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影崛起
B兄弟队长 卡林瓦尔 大团长 维拉辛 当阿登和莱林赶到时,守望者吉德里克已经在心脏大厅等候多时。
心脏大厅位于阿基隆大神庙的中心,因此得名。阿登仅进入过这石墙内寥寥数次。心脏大厅主要用于将骑士们送入裂隙,而阿登尚未有幸进行这样的旅程。裂隙只在需要快速行动时使用。当时间就是生死攸关的关键时。正因如此,阿登颈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阿登兄弟,莱林兄弟,欢迎。"守望者吉德里克双臂交叉于胸前,微微颔首。
阿登点头回礼,莱林也随即效仿。
"欢迎,我的兄弟们,"大团长维拉辛说,他锐利的目光在两位骑士之间快速移动。"守望者吉德里克?"
守望者吉德里克点头,转向阿登和莱林。"最近几周我们不断接到报告,血裔正在劫掠马尔多鲁尔山麓的许多村庄,最近在赫尔登附近也有目击,"守望者吉德里克补充道,目光投向卡林瓦尔和维拉辛。"鉴于大团长维拉辛感应到腐化在城镇附近聚集,赫尔登很可能已危在旦夕。"
卡林瓦尔兄弟队长走近阿尔登和莱林。"如果城镇受到血裔威胁,你们必须清除这个威胁。明白吗?"
"明白,兄弟队长。"莱林点头应道,转向阿尔登露出半个微笑。
"遵命,兄弟队长,"阿尔登说着握紧拳头抵在胸前,"为了阿奇隆。"
当卡林瓦尔的目光锁定他时,阿尔登胸中涌起强烈的自豪感。比起维拉辛大师,卡林瓦尔兄弟队长更是个传奇。阿尔登数不清听过多少关于卡林瓦尔的故事,无论是来自阿德霍姆的长老还是守望者们。他是"陨落"事件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据说是佩戴圣印的最伟大战士。正是卡林瓦尔和第二骑士团的骑士们救了阿尔登,给了他第二次生命。阿尔登绝不会让他失望。
阿尔登身体突然战栗,他胸前的圣印发出低沉嗡鸣。维拉辛大师身后的空气中凭空浮现出一个绿色光球。在阿尔登眼前,光球逐渐扁平,扩展成直径超过十英尺的巨大圆盘。随着圆盘扩张,中心区域越来越暗,最终漆黑如夜。几秒后,漂浮圆盘仅外缘保持绿色,内部区域漆黑如黑曜石,表面如湖面般泛起涟漪。
裂隙。
阿登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步。每一次心跳都在胸腔中轰鸣,激起皮肤上一阵战栗。他深吸一口气,呼气时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裂隙"是只授予大导师的力量。这道传送门能让骑士——只要他们穿着哨兵盔甲——在瞬息间抵达已知世界的任何角落。阿登的视线掠过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涟漪湖泊,它翠绿的外缘闪烁着微光,喉头不由得发紧。攫住他的并非恐惧,而是敬畏。穿过裂隙就是感受神明的触碰——那位将他从死亡边缘拉回的战神阿基隆。
"上前来,阿登兄弟,莱林兄弟。"大导师维拉辛退到一旁,让阿登和莱林站到那悬浮在空中的黑色涟漪前。"我会在赫尔德南面十英里处开启裂隙,以免惊动血裔。你们要守护那座城镇及周边地区的民众。愿战神指引你们的刀锋。强者之责,在于守护弱者。"
