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17
“红袍小子，有好消息。”赫金走进实验室的时候，脚步有点歪斜，身上都是酒味：“我们要准备出征了，两个星期以后出发。”他打了个都是酒气的嗝。“时间可不太够就是了，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两个星期！”雷斯林自己说了一遍，觉得肚腹一阵翻搅。他自己认为这是代表兴奋──事实上的确有一部份。他看看自己手上的研钵，今天赫金指派的工作是磨香料，磨好以后交给大厨加在餐点里面。雷斯林有点怀疑这么做的意义何在，那个厨师好像只会做兔子肉，而且截至目前为止唯一一次的意外惊喜，就是居然有只蟑螂。当然是死蟑螂，说不定是食物中毒而死。
“我们的作战标的是什么？”雷斯林非常自豪地问道，这是他从那本有关玛济斯的手札上学来的军事术语。
“标的？”赫金用手背抹抹嘴角，他的嘴唇上头还有泡沫。“红袍的，我们其中一个知道作战目标就可以了，那个人就是我。你只要听从上级指挥，一个命令一个动作就好了，知道吗？”
“是，长官。”雷斯林忍气回答。
说不定赫金是故意想激他，这样才有机会再拿棍子出来。雷斯林心里这样推测，所以表现出超乎平常的克制力。他回头继续捣香料，捣得非常用力，桂枝都让他捣烂了，辛辣的味道散逸在空气中。
“红袍小子，你是把那玩意儿当成我啊？”赫金咯咯笑道：“想把老赫金打成烂泥？好啦，东西先放着，别管那死厨子了！反正他拿那玩意儿去也没用，说不定偷偷卖掉哩，我说他根本没在菜里头加过调味料吧。”
赫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书架边，书架先前才掸过灰尘，他伸出还在摇晃的手拿了那本他口中“花俏的黑皮书”。
“说到卖东西，我应该把这些书拿到镇上的法师商店都卖了才对。现在正好还有塔里来的法师哩！你刚好帮我看看，我该开多少价钱才对。”
雷斯林咬牙切齿忍着不发作。这些书上记载许多魔法，它们的价值远远高出赫金能从朗萃城法师商店换来的钢币。一般来说，店家不可能出高价收购黑月之神努塔瑞门下的魔法书，因为这东西不好转手。几乎没有黑袍法师敢光明正大地走进店里头，大剌剌地翻阅属于他们的魔法书，因为这些书上记载的多半是死灵法术、诅咒法术、酷刑咒语以及其他见不得光的内容。
而且不只是黑袍法师，绝大多数法师都知道，真正高级的咒语在法师商店是找不着的。唔，但还是常常听说一些法师正好在哪一间店，发现了上古失传的魔法书，就摆在褔罗参某处偏僻的法师商店什么的。但是这种事情其实少之又少，想要追求强力法术的法师都不会在店铺白费功夫，直接前往威莱斯的大法师之塔比较快，那里藏书丰富，而且不会有人过问。
赫金把黑皮书拿了摆在桌上端详好一阵子，歪着那颗光头好好欣赏这战利品。雷斯林也看着那本书，但是他的目光锐利、充满贪婪与好奇，渴望得知里面的内容。他转念一想，也许他应该跟赫金买下这本书，等他领到薪水再还。
雷斯林知道自己恐怕也看不懂上面的咒语，这本书记录的魔法对他而言应该很艰深。此外书上的法术，尤其是那些用来作恶的法术，他并没有实际使用的意愿。不过他认为自己还是可以从书上学到一些东西，所有的法术──无论是善、是恶、或者不加区分──使用同样的一套字母系统组合为咒语，而造成施法结果差别的要素，在于如何念诵与排列。
他之所以想要阅读这本书还有另一个理由。既然这本书当初是黑袍战斗法师持有，那么雷斯林有一天也可能需要对抗敌人使用同样的法术，知道咒语的结构，有助于破解法术或者抵抗法术效果。这些理由都很充分，可是雷斯林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其实他对这本书着迷的原因，是出于自己追求魔法的渴望。任何知识来源，不管是否与邪恶有牵连，在他眼中都是无价之宝。
这本书很新，装订书页的皮革还很闪亮，没有太多痕迹。以及，书的外皮真的很花俏，就这一点来说，赫金的描述相当生动。一般的魔法书看上去都平淡无奇，毕竟写魔法书的人，并不希望吸引坎德人的好奇目光或者双手，所以魔法书应该没什么特征，很容易忽略，方便收在阴暗角落，一直偷偷隐藏着。
