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麦雅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手抓住了长剑。
小伙子…
当她的救世天使凌空跃过时，麦雅脑海中绝望的阴霾骤然消散。那个险些杀死她的男人扬起双臂，两个男人为那把本该终结她生命的长剑扭打起来。失血让她的四肢绵软无力，但她仍用冰冷的怒火紧握着偷来的双刃。此刻她随时能剖开那个剑术大师的肚肠。
身后靴子的重击声改变了米娅的策略。她的双刃在背后盲架交叉格挡，寒光闪现。本能救了她。钢刃相接，为她多赢得了一息生机。她跪地转身，用匕首护手格开另一记斜斩，震击沿着手臂传来。
虚弱… 我还活着…但能活多久? 米娅不再拥有力量优势，但她依然更快…或许吧.
这一击的力道让她踉跄侧跌。她用肩膀承受冲击，同时双腿横扫划出平弧。一记扫腿放倒了一个对手，但当米娅重新站稳时，对方已翻滚起身。
她瞥见翻涌的黑雾—霍瑟夫!—却无暇从战斗中分神。在她格挡四记闪电般的攻击时，骨骼碎裂声与躯体坠地声给了她希望。大师的咒骂引得一名敌人侧目。米娅突刺，却被横插而来的刀锋挡开。
身后传来长剑坠地的铿锵声，两位剑术大师交换眼神。其中一人点头，他们分列两侧。目光不再锁定米娅，而是越过她肩头。他们试图包抄去抓拉德。
休想! 她绝望地旋身试图牵制两人，余光瞥见拉德。他站得太远无法掩护她的后背。他打破了彼此守护的契约。
剑术大师们以相反方向环绕着她，迫使她做出抉择。若她攻击其中一人，另一个就能袭击拉德。她无法同时阻止两人。突然一人猛扑而来，逼她使出浑身解数。另一人则转身举剑朝向拉德。只需两步，他的利刃就会劈向拉德头颅，然而这位特瓦林公会首领对袭击者置若罔闻。他的注意力完全锁定在大宗师身上。
他到底在干什么?
"拉德!"米娅反手掷出匕首，但刀刃刚离手就被格挡开来。
拉德转过身来，她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手。带着这样的伤势他撑不了多久。米娅拼命突进试图突破对手，却被逼得连连后退。这演变成他的剑术与她的速度之间的较量。她疯狂思索着任何能发挥优势的方法，却一无所获。她是个刺客，不是剑客。
那就用刺客的方式思考!
米娅将佩剑掷向剑术大师头部，同时整个人飞扑过去。对方轻松格开飞剑，却因此高举佩剑，门户大开地迎向她舒展身体的冲撞。他们重重摔倒在地，米娅迅速翻滚脱身。当她背部抵着凯莎躺卧的石板起身时，身旁闪烁着那套给盗贼带来无尽痛苦的器具托盘。
米娅抓起一根用于劈开指骨的钢钉，将托盘里的其他物品全数掷向剑术大师的面门。这只能阻挡他片刻，但片刻对她而言已足够。米娅转身使出全力，将钢钉投向与拉德对峙的那位剑术大师。钢钉咔嚓一声穿透他的颅骨，他随即倒在拉德脚下。
拉德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嘴唇翕动似要说什么，但他的警告已无必要。米娅很清楚这个举动付出的代价。她已抛却所有武器，背抵着浸透鲜血的石板，再无周旋余地。
凡人终有一死…
剑光骤落。
米娅猛然后仰避过劈向头颅的利刃，却未能完全躲过这一击。锋刃削去她一寸发梢，继而斩入肩膀…锁骨…直贯胸腔。左臂顿时失去知觉。鲜血从裂开的伤口喷涌而出，糊住她的左眼，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唯有虚弱。濒死之际灵光乍现，她突然抓住剑柄，用尽残存的力量死死钳制住剑术大师的手腕。对方奋力挣扎，她却纹丝不动。
她身上的绷带如活物般蠕动收束，将垂落的三分之一躯体拉回原位。贯穿胸膛的剑刃被新生的血肉包裹，骨骼咔嗒复位，肌腱重新接合。左臂刺痛着恢复知觉。咳着血沫的她朝对手咧开嘴，露出恶魔般冰冷的狞笑。
无惧，无痛，无赦…
猎物已在掌中。
剑术大师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但米娅更快。她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一脚踢向他的裆部。
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既有她的足背骨也有他的盆骨—这一击将他整个人踢离地面。冲击使得匕首当啷落地，他握剑的手也松开了。在他触地之前，米娅又往他腹部补了一脚，他弯下腰，倒地时发出窒息般的干呕。未等他恢复，她便从他胸口拔出长剑，用精心打磨的剑刃划开了他的喉咙。
结束…
米娅跪倒在地，咳着血大口喘息。她已无力抬头，但勉强抬起了眼睛。拉德正面对着大师—那个他们唯一杀不死的人。她又咳出一口血，环视着四周的死亡，怀疑这一切是否都是徒劳。
“拉德!”
