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13
天暗之后不过几个钟头，希望城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大家都待在家中，有些人藉着睡梦逃避问题，有些人躺在床上却相当清醒，瞪着一片黑暗，等着天亮和恐惧再度到来。听见脚步声，也有足够好奇心，或者说太过惊吓所以探头朝窗外观望的人，却只会看见一群巡逻者走过。
“我们要是蹑手蹑脚地在城里头的暗巷、角落之类的地方走动，不就摆明了自己是奸细？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大大方方走在路中间，别招摇但也别鬼鬼祟祟，加上天色很黑，应该都会以为我们是城里头的驻军，正在进行例行巡逻。唯一要注意的，”男爵的镇静附有领袖魅力：“就是希望别遇上正牌的巡逻队，否则可就麻烦大了。我们的目标很正当，相信奇力‧裘理斯也会保佑我们。”
奇力‧裘理斯在这年头恐怕也很闲散，没有太多祈祷好回应。说不定祂跟那些躲在仓库里的士兵一样，连个骑士跳马的游戏都不能玩玩打发时间。男爵的祈祷进了祂耳里，代表祂终于有事可做，搞不好祂也是相当开心。男爵一行人很快地顺利从仓库走到了市区，路上别说是人，连野猫都没碰上。
“男爵大人，那就是我白天看见的房子。”伙计指着一栋建筑物悄声说。
“你肯定吗？”男爵问：“白天的时候你是躲在另一边吧？”
“没错，但是我能确定，大人。您应该已经发现，这栋屋子是附近最大的一栋，加上我记得烟囱上有鹳鸟的巢。”
这天晚上索林那瑞几乎是满月，银色光芒洒满了整座城，衬托出每间房屋的烟囱排列起来像是许多士兵，而上头的鹳鸟窝看起来就像是个竖起来的帽子。
“不过，如果这不是他的屋子怎么办？说不定他是拜访朋友？”男爵又有顾虑。
“他没有敲门。”伙计解释：“他是直接进门，感觉上应该是房子的主人。”
“大人，如果这不是他的住处，”雷斯林也开口：“我们也可以俘虏几个镇上的重要人物。会住在这种屋子里的人，想必家世也很显赫。”
男爵心想这话也说得没错，于是四人离开大街，绕进小巷子里，到了房舍的后面。从后面看上去，这些房子又是另一种模样，但是因为有烟囱上的鸟巢，所以要找到他们的目标并不困难。
“我以前听说鹳鸟巢可以给屋子带来好运呢。”伙计低声说。
“希望这次也一样，年轻人。”男爵说：“屋子没点灯，看样子应该也不是出去喝酒，大概都睡了吧。谁会开锁？”他朝伙计望过去，但伙计却摇摇头。
“抱歉，大人，以前我妈妈想教我，只是我没有学起来。”
“大人，我想我应该有办法。”雷斯林静静道。
“用魔法吗？”
“不是的，男爵大人。”雷斯林回答：“以前在学校学习法术的时候，我的师傅都把书籍锁在书柜里。卡拉蒙，你的刀子借我。”
后门前面有一条木头阶梯，雷斯林轻轻踏上去，小心翼翼提着长袍下摆。其他人躲在巷子上左顾右盼，手搭在武器上做好准备。男爵还没察觉时间过了多久时，雷斯林已经招手要他们过去，他在月光下看起来格外苍白，但是门已经开了。
一行人悄悄溜进房子里，但有卡拉蒙在也只能说是尽量安静；他的脚步太重，地板嘎嘎叫了起来，走进厨房又撞到挂在墙上的锅子，引起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小声点，马哲理！”男爵连忙骂道：“你想把里头的人全部吵醒吗？”
“对不起，男爵大人！”卡拉蒙捂着嘴说。
“你留在这里把风，”男爵下令：“要是有人来了，打晕他们绑起来，没必要就别杀人，但注意别让人有机会大叫。伙计，你留下来帮他，出状况的话也别叫，上来找我。”
卡拉蒙点点头，站在原地看守。伙计找了附近一张板凳坐下。
“法师，你跟我走。”男爵晃过厨房，找到一扇门打开以后朝里头望了望。“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仆人上去服侍主人的楼梯，我们上去应该就可以找到主卧室。你能找到蜡烛吗？”
“男爵大人，我们不需要蜡烛，需要照明的话我来就好。拖拉克……”他念出咒语，法杖前端的水晶发出淡淡的白光。