"强者的职责就是保护弱者,"阿尔登和莱林回应道,同时向前迈出一步。阿尔登深吸一口气,呼唤着与他胸膛融合的阿基隆印记,召唤出哨兵铠甲——这是阿基隆本人赐予骑士们的礼物。印记的嗡鸣在他体内共振响应召唤。当哨兵铠甲从印记中涌出时,一股冰冷的感觉从他胸口扩散,席卷骨骼,蔓延肌肤。他看着熔岩般的绿色液体顺着手臂流下,覆盖指尖,随即硬化成型。转眼间,他全身就被光滑的墨绿色叠层甲片从头到脚包裹。力量在铠甲中奔涌,阿尔登感觉自己的战靴能将磐石碾作齑粉。这副哨兵铠甲比任何金属都要坚固,却比飘落的羽毛更轻盈。这是用阿基隆自身精魂锻造的铠甲。
"为了阿基隆,"卡林瓦尔说着微微颔首。
"为了阿基隆,"阿尔登和莱林齐声回应。
阿尔登接过守望者吉尔德里克递来的佩剑与剑带,目光锁定悬浮在空中那片泛起涟漪的黑色湖泊,其边缘泛着鲜亮的绿色光晕。他曾听其他骑士描述过穿越裂隙的感觉——那种冰冷拥抱缠绕灵魂的体验。他转向莱林,看见对方全身笼罩在微光流转的绿甲中,胸前闪耀着纯白的阿基隆印记,与肩头垂落的披风同色。无需言语。阿尔登向前走去,仅在跃入被黑暗笼罩的裂隙深渊前迟疑了一瞬。
一股彻骨的寒意席卷他的全身,渗入盔甲,刺痛皮肤,从骨髓里抽走所有温度。刹那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森林——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死神伫立身旁,耐心等候他的灵魂。随后他穿过了结界。
阿登呼出的白雾在凛冬寒风中凝结。维拉辛大师说过会在赫尔德南边十英里内开启裂隙。阿登开始质疑这个距离——他们已在黑暗笼罩的森林里跋涉数小时,前路依然渺茫。唯有霜冻的枝叶在两人铠甲重靴下碎裂的声响,刺破这片诡谲密林的死寂。
"你觉得还有多远?"利林问道,说话时呵出的白气笼罩着他全副武装的身躯,只有头颅露在哨兵铠甲外。
"应该快——"
咔嚓。
阿登猛然转头凝视幽深的林间空处。他唰地抽出腰间佩剑,后颈汗毛倒竖,血液在血管里战栗。若是黯影族或血裔设下埋伏,他们此刻就像待宰羔羊般自投罗网。
"看见什么了吗?"利林拔剑时锋刃的铮鸣给出了回答。
阿登的心跳声在颅腔内轰鸣,每次搏动都让鼓膜充斥着血液奔涌的闷响。
咔嚓。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落叶在它的冲撞下发出碎裂声。阿尔登强压下悄然爬上心头的恐惧,猛然前冲,长剑划出一道宽阔弧光。幽暗的森林雾霭中视野模糊,但当钢铁碰上血肉之躯时,他感受到了阻力,随后是利刃斩断骨肉时传来的解脱感。
随着沉闷的撞击声,袭击者的身躯轰然倒地,前冲的惯性使其重重撞上树干。夜空中骤然响起鸟类逃离树冠的扑翅声与惊啼,显得格外诡异。随后万籁俱寂。
"是什么?"莱琳低声问道。
"母鹿。"阿尔登说着跪倒在尸体旁叹气。他带着铁手套的手抚过鹿身,在颈部断口处停住——他竟将这可怜生物的头颅整个斩下。阿尔登心头沉重,声音轻若耳语:"宽恕我吧,赫拉雅。请将她拥入您的怀抱。"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他站起身:"继续前进。"
穿行林间时阿尔登目光不断逡巡,感官高度警觉。每根断裂的树枝、每片窸窣的落叶都让他握剑的手微微抽动。头顶古树枝丫的沙沙声如同惊涛拍岸,猛烈冲击着他的鼓膜。
"阿尔登?"莱琳的声音穿透嘈杂的声浪,惊得他几乎跳起来。"你怎么想?"
"想什么?"阿尔登反问,目光仍扫视着森林深处。
"关于守望者吉尔德里克所说的事。那些关于血裔袭击马多尔山脚下村庄的报告,数量每天都在增加。你觉得是真的吗?你觉得暗影真的在崛起吗?"
亚登耸了耸肩。"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我想等到了镇上就会知道。希望不是真的,但..."
