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密
恩达尔 咬紧 他的 牙齿 他一边走下长长的石阶,一边咬进桃子柔软的果肉,让果汁顺着手指流淌。贝罗南的地牢曾是这座城市宗教裁判所总部的绝佳选址。位于如此深的地下,墙壁散发出的阴冷寒意正好抵消了靠近焦土之地所带来的酷热。
到达阶梯底部后,他将吃剩的果核扔在地上,继续向审讯大厅走去。这里比往常安静了些,不过考虑到帝国内乌拉克袭击事件的增加,这也在意料之中。许多裁判官已被派去支援战斗法师,并维持外围村庄的秩序。毕竟,他们对付那些自以为是的黑袍法师绰绰有余。
无论如何这都不重要。伦德尔清楚自己的目的地,也明白到达后该做什么。他的学徒应该已经到了。那个年轻人很有潜力。虽然不具备火花天赋,但这不成问题;他们可以给他指派一名寻火者。在这方面,裁判所与法师环其他部门不同。造就一名裁判官的关键并非火花天赋。一个人或许能够触及火花,却完全不具备完成必要之事的魄力。正是这种以帝国之名行必要之事的决断力,将裁判官与其他人区分开来。
这位新人几天前才从南方的法尔斯泰德乘船抵达,在法拉德认为有必要派他执行的小型考察之后。就伦德尔看来,法拉德这人古怪得不止一点。他很少说话,似乎总是心不在焉却没什么具体原因,还固执得令人恼火地非要跟着他那枚硬币转。不管是不是审判官,这人都是个麻烦,而伦德尔完全确定这人派他的新人去白跑一趟就是为了证明什么。
贝罗南的地牢像个迷宫——这本就是故意设计的。任何逃出牢房的人都得在这随意交错的走廊通道网中找到出路。不少越狱者在一个月左右后,就被发现成了腐烂的尸体。但伦德尔对每个转角都了如指掌,就像熟悉女儿脸上的雀斑。每个审讯官,以及地牢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必须记住整个布局,以免自己也变成干瘪腐烂的尸体。
先右转,直走二十英尺,再左转,然后在左手边第三条走廊,穿过低矮的拱门,两次左转接三次右转,上一段楼梯,最后是右手边第三条走廊。
他发现新人就在他预料的地方:坐在审问室一四七门外的小木椅上。 很好,你已经记住地图了。
伦德尔触及星火,牵引灵魂之线,将其编织进自己的声音,增添一丝威慑。"新人。"
年轻人猛地站起身,双臂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伦德尔审判官。弗里茨·奈特利,长官。很高兴再次见到您,长官。"
"见习生,你的名字现在并不重要。在你赢得自己的徽章之前都不重要。我字条上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年轻人咽了口唾沫,双手微微颤抖,但总体看来他显然镇定自若。 很好。
"是的,长官,东西在这里。"年轻人俯身从木椅另一侧取出一个伦德尔十分熟悉的皮质大挎包。
"拿过来,"伦德尔伸出手,抓住挎包顶部的皮带接过这个红色皮包。"现在,跟我来。该上你的第一课了。"
伦德尔转向嵌在石墙里的厚重木门,门板上钉着1、4、7三个数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沉重的铁钥匙,插入门中部的锁孔,转动钥匙直到听见咔哒一声。门嘎吱作响地打开一条缝,伦德尔用力一推将它完全打开。
他刚推开门,热浪便扑面而来。潮湿、汗臭、血腥与排泄物的温热气息充斥着空气,那种熟悉的金属味道在伦德尔舌根蔓延。尽管审讯室的腐臭气味他早已习以为常,但身后见习生发出的干呕声证明,这种耐受性并非轻易就能获得。地牢中唯有审讯室保持着高温——这本就是刻意设计的结果。这确保被关在审讯室的人得不到片刻喘息。
走廊墙上的油灯在漆黑的房间里投下一道楔形光痕。
伦德尔示意见习生跟上,踏进黑暗的房间,任凭浑浊的空气拂过面庞。"把门关上。"
短暂的迟疑过后,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本已微弱的光线彻底从房间撤退。随着砰然闷响和独特的咔嗒声,门被牢牢锁闭。
"那么,感觉如何?"伦德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靴底敲击石地板的声响在室内回荡。唯有镣铐的叮当声作出回应。
伦德尔伸手触及火花,牵引着火元素的丝线,感受它们舔舐皮肤的灼热。他操控着这些丝线,点亮了壁龛里的蜡烛,昏黄的橙光将房间笼罩。
审讯室十分简陋。它们呈正方形——长宽各十英尺。没有窗户或排水沟,墙壁之间堆叠着多层隔音材料,唯一的通风来自木门缝隙。每间屋子都配备了一张带折叠轮的小金属桌,以及一张足够让人躺下的长木凳。
房间中央的石质地板上嵌着两块金属板,正上方的天花板也嵌着两块。囚犯被一副手铐固定,手铐通过链条与地板上的两块金属板相连。
"醒醒。"伦德尔朝房间中央那团蜷缩的人影弹出一缕火苗,只换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很好,可别这么快就丢掉那份倔强。 伦德尔指了指角落那张带折叠轮的桌子。 "见习生,把那张桌子搬过来。"