听到米娅的警告他猛然转身，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致命错误。看到会长戒指落地的震惊让他满脑子只想着复仇。为维根复仇，为自己被毁的造物复仇，为这个恐怖统治的帝国复仇…他忘了最初学到的教训之一。 战斗中永远不要分心。记住!
他的分神可能会让他们送命。
米娅拼命想与他汇合，却徒劳无功。她的力气正在衰竭，被割破的血衣阻碍着她的行动。而她对阵的剑术大师，用剑技巧远胜于她。
拉德的注意力集中在对手的攻势上。受伤的手阵阵抽痛，残缺的手指甚至无法握拳。他拼命寻找着任何可能的优势。伊诺拉的毒药瓶就躺在血泊中的某处。如果能找到它，或许…
余光中，拉德瞥见米娅扑向了剑术大师。 她在干什么—又一记劈砍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战斗。他咒骂自己不该分神。 专注! 他猛然踢出一脚试图争取空间，好寻找那个毒药瓶。
金属碰撞声响起，拉德瞥见一道寒光划过空中。刹那间，它刺穿了对手的头颅。当那人倒下时，拉德的目光越过他…正好看见钢刃斩向米娅。
不!
长剑劈开她的肩膀切入胸膛。鲜血喷涌;那伤口看起来致命。如果伤及心脏…
拉德瞠目结舌。 为什么? 米娅为他牺牲了自己。 这不合常理，除非… 她先前的举动、言辞和闪避突然浮现在他脑海。 不可能.
这时米娅伸手握住剑柄，那道可怖的伤口竟愈合了。她脸色惨白如死，但剑刃并未触及心脏。当米娅以一连串精湛的踢击配合最后一记劈斩解决敌人时，拉德惊愕地注视着。她跪倒在地，咳着血，但还活着。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拉德心神稍定，新的念头占据了他的脑海。
复仇.
莱德转身面对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皇帝、大宗师、制造了无数恐怖的元凶，也是莱德所有痛苦的根源…他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被切断的手指和掉落在地的戒指。他不再是奴隶了。
"别碰我!"泰尼安·秦二世皇帝向后退去，染血的克里斯短刀挡在身前。"你不能碰我!"
"我 可以 碰你。"莱德向前迈步，手上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但决心要了结这一切。"我不仅能碰你。我还能 杀 你。"
"我是 皇帝!你 不能 杀我!我会…"他的眼珠像两只被困住的老鼠般乱转。"皇宫里有上千名忠诚的卫士!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我能否 活着 离开这里并不重要，陛下。重要的是你 不能.”
大宗师的脸色变得惨白，眼中闪烁着恐惧。这可能是泰尼安·秦一生中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莱德试着想象他还是个孩子时的样子，那么小就被带入这个充满血腥、痛苦与杀戮的世界。这是他们的共同之处。不同的是，莱德被培养成没有感情的工具，而泰尼安·秦被培养成享受这一切的人。
"我明白你是什么。"莱德又向前一步，逼得大宗师后退直到撞上一个沉重的木架。"他们把你变成了怪物。他们也把 我 变成了怪物。"
"给，拿去吧!"皇帝伸出戴着大宗师戒指的手。"把它砍下来!它就是你的了!"
"不。"想到要戴上那枚戒指，拉德就感到一阵恶心。"正如您所说，陛下 ，我只是一件武器。您不能和我讨价还价。我明白您是什么样的人，但我不会怜悯您。您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
"我可以给你 任何东西!"大师侧身躲避，撞上了关着昏迷的诺伍德的笼子。他回头看到队长血迹斑斑的脸吓了一跳，又转向拉德。"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你能消除他的痛苦吗?"拉德指着诺伍德，又示意基莎。"你能把她完整健康地送回她父亲身边吗?"他的声音哽咽了。"你能把 维根 还给我吗?"
“又不是我杀了你天杀的妻子!”
