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诺伍德的马车陷入黑暗,被从皇宫外庭通向内庭的隧道吞没。第一道沉重的铁闸门在他们身后轰然落下,第二道闸门仅升起足够让几名宫廷守卫通过的高度。马车猛地停下,一名身材魁梧的士官敲了敲车厢门。诺伍德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被检查了两次,但显然还要再检查一次。至少现在诺伍德知道他们会问什么了。
"我是特威林皇家卫队的诺伍德上尉。我带来了给皇帝的重要消息。"他递出印章戒指。"这应该足以证明我的身份。"
士官接过戒指,怀疑地抬头看着他。"请稍等。"他走到闸门下,毫无疑问是去核实诺伍德的身份。
“这帮人屁眼可真紧,是吧?”
诺伍德对塔米尔的评论皱起眉头。"够了,士官。他们的职责是保护皇帝安全。必须一丝不苟。"
“是,长官。”
他们等待着。卫兵士官几分钟后就带着戒指和一张羊皮纸回来了。"给您,长官。把这个交给内庭指挥官。"
“谢谢你,士官。”
"祝您好运,长官。"士官敬了个礼,向操控闸门的士兵示意。沉重的栅栏沿着轨道隆隆升起,马车咔嗒咔嗒地驶向内庭。
"他妈的…"塔米尔硬生生把到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但诺伍德不会责怪他。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皇宫内廷,喉头不由得一窒。
“挺壮观是吧?”
“长官,这说法太轻描淡写了。”
马车绕着宽阔的阅兵场行驶。约莫百名禁卫军或站或走,保持着严整队形,他们的罩袍、头盔和兵器在阳光下如宝石般闪闪发亮。皇宫本体巍然矗立在前方,这座巨石建筑有着数百个鎏金箭窗,高耸的彩色玻璃窗,以及用抛光白石与黄金打造的巨大尖顶。
“至少现在我知道我的税款花在哪了。”
“中士,再说这种话,我就把你和布鲁图斯一起留在马车里!”
“是,长官。”
马车缓缓停下,布鲁图斯从车厢地板抬起它笨重的身躯,短尾巴不停摆动。
"这次不行,布鲁图斯。"诺伍德伸出手掌挡在狗鼻子前。"待着!"
布鲁图斯怀疑地盯着他,发出呜咽声。
"抱歉伙计。"上尉跟着塔米尔钻出马车,小心翼翼地伸展双腿。长途跋涉让他屁股都坐麻了。自从离开法尔萨恩他们就日夜兼程,但坏掉的车轮耽误了半天行程。今早天没亮就离开了最后一家驿馆,只为尽早赶到京城。诺伍德精疲力尽,但他发誓在把情报呈给皇帝前绝不休息。
皇宫里有间谍。谁会相信这种事?? 答案很简单:没人。这就是为什么诺伍德在面见皇帝之前不打算提及间谍的事。他希望这条关乎皇帝安危的紧急消息能让他进入皇宫,但他以前从未尝试过类似的事情。想到若消息送达太迟,若"死亡之右手"以某种方式接触到皇帝可能发生的后果,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十二名禁卫军以紧密队形逼近,为首的指挥官面色阴沉。
"他们确实把这里守得密不透风。"塔米尔以稍息姿势站在他的上尉身旁,面露忧色。
“确实如此。”
诺伍德清楚青国的社会政治局势,他的职位让他能获知常人难得听闻的消息。泰尼安·青二世并未真正赢得民众好感,皇宫周围如铁桶般的安保正是直接结果。值得庆幸的是,米尔公爵厌恶中央帝国的高压手段,竭力维持着自己较为宽松的体制。
身着胸甲、护胫、钢护手和闪亮头盔的指挥官向诺伍德的军衔徽章敬礼,诺伍德回礼。这正是他必须全力以赴的时刻。由于不属于同一指挥系统,这位上尉无法命令卫兵让他面见皇帝。然而,他领章上的徽记确实能赢得尊重,他希望对方能认识到他们实际上都是心系帝国利益的袍泽。
“我是伊思洛斯指挥官。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上尉?”
