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闪亮的波刃短剑刺向拉德的喉咙，这是他无法格挡的致命一击。
但他还能移动。
在拉德高度敏锐的感官中，那把刀像寒冷清晨的糖浆般缓慢移动。他刚好扭身避开，让蛇形刀刃无害地擦过。
包围他的刀术大师们绷紧身体，但没有干预，等待主人的命令。挫败扭曲了大师的面容，他再次挥砍。
又一次，拉德闪避开来。
他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只是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一击。波浪状的刀刃从他眼前一寸处划过，近到拉德能在精钢锻造的刀身上看见自己的倒影。他直起身子，注视着掌门人涨红的脸—泰尼安·青可不习惯被人如此轻易地化解攻势。拉德无法反击，但或许能激怒对方做出鲁莽举动，甚至诱发心脏病;毕竟这位皇帝已不再年轻。
"我被制造出来就是为了杀戮，掌门大人。"拉德故意用挑衅性的缓慢动作解开夹克纽扣。"而不是像屠宰场的肉牛般任人宰割。"
"你这狂妄的…"掌门人嘴角泛着唾沫星子，持刀的手因暴怒而颤抖。随着五把利剑悄然出鞘的嘶鸣，皇帝的刀术大师们已准备听令取他性命。
"住手!"米娅踉跄着冲上前，摊开双手，惊恐地瞪大眼睛。她用肩膀挤开刀术大师们的包围圈，挡在拉德与掌门之间。"求求您，掌门大人。没必要杀他!我能控制住他!"
她在搞什么?拉德的思绪急速翻涌。他没想到会从那个方向获得援助。向来被恐惧支配的米娅，总是把自身安全和利益放在首位。 她到底在盘算什么?拉德怀疑地眯起眼睛。这女人之前就欺骗过他。他的目光锁定在她后颈的致命弱点上。 绝不会再上当.
掌门人挥手示意她退开："没有契约约束可不行，米娅。他太危险了。站到一边去!"
莱德注意到一个动作。低头看去，玛雅裙子的系带松开了，是她自己解开的。 为什么? 要解开衣服?她是准备要和我打架吗? 她应该知道我赢不了，而玛雅从不参与没有胜算的游戏.
"不!"米娅的语气从恳求变成了命令。"别这么 愚蠢!”
莱德张大了嘴。 她在激怒他!她是不是在谋划什么诡计，虚张声势? 我能信任她吗?
大师的脸色因愤怒而涨红。"你想和他 一起 死吗，米娅?"
"如果你蠢到要浪费这么完美的武器，那确实如此。我宁愿死也不愿做一个虐待狂 白痴的奴隶!”
匕首的刺击来得毫无预警，但在拉德看来仍是缓慢的动作。米娅本可以轻松躲过这笨拙的攻击…但她没有。
短剑刺穿了米娅束腰衣的钢骨。她痛苦的哭喊在房间里回荡，但在拉德耳中却显得虚假。米娅感觉不到疼痛。大师猛地拔出鲜血淋漓的匕首，退后一步。
当她双膝跪地时，恐惧直刺拉德心底。 刀刃是否刺穿了她的心脏?? 刀上是否淬了毒??
"米娅!" 在她即将倒地前，拉德接住了她。她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双手紧捂着腹部的伤口。这不对劲。 她为什么要…—
布料轻微的撕裂声吸引他低头看去。她撕开了束腰衣底部的裙装，血淋淋的手指从坚硬的金属骨架下抽出两把细长的剑柄。
她在装死?! 大师不知道她的符文。她的诡计给了他们一个短暂而微弱的优势。
"你太聪明了，"他低声说。
她假装哭泣的声音可怜地渐渐消失，但当她与他四目相对时，眼神却异常清醒。"把我翻过去。"
永远在思考…谎言中藏着假象，假象里又藏着诡计.