咔嚓。 亚登的手指握上了剑柄,直到一只狐狸从他脚边窜过才松开。
"你听过关于德拉莱德的传闻吗?"莱林无视了那只狐狸,声音里带着他惯有的那种自以为比别人知道得多的兴奋劲。
"听过,但肯定不是真的。"亚登松开了手指,但手仍悬在剑柄上方。他眯起眼睛,转向莱林。"你听说了什么,莱林?"
"不多。"
亚登没有上钩。他只是好笑地挑了挑眉,重新把目光投向前面笼罩在黑暗中的林间小路,任由夜鸟的鸣叫和树叶的沙沙声填补对话的空缺。
"哦,你真没意思,"莱林等了几分钟,见亚登没有继续追问,气呼呼地说。"我在卡米林的时候,听说洛里安的士兵到了吉萨港。成千上万。几天后,帝国就在贝尔杜尔设了封锁线。"
"然后呢?自'陨落'以来,帝国就一直想拿下贝尔杜尔。"
"而且就在几天前,三名龙卫将整座城市化为闷燃的灰烬。龙卫已经多久没有真正飞越焦土之南了?他们这次为何而来?情报网对这场战斗的消息封锁严密。但你们可以相信我的话——出现了一名新的驭龙者,帝国想要他死。"
"我——"远处一声尖啸打断了阿尔登。他甚至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走出了森林边界。前方,他只能猜测是赫尔登镇的地方正被烈焰吞噬。
"声音来自镇上,"莱林大喊着冲了出去。阿尔登紧随其后。当他们接近镇郊时,尖叫愈发清晰,划破夜空,伴随着燃烧木材的爆裂声和钢铁交击声。赫尔登看起来不算大镇,最多容纳一两千人。此刻街道上挤满了逃命的居民。镇上的建筑混合了石墙与粗木结构,茅草覆顶。正是这些茅草屋顶让火势如此凶猛,将浓烟与火星喷向夜空。
混乱中,一名男子看见身着全套哨兵盔甲、腰佩长剑的阿尔登和莱林。阿尔登从他眼中看出,此人用尽全部勇气才敢停下脚步向他们呼喊:"求求你们,他们只是——"
一柄巨大的长矛从侧巷飞射而出,贯穿了那人的胸膛,将他击倒在地,暗红的血污溅洒在泥土上。随着长矛而来的,是几个从城镇熊熊大火投下的阴影中冲出的魁梧身影。它们手持通体乌黑的刀刃,刀柄处泛着红光。这些生物紧绷的灰色革质皮肤下包裹着壮硕肌肉,行动时泛起阵阵波纹。血裔——乌拉克斯族。
"看来我们得到答案了。" 林恩说话间,熔融的绿色金属从他哨兵盔甲的领口升起,沿着脖颈覆盖头部,最终定型为一顶光滑的头盔,眼部缝隙处闪烁着绿光。
阿尔登如法炮制召唤出头盔,随即冲向血裔。选定目标后,他召唤出灵魂之刃,感受着符文响应时掌心熟悉的灼热。绿色光缕从他拳中迸发,如树根般盘绕扭转,彼此交织成一把流光溢彩的翠绿光剑。
当首只乌拉克逼近时,阿尔登沉肩突进,在这庞然大物反击前撞上其胸膛。趁怪物失衡之际,他后脚蹬地拉近距离,将已成型的灵魂之刃刺入其胸骨。随着阿尔登抽回光剑,怪物发出痛苦哀嚎轰然倒地,眼中的生命之光逐渐消散。
阿尔登旋身后撤,灵魂之刃划出弧线格挡一只乌拉克的攻击,又俯身避开另一只的横扫。
"闪开!"莱林厉声喝道,纵身跃上那只袭击雅顿的野兽后背。他手中泛着绿光的魂刃照亮了四周的夜色,他将剑柄高举过头,随后利刃直贯入那怪物的颅骨。当乌拉克兽轰然倒地时,莱林从其背上跃离,扬起的尘埃与灰烬在空中盘旋。
莱林落地后毫不停顿,径直冲向剩余两只乌拉克兽中的一只,手中魂刃握得死紧。
雅顿右侧爆出凄厉嗥叫。另一只乌拉克兽向他冲来,挥舞着乌黑刀刃发出怒吼。那野兽血红的双眼灼亮如它刀柄上镶嵌的宝石。