"可以,我是特威林皇家卫队的诺伍德上尉。"他递过了门卫的便条。
伊思洛斯扫视便条,怀疑地挑起一边眉毛。
诺伍德尽量不把这个反应想得太可疑。他必须在谨慎和紧迫之间找到平衡。他要找的间谍不可能是随便什么人,必定是身居高位或拥有特殊权限的人物,比如皇家侍从或秘书。皇家卫队指挥官涉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当他策马穿过城门时就已经暴露了自己。那个间谍知道诺伍德是谁,或许已经知道他来此的目的。
诺伍德继续推进话题:"我有要事必须当面禀告皇帝。我们横跨半个帝国赶来报信,此事可能关乎陛下的安危。"
指挥官从便条上抬起头:可能 关乎?"
诺伍德被对方的语气激怒了:"没错。保障皇帝安全不正是你的职责吗?"
指挥官脸色一沉:"确实如此,上尉。但为你好我直说了—在我为你申请临时觐见前,你最好他妈的 确定 这事真关乎陛下安危。泰尼安皇帝可不是好脾气的主。"
诺伍德点头,领会了这番忠告的用意:"感谢忠告,指挥官。请放心,陛下一定会想听我要禀报的事。"
"您最好把要传达的信息写下来,由我转交给皇帝的秘书。"他指了指诺伍德马车前汗流浃背的马队。"看来您一路奔波。在等候回信期间,我可以为您安排舒适的住处。"
"感谢您的好意,但不必了,指挥官。"尽管这个提议很诱人,诺伍德的决心却更加坚定。"我必须亲自觐见陛下,越快越好。"
"随您的便。"指挥官指了指诺伍德的佩剑。"您不妨把武器留在马车里,先生。面圣时连把小刀都不允许携带,这样也省得我麻烦保管。"
"好吧。"他解开剑带递给塔米尔。这位中士将佩剑与自己藏在腰带扣后的武器—包括五把匕首、一副铜指虎、一根绞索和一套飞镖—一起收进了马车。
面对诺伍德难以置信的目光,他只是耸了耸肩。"就是些随身物品,长官。"
“你现在肯定感觉轻了块石头。”
"是的,长官。"塔米尔脸上毫无表情。
他知道要是敢顶嘴我就会命令他留下。塔米尔曾据理力争要随指挥官进宫,上尉最终同意了。在可能有间谍的情况下,多双眼睛或许能救皇帝的命。
诺伍德转身对伊思罗斯指挥官做了个手势,指向宫殿巍然耸立的大门。"带路吧,指挥官。"
指挥官向部队发出信号,四名卫兵立即围了上来。"这边请,长官。"
当伊索斯将他们带到庭院角落的侧门时,诺伍德并不感到意外。他知道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从前门进入,但内心仍难免失望。据说正厅大堂美轮美奂无与伦比。然而他们被引入的走廊,其华美程度甚至不及特瓦林皇家卫队总部。塔米尔低声嘟囔着厨娘和烟囱清扫工之类的牢骚话,诺伍德一记眼刀便让他噤声。在宛如迷宫的漫长穿行后,指挥官推开一扇门,将他们引进一间小会客室。
"容我提醒您,上尉,"他说道,"皇帝陛下的行程数周前就已排定。今日未必能接见您。我只能代为通传您已抵达。"
"我明白,指挥官。但务请向陛下强调,我带来的消息事关他的安危, 更 攸关帝国安全。"诺伍德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会原话转达,但您仍需等候。”
“这我理解。”
"很好。"指挥官向那些雕花座椅比了个手势,"请随意。"
随着指挥官示意,四名卫兵立即把守住房间的两个出口,保持持剑肃立的警戒姿态。塔米尔四处张望正要开口,诺伍德凌厉的目光立刻让他闭上了嘴。
“坐下吧,中士。我们有得等了。”
“遵命,长官。”
他们落座等待。可惜这些追求雅致而非舒适的座椅,让本已酸痛的后臀雪上加霜。
一缕阳光爬上拉德的面庞,将他从深沉多梦的睡眠中唤醒。
威根…
他拒绝睁开眼睛,强迫自己回忆她的模样…秀发垂落在带疤的脸颊上,嘴唇弯起微笑的弧度,眼中闪烁着爱的光芒…
哦,维根…
莱德完全凭意志力从躺椅上翻身而起。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已是上午时分。他们直到凌晨才回到房间,而昨夜种种压力让他陷入深沉无梦的睡眠,梦里全是维根的身影。
他大步走到窗前,拨开插销将窗户完全推开,深深吸气…随即后悔不迭。晨间的海风将腐鱼和露天污水的恶臭灌进房间。莱德厌恶地皱着脸,砰地关上了窗户。
这臭味难道就吹不散吗? 虽说特威林经常臭气熏天,特别是在旱季河流水位不足难以冲刷城市垃圾的时候,但也不至于此。
卧室门开了。米娅穿着睡衣站在那里,头发乱蓬蓬地支棱着。"我们睡过头了。"
"今天不用赶马车,有什么关系?"他拉响门边的铃绳,"饿了吗?"