"好，"他低声回应，用手臂托住她的身体。 两把匕首…两个目标。谁? "霍瑟夫。" 牧师的魔法是个致命的未知数。
米娅微微点头。
大师后退了几步，他硬底鞋的脚步声在拉德耳中格外响亮。"杀了他。"
"准备好了吗?"拉德问米娅。
“随时可以。”
当剑术大师们逼近时，拉德将米娅抛起，让她在空中旋转翻转。她宽大的裙子像一朵向阳光绽放的深红色花朵般展开，分散了人们对那两把短小精准飞出的利刃的注意力。一把刺中了霍瑟夫的上胸部，牧师踉跄着后退。另一把深深插入一个剑术大师的眼窝。那人头猛地后仰，剑哐当掉在地上，倒地身亡。
在米娅落地前又有两把飞刀射出，但出其不意的优势已经用尽。钢铁交鸣声中，一个剑术大师挡开了飞来的金属。另一个躲闪开，米娅的飞刀只在他脸颊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红的血从伤口涌出，但那剑客似乎浑然不觉。
玛雅落地后又抽出两把短刃，旋身稳稳与拉德背靠背站立。两人完美对称地摆出了死亡之舞的起手式。她的计谋稍许扭转了战局—一名刀术大师倒地不起，霍塞夫正竭力想把插进肋骨的匕首拔出来。但仍有四名刀术大师虎视眈眈，寒光凛冽的刀锋将他们团团围住。
"杀了他们!"大宗师尖声令下。
刀术大师们以令人目眩的速度和天衣无缝的配合发起了进攻。
玛雅掷出最后两把匕首，本就没指望能一击毙命。但飞旋的寒芒确实逼得对手不得不格挡闪避。她趁机俯身一个扫堂腿，将其中一名剑客撂倒在地。
拉德高跃旋身时，军靴堪堪擦过玛雅肩头，重重踢中她另一名对手的手腕，力道之猛足以碎骨。为配合他的动作，玛雅贴地回旋，绊倒了拉德的一名敌人。那人就势后翻，剑锋划过她飞扬的衬裙，削落层层蕾丝。
老天，他们太快了!比她交手过的任何人类都要快。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或许和她一样都是怪物。科斯弑神者究竟赐予了他的武僧们怎样的天赋?
随着旋转回身，米娅的第一个对手再次扑来，不是冲她，而是直取拉德后背。米娅用手掌挡开刺向拉德脊柱的利刃，同时飞起一脚。她硬质鞋跟狠狠踹在剑术大师的膝关节处，发出令人满意的碎裂声。那人跪倒在地，碎裂的骨茬刺破裤管支棱出来。然而未等她结果对手，其同伴的刀锋已至。
腕骨尽碎? 米娅躲闪这记突袭慢了半瞬，刀尖划断三根束腰龙骨。温热血流顺着腹部涌下，此刻她竟感激起这件束缚装—正是它防止内脏流出救了性命。伤口处的绷带在皮肉愈合前就已自动缠紧。
才刚开战就已两处负伤. 失血过多会导致体力衰退动作迟缓。面对这等敌手，这将是致命的。
身后传来木铁交击的轰响，她祈祷拉德无恙。当那个企图开膛的敌人挥刀抹向喉咙时，她根本无暇回顾。米娅猛地后仰，刀刃擦着鼻尖掠过。她拧身使出连环踢，第一脚像折断鸡翅般踹碎对手肘关节，但瞄准头部的第二脚完全落空。那人以非人的速度旋身，全然不顾断臂之伤，反手握剑直刺而来。
不知疼痛… 绝非人类…
断腿的剑术大师竟已起身—当刀光劈落时，原本支棱的断骨竟缩回血肉模糊的腿中。
情况不妙… 他们的愈合能力使致残攻击毫无意义。 致命攻击…
当两把利刃同时袭来时，米娅明白自己无法全部格挡。她以闪电般的速度评估攻击角度后恍然大悟—无论她闪避哪一刀，莱德的后背都会中剑。她别无选择。
钢铁与钢铁摩擦发出刺耳声响，逆刺剑贯穿了米娅的束腰，穿透血肉从她后背透出。 不觉疼痛…米娅咬紧牙关忍受着自愿被刺穿的疯狂举动，一手扣住剑格阻止剑术大师扭转剑刃切断她的脊柱。她另一只手劈向对方手腕迫其松手，同时旋身踢开另一把即将劈开她头颅的利刃。
米娅旋转时顺势将剑刃从脏腑中拔出，冰冷的钢铁滑过内脏。莱德仍未挂彩。他拍开刺击与劈砍，以凌厉的腿法牵制着两名对手。外套虽被划破，但未见血迹。
感谢诸神.
