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16
孪生兄弟持续不断接受军事训练。一周一周过去了，这里食物单调、操练单调，同样的练习每天进行，卡拉蒙最后已能够在梦游时顶着一个布袋出招。
他知道自己可以办到，是因为每天大家都要很早醒来，他觉得自己在梦游，而有一天克耐尔连长要他们头上摆一个布袋操演同样的动作──刺、收、刺、收。他只不过在动作中加入了一些变化，左转体、右转体、锁步、侧步，还有全军退后、盾牌阵以及其他指令。
除了每天的演练以外，他们也每天清理军营，前一天的稻草要清出去，地板抹过一遍，毯子抖干净，换上新鲜干草。此外还要在冰冷的溪流中洗澡──对于某些人而言，这是新鲜事，因为他们通常要在年末才因为风俗而清洗身体。不过这是狂男爵另一个被人当作发疯的症状，他坚称卫生习惯与环境整洁可以降低疾病传染，除去跳蚤、虱子等等这些步兵常见的毛病。
步兵每天都要戴着沉重的装备与兵器在好汉坡跑上跑下，现在大家都已经不以为意，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伙计。他的身体实在太轻，即便依照卡拉蒙的建议每天比别人多吞一倍淡而无味的食物，他的身高或体形都没有随之成长。只是伙计从不认输，他每天在山路上都累到瘫痪，半个身体埋在盾牌下面，可是他却一直自豪地说：“长官……克耐尔连长，我今天有比昨天多跑一点。”
训练官对于伙计的精神感到敬佩。男爵与各层级军官每星期召开一次例会，他在会议上便出言表示，自己希望那孩子肉体的韧性能与志气并驾齐驱。
“大伙儿都喜欢他，也都暗地里帮他一把，尤其是那个姓马哲理的大个子，每次以为我没在看就会替他拿装备。而且要他们彼此过招练习，他也都故意放水，弄得好像那个小伙子能把食人魔打得落花流水。目前为止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男爵大人，恐怕他真的没能力担任一个好的步兵。”连长一边说一边摇头：“其他人根本也是帮倒忙，这样下去只会害死自己，也害死别人。”
其他军官都点头附和。每周例会在男爵城堡中举行，会议室位置很高，可以望见下面的广场，士兵在那儿打理装备，皮带要上油才会柔软，刀剑要好好擦拭才不会给士官看见污点或锈痕。
“先别赶他走，”男爵说：“我们可以看看他到底适合做什么，应该总能找到一两件。说到这些新人，赫金连长，你那边那位新法师的情况？”
“报告男爵，以塔里来的法师而言他表现不错。”赫金悠然自得地将庞大身躯塞在椅子上：“他看起来或许病恹恹的，有一天晚上我经过他房门前还听见他一直咳个不停，真怕他把自己的肺给咳出来。我跟他聊起这件事情，暗示他说这种身体状况恐怕不能从军，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是要把我烧成灰扔进垃圾筒。”
“男爵大人，其他士兵并不喜欢他，这也没办法。”克耐尔表情凝重：“连我也不好意思怪他们，因为他那双眼睛真的让人不寒而栗，好像正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在他脚边，他已准备好要帮你埋葬一样。大家都说……”连长压低声音，“他可能把灵魂出卖给地狱深渊的恶魔了。”赫金笑了起来，两手搁在大肚腩上不住摇头。
“你笑吧，赫金。”训练官一脸顽固：“不过，哪一天那个年轻法师被人从背后捅一刀死在森林里，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
“唔，赫金，你怎么说？”男爵转头看着魔法连的连长：“我只能说我也认同克耐尔的意见，那个法师不太讨喜。”
赫金坐直身体，蓝色双眼绽放锐利的光芒扫过每个军官，连男爵也没放过。
问我的意见吗，大人？”赫金回答：“我只能说我认为打仗不是野餐，男爵。”
男爵听了有点困惑：“可以解释清楚点吗，赫金？”
赫金淡淡地开口：“大人，如果我们现在要找的是个五月选美皇后，这个小法师的确是不够格。但是上战场，想必你要的不是个美人胚子，是不是啊，男爵大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赫金，他的病情──”
“大人，那不是生理问题，也不会传染。”赫金连长接口：“这种病也没办法治疗，就算是上古时代那些召唤神力、替人疗伤治病的牧师回来，也一样没辄，雷斯林‧马哲理的状况是治不好的。”
“所以说他的病其实源于魔法？”男爵皱起眉头，要他处理令人闻之色变的鼠疫，搞不好还简单一点。