这本书却恰好相反。封面上烫了银字，大大地以通用语写著《秘术传奇与法力》，任谁也能看懂。四个角落浮雕出眼睛的符号并以金色叶片装饰，对于所有施法者来说是个神圣的印记。除此之外，封面画了许多符文，雷斯林之前也注意过。作为书签的红色丝带在紧闭的书上飘动，看来颇像是一抹血渍。
“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一样漂亮，”赫金说着就要伸手翻开：“要是有些图片，说不定我会留下来看看。”
“等等，长官！您在做什么？”雷斯林立刻伸手阻止。
“我要打开这本书啊，红袍小子。”赫金不耐烦地将他推开。
“长官，”雷斯林马上用很匆促，但也保持着敬意的语气：“请您三思而后行。我们在塔里曾经学过，”他解释起来。“打开一本魔法书之前，最好先测试上面有没有散发魔法能量。”
赫金鼻子哼一声，摇了摇头低声讲了句话，好像是“烦死人不偿命”。不过他看雷斯林这么坚持，手一摊回道：“那你就试吧，红袍的。不过你也想想看，我从战场上把这本书捡回来，摆在身边几个星期了，可我一点事情也没有，这书又没喷火。”
“是，长官。”雷斯林笑道：“第七课──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伸出手掌靠近封面，距离大概有一只手指，很注意地不去直接接触书本。停在那里算了五次呼吸的时间，敞开心灵去感受最微弱的魔力流动。他在大法师之塔曾经见过其他法师这样做，但是自己一直没有机会试试看。现在他不仅是要测验这个作法，也是因为他真的察觉这本书的诡异之处。
“很奇怪。”雷斯林喃喃自语。
“嗯？”赫金也起了疑心：“怎么了？你感觉到什么不对吗？”
“没有，长官。”雷斯林皱起眉头大惑不解：“没有感觉到，但就是这一点才奇怪。”
“你是说这本书上面根本没有魔法？”赫金不大相信：“这怎么可能！一个黑袍的带着没有魔法的书到处闲逛是怎么回事？”
“正是如此，长官。”雷斯林还是坚持：“所以说这本书不大对劲。”
“够啦，红袍的。”赫金用手肘将雷斯林挤开：“别管塔里头那些胡说八道了，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最快的办法当然就是把这该死的书给打开──”
“长官，请住手！”这一次雷斯林的动作更激烈，金色的皮肤、纤细的手臂，直接压在赫金那粗短的棕色手掌上。“我真的觉得这本书有很大的问题，赫金连长。”
“有什么问题？”赫金显然不大相信。
“请仔细想想，您曾见过战斗法师会随便乱丢自己的魔法书？这是一个法师的魔法书──换句话说是他唯一的武器！怎么会让这东西落入敌人手中？您觉得这合理吗，长官？您自己有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要比较的话……这就好像步兵把他们的刀剑都丢了，完全没有防备。”
赫金想了一想，余光瞥了那本书一眼。
“还有一点。”雷斯林继续说：“长官，您有见过哪本魔法书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昭告书名以示天下吗？什么时候有魔法书会如此挑明了告诉大家，里头有很多秘密？”
雷斯林说完绷紧神经等待。赫金也绷紧眉头，聚精会神盯着那本书。虽然他喝了酒，但还没有醉到听不懂这个见习生担忧的道理，最后他将手拿开。
“有件事情你说的一点都不假。”赫金开口：“这本莫名其妙的书，的确比帕兰萨斯城的妓女还要卖弄。”
“说不定卖弄的理由也一样，长官。”雷斯林很努力保持语调的谦卑：“是为了引诱人靠近。我们能不能先针对这本书做一些实验？”
赫金看来不太赞同：“还要玩塔里的把戏？”
“不是的，长官。”雷斯林回答：“不需要用魔法，只要有条丝线就好。长官您这儿有吗？”
赫金摇摇头。看起来他的神情很像想要直接打开那本书，好证明他根本不需要听一个初生之犊的建议，不过就如同他先前对雷斯林所说，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他不笨。在他看来，雷斯林刚刚那番话也算合乎逻辑。
“这可考倒我啦！”赫金咕哝起来：“我也好奇了，你就做你的‘实验’吧，红袍小子。但是在军营这种地方你要上哪儿找一条线，这我还真是不知道。”
但是雷斯林早就已经想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丝线了。既然大家的衣服上都有徽章之类的装饰，那么代表一定有人帮忙做针线活。