米娅完成旋转，以夺来的剑格挡了预判中那名膝盖染血的剑术大师的袭击。金铁交鸣间，这击被轻松化解。另一名失去佩剑的对手此刻竟抽出双匕首，折断的手臂也奇迹般痊愈。他抬匕格挡她劈砍的弧线，同时以非人的速度将另一把匕首刺向她下盘。所幸米娅亦非凡躯。她变转剑势截断那人手腕，断掌与匕首在血雾中飞落。她故意让匕首刺中自己，尽管距离心脏危险地近—不习惯与怪物交手吧?—她反手一剑划过他的脖颈。 他一只手已废，另一只手被自己的突刺困住，根本无法格挡。
剑术大师的头颅在一片血雨中滚落。
这下治不好了吧! 她想着，同时从胸口拔出匕首挡开又一记刺击。 还剩三个! 她突然想到一个疑点。
霍塞夫…
米娅扭身瞥向牧师。他还站着。 也许他治愈了自己… 他那身猩红长袍上看不出血迹，但手中有银光闪烁。 她反握匕首，抬手准备投掷。
黑暗在房间中脉动，模糊了米娅的视线，绝望如铁钳般攫住她的心脏。 所有羞耻、悔恨与恐惧喷涌而出，化作自我憎恶的洪流。 一声痛苦的尖叫从她唇间迸发，格挡慢了半拍。 钢刃切开丝绸、血肉与骨骼，如同剪刀裁过细麻布。 虚弱与绝望使她双膝跪地，胸前喷出猩红血泉。
米娅眼睁睁看着锋利的剑刃朝自己面部劈来。
没有米娅那种治愈能力和痛觉免疫的优势，拉德光是避免被刀剑所伤就已手忙脚乱。 这些剑术大师确实技艺高超，速度远超常人。 他一脚踢中某位大师的鼻梁，却只能看着伤口瞬间愈合。
魔法!
少年单手夹住一记直刺，同时侧身闪开另一记横扫。剑刃在他掌中翻转，少年借势腾空而起，凌空连踢两脚。第一脚正中下颌，踢碎对方牙床带起血沫飞溅，第二脚却只踢中空气。那无牙剑客俯身回旋，将剑背于身后，同时竭力想从少年手中夺回兵刃。
当另一把剑斩向手腕时，少年猛然发力使双剑相击。金铁交鸣声中，他精准踢中无牙剑客胸膛，肋骨折断的脆响里，那人重重砸在刑架上。这般伤势足以让寻常对手丧失战力，但少年心知数秒后对方就会再度扑来。必须速战速决。
可惜鼻血狂流的剑客不会给他机会。那柄剑舞出密不透风的攻势，使少年始终无法发出致命一击。当无牙剑客重返战局时，双方都只能格挡招架，最多划破彼此衣衫。
钢铁摩擦的刺耳声响令少年心头一紧—米娅的束腰又被刺穿了。若这剑贯穿心脏，下一剑就会要了他的命。他必须相信她，正如她也必须相信他。
米娅镶褶衬裙扫过他后腿时带起旋转的风—至少她还活着—他听到了再明显不过的剑刃相击声。当他格开另外两次突刺时，温热的血雾溅上他的后颈，一颗断首滚落而过。当发现那颗脑袋没戴着米娅那顶可笑的小帽子时，他莫名感到一阵释然。
一记旋身扫腿同时绊倒两名对手，让他得以瞥向米娅。一名敌人已身首异处躺在地上，而她手持双刃。 我们说不定能—
突如其来的黑暗闪现在他眼前。
霎时间，所有被他杀死的人，祖父逼迫他杀害的每个守卫与贵族，都在他脑海中哭喊求饶。维根又一次死在他怀中，雨中那张困惑的脸仰望着他，将他的心生生撕出胸膛。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但拉德早已与这些杀戮和解;维根的爱治愈了他，赦免了他的罪孽。而奇怪的是，失去她的痛楚在记忆中依然鲜活，每次闭眼都会重温她的死亡。连魔法也修复不了一颗破碎的心。他甩开短暂的恍惚。
拉德的对手们似乎未受影响，同时发动突袭。他截住两道攻势，震开一剑又踹开另一剑客的手腕。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顺着他的脊梁爬上来，紧接着是利刃划开绸缎、血肉与骨骼的声响。
米娅!