感受着哨兵铠甲奔涌的力量,雅顿转身迎击冲锋的怪物。他先用魂刃格挡首击,再以千钧之力荡开第二刀,震得兽人兵刃脱手。转瞬间雅顿已逼至近前,低头闪过乌拉克狂挥的手臂,侧步移位,军靴狠狠踹向它膝关节侧面。他听见致密骨骼在靴底断裂的脆响,那怪物哀嚎着跪倒在地。
雅顿将魂刃反手一拧,左手压住剑柄圆头,利刃自怪物后颈直贯而下。随着血泉喷涌,那具躯体瘫软倒地再无生机。
"雅顿,"莱林站在另一只乌拉克兽的尸体旁呼唤,"还有更多。我能感应到。"
"我也能。"
阿基隆骑士们能感知到乌拉克斯和其他任何血裔生物,就如同他们能感知到血魔法的腐化一样,因为这两者本就是一体同源。阿尔登此刻正感受着这种令人作呕的、油滑的触感悄然渗入他的脑海。这种可怕的感觉如同溃烂伤口中的感染般在镇子上蔓延。它无处不在,沉甸甸地悬浮在空气中,渗入土壤,侵蚀着弱者心智。但有什么东西... 更强烈的在镇子东边的方向。
一声令人血液凝固的尖叫从附近建筑中传来,阿尔登转身望去,那尖叫中蕴含的恐惧足以让他后颈的汗毛直立。
"去,"莱林对阿尔登喊道,"我继续前进。"
阿尔登点头回应。尖叫声来自一家挂着"山脚酒馆"招牌的旅店。
借助哨兵铠甲的力量,阿尔登跃上酒馆正门前那排木质台阶。他侧肩猛撞,破门而入,碎裂的木块和木屑四处飞溅。旅店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焦黑破碎的尸体,仿佛整栋建筑刚经历过一场风火肆虐的飓风。
在大厅对面靠近吧台的位置,墙壁几乎完全坍塌,露出外面漆黑的夜空。但吸引阿尔登注意力的不是那个裂开的墙洞。当他看清站在看似店主的扭曲尸体旁的身影时,他感到呼吸为之一窒。
血印者。
阿登从未见过血印怪物。据守望者吉德里克所说,至少两个世纪以来无人得见。但即使他没从教科书插画中认出它,也能从那扭曲黑色心脏散发出的腐化气息中辨识出来。这头庞然巨兽站立时近十尺高,头顶擦着酒馆公共大厅的天花板。浓烟从它厚实革质外皮上发光的红色符文间飘出——那些符文直接铭刻在怪物血肉之上。它的手指扭曲成黑曜石般的利爪,看上去能轻易撕裂钢铁。尽管与它曾经的形态——乌拉克族——有诸多相似,但这头血印怪物看起来已完全是另一种生物。当它转身寻找破门而入的源头时,那双发光的红眼锁定了阿登。
"痛苦是通往力量之路。"阿登低声自语,随即冲向那头扭曲生物。他短暂瞥了一眼客栈老板的尸体,确认是否还有生命迹象。当看到那人胸膛微弱的起伏时,一阵释然涌上心头。 强者之责在于守护弱者。
就在阿登即将扑向怪物时,他感觉到腐化能量突然爆发。怪物双臂外展,向后拉伸而后猛然合击,发出雷鸣般的爆响。震荡波从兽爪间迸发,威力之强使阿登能清晰看见空气被撕裂的波纹,地板木料被尽数掀飞。
浪头重重撞上雅顿的胸膛,将他凌空击退,狠狠砸进身后墙壁的石砌壁炉里。即便有哨兵铠甲的保护,雅顿的背部和双腿仍疼痛不已,脊椎传来阵阵锐痛。若没有这身铠甲,这一击足以让他拦腰折断。
"痛苦是通往力量的路径,"雅顿重复着这句话,舌间弥漫着血腥的金属味。他咬紧牙关挣扎起身,再次召唤灵魂之刃——方才的冲击令他松开了武器。当绿色光刃在右手中成形时,灵能在他体内奔涌,其莹绿光芒与血印兽符文散发的猩红光线激烈碰撞。