"但你是持刀行凶的人。"拉德进入攻击距离。"你以为用持续不断的恐惧就能统治人民。你错了。"
"你 懂 什么?"皇帝朝拉德脸上吐口水，猛地扑来。
拉德轻松接住，用仅剩的那只好手将大师的手压在刀柄上。"我懂的够多了。我知道爱比恐惧更强大。"他用力一握，老人痛苦地睁大眼睛。"现在 你 也尝到恐惧的滋味了。"他将匕首举起，直到它悬在皇帝眼前。"这就是平民面对残暴贵族或变态杀手时的恐惧，那种无力…反抗…的恐惧。"
"住手!"这个恐惧帝国的统治者双手紧握匕首，拼命想要推开。"求你了!"
"有多少人曾躺在这间屋子里，对您说过同样的话，陛 下?”
“我…我不想死!”
"他们也不想。威根也不想。"拉德将匕首尖端抵在大宗师的下巴下方，刺穿皮肤让一滴鲜血沿着蛇形刀刃流下。"永别了，陛下。"
拉德将匕首深深刺入直至刀柄，结束了五十年的恐怖统治。
泰尼安·秦二世皇帝瞬间无痛身亡。这份仁慈远超他应得的。
复仇.
然而，拉德并未感到喜悦或解脱，只有空虚。威根依然死去。尽管他这一刀改变了整个帝国的命运，对拉德而言只是灵魂上又添一笔血债。
当皇帝瘫倒在地时，金与黑曜石的闪光吸引了拉德的目光。
"拉德!"米娅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到他身边，咒骂着那件拖累她每一步的破烂血裙。她低头看着倒下的皇帝，突然感到肩头重担卸下。"你做到了!"
"是的。"他转向她，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他捂着流血的手从她身边走过。"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什么?"米娅看着拉德开始扫视地面，翻开一名死去剑术大师的尸体。"你要做什—"
"我要了结这一切。"他从血泊中捡起某物，大步走向基莎躺着的石台。"我 必须 这么做"
当然…她踉跄着跟上他。"复仇。"
"不。是宽恕。"他俯下身，在这位受尽折磨的女子耳边轻声说道。"基莎。"
女贼的眼睑颤动，破损的双唇低语着："不…不要再…求求你…"
“不会再疼了，基莎。”
此刻米娅看清了拉德从地上捡起的东西—一个小瓶子和瓶盖。他将瓶盖拧上小瓶，摇晃几下，又重新打开。瓶盖底部的针头在光线下闪烁，她顿时明白了。 毒药.
"我来结束你的痛苦。"拉德的声音很轻，带着抚慰。"我不因维根的死责怪你。你和我曾经一样，都只是武器。"
"结束…痛苦…求求你…"基莎仰望着拉德喃喃道。她眼中闪烁着疯狂，却也带着希望。"求求你…"
"好的，基莎。放松。痛苦很快就会结束。"拉德将针头刺入她颈部暴露的静脉。
一声艰难的呼吸，最后一声叹息，基莎闭上了眼睛。
"仁慈…"米娅只能呆望着，被拉德的慈悲震撼。她怀疑自己是否也能如此仁慈。
拉德直起身沉默片刻，收起小瓶子转向她："现在怎么办?"
这个问题将米娅从恍惚中唤醒。"我…"她瞥了眼倒地的皇帝，这个景象点燃了她的怒火。 我们刚杀了天杀的皇帝! "先包扎你的手，然后我们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摸索着裙摆边缘，用力从衬裙上撕下一块布条。 天啊 我太虚弱了… 她捡起一柄掉落的刀刃，在参差不齐的裂口处来回切割，直到布料完全分离。"过来。我们得避免留下血迹。"
莱德在她包扎他血肉模糊的手时疼得龇牙咧嘴，但始终站着没动。奇怪的是，他只是直勾勾盯着她。米娅被他审视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手上动作不停，语速飞快。
“记得带上你的断指。如果留下它们，对方能用魔法追踪到你。我自己就用过这招。至于血迹已经混在其他人血里，量又太大，所以—”
"米娅。"当她收紧最后一个结时，莱德疼得倒吸凉气，随即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别说了。求你了。我有话…要对你说。"
"什么?"他掌心的温度传来。那双眼睛不再燃烧着愤怒与焦躁，而是用她梦寐以求的温柔目光凝视着她。她的心跳漏了半拍。"要说什么?"
"谢谢你。"他紧握她的手，目光直抵灵魂深处。"你救了我。你把我从自我毁灭中拯救出来。"
"我没有。"米娅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有。来这里的旅途中，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你让我保持清醒。你让我记起自己是谁。你提醒我还有家人。还有…值得去爱的人。”
"小子，我…" 米娅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这辈子只对一个人说过这句话，而那个人已经被她亲手杀死。她怀疑自己再也无法说出这句话了。
“我知道的，米娅。”
"什么?" 他的话像一记耳光般击中她。
“我知道你的感受。”
"你…" 她的双膝开始颤抖，不仅仅是由于虚弱和失血。"你真的…知道?"