所以他直接进了城堡，跟女侍要了一条线。女侍将线交给他的同时，含羞带笑地问雷斯林是不是真的像大家说的一样，跟那个年轻英俊、常常在训练的新兵是双胞胎兄弟，还有如果他们真的是兄弟，那可不可以转告他哥哥说，自己每两个星期有一天休假……
“你拿到线啦？然后呢？”赫金见到雷斯林便追问起来。资深法师的样子好像是等着看戏，他认为这小伙子注定白费功夫。“你是不是想带着这本书跑到草地上，学坎德人放风筝啊？”
“不是的，长官。”雷斯林回覆：“我不会拿书当风筝玩，但是您提到草地却是个不错的主意。我想我们训练用的那个场地就很适合。”
赫金相当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摇起头，他正要拿起那本书时又楞了一下：“那拿着这本书到处跑安不安全？要不要拿钳子夹住它？”
“应该不需要用到钳子，长官。”雷斯林故意忽视他语气中的调侃：“反正您将这本书带回来的路上也没出过意外。不过我会建议您找个容器将书放在里面，那个篮子好像不错？这样子可以避免不小心将书翻开。”
赫金咯咯笑着拿起了书，轻轻摆进草篮中。雷斯林看得出来他的动作很小心，但出门时却也听见他低声唠叨：“最好别给人看见！好像两个白痴，把书装在篮子里……”
由于今天长官都在开会，所以步兵也不进行操演。士兵们早上打理装备，现在正开始刷洗军营的外墙。雷斯林看见卡拉蒙，卡拉蒙见了他也挥手大叫：“嘿，小雷，我在这儿！你们要去哪？野餐吗？”不过雷斯林对他不理不睬。
“那是你哥？”赫金问道。
“是，长官。”他回答时眼睛依旧直视前方。
“唔……唔。”赫金瞄了一下年轻的法师。“嗯……”
两人到了训练场，但却发现这里并非空无一人。狂男爵居然亲自在这里训练。
他骑着马，一手握住长枪，水平瞄准一个奇怪的机关：一根横木条架在底座上，如果击中任何一端就会旋转，横木条其中一端装上旧盾牌，另外一端则装了一个大沙包。
“那是什么东西，长官？”雷斯林间。
“练枪用的旋转靶。”赫金饶富兴味看着说：“长枪一定要打在盾牌中心，不然──呃，这就是下场了，红袍的。”
男爵没有正中目标，长枪擦过盾牌，然后从地上爬起来。
“小伙子你看看，要是打的位置不对，木棒失去平衡，就会旋转，沙包会飞过来敲在你的肩膀上。”赫金趁着还可以说笑时赶快解释。
男爵刚起身便是一口脏话，雷斯林从没听过原来还可以用这种句子骂人。男爵一边骂一边揉着自己臀部，坐骑轻轻嘶了一声，那音调好像在窃笑。
男爵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团变形的东西，看起来原本是个苹果，不过给他一坐已经扁了。“我摔跤你也别想好过。”他对着马儿说：“如果我有打中，你不就不用吃这种东西了吗？”
马儿看着压烂的苹果好像很不屑，不过却还是衔了过去。
“这玩意儿还没打死你啊？大人！”赫金叫道。
狂男爵一回头，发现有人目睹刚刚的事情似乎也不以为意，放着马儿继续吃压扁的苹果，一跛一跛地走过来聊天。
“老天，我身上都是苹果汁的味道！”艾佛男爵回头看看旋转靶，失望地摇头说：“我爸每一次都正中目标，怎么我是每次都‘被’正中目标呢？”他笑谈自己失手。“早上聊到骑士就让我想到他，所以过来架好靶子让它转一转。”
如果换做是雷斯林，给下属看见那样丢脸的场面，一定会羞愧得想死。他此刻开始了解，为什么眼前这人被大家叫做狂男爵了。
“不过，你们又是来干嘛的，赫金？篮子里头装了什么？希望是好吃的东西！有没有酒啊，或者面包跟乳酪？好极了，”男爵摩拳擦掌地说：“我可是很饿哩。”但他朝篮子里面望了一眼，挑了挑眉毛说。“好像不是太好吃啊，赫金。今天厨子怎么手艺更差了？”
“可别碰它啊，大人。”赫金马上出言警告，看见男爵疑惑的眼神，他脸上一红：“红袍小子觉得这本黑袍法师的魔法书可能不太单纯。他呢──”赫金用拇指比着雷斯林说。“想要在这本书上做一些实验。”
“这样啊？”男爵起了兴趣：“我可以在旁边看看吗？应该不算是什么法师之间的秘密吧？”
“不是的，长官。”雷斯林回答。