雅顿绷紧下颌,再度压下恐惧冲向血印兽。这次当魔兽释放血魔法冲击波时,他早有准备。他纵身跃至公共休息室里少数几张未被冲击波波及的立桌上。木材在他体重下吱呀作响,但他不需要桌子支撑。随着双膝弯曲发力,他借着桌板明显的呻吟声扑向血印兽,能感觉到这畜生体内正酝酿着下一轮攻击的腐化能量。
雅顿抡臂甩出灵魂之刃。当闪耀的光刃刺入魔兽肩膀,灼烧着那些符文密布的皮肉时,怪物发出了痛苦的嚎叫。
但当那野兽嚎叫着伸出爪子,从半空中攫住雅顿,覆满鳞片的巨爪紧紧箍住他覆甲的咽喉时。雅顿全身战栗,在这庞然巨物散发的腐化气息中痉挛。他双拳砸向血痕兽的手臂,拼命想要挣脱,但那野兽纹丝不动,爪钳越收越紧。
雅顿心脏狂跳喉头紧缩,伸手试图抓住仍嵌在血痕兽肩头的魂刃。可未等他触及,那野兽已将他高举过顶,以万钧之力掼向地面,震得他几乎昏死过去。
雅顿大口喘息。肺叶仿佛被绳索勒紧,后背沿着脊椎炸开灼烧般的剧痛。他单手撑地刚要起身,某物猛撞肋侧将他掀飞,最终撞碎酒馆木制吧台才止住去势。
雅顿再度挣扎呼吸,跪地起身时贪婪吞咽空气,耳中嗡鸣头颅昏沉。血痕兽矗立眼前,符文刻痕蒸腾着黑烟,猩红眼珠死死盯住他。腐化黏液正从这怪物骨髓里渗出来。
就在野兽高举利爪准备终结一击时,翠绿光芒自其腹腔爆射而出,如裁薄纸般剖开它厚重的毛皮。
野兽咆哮着疯狂挣扎,拼命想要挣脱插在身上的刀刃。但灵魂之刃牢牢嵌在它由致密骨骼和刻满符文的坚韧皮肤组成的躯干中。随着刀刃移动,沿着野兽的身体向下撕裂,从胸腔一直剖开到腹股沟。当这头生物踉跄着退离雅顿时,它全身的符文迸发出刺目光芒,鲜血与内脏从它脚下汩汩流出。仅仅两步之后,它便轰然跪地,符文光芒尽失,最终瘫倒在地。
雅德的心跳如同战鼓轰鸣。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品味着充盈肺部的空气的甜美滋味。
在血印兽原先站立之处,他看见了利林——哨兵铠甲在透过建筑破洞的火光中闪闪发亮。
"店主还活着,"雅德气喘吁吁地说,此时利林伸出手将他拽了起来。
"情况比我们担心的更糟。"利林朝地上那具支离破碎的血印兽尸体点了点头。即便躺着不动,符文光芒尽褪,身躯几乎断成两截,这头野兽依然狰狞可怖。这座城镇的居民根本毫无胜算。
雅德叹息着跪在店主身旁,检查着对方微弱的胸廓起伏。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酒馆里其他焦黑残破的尸体。"愿赫蕾娅将你们拥入怀中。"
阿登将旅店老板抱起,带着他离开半毁的建筑,里林紧随其后。穿过曾经是门的敞开通道,阿登把男人放在旅店的外墙边。周围的建筑仍在燃烧,镇民们四处奔跑,提着水桶和沙袋。
"这里还有未完成的事。我能感觉到某些东西... 异常"阿登说道。空气中仍弥漫着污染的恶臭感,从镇子更深处脉动着传来。阿登能感觉到它在探查他的意识,用它油腻的触须触碰他意识的边缘。
"它藏在更深处。"
"你,"阿登叫住一个刚把水桶倒进附近面包店无法扑灭的火焰中的男人。
