷出一道咆哮的龙焰柱。火焰吞噬巨虫时,那生物发出嘶嘶尖叫。当哀嚎声响起时,卡伦意识中突然闪过一丝愧疚,但瓦莱瑞斯的愤怒再次占据上风——这生物竟敢伤害他的龙骑士,伤害同行的伙伴与家人,它必须葬身于这片烈焰。
瓦莱瑞斯的龙焰如炼狱般肆虐,直至巨虫的尖啸归于寂静。即便如此,烈焰仍如决堤的洪流从他颚间奔涌而出。
结束了。 它没事了,都结束了。
压力与怒意渐渐从卡伦意识中消退。疲惫不堪的身体不断流失能量,他任由双肩垂下,意识逐渐收束。当瓦莱瑞斯降落身前时,周遭气流剧烈翻涌,拍打着他的面颊。
巨龙垂下脖颈轻蹭卡伦的太阳穴时,关切的情绪通过意识联结源源传来。
"没事了。 我很 好。"卡伦说着抬手抚过瓦莱瑞斯颚边嶙峋的犄角。
借着巨龙的颈部支撑,卡伦踉跄起身走向雪地——维尔正跪在塔蒙身旁。"他情况如何?"
塔蒙的脸上和手臂布满伤口,左腿还有一道很深的割伤。
"他能活下来,"维尔里尔说着,手指轻抚过塔蒙腿上的伤口边缘。"没伤到主要血管。我能治好他。"
埃里克提着滴血的双剑走到卡伦身旁。"你看起来可不太妙啊,"他半笑着对塔蒙说。
"还是比你这张脸强,"塔蒙边回答边忍着痛撑起身子坐起来。"不过要是有瓶德里法宁威士忌就好了。"
卡伦跪在维尔里尔身旁。"你确定还有足够法力吗?"
"没问题。至少能让他站起来。去看看其他人吧。"
卡伦不情愿地站起身,临走时向塔蒙微微点头示意。
"驭龙者。"
卡伦转身看见两个身影站在面前,渐弱的飞雪模糊了他们的轮廓。但根本不用看清面容——那矮小的身材和长胡子已经暴露了身份。"科里克,洛皮尔,诸神在上,我还以为你们死了。"
"我们离得够近了,"洛皮尔说着又向前迈了一步,好让卡伦看清他的脸。一道巨大的伤口从他额头延伸到上唇,鲜血不断渗出,左眼现在只剩一团血肉模糊的肉球。"它死了,"看到卡伦脸上震惊的表情,矮人说道。洛皮尔扭曲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我也摘了它的眼睛。"矮人伸出手,展示一颗闪着黄光的眼球,鲜血淋漓,后面还挂着丝丝缕缕的肉。"以眼还眼。"
"该死,洛皮尔,快把那东西收起来!"卡伦喉头又涌起一阵呕吐的酸涩感。
矮人只是大笑。"人类真是胆小。你们不留战利品吗?"
当科里克投来不赞成的目光时,洛皮尔停下了。
"抱歉,德莱德。"
"你没事就好,"卡伦说着把手放在洛皮尔肩上。"去看看瓦里尔或其他谁有绷带。"
当卡伦转身离开矮人们,环顾四周的景象时,他的心在滴血。雪终于开始变小,但这只让飞龙造成的破坏更加触目惊心。
卡伦目光所及之处,残缺不全的尸体上懒洋洋地冒着热气,一滩滩鲜血融化了积雪。 太多死者了。 他们出发时将近五十人,现在他数了数不超过十一个。卡伦艰难地踏雪而行,扫视着幸存者和死者的面容。他和他们一路同行,却连大多数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凯伦跪倒在雪地里一具俯卧的尸体旁,迟疑片刻后才将其翻过身来。看到女子血肉模糊的面容时,他别过脸去干呕起来。稍作喘息后,他重新看向这个女子,轻柔地将她放回雪地。"愿赫拉娅将你拥入怀中。"
强压住双腿的颤抖,凯伦挣扎着站起身来。无论见过多少死亡,他觉得自己永远都无法习惯。儿时他总是痴迷那些关于高贵英雄奔赴战场的故事,着迷于那些以一人之力对抗千军万马的传奇壮举。每当吟游诗人讲述这些故事时,他都全神贯注地聆听每个字句。但如今他明白,听故事和亲身经历是两回事。当你聆听战争与英雄的传说时,闻不到死亡的气息,嗅不到皮肉焦灼的恶臭,感受不到内脏破裂的腥臊。你看不见满目疮痍,尝不到舌尖的血腥,体会不到深入骨髓的恐惧。故事总是美好的,是用文字在脑海中绘制的画卷。但死亡绝不美好。这个认知早在贝尔杜亚时就已烙在他心底,此刻又在此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