仆人用的楼梯弯弯曲曲而且很窄，男爵与雷斯林一前一后登上去，男爵在前面行动像头猫那样灵巧。雷斯林尽快跟上，但又很担心会不小心将木板压出声音，或者让法杖会刮到墙壁。
“主卧房应该在二楼。”螺旋梯还可以继续往上，但是男爵停在中间一扇门：“把光灭了！”
“杜拉克！”雷斯林轻声念咒，法杖的光芒消失，两个人站在黑暗中。
男爵很慢很小心地打开门，雷斯林站在楼梯上，可以看见月光照耀的走廊上挂了很多壁毯。正对面有一道厚重的木门，雕刻相当漂亮，里面传出响亮的鼾声。
“大人，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用催眠术。”雷斯林说。
“他已经睡着了吧？我们是要他醒过来，”男爵回道：“睡着了怎么问他话？”
“是，大人。”雷斯林一听才发现自己很傻。
“但是你要准备对他太太施法。”男爵改口说：“女人爱尖叫，而且每次女人尖叫都可以叫醒整栋屋子的人。要是她醒过来，抢在她发出声音之前下手，城主交给我处理。”
男爵踏进走廊朝那扇门过去，雷斯林也跟在后面，催眠咒语已经涌上唇边。他忽然想到这一路过来他也没有咳嗽，但是这么一想起来，喉咙却又觉得很痒，很勉强地克制住没有咳出来。
男爵抓住门把轻轻转开，将门往里面推。城主大概很照顾这房子，门打开的时候一点噪音也没有，里头月光从竖框窗外射进。他踮着脚进入寝室，雷斯林也紧跟在后。
房间中央有张大床，床帘全部拉上，鼾声就是从那儿传出。男爵轻轻走过去，拉开帘子往里面瞧。
对他们而言是幸，不过对城主似乎是不幸，原来城主是一个人睡。不过男爵也一眼就认定这是城主，因为床上那人完全吻合伙计的描述，是个有圆脸、圆身材的人，只是他现在穿着睡衣睡帽，而不是华丽的外衣。
男爵一把将床帘拉开，跳上床铺，用手按住对方还在打呼的大嘴。
城主惊醒发出叫声，不过完全被男爵给捂住，睡眼惺忪中迷惑地看着压住自己的人。
“不要出声！”男爵发出气音：“我们不想伤害你。法师，关门！”
雷斯林马上照办，轻轻阖上了房门，然后迅速走到床的另一边以防万一。
城主露出惊慌失措的眼神，身体微微发抖，连带扣在金色吊环上的床帘也摇晃起来。
“来点光。”男爵又说。
雷斯林念咒语之后，玛济斯法杖发出明亮光线，照出男爵的长相。
“我是朗萃领的艾佛男爵。”说话时还压着城主的嘴。“说不定你有听说过我，然后在城外的军队只要我一声令下就会进攻。我是接受威海姆王的委托，到这里来镇压控制这座城市的叛军。你听得懂吧？”
城主点点头，看起来还是很害怕，好像有点失神，但是已经不再发抖。
“很好，只要你答应我不乱叫，跟我们配合，我就放开你。屋子里有没有仆人？”
城主摇摇头，但是男爵嗤之以鼻，直接认定他在说谎。住在这样一间偌大屋子的人不可能不请佣人，男爵思忖着到底要不要继续逼问这点，但最后决定妥协。
“法师，你守着门口。有人进来的话就用法术。”
雷斯林将门开了一条缝，站在内侧一个可以看见、听见走廊全局的位置做好准备。
男爵还是继续单方面问话：“我看见、听见了一些事情，开始怀疑自己接受这项任务到底对不对，希望你可以帮我解决疑惑。城主，我只是想要得到最直截了当的答案，并没有伤害你的用意，只要回答我的问题，我怎么来的就会怎么走。这样你同意吗？”
城主犹豫地点点头，睡帽上的流苏摇来晃去。
“你耍花样的话，”男爵的手还没拿起来：“我就让这法师把你变成蛞蝓！”
雷斯林朝城主瞪了过去，表情真的非常凶恶，但实际上他不管怎么念咒怎么乱挥手，也没办法办到男爵的要求。多亏他有一身异样的皮肤和诡异的瞳孔，那模样确实很吓人，更不用说是看在一个硬生生吓醒的人眼里了。
城主看着雷斯林，表情慌张极了，连忙用力点头。
于是男爵慢慢放开手。
城主喘了口气，舔舔嘴唇，将被子拉到下巴处，好像这样做有什么保护效果一样。他看看男爵，又看看雷斯林，来回看了几遍，那神情还真可怜，雷斯林不免怀疑到底问不问得出东西来。
“很好。”男爵张望一下，拉了张椅子过来靠在床边面对城主坐下，城主看来对于这样的发展颇为吃惊。“好了，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长话短说，我们时间不多，日出的时候就要进攻了。”