听到呼唤男人转过身,但当意识到是谁在叫他时,阿登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这不难理解;过去几个世纪里没多少人见过身着哨兵盔甲的阿基隆骑士,更别提浑身沾满血印者鲜血的了。阿登呼唤圣印。转眼间,覆盖他头部的绿色金属头盔化作液体,退回到哨兵盔甲的主体中,让那人看清阿登实际上是个人类。但似乎光是这一幕就让那人陷入了更深的恐惧。 人们总是恐惧他们不理解的事物。
"我是阿基隆骑士团的阿登。这是里林。我们是来帮助你们的。"
从男子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并没有完全被说服,但阿登没时间浪费在说服他上。"还有更多那种怪物。"阿登指着地上他和莱林杀死的乌拉克尸体说道,"我需要你照顾这个人,好让我们去对付它们。"
男子眼中的恐惧始终未消,但他没有退缩。相反,他虚弱地点点头,身体不住颤抖。"我...呃...我会照顾他...我..."
阿登没等男子恢复镇定。他再次召唤出头盔,站起身来,和莱林一起朝着污秽的源头进发。
每条主街小巷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断肢残躯,支离破碎,身首异处。阿登看见一群妇女从翻倒的马车下拖出一个小孩的残破躯体,那孩子的骨头扭曲断裂。男孩最多不过六岁。血裔根本不在乎屠杀对象是谁,只要收集到精华就行。阿登奔跑时屏住呼吸,直到迫不得已才换气。无论目睹过多少次死亡的残酷,他胃里的呕吐感总是挥之不去。
当阿登和莱林转过街角进入城镇中心时,一阵战栗掠过阿登全身。
目光所及之处,地面遍布血肉碎骨。男人、女人、孩童。这么多死者。当镇民们忙着扑灭吞噬家园的烈火时,木材的爆裂声和人们的呼喊声在夜空中回荡。但在那个广场上,空气却笼罩着诡异的寂静。
"诸神在上..."阿尔登顺着莱琳凝视的方向望去。
广场另一端伫立着一个被阴影半掩的生物——乌拉克。短而带刺的犄角从它头顶突起,宽大的灰色肩膀上披着无袖长袍。它手中紧握的木杖顶端镶嵌着闪烁的红宝石,杖底则是沾满鲜血的黑色利刃。
那生物纹丝不动。只是站在那里,猩红的双眼紧盯着阿尔登和莱琳。腐败能量从它体内脉动溢出,使空气泛起涟漪。当那股病态的腐败气息沿着地面蔓延、渗透空气时,阿尔登的理智本能退缩。他浑身战栗,恐惧如毒蛇在胃里翻搅。他从未感受过如此贪婪饥渴的腐败脉动。他明白只要稍卸心防,灵魂便会被吞噬殆尽。
"是个萨满。"莱琳的声音混杂着敬畏与轻蔑。
就在莱琳开口时,萨满突然咧开血盆大口,露出沾满鲜血的参差黄牙。这野兽凝视他们片刻,灵魂持续散发着腐败脉动。但随即,它仿佛已满足窥视的欲望,转身退入阴影。
阿尔登正要追击,莱琳的手臂横挡在他胸前。"你干什么?我们必须杀了它!"
"不行。我们人手不够。杀不了萨满。"
阿尔登将手指攥得咯咯作响,转身怒视莱琳:"那它为什么要逃?我们必须追上去!"
"它没有逃走,"莱林说道,声音里全无平日的欢快。"它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莱林指向广场上那些扭曲破碎的尸体,鲜血浸透了地面。它是来收割生命的。
"诸神该死!"阿登推开莱林的手,大步走向广场,目光扫过遍地死尸。看着这一切,他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而是深深的痛苦。"我们本该来得更早些!"