当见习生挪动桌子时——明显发出作呕的声音——伦德尔打量着囚犯。精灵的后背与肩膀布满厚实的疤痕,被拔掉指甲的手指与脚趾处,硬化皮肤仍显得血肉模糊。他本就没指望这能击垮精灵——拔指甲只是基础手段——但从贝尔杜尔押运途中这样做很方便。
自从四天前抵达贝罗纳,这个精灵就一直被关在一四七号房间。伦德尔确保这生物一到达就被直接送进那里,一刻不得休息。他发现往往不是痛苦能击垮一个人。不,真正致命的是希望的缺失。只要心中尚存希望,人就能忍受极度的痛苦。这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审讯的关键不在于施加痛苦,而在于彻底摧毁希望。而摧毁希望的第一步,就是粉碎所有时间概念。一旦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希望很快就会消逝殆尽。
"今天过得如何?"伦德尔站在躺在地上的精灵身旁问道。这可怜生物的右手腕因镣铐勒得太紧,已经开始浮现愤怒的肿胀痕迹。精灵另一只手臂上的镣铐则有些麻烦——毕竟它的左手只剩下一团斑驳的肉块。伦德尔曾考虑让它空悬着,但最后还是让一名助手用火花术把镣铐直接熔接在精灵的前臂上。宁可稳妥些,也胜过事后懊悔。
"我得让你站起来。你躺在那儿的话,我们实在没法好好交谈。"
伦道尔再次触及火星,牵引着火、土、风三系元素之线。他将火之线注入固定囚犯锁链的地板螺栓,加热直至金属熔为液态。借助土与风之线,他将熔化的金属球拖向天花板上的两块嵌板。随着金属球上升,囚犯也被吊起。起初仅双臂悬空,如提线木偶般摇晃;当锁链绷直拉紧,他那瘫软的身躯便被拽离地面。
待螺栓抵达天花板嵌板,伦道尔用火之线冷却金属,将热量抽入空气,使其重新固化。这是个精巧的设计。
此刻精灵悬于他面前,镣铐深陷手腕,油腻黑发黏连在脸颈之间。
"我知道你醒着,精灵。"伦道尔向刚摆好审问桌的学徒点头示意。他从始终紧握的皮袋中抽出一卷厚重帆布,铺在桌上后将皮袋掷于地面。"有些男女需要肉体摧残才肯屈服,"他解开帆布系带时说道,"断骨、鞭笞,诸如此类。"
囚犯锁链的金属碰撞声清脆响起。
"我认为你没那么简单。"伦德尔解开绳结,开始拆开包裹,让它在桌上摊开,烛光映照出里面器械的寒光。"不,我不这么认为。有些人需要慢慢瓦解,就像要一层层剥开那样。我觉得你就是这类人。你觉得呢?"
房间里只回荡着精灵沉重缓慢的呼吸声,偶尔因不适扭动时发出几声低沉的闷哼。
"我同意,"伦德尔说着从包裹里抽出一把小小的钢制削皮刀。他伸手探入挎包,取出一个皮革包裹的笔记本。"拿着,"他对助手说,随后又递上钢笔和墨水瓶。"做记录。"
"是,先生。"
"现在,回到你身上,"伦德尔走向精灵说道。"知道我差点成为治疗师吗?我本可以穿着白袍站在这里,为你疗伤。真是讽刺,但那就是我的天赋所在。"他耸耸肩,下唇微微撅起。"但你知道吗,它们依然有用。"伦德尔将手滑到精灵下巴下方,抬起它的脸好直视它的眼睛。值得称赞的是,精灵毫不畏惧地回瞪,带着令人愉悦的反抗。"你看,无论我从你背上剥下多少皮,我都能让它重新长好再重来——火花之力就是这么神奇。这不会结束的,精灵。不过今天,我们不问问题。"
伦德尔将空气之线吸入体内,用它们固定住囚犯以防其挣扎。他缓步走到精灵身后,刻意让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他将削皮刀的刀锋抵在精灵的后颈上,让冰冷的钢铁贴着皮肤。调整好角度后,他向下拉动刀刃,切入精灵的皮肤,鲜血如细流般从两侧淌下。
精灵没有尖叫,但它会的。
一 声 吱 呀 在石壁间回荡,147号审讯室的门打开了,审判官和他的学徒走进走廊。佩勒诺尔一动不动。只要保持绝对静止,他的视觉与灵性屏障就能让他隐匿无形——经过数世纪磨炼,这项能力他已臻至化境。
佩勒诺尔不禁暗自叹服。审判官与其学徒在审讯室已超过四小时。这本就非同寻常,毕竟宗教裁判所的审讯室无不酷热难当,充斥着粪便与尸体的恶臭。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当审判官带着学徒离开时,佩勒诺尔竟未听见一声尖叫——连闷哼都不曾听闻。要么这精灵拥有神祇化身般的意志力,要么这可怜虫的灵魂早已崩溃到感受不到痛苦。佩勒诺尔希望是前者而非后者。
佩勒诺看着审判官与他的见习生交谈,随后递给年轻人一个红色皮革挎包,打发他去完成日常任务。若是其他场合,收集完情报的佩勒诺本该离开。但他从审判官身上嗅到了某种气息——就像他总能看透人心那样。那人身上散发着热切的期待。伦德尔在审讯室的勾当显然还未结束。果然,当见习生转过走廊尽头的拐角后,伦德尔稍作停顿,大步穿过大厅,将钥匙插进148号审讯室的门锁。吱呀声宣告门扉开启,随着咔嗒一响,门扇闭合,门闩重新落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