听见这消息，城主当然更是坐立难安，结结巴巴重来好几次之后，讲到一半还又倒回去；不过城主渐渐也专心地在数落号称贤君的威海姆王、忘记恐惧之后就越说越激动。
“我们派了一个大使去见国王，他居然把我们的使者给分尸了！我们也曾经试过要和谈，但是国王军的指挥官居然要我们所有的女人排队任他挑选！”
“你真相信他说的话？”男爵黑色眉毛整个纠结在一起。
“我们当然相信啊，男爵大人！”城主用睡帽的流苏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我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更何况──”他又颤抖了。“我们可都听见了俘虏的叫声，还看见他们的家、他们的谷仓都烧光了。是啊，我们什么都相信。”
见过柯罗斯本人的男爵其实也相信，他将整个故事回顾一遍，摸了摸黑色胡子。
“男爵大人，您……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城主怯生生地问。
“我不知道。”男爵很干脆地说：“不过我觉得我也被骗了。要是你听说过我，应该会知道我把名誉看得很重。我家祖先是索兰尼亚骑士，虽然我没有继承头衔，但还是一直依照祖训做人做事。”
“那您可以取消攻击吗？”城主在悲哀中露出一丝期盼。
“我不确定。”男爵低头沉思：“我有签契约，这代表我保证明天会发动攻击。如果我没有行动，逃离战场，那别人就会认为我破坏契约，甚至把我当成是个胆小鬼。未来的雇主才不会过问我毁约的原因，他们只知道我不可靠，不敢把工作交给我。但是如果我真的攻击了，那我就会杀死一群明明想要投降的无辜百姓！这可真妙！”他生气地站起来：“真是前有地精、后有食人魔哪。”
“外头不会还有地精跟食人魔吧？”城主又抓着被子抽了口气。
“只是比喻而已。”男爵在房间中踱步：“法师，现在什么时间？”
雷斯林走到窗边，看见月亮正要下沉。“快午夜了，大人。”
“所以说我得赶快做个决定了。”
男爵横跨过卧室，转身时也是军人那般一丝不苟，好像是在站哨一样。转头以后他朝另一个方向继续踏步，在心中与心怀不轨的食人魔以及肮脏龌龊的地精军团进行一场对决。对雷斯林而言，问题很简单──取消计划回家就对了。他不是骑士，不必在乎信条的束缚捆绑，加上他不用为一整支军队负责，所以不用担心手下拿不到钱。要是男爵没完成契约，那士兵的工资也报销了，这的确是个进退两难的场面，雷斯林只能庆幸身陷其中的人不是自己。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身为指挥官肩上的份量有多重，位高权重的人过着什么样孤立又孤单的生活。好几千人的生命系于一念之间──他原本就得为手下的安危负责，此时又加上了这座将要毁于一旦的城以及里头所有的居民。男爵是唯一能做决定的人，而且他必须当下做出判断，更糟糕的是他根本不知道全部的真相。
威海姆王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真的想要毁了这座城、杀光所有人吗？他会这么做，是不是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城主说的故事能不能相信，会不会他是发现大势已去，所以就捏造出这些谎言？男爵继续踏步，雷斯林在一旁看着，对于结果也相当好奇。
直到最后他都没得到答案。男爵走到一半停下脚步。
“我想清楚了。”他的语调很沉重：“城主，说实话吧，你家里到底有几个仆人，睡在哪里？”
“有两个，男爵大人。”城主又变得温吞：“是一对夫妻，帮我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您可以不用顾虑他们，他们都睡得很熟，就算城墙塌了也不会醒。”
“我可不希望城墙真的塌了。”男爵凝重地说：“法师，你去找那两个仆人，让他们继续睡。”