"我们已经尽力了。要不是我们赶到,死的人会更多。"
"我们本可以做得更多!"
莱林瞬间拉近两人距离,双手按住阿登的肩膀:"我懂你的感受。但阿登,我们救不了所有人。正因为我们来了,今天这里才有这么多人活着。"
"你们,那边的人。"一个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这声音听起来惯于发号施令,却又带着颤抖和迟疑。阿登和莱林转身看见三个站在他们身后的男人。三人都穿着暗褐色战袍外罩钢制胸甲,脸上沾满烟灰和血迹。
"你们是谁?"为首的男子问道,正是刚才说话的人。"我们没见过......"当阿登召唤印记卸下头盔时,男子踉跄后退。"......你们 到底是什么?"
阿登向三人迈近一步:"我们是阿基隆骑士。我们只为提供帮助而来。"
阿登看到三人脸上都写着犹疑。但站在后排的两人中,有一个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步。
"你在干什么?"男人的一个同伴嘶声道。"他们是——"
"他们是阿基隆骑士。你没听过那些传说吗?"站出来的男人最后瞪了一眼他的同伴,转向阿登。"我叫狄伦,这是科普,还有我们的队长洛里尔。我们是镇卫队的成员。剩下的成员..."
队长洛里尔看起来想要说什么,可能是要训斥他的下属,但他没有开口。他只是高高扬起下巴,试图表现得完全掌控着局面。但那种暴露了他声音颤抖的恐惧同样也在他双手间蔓延。阿登只能从这个男人眼中读到一个词:恐惧。
阿登给莱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摘下头盔。莱林迟疑片刻才明白过来,包裹他头部的金属随即化为液体,缩回了哨兵装甲的主体部分。"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些年他们时不时会来袭击,"狄伦说着,停下来呼出一口颤抖的气息。"但以前从没来过这么多人。说实话,我们平时更头疼的是土匪。但今晚,他们多得可怕。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当时在西边塔楼值守,一转身就看见火光。接着警报钟声响起。他们见人就杀...我看着他们把那个小女孩活活烧死...它就这么抓起她然后...我..."
泪水从狄伦的脸颊滚落,在他满是尘土的皮肤上犁出沟壑。当另一名城镇守卫科普将他揽入怀中时,他的话语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呜咽。"没事的,"阿登听见他说道,"没事的。"
"我们该怎么办?"队长洛里尔走向阿登问道。即便满脸烟灰,他面容上的恐惧仍清晰可见。"我们承受不住再一次那样的袭击。我见识过你的能耐,目睹了你如何与他们战斗。你愿意留下吗?"
"抱歉,我们不行,"莱林抿紧嘴唇说道,"给其他镇子送信吧。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并请求援助。"
"这无济于事,"洛里尔回答,"山脚下所有的城镇和村庄都遭受着攻击,他们抽不出多余的人手。"
"看来传言属实,"莱林低声对阿登说。
"似乎如此。"阿登深吸一口气,屏息片刻才缓缓呼出。他转向洛里尔,再次召唤出他的头盔。"我们必须去向指挥官汇报这个情况。我会请求他们派遣援军。但说实话,我认为你们最好收拾行装前往贝罗纳。"
震惊的神色在那人脸上蔓延。"离开我们的家园?我们绝不会这么做。"
"那么在下一个月圆之前,你们都会死去,"阿登转身面向森林答道。他并非有意显得冷酷无情,但这不过是简单的事实,因此无需粉饰。
表面 上 的 那 当太阳从东方山巅升起时,水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这种假象让人误以为这是个温暖的早晨。然而当凛冽的海风掠过甲板,这种错觉便瞬间消散。至少,清新的海风携带着咸湿的雾气,多少冲淡了这艘远航船只上挥之不去的刺鼻气息。
