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觉醒
提灯 的 光 芒 照亮石墙时，卡林瓦尔正双手背在身后，沿着训练场边缘行走，他眯起眼睛全神贯注。
阿基隆神殿内的训练场长约两百英尺，宽至少百英尺。石制走道将其划分成十个铺满沙子的巨型训练场，每个分会各占其一。墙上除了烛台和武器架别无他物;训练场不需要任何装饰。
当卡林瓦尔绕过专属于第二分会的训练场边缘时，金属碰撞声在他耳边回荡。, 他麾下的骑士团分队。若在往常的清晨，他本该与同袍骑士们一同操练。但莱林前往卡米林的旅程尚未归来。这使得骑士仅剩九人，一个单数。十个分队，每队十名骑士。历来如此。
除了卡林瓦尔的骑士们，偌大的训练厅空无一人。他乐见如此。并非不喜其他分队兄弟姊妹作伴，只是观摩比剑时他偏好专注。此刻指出的任何破绽，他日或可救人一命。
一声巨响引得卡林瓦尔侧目。年轻的阿尔登持剑抵着仰卧沙地的伊尔德里斯咽喉。两年前他们寻得这孩子时，其进步之神速令人惊叹。 最后一位印记传承者。自伊尔南那夜后，耗费近四百年光景才重建起这支骑士团。
阿尔登的体魄堪称完美。胸膛与肩膀厚实宽阔，肌肉虬结。据卡林瓦尔目测，他身高近两刃。此刻他俯视伊尔德里斯，褐色短发被汗水黏在脸上，赤裸的胸膛随呼吸缓慢起伏——若非胸口中央那枚翠绿印记，本应全然赤裸。那印记如鎏金刺青般闪烁：阿基隆骑士团的徽记——柄朝下的利剑，嵌于太阳爆裂纹中。
这个年轻人每次表现都让卡林瓦尔印象深刻。不仅在于他的战斗技巧，更在于他的学识与悟性。他已然是位优秀的骑士兄弟，但必将成为伟大的骑士。对此，卡林瓦尔深信不疑。
"认输吧。"亚登说着，手臂稳如磐石，将剑刃抵在伊尔德里斯的颈间。
"休想。"
亚登微笑着收剑，伸出了手。
伊尔德里斯大笑着握住亚登伸来的手，借力站起身。"你进步不小。"
"哦，是吗?那可多谢了，" 骑士兄弟。” 亚登边说边做了个嘲弄的鞠躬礼。
"继续。"卡林瓦尔喝道，向亚登和伊尔德里斯投去不赞成的目光。
两名骑士立刻绷直身躯，脸上笑意全无。"遵命，队长兄弟。"
卡林瓦尔点点头。骑士间的兄弟情谊固然重要——他们必须甘愿为彼此流血，若阿基隆神要求，甚至为之赴死。但血月将至，容不得丝毫懈怠。他凝视两名骑士片刻，继而转身监督其他对练。
鲁昂修女与塔隆修士正激烈交锋，他们的剑刃在石地上铿锵作响，战得难解难分。鲁昂、塔隆和伊尔德里斯追随他最久。早在"陨落之战"前就追随左右。那夜阿基隆向他们索取了沉重代价。百名骑士出征，仅有十七人从那场败给暗影的战役中生还。实际上，他们所属的修会损失最小，十七名幸存者中占了四位：鲁昂、塔隆、伊尔德里斯，以及卡林瓦尔。第四、第八和第九修会 全军覆没，魂归阿基隆的英灵殿。卡林瓦尔长叹一声。这些伤痕深深刻骨。他望向训练场。除却那夜的幸存者，眼前多数骑士受封不足百年。而卡林瓦尔自首次接受圣印以来，已度过七百余载。七百年来，他始终奉行阿基隆的意志。圣印不许他死去。他自己也决不允许。能侍奉战神，是凡人所能获得的至高荣耀。
卡林瓦尔的目光落在米尔肯兄弟和西尔文姐妹身上。当他们的灵魂之刃在半空中交击时，绿色闪光不断迸发。灵魂之刃是由精魂锻造的武器，是纯粹的能量的具现，只有被骑士召唤时才会存在。灵魂之刃是骑士团的专属武器，由战神亲自赐予。某些足够强大的法师或龙骑士能够模仿这种武器，古语称之为"尼斯拉"。但无论他们怎么称呼，都无法理解真正灵魂之刃的力量。 真正的 灵魂之刃，是由阿基隆本人的灵魂锻造而成。
"有兴趣加入吗，队长兄弟?"瓦尔琳在训练场另一端喊道。汗水顺着这位女性的脸庞滑落，她倚在剑柄上，剑尖插进沙地。瓦尔琳体格强壮，覆盖着匀称的肌肉。她两侧头发剃光，剩下的稻草金发编成辫子垂在脑后，这是她故乡瓦尔塔拉的传统发型。在获得圣印之前，她就已经是位剑术大师级的战士。大约一百年前，卡林瓦尔在瓦尔塔拉起义期间发现了她——正如大导师预言的那样：在玛林山脉以北约两百英里处，一棵老柳树下，她身处尸堆之中，像只困兽般顽强求生。
卡林瓦尔微笑道："我们上次比试留下的淤青还没消呢，瓦尔琳姐妹。如果你高兴的话，可以继续找戴宁兄弟发泄怒气。"
戴因兄弟怒视着卡林瓦尔，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用口型说道："这事我跟你没完。"
钢铁靴底踏在石阶上的回响从大厅尽头的宽阔楼梯传来。"卡林瓦尔兄弟队长，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该给你上几节剑术课了。"
看着莱林走下楼梯，卡林瓦尔翻了个白眼。莱林获得圣印还不到七年。这个强壮的年轻人，在力量与技巧上几乎能与阿登匹敌。他那齐肩的棕色头发精心修剪得近乎不自然。 头发大概是他唯一讲究的东西。 礼仪从来不是莱林的强项，他确实需要学点规矩。
"莱林。看来你去卡米林的行程一切顺利?"