其实打从踏出城堡开始，他自己也满腹疑窦，几度都想要承认自己真的是误判。篮子里头部本书看起来真的看起来很无害，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理由，一定要认为那本书定非表面这样单纯。赫金带着它那么久的时间也没遭遇不测，这下子雷斯林真的会出糗，而且不只是在直属长官面前（反正赫金对他来说用处不大），还是在男爵面前。男爵果真是有点疯狂，可是雷斯林却亟欲争取到他的信赖。他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干脆承认自己想太多，趁还不会太丢脸的时候赶快离开，但这时候他的目光又落在那本书上。
俗艳的书面、金色叶片、血红缎带……帕兰萨斯城的妓女……
雷斯林紧紧抓住篮子。“长官，”他对赫金说：“接下来的工作可能比较危险，我想请您跟男爵大人先退到那棵树旁边……”
“好主意。”赫金脚还是站在原地，两手交叉在胸前：“我等一下就过去找您啊，大人。”
男爵黑色眼珠子一亮，笑得更开心了些，黑色胡须中露出白牙：“我先去牵马。”说完他便跑开，从动作来看他已经忘记摔伤的僵硬疼痛了。
将马拉到附近树丛边，用绳子系在树枝上以后，他又跑回来一脸兴奋地问：“接下来呢，马哲理？”
雷斯林抬起头，他很讶异也很高兴原来男爵知道他的姓氏。于是他更衷心希望完成这件工作以后，男爵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但也别只记得笑他就好。
他看得出来，赫金与男爵根本没有退到安全地点的意思，雷斯林只好小心翼翼地将魔法书取出来。有一瞬间他的指尖似乎有微弱的魔力窜过，但那种感觉一下子就消散了，他不禁怀疑是不是错觉。他停住一下子，专心感应，可是那种刺激没有再度出现。他最后只好在心头叹息，恐怕是自己太过希望这书上有隐藏的魔力，所以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他将魔法书放在地上，从口袋中掏出丝线，在丝线前端打了一个圈。接着雷斯林很谨慎地动作，在不打开书本的情况下，将线圈绕过封皮的右上角。这动作很精细，如果他的猜测真的命中，那一点小差错就可能要了他的命。
雷斯林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他强迫自己镇定，逼退脑海的恐惧，专注在眼前的事物上。他以右手的三根指头夹住线圈，很慢很慢很慢地，将圈圈放进封皮跟第一页间，然后屏住呼吸。
一滴汗液从他后颈流到背上。他大惊失色发现自己的胸口一阵紧缩，咳嗽的感觉已经涌到了喉头，但是他硬生生吞了回去，差一点就让自己窒息，他凭借全身的自制力抓紧丝线。线圈套进去以后，他将丝线拉紧，然后迅速抽回手指。胸闷好了许多，咳嗽的感觉淡去，一转头他发现赫金跟男爵都充满期待。
“接下来呢，马哲理？”男爵低声问。
雷斯林发着抖吸了口气，想要说话却发现发不出声音。他清清喉咙，勉强站了起来。
“我们站到树林那边。”雷斯林回答。他走过去的时候，手里轻轻抓着线团，慢慢将线拉长。“等我们都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把封面拉开。”
“我说让我拿那团线吧，马哲理。”男爵伸手：“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别担心，有奇力‧裘理斯保佑，我会很小心啦。”他说着便让丝线穿入他的指尖。“我不知道法师的生活这么刺激，还以为你们都只会玩蝙蝠粪或者玫瑰花瓣哩。”
三个人退到树林外围，一旁吃草的马儿转转眼球，好像是觉得这三个人都跟男爵一样疯疯癫癫。“这里应该够安全了，你觉得会怎样呢，赫金？”男爵把手搭上剑鞘：“会不会要跟地狱深渊跑出来的恶魔大干一场？”
“我也不知道，大人。”赫金也伸手准备拿出施法材料。“这要看红袍小子了。”
雷斯林没有余力回应。他跪在地上让自己与地面接近，很缓慢很小心地拉动回到他手上的丝线，线在手中收紧了。他左顾右盼，比手势要两个长官蹲下。两人照办了，而且张大嘴巴既是兴奋又是期待，武器也都已经上手。
他凝住呼吸，在心中告诉自己：“关键来了。”手中丝线一扯，套在封皮上的线圈缩紧，卡住了封面。雷斯林小心翼翼不让线圈松脱，然后使劲一勾，封面开始上升。