看着法尼尔甩动身体抖落船舷溅起的海水时那副抱怨模样,艾拉不禁笑出声来。她揉了揉狼头顶端的毛发。"别担心,很快就到了。我已经能望见远方的安提奎尔港。再有几个小时就能抵达。现在只需找到希蕾娅。"
艾拉醒来时,希蕾娅并不在床铺上。这是整个航程中那个女人第一次比艾拉起得早。这让艾拉隐约期待,或许希蕾娅终于开始艰难地走出悲恸的深渊。
这是她们都必须完成的自我救赎。每天清晨醒来,艾拉都在与那股赖床的强烈欲望抗争。她知道如果继续蜷缩在被窝里,就会被自己的思绪所吞噬。她将在黑暗中沉沦。如果希蕾娅能早起观赏日出,或许意味着她首次战胜了这种沉沦的欲望。"走吧法尼尔,我们去找她。"
埃拉搜寻了将近一个小时,却始终不见希瑞娅的踪影。这艘船实在太庞大了。而且似乎所有乘客都早早来到甲板上,观赏安提奎尔的日出,这让寻找希瑞娅变得更加困难。 可能是我总是和她擦肩而过吧。
埃拉驻足欣赏晨光中的安提奎尔岛城。除了港口区域,整座岛屿都被沙褐色的巨石城墙环绕,这些城墙与直插海中的悬崖峭壁浑然一体,仿佛某天大地突然隆起,自行打磨成了城墙。虽然无法越过巨墙看到城内建筑,但城中塔楼的屋顶铺着橙灰蓝三色瓦片,在晨光中格外耀眼。
无数白帆布满岛屿周边的海面,在港口进进出出。安提奎尔港在整个埃菲里亚都享有盛名。说实话,安提奎尔本身就大名鼎鼎。"北方的文化之都"——至少所有说书人都是这么传唱的。 我们在前往贝罗纳之前得在那儿住几晚。
"埃拉。"
埃拉没听见法达走近的声音。她转身发现他站在身后甲板上,黑色斗篷在风中翻飞,半掩着钢制胸甲和结实的皮裤。她从未见过他这般装束——像个士兵。这让她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但还有别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他脸上的表情——那种即将宣布坏消息的神情。这种表情她在父亲脸上见过太多次了。"法尔达,怎么了?"
"我很抱歉,艾拉。"
"你说抱歉是什么意思?什么..." 这个认知逐渐清晰。艾拉朝法尔达走去,法恩尼尔跟在她身旁。狼松的胸膛发出低沉的咆哮,颈后的鬃毛根根竖起。"希莉娅在哪?你做了什么?"
"我?" 法尔达歪着头,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对,就是你," 艾拉厉声道,胸口剧烈起伏。
"昨晚有个水手看见她了,艾拉。她自己跳海了。"
艾拉感觉像是有人往她肚子上砸了一袋石头。她的嘴巴发干,一阵战栗从肩膀直窜到胸口。"这不是真的...她绝不会..." 艾拉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她的情况在好转..."
法尔达向前一步。"我很遗憾,但这是事实。"
艾拉向后跌靠在船舷上。她双手抱头,慢慢滑坐在甲板上。滚烫的泪水灼烧着眼角,在她脸颊上划出泪痕。
法尔达俯身伸手,似乎想擦去艾拉脸上的泪水。
"离我远点!" 艾拉猛地打掉他的手。
“我不是有意——”法尔达话到一半突然停住,当费尼尔挡在艾拉面前时他后退了几步,狼松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咆哮。法尔达刚要再开口,费尼尔的吼声就变得更加深沉,背上的毛发也竖得更高。
艾拉没有抬头看那个男人离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双手抱在后颈处,任凭泪水滑落。
过去几天艾拉一直在强撑着自己。她几乎崩溃过,不止一次。就像在阻挡一片汪洋。她认识希瑞娅的时间不长,但有个能理解她胸中那个空洞的人曾给她带来些许安慰。然而现在那份慰藉也消失了,再没有什么能阻挡她脑海中那些最阴暗的念头。
于是,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