“是，长官。”雷斯林虽然答应了，但他其实非常不愿离开。
“之后去告诉楼下那两个人说我一会儿就要走了。”
“他不会伤害我的仆人吧？”城主很焦虑。
“不会的。”男爵回答。
城主看起来面色苍白，非常郁闷，大概是因为看见男爵那种阴沉的表情、紧皱的眉头，加上他讲的话令人不安。不过城主还是说了仆人的房间在哪里，雷斯林逗留了一下子，想等看看男爵会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但过了一会儿，男爵仍只是蹙眉望着他，无可奈何之下，雷斯林只好赶快离开房间，免得被臭骂一顿。
“那两个仆人应该还在呼呼大睡。”雷斯林踏上往三楼的梯子时气呼呼地想着，仆人的卧室在阁楼，有三角形的窗子，跟鹳鸟窝相距不远。“要我处理仆人只是个幌子，男爵只是不相信我，所以就想了这个蠢办法把我支开。换做是赫金，大概就可以留在他身边。”
但事实上男爵的直觉很准确，也说不定他听见了声音，所以知道仆人蠢蠢欲动。雷斯林开门之后，就发现中年管家已经坐在床铺边缘准备穿鞋，还躺在床上的太太正戳着他的背，焦急地说她真的觉得有人闯进来。
管家太太差一点就发现雷斯林站在月光底下，不过雷斯林的法术更快，她来不及发出叫声就又倒了下去，管家先生手里的靴子掉在地板上，也躺回床上。催眠术维持的时间很久，但为安全起见，雷斯林还是将门反锁，并且取走钥匙，摆在餐厅桌上。发现真的差点出意外，雷斯林心里没那么怨怼了，回到厨房看见卡拉蒙利用后窗把风。
“伙计呢？”
“他去前面守着，免得有人闯进来。”
“那我去找他。男爵说他一会儿就要回去，你们准备开路。”
“好。男爵打算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进攻？”
“哥哥，要不要进攻对我们有什么差别？”雷斯林冷冷地说：“我们收了钱，听命令做事就好，不需要过问太多。”
“嗯，你说的也没错。”卡拉蒙道：“可是你不好奇吗？”
“一点也不。”雷斯林说完就去找伙计。
回程路上男爵还是没有透露自己的决定。街道上还是没有人，但他们不想冒险，还是贴着建筑物走，有时停下来检查一下小巷弄之间有没有间杂人等。穿过最后一条街之前，仓库已经在眼前了，带头的卡拉蒙却从眼角余光看到有光线，于是退到一旁空屋边。
“怎么了？”男爵悄悄问。
“有光，在那条街的尾巴。”卡拉蒙低声说：“之前过来的时候没看见。”
男爵作手势要大家留在暗处，然后朝卡拉蒙指的方向看过去。
“老天，”他一副敬畏语气：“你们过来看看！”
其他三人从男爵左右走至街上，一行人停下脚步瞪大眼睛，慑于眼前的光景，甚至忘记了自己站在极为显眼的地方。
这条路末端有一栋建筑物，看来老旧快要倾颓，不过可以想像以前应该相当华丽，因为直到现在残存的支柱上都还遗留着精细雕饰的痕迹，可惜上头图案已经损毁，不知是岁月无情，抑或是受人蓄意破坏。建筑物周围是片庭院，地板碎裂，有许多杂草蔓生，如果不是因为月光，方才很可能直接走过去卡拉蒙也不会察觉异状。
或许是巧夺天工，但也可能是浑然天成，索林那瑞的月光汇聚于此、流动在石砖上，看似孩子藏在罐内的萤火虫，建筑物笼罩在淡淡的银色光晕中。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男爵压低声音，透露出敬意。
“我也没有。”伙计说：“真是太美了，美得我这里都痛起来了。”他伸手指着自己心窝。
“是魔法吗，小雷？”卡拉蒙问。
“可以说是法术，”雷斯林的声音也很轻，好像是怕大声喧哗就会戳破了这美景，“法术……”他又喃喃道：“不一定是所谓的魔法。”
“啊？”卡拉蒙听得一头雾水：“不然还会是什么？”
“古代诸神也曾经在地上行使祂们的神力。”
“说得没错！”男爵听了大叫道：“这一定是祭祀帕拉丁的神殿，我在地图上有看到标示。大概也是安塞隆大陆上少数有保存下来的古神神殿。”
“帕拉丁神殿……”雷斯林跟着男爵说了一次，然后看着天上银月索林那瑞，神话之中认为银月便是帕拉丁的儿子。“这样的确就能解释了。”
“离开之前一定要来参观一下。”男爵说。