“大人，我个人的想法是……他的毛病就是他的法力！”赫金一副睿智模样点着头。各层军官都面露难色，摇起头窃窃私语。赫金也皱眉深思，皱纹深得好像要将整张头皮给拉进去。他又转头看看训练官。“克耐尔，你这辈子是不是一直都想当个军人？”
“是啊。”克耐尔回答着，不太懂为什么会跟自己扯上关系。“我想你也可以说我一直都是个军人。我妈妈也是在军营里帮忙的人，她拿我爸的盾牌给我当摇篮哩。”
“这样啊。”赫金又点点头：“你从小就打算当军人，而且你也跟我们的男爵大人一样，其实出身在索兰尼亚世家里。那你曾想过要成为骑士吗？”
“没哩！”克耐尔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赫金说得很客气。
克耐尔想了一下：“坦白说我没想过这事儿。一方面，我家不是贵族──”
赫金挥挥手打断他：“以前也有不是贵族出身，但是慢慢晋升、成为骑士的例子。传说中的修玛不就是一个吗？”
“这跟那法师有关系吗？”克耐尔不耐烦地追问。
“你回答了就知道。”赫金说。
克耐尔看看男爵，男爵只是挑了一下黑色眉毛，意思似乎是：“就顺他的意吧。”
“好吧──”克耐尔也皱着眉头说：“我想，主要的原因是一个骑士会有两个指挥官，一边是有血有肉的上司，另一边却是天神，骑士两边都要顾得到。运气好的话，这两边意见会一致，运气不好的话……”克耐尔耸耸肩：“到底要听谁的？碰上那种事情，脑袋会裂成两半吧。”
“没错。”男爵低语着，像是对自己说话：“说得没错。我以前没有想得这么透彻。”
“我自己是比较喜欢有统一的指挥。”克耐尔又说。
“我也这样想。”赫金答道：“所以我在魔法这一行里头，只算是个小卒子而已，但是那个年轻法师，他可是个骑士。”
男爵的黑色眉毛往上一弹，几乎碰到了他的黑色头发。
“喔，不是字面上的‘骑士’，大人。”赫金咯咯笑道：“不是那样，不然索兰尼亚骑士听了应该会先自杀。我的意思是说，在魔法这们学问上，他就像个骑士。他受到两个声音呼唤，一个是人的声音，但另一个是神的声音。我也不知道最后他会选择哪一边。或者说，如果他真的非得选不可……”赫金搔了搔没有胡须的下巴。“就算他决定两边都不听，走自己的路，我也不会意外。”
“话说回来，你自己不是也常常跟那女神喝点小酒吗？”男爵微笑。
“我只算是女神的朋友，”赫金正经地表示：“但是雷斯林‧马哲理是她选出来的斗士。”
男爵好一阵子不发一语，细细咀嚼他的说法。“回到原本的主题，你认为我应该把雷斯林‧马哲理留在部队里面吗？对于我们有没有帮助？”
“两个答案都是肯定的，大人。”赫金坚定地说。
“训练官？”男爵转向克耐尔：“你怎么说？”
“既然赫金愿意为他担保，也可以稍微看着他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好反对。”克耐尔回答：“而且这样也好，因为这对双胞胎其中一个走了，另外一个大概也留不住。卡拉蒙‧马哲理有成为优秀军人的潜力，远比他自己所想的还要好，我其实已经打算推荐他进去机动连了。”
他说完看了看瑟纳吉连长，也就是机动连的指挥官。瑟纳吉点了点头，看似很有兴趣。
“那就这样安排吧。”男爵做出结语，伸手拿了一壶冷麦酒，通常这代表会议结束。“另外，各位请注意，我们第一场仗的时间已经安排好了。”
“大人，地点在哪里？”两个连长都很急切地问起：“什么时候出发？”
“两个星期以后上路。”男爵倒了酒：“这次是布罗德海姆的国王威海姆请求支援，他是个贤能的君主，但是领地上有一座城市，给一群鲁莽的叛乱军给占据，对方要求从布罗德海姆分裂出去变成自治城邦。比较糟糕的，是那些叛军居然也说服了大部份民众一起违抗国王的命令，因此威海姆王已经集结自己的军队，他会派出两个军团去攻击反叛军，我们的任务是辅助国王军。国王主要的希望是让叛军看到我们这边声势浩大，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之后，可以弃械投降。”
“又是该死的围城战，”克耐尔没好气地说：“没有比围城战还无聊的事情了。”
“有没有刺激的事情还很难讲喔，连长。”男爵安抚地说：“根据回传的消息，那些叛军似乎是宁死不屈的类型。”
“这样啊！”克耐尔脸上一亮：“总算像话一点！不过我们对于国王派出的两个军团，有掌握到什么情报吗？”
“还没有。”男爵回答：“什么也不知道，恐怕得等到了现场才可以确认。”他眨眨眼：“如果是一群饭桶，那就让我们教教他们怎样打仗吧。”他举起酒杯。“这任务可真是名符其实的‘绝望’啊。”
“啊？”两个指挥官听了一头雾水。
“别紧张，我们的目的地叫做‘希望城’。”男爵会心一笑：“但是叛军恐怕是没希望了！”
大家一起干杯──之后也兴高采烈地又下肚好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