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雷斯林又用力一拉，封面打开了，跟地面成了直角，摇了两下之后摊开来，线圈也就脱落。扉页与封面一样相当华丽，有金色、红色、蓝色墨水构成很大的字母，在斜阳下闪闪发亮。他低着头不让两个长官看见自己羞愧不已的面孔。他转头看看那本书──搁在地上如此平静、如此平凡，眼神中却不禁闪过愤恨。身后传来赫金尴尬的咳嗽声，还有男爵叹了口气便要站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书页扬起……
一阵爆风将雷斯林弹到了赫金身上，男爵也整个人飞向树干。马儿夏德大吼大叫，挣脱了绳子朝着安全的马厩方向狂奔。虽然男爵的坐骑是受过训练的战马，但是它习惯的可只有刀光剑影与血沫横飞，可没有料到一本书会大爆炸。更何况就算马儿真有这么镇定，恐怕也不是一颗烂苹果可以摆平的。
“努林塔瑞保佑！”赫金大惊失色：“你没受伤吧，红袍小子？”
“我没事，长官。”雷斯林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站起身来说：“有点耳鸣就是了。”
赫金也挣扎着爬了起来，平常红润的面色，现在又灰又湿像是陶匠的泥巴，瞪大眼睛愣愣地说：“我居然……把那种东西带在身边。还那么多天呢！”
他看见地上炸出了一个大洞，双腿一软，又瘫坐在地上。雷斯林出手扶起男爵，男爵摔进灌木丛中，身上被树枝缠得乱七八糟。
“大人，您还好吗？”雷斯林问。
“好、好，我没事。可恶！”男爵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又大力呼出，他也朝草坪上看过去，烧焦的草皮冒起烟雾，随风飞散。“你们谁快点跟我说个清楚，刚刚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大人，我的猜测没错，那本书是一个陷阱。”雷斯林虽然想隐藏心中得意的感受，但语调很难控制：“黑袍法师事前在那本书上施了法术，而且在那个可怕的攻击法术外面，又再加上另外一层法术加以隐藏，所以别说是我，就连赫金连长……”旗开得胜的他，不介意卖个顺水人情。“也没能察觉到书上藏有法术。我想启动法术的条件大概就是翻开那本书吧。”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说到这里，稍微有点泄气：“原来只是翻开封面还不会引发法术，一定要翻个几页才行，可能是某个特定的页数。想起来，其实这样也才合理。”
雷斯林看着乌黑的草地，魔法书已经烧成灰烬，被风吹得满天都是。“这是精心设计的武器。单纯又有很重的心机，非常高明。”
“呿！”赫金回过神来低吼一声，与男爵、雷斯林一起上前勘查损害状况：“你说的高明，是啥东西高明哪？”
“就是对方算准了长官你会带着这本书回来。那个黑袍法师原本可以设计成，只要您一捡到书就会引爆，但是他却不这么做，因为他要让您将书带回军营，带到军队驻扎的地方，然后翻开书……”
“努林小姐保佑！如果照红袍小子你这么说──”赫金抬手在眉毛的位置擦了擦，他吓出一头大汗。“我们可真是死里逃生了。”
“这场爆炸可以杀死不少人。”男爵看着眼前很深的坑洞也附和着。他伸手搭住赫金说：“尤其可能伤了我的好法师呢。”
“你现在可不只有一个好法师，男爵大人。”赫金一边说一边对着雷斯林露出个大大的笑脸。“你有两个啦。”
“没错。”男爵与雷斯林握手致意：“马哲理，这件事情充分证明了你的能力。我想也许──”他转头看看赫金，眨起眼说。“我该称呼你是马哲理‘爵士’也不一定。”
男爵一挺身，回头发现马儿早跑远了。“可怜的夏德，年纪一大把，还要忍受有书在面前爆炸。它搞不好都快跑到圣奎斯特去啦，我看我还是赶快追上去，看能不能哄得住。那就先晚安了，两位。”
“请慢走，男爵大人。”赫金与雷斯林一起鞠躬。
“红袍小子，多亏了你啊。”赫金伸手亲切地搭上了雷斯林的肩膀：“还好有你才保住了我这身肥肉，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别客气，长官。”雷斯林又淡淡递补上一句：“但是，其实我有名字的，长官。”
“哈哈，有的！”赫金在他肩膀上大力一拍，差点害他往前滚出去。“你当然有！”
赫金一边哼着愉快的小调，一边尾随男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