"是的。" 莱德忍着疼痛露出微笑，她的心几乎要碎裂开来。"是的，我知道。"
"哦，诸神啊…" 她用空着的那只手的手指缠住他的头发，将他拉向自己，寻找他的嘴唇。她找到了—如此温暖柔软—像她经常梦见的那样亲吻着他。 这可能吗……然后她意识到他的嘴唇毫无反应。
米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到了她的手指上。她往后一退，看到了莱德眼中的悔意。
“对不起。”
"你…" 她踉跄着后退，看向自己的手。黑曜石和黄金在她的手指上闪烁。 公会会长之戒? 但是不对，莱德的戒指还躺在地上，套在他被切断的手指上。 什么戒指… 突然的领悟在她体内燃起。
"你这个 混蛋!”
她一记耳光把莱德打倒在地。米娅摇摇晃晃，突如其来的虚弱让她头晕目眩。莱德甚至没有试图格挡或躲避这一击，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自己扭断了他的脖子。随后他吐着血用手肘撑起身子，脸上赫然印着她的手掌印。
"你骗我!" 她因背叛而想踢他一脚。"你让我吻你是为了骗我!"
“抱歉，米娅，但我此生只会爱一个女人，而维根已经死了。”他站起身来，警惕地注视着她。“能让我解释吗?”
“解释?”米娅怒火中烧，目光先扫向拉德，又盯着自己手指上的两枚戒指。她猛地扯下那枚赋予她猎人大师身份的戒指朝他扔去。他用完好的那只手接住。“解释 什么?”
“你是 完美的 大宗师。”拉德将戒指塞进口袋。“你有刺客的思维，却怀揣良善之心。你不会滥用权力，不像 他 那样。”他厌恶地回头瞥了眼泰尼安·青的尸体。
“可我不 想要 这个!”米娅在他眼前挥动手掌，黑曜石与黄金在光线下闪烁。
“为何不要?”他歪头看她。即便盛怒之下，这个可爱的动作仍拨动了她的心弦。“你现在安全了。公会没人能伤害你。”
“你觉得他们会 感谢 我杀了他们的大宗师?帝国 和 公会都会追杀我!”
“那就找人砍掉它。呃…我是说戒指，不是你脑袋。但你不能逃离公会，他们知道是我们干的。”拉德从她身边走过，弯腰捡起自己被切断的手指，取下会长戒指塞进口袋。“不能在这儿讨论，米娅。我们得走。帮我把诺伍德从笼子里弄出来。”
“我们该直接杀了他。”她仍带着怒气说道。
少年眼中带着同情看向她。"不，米娅。"
“为什么不?为什么不直接丢下他?他没看见我们。他说不出任何东西。”
“因为杀他是错的。如果我们丢下他，他们会审问他，而他给不出答案。最后他要么进监狱，要么死。”
“他死总比我们死好!”
"那我自己来。"他弯腰搜查皇帝的尸体。
米娅怒火中烧。 我本该丢下他让他自己解释为什么拖着诺伍德的裸尸在街上走。一阵内疚刺痛了她，她知道不能这么做。
"让你下九层地狱…"她四处寻找能打开铁笼的东西。扫视房间时突然僵住。"霍瑟夫呢?"
"什么?"少年直起身，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他刚才…"他瞪大了眼睛。"他刚才明明在那里。"
"他 不见了!"肾上腺素在她血管里奔涌，但失血让这种紧迫感只带来眩晕。"我们必须离开这儿!他会带着更多守卫回来!"
少年急忙跑到笼子前开始试钥匙。"快!找些衣服。"
没时间争论了。米娅开始从一个倒下的剑术大师身上扒外套。"全是血!我们不能就这样走进酒馆—"
"现在不行，米娅。先拿些衣服帮我照顾他。"笼门吱呀作响地打开，拉德松开了刺穿船长的尖刺。"我们离开时天就黑了，血迹不会太显眼。回到旅店的事等… 之后 先离开这里再说!"
"好吧。"她又抓了两件不算太脏的外套，自己披上一件。"你得背着他，我现在虚弱得连… 吵架.”
"都费劲。
"很好，这样你就没力气记仇了。"拉德把诺伍德扛在肩上，毫不费力地站了起来。
自作聪明。"米娅捡起两把掉落的匕首收好，小声嘀咕着。要不是这么爱他，她早就捅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