"确实如此，兄弟队长。卡米林的盗贼公会很乐意收下我们的金子。我们会收到每周报告。"
"很好，"卡林瓦尔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感受着拉伸感。当他召唤灵魂之刃时，圣印的脉动传遍全身。胸口传来白炽般的灼热感——多年前圣印正是在那里与他融合，此刻绿色脉冲光流从他手掌两侧奔涌而出。这些光流相互缠绕交织，熔铸成更强大的形态。
卡林瓦尔无需低头查看，便知自己握住了灵魂之刃那泛着莹绿光芒的剑柄。刺目的辉光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低缓脉动的幽芒。他的灵魂之刃呈现双刃巨剑形态，那律动的绿光凝若实质，恍若自钢铁中锻造而出——但与凡铁不同，这柄灵魂之刃能斩伤幽影，更能将黑暗生物的灵魂从现世彻底撕裂。
莱林双肩颓然垂下，发出一声认命的叹息。
让我来教你些礼仪规矩。
卡林瓦尔沉入石雕书桌后的硬皮座椅。如同圣殿其他区域，他的书房整体由实心岩块凿刻而成。蜂蜡烛群漾起柔暖光晕，其实并无多少陈设需要照亮——除却桌椅，房中仅有一座藏满古籍的书架，靠墙摆放的条石长凳，以及描绘阿基隆骑士团成立日的织锦挂毯。这是个简朴的房间。卡林瓦尔钟爱这种简朴，毕竟人生已足够复杂。他抹去眉间汗珠轻叹，白色棉麻衬衣因方才与莱林的剑术比试而汗湿紧贴胸膛。这年轻人剑术不错，但还有太多需要学习。
"卡林瓦尔兄弟长。"
卡林瓦尔立即挺直背脊端坐："维拉辛大宗师。不知您今夜莅临。"
"放轻松，卡林瓦尔，我们相识这么久不必如此拘礼，"维拉辛说着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还好吗?"
卡林瓦尔眯起眼睛。确实，他与维拉辛相识已久——自卡林瓦尔初次获得印记起——他们已成为挚友，但维拉辛向来注重礼节。向来如此。
"很好，"卡林瓦尔谨慎地回答。
维拉辛笑了："不，老友。我来不只是问候近况。"
卡林瓦尔保持沉默，让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催促维拉辛继续。
"这几百年你丝毫未变，"维拉辛说着，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凝视卡林瓦尔片刻后继续道："血月将再度降临。不出一年，天空将染血色，其影响将持续更久。"
卡林瓦尔因这念头皱起眉头。距上次血月已四百年——那是血魔法威力倍增之时，是叛神能将魔爪伸入凡世赐予信徒可怖力量之时。正是那时，教团陨落，帝国崛起，他的兄弟姐妹们相继死去。
"我们早知这天将至，也已做好准备。我们的时代将再次来临。此外..."维拉辛必定察觉了卡林瓦尔眼中的好奇，未等回应便继续道："我收到些起初令我怀疑，但现已确认的情报——有龙嗣破壳了。"
卡林瓦尔全身寒毛倒竖。自大陷落以来从未有过幼龙诞生。仍有九名龙卫存活，他们的力量足够强大，但若更多龙蛋开始孵化，费恩·莫特姆与帝国将变得不可阻挡。"这怎么可能?"
"我也不确定。但如果报告属实，这条龙——以及它的驭龙者——并非为帝国效力，自然也不为那个叛神效忠。"
驭龙者。 卡林瓦尔已有许久没听过这个称谓。但这只会引发更多疑问。"请原谅我的无知，大导师，但我还是要问， 怎么?”