小伙子猛地跃起后撤，飞腿踢开两名对手，借力向后弹射。弓身之际，他瞥见米娅和她的对手。鲜血从米娅被撕裂的躯干喷涌而出，绝望的神情扭曲了她的面容。她的双手无力垂落，兵器已然失效，而对手的利剑正朝她仰起的脸庞劈下。
“不!”
当他在众人头顶翻跃时，小伙子双掌合十夹住剑客的兵刃，在距米娅额头仅数寸处生生截停。冲击力拽着剑刃划过剑客头顶。当双脚再次触地时，小伙子正对敌人后背，弯刀在他们头顶相持不下，谁都不愿松手。
米娅的身影被剑客宽阔的肩膀挡住—但金属碰撞声宣告她还活着。可失血过多的她还能支撑多久?
霍瑟夫的声音引他侧目。这位大师远离战局站着，攥着血淋淋的匕首，脸上写满难以置信。在他右侧，熟悉的黑雾正蜿蜒袭来将其吞噬。祭司正在抛弃他的主人逃命。
懦夫…
对手猛然抽剑将他拉回战斗。小伙子试图绊倒对方却未奏效。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
我背后应该空无一人.
记忆闪回：诺伍德走廊里翻涌的黑雾聚成红袍身影，那只散发着死灵魔法光芒的手…
霍瑟夫!
小伙子若不松开剑柄，就无法给剑术大师留下砍杀米娅的空档，但他的双脚还能活动。长袍的窸窣声与鞋底的摩擦声为他提供了后踢的目标。他的脚狠狠踹中了某个硬物，能感觉到骨头在撞击中碎裂。回头一瞥，只见祭司正翻倒着摔过石板。随着沉闷的落地声，他再也没能爬起来。
大师啐着咒骂大步逼近，染血的波纹刃匕首直指前方。
由于莱德双手高举紧握着头顶的剑，他既无法闪避，也不能格挡或攻击大师。面对那把利刃，他毫无招架之力。若放开剑术大师的武器，不是自己被斩杀就是害米娅遭遇同样命运。必须在躲开大师前先解决剑术大师，但这需要腾出一只手—而单手握剑无异于自寻死路。
用刺客的思维思考，莱德…
莱德变换握法，左手攥住剑刃。对手察觉到异动猛然拧转剑身。当锋刃切入掌骨时他咬紧牙关，却死不松手。腾出的右手从滑稽的领结下摸出个小玻璃瓶。
谢了，伊诺拉…
小伙子本是为自己准备的毒药—他再也不想做奴隶了—但现在有了更好的用途。他将玻璃小瓶咬在齿间，小心控制着力道，拧开瓶盖，将淬毒的针头刺入剑术大师的脖颈。当克里斯剑向他劈来时，他吐掉小瓶闪身躲避，同时松开了握剑的手。剑术大师感觉武器脱困时猛然发力。剧痛贯穿了小伙的手掌，鲜血如雨洒落，他扭身避开了宗师的匕首。
剑术大师踉跄几步，石头鱼毒素让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长剑从失去知觉的手指间滑落。他无声地张大嘴巴，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向前扑倒，气绝身亡。
小伙子将受伤的手按在身侧，转身直面宗师。
"你竟敢!"宗师咒骂着，却突然噤声，目光垂向地面。
在死去剑术大师身旁的血泊中，躺着小伙子的三根断指。其中一根上，黑曜石与黄金打造的指环正泛着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