想到日出之前必须做出重大决定，他又赶快朝仓库移动。卡拉蒙与伙计随后跟上，雷斯林殿后。四人回到仓库门口时，他还停在外头最后朝那美妙的景色望了一眼，之后目光离开了神殿，却又飘上了夜空中的索林那瑞。
银月之神也曾经现身于雷斯林面前，或者该说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努塔瑞这三位魔法之神都曾经对这年轻法师表露关切之意。雷斯林效忠的对象以努林塔瑞为主，不过身为法师，选择投身其中一神阵营的同时，自然也代表对于其他两位神祇有相当的崇敬。
因此雷斯林也一直都相当尊重索林那瑞，即便他心里明白，白袍法师的守护神对自己并不完全赞许。看着银色月光下的神殿，雷斯林不免忽然觉得索林耶瑞是有意点亮那儿，就像是点燃烽火那样意图吸引一行人的注意。倘若真是如此，这道光亮的用意在于示警、要他们避开灾厄？还是作为路标，指引他们度过风暴？
“小雷？”卡拉蒙的声音将弟弟呼唤回现实。“嘿，有没有看到我弟？他刚刚还走在我后面……喔，你在这儿，我都担心起来了。你在做什么？还在看那座旧神殿吗？你也觉得里面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对不对？”
“说真的，小雷，”卡拉蒙带着一股冲动说：“其实我想进去里头走走看。我知道那座神殿很老了，里头的神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但是我还是觉得进去里面一趟，那些对我来说最重要的问题，也许就会有答案。”
“说真的，我不觉得那座神殿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吃下一顿饭。”雷斯林这样回答。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不过每次卡拉蒙说的话语与他心中所想一致时，他就忍不住要出言嘲弄一番。
一片云飘过，遮住了月光，从地上看就像是一片黑布包裹了银珠。神殿消失在黑暗中，就算它曾经洞悉生命的种种奥秘，恐怕也已经全数遗忘。
“哼。”卡拉蒙喉头咕噜一声：“小雷，你也该进来了，待在外头不好，长官会不高兴。”
“谢谢你提醒我该做什么，卡拉蒙。”雷斯林说完将哥哥推到一旁。
“没问题，小雷。”卡拉蒙高兴地说：“举手之劳。”
仓库一角，瑟耐吉、聂米丝、男爵三人开会讨论，他们语调很低，没有人听得见内容，就连伙计也不例外；他在旁边木桶后头躲藏，却还是被聂米丝中士气冲冲地抓出来罚他去站哨。其余士兵注意着三人面部变化，希望能从不停更迭的表情中判明男爵的心意。
“看起来不管男爵说了什么……”卡拉蒙低声说：“瑟耐吉连长心情都不是顶好。”
瑟耐吉一直皱眉、摇头，而且大家听见他大声坚决地说了什么“别相信”之类的话。聂米丝中士的样子也很阴沉，还常常摆动着手，看样子像是在抛掷什么东西。男爵听了他们两人的意见，看来还在考量，但最后摇摇头，手一挥将争执划下句点。
“这是命令，两位。”他扬起音调，仓库中所有人都可以听见。
“是，长官。”瑟耐吉回答。
“阿斗，”中士开口：“男爵要回去了，你负责护送他安全回营。”
“是，长官。长官，我还要回来吗？”
“时间不够，到时候我们已经行动了。”中士的语气显得刻意镇定。
士兵面面相觑，心想行动看来是照旧。多数人完全没发表意见，既不特别高兴也没特别失望，毕竟他们是受雇要打仗，所以这只是工作。
阿斗行礼过后背起绳索。
他和男爵先行离开，聂米丝中士与瑟耐吉连长又交头接耳一阵，中士之后便去查哨。连长躺在地板上，将帽子盖在脸上。
很多人有样学样，卡拉蒙一下子大声打起呼，吵得聂米丝过来踹他一脚，叫他闪到一边去，嘴巴好好关紧，免得连索兰尼亚都听见他的鼾声。
伙计睡觉时全身缩成一个球，看来像只小睡鼠，还用手遮住眼睛。
雷斯林白天睡了很久，所以现在不累。他背靠着墙壁一遍又一遍复习咒语，想将每一个字母都刻在心头；后来咒语念到一半时，他也进入了梦乡，这一次的梦中有银色月光下的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