维拉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兄弟队长。但这是我们必须要查明的事。"
卡林瓦尔靠回椅背。 这会改变一切。一个不效忠帝国的驭龙者。
"如果驭龙者与龙都不效忠帝国...我们必须保护他们，"卡林瓦尔说。"对抗即将到来的暗影时，他们将会是强大的盟友。"
"同意。为此，有些事我们必须商讨。"
阿尔登 没他觉得宁静花园永远都能带给他惊喜。说实话，自从两年前获得印记以来，还没有什么东西不让他感到惊奇的，但漫步在花园里总有种独特的奇妙感受。皮革靴子下的地面柔软而有弹性，覆盖着五彩斑斓的苔藓地毯，成为无数昆虫和小动物的家园。周围，圣树的细长枝条向四面八方盘旋延伸，在巨大的洞穴顶部缠绕交错。就连树根也从看似随意的地方破土而出，扭曲成漩涡状，末端悬挂着灯笼。头顶上，茂密的绿色树冠间点缀着一簇簇鲜艳的紫色花朵，垂挂在枝头，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整个埃菲里亚，再没有哪个地方能让他感受到如此平静。
"该死..."
看着莱林痛苦地皱起脸，阿登笑了起来。他朋友的前臂已经浮现出一大片青黑色淤青，颧骨上那道细长的伤口还泛着鲜红的血色。他们在对练后来到宁静花园，想在海拉亚之泉放松筋骨。"你明知会这样。"
莱林耸了耸肩。当手指碰到脸颊的伤口时，他疼得缩了一下。"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的，记住我的话。"
"你当然是，"阿登说着，向后仰了仰头，转动肩膀直到听见咔哒一声。他闭上眼睛，让花园里的声音缓缓流入耳中。空中飘荡的鸟鸣声绵延不绝，与那些如蛛网般蜿蜒穿过花园的无数小溪的潺潺水声交织在一起，最终都汇入赫拉雅之井——花园中央那片发光的池水。
"你来吗?"
阿登再次睁开眼睛，恰好瞥见一只橙蓝相间的小鸟在头顶树冠间飞掠而过。"抱歉，我只是需要缓一下。"
当两位骑士接近赫拉雅之井时，瀑布的轰鸣声盖过了其他大部分声响。池边地势陡然下降，纠结的苔藓和垂落的树根轻拂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数百条细线般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汇入池中，从边缘倾泻而下。池中之水是阿登前所未见的奇景，它闪烁着各种生动的蓝色，仿佛水本身具有生命。有些水域如夜海般幽暗，而那些暗色斑块间又交织着闪烁的、更明亮的蓝色光簇。
"你觉得这真是赫拉雅之井吗?"莱林蹲下身，用手拨弄着一条小溪的水流，"真正的 生命之水"…”
"若你两年前问我这个问题，我定会否认。但现在..."阿尔登的手指轻抚过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沿着胸前烙印的圣纹游走。那道灼刻进血肉、与灵魂交融的圣纹。那道救了他性命的圣纹。"...此刻，我无需更多证据来否认诸神将指尖伸入此世。来吧，离晚餐时间不多了。"
阿尔登将衣物随意堆在池边，缓缓浸入水中。刹那间，沁凉的触感随水流漫遍全身。每一处酸痛、每丝不适都在水波的抚触下消融殆尽。簇簇明艳的光点环绕他周身跃动，触及肌肤时泛起阵阵脉动微光。
"这感觉妙不可言，"跳入水池的莱林周身泛着粼粼波光，"我想——"
"五分钟，"阿尔登截断莱林的话语。
"什么五分钟?"
"把那个念头搁置五分钟。就五分钟清净，莱林。"
"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清净..."
阿尔登闭目轻笑，仰面漂浮在水面上。
未及三分钟，寂静便被打破。"咳。"
"莱林，我说了" "五" "分钟。"
"阿尔登兄弟，莱林兄弟。"
认出声音的刹那，阿尔登惊得几乎跃出水面。他猛地睁眼踩住池底。"维拉辛大师，失礼了。我们方才切磋后在此休憩。有何吩咐?"
大宗师站在水池边缘，一件白色斗篷披在肩上，正面绣着深绿色的阿基隆徽记。他是个高个子，下巴棱角分明，棕色的短发中夹杂着些许白发。他的眼神总是透着严肃，仿佛在权衡所见到的一切。观察着，评判着。大宗师并非独自一人。神庙祭司之一的观察者吉尔德里克站在他身旁。他身着深绿色长袍，镶着白边。观察者是阿基隆祭司中一个特殊群体，负责监督骑士并指引他们的道路。阿登喜欢吉尔德里克;他是个好人。
"完全没关系，阿登兄弟，"维拉辛大宗师说道。"赫拉娅之井属于我们所有人。结束后，你们两人需要前往心之厅。我感应到北方小镇赫尔登附近有轻微污秽汇聚。你们将通过裂隙前往。"
"遵命，大宗师。"阿登和莱琳同时回答。
"很好，我们在大厅等你们。"
说完，维拉辛和吉尔德里克穿过花园离去，留下两位骑士站在赫拉娅之井旁。莱琳立刻爆发出笑声。"太精彩了。'维拉辛大宗师，我向您道歉'"维拉辛大宗师，请恕我冒犯’. 活该。"
阿登投去一个能杀人的眼神。"闭嘴，不然我把你淹死。"
"你在这里淹不死我。这是生命之水。" 生命之水 重点在于 生命.”
“"所以你是说你会一直淹不死?"
听到这句话，莱林猛地闭上嘴，双唇紧抿，意识到自己想法的漏洞。"那么...我们该出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