"饿死了。"她退回卧室。
莱德整理着自己的睡处,拍松枕头收好毛毯。至少躺椅比睡地板舒服些。敲门声响起,莱德应声开门。
穿着旅馆制服的侍应生恭敬地站在门口:"先生有什么吩咐?"
“两人份早餐,谢谢。鸡蛋、吐司、黑酿、香肠…有什么上什么。”
“好的,先生。半杯沙漏时间就好。”
"可以。"他关上门。
拉德换上长裤和轻便衬衣,但懒得系最上面那颗纽扣,更不愿碰那条讨厌的领巾。要是待会出门就必须穿戴整齐,不过在自家房间吃早饭倒不必讲究。他盯着鞋子看了会儿,决定穿那双更舒服的—尽管昨晚打斗时沾了点血迹。
昨夜回旅馆的路上,那场遭遇战在他脑海里重演了六七遍。他不断回味与米娅并肩作战时那种奇妙的默契,那种如鱼得水的协调感。他享受与她切磋武艺的过程,喜欢两人招式逐渐磨合的感觉。而现在…有米娅守在背后竟显得如此自然。可她那战后的亢奋,那种对血腥的随意态度,实在令人作呕。
至少没人送命.
敲门声打断思绪。开门迎进两位白衣侍者,他们端着沉甸甸的托盘。随着这一男一女进屋,食物与黑酿的香气在空气中盘旋。
“在餐桌用膳,还是卧房?”
“摆餐桌吧。”
卧室门开处,米娅踱步而出。她长袍系带松散,湿发紧贴头皮。"香死个人啦!"
男侍者铺开亚麻桌布,摆好餐巾刀叉,又放上插着两支黄玫瑰的水晶瓶。女侍者却僵立一旁,目光死死钉在地板上,端着满当当托盘的胳膊直发抖。
"要我帮忙吗?"拉德问道。
她惊恐地张大嘴巴望着他。"不!求您了,先生。我们绝不能允许客人帮忙。这会是个不可饶恕的失礼行为。"她咽了口唾沫,再次低下头。"我无意冒犯,先生,但这是被禁止的。"
"没有冒犯到我。"拉德后退一步,在服务员卸下托盘时与米娅交换了个眼神。
米娅只是耸耸肩,耐心等待服务员倒好新鲜果汁和黑咖啡,揭开餐盘上的银色圆顶盖,并将奶油、糖和果酱摆放得恰到好处。
服务完毕后,服务员鞠躬。"还需要什么吗,先生?"
“不用了。谢谢。”
"这是我的荣幸,先生。"他转向米娅再次鞠躬。"女士。"
当仆人关上门后,米娅说:"我觉得我永远适应不了这种刻板的礼节。"她坐下后一口气喝掉了三分之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幸福地叹了口气。
"真正困扰我的是那种恐惧。"拉德坐下后更加小心地啜饮滚烫的咖啡。米娅的魔法符文显然也能防止舌头被烫伤。"我差不多已经习惯迪伺候我了,但是…作为公会会长…我不喜欢别人怕我。这让我感觉…"
"像个怪物?"米娅重重放下杯子,精致的瓷器在茶托上咔嗒作响。
"有点吧,我想。"他从未把自己当成怪物。杀人犯,是的,但不是真正的怪物。"至少迪似乎不再怕我了。他知道我需要他的帮助,也会告诉我需要听的事情。"
"迪伊让我很意外。他似乎做什么都很在行,除了杀人。"米娅切下一块鸡蛋,将它搁在一片吐司上。"但如果我们能说服会长把你的戒指给我,你就不用再应付迪伊,也不用继续当公会会长了。"
"不, 你 会的。"拉德嚼着一片香肠,思索着他们即将与会长进行的会面。他们真的能说服会长相信拉德是误拿了戒指吗?他能摆脱刺客公会吗?想到能与莉莎在一起…能再次当父亲…他的胃部一阵翻腾。但如果会长发现是米娅放走了拉德,毫无疑问会有严重后果。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刺客公会。"而且你可能还得应付—"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两人都吃了一惊。走廊上来往的脚步声很多,他们原本都没太在意。他们没有召唤其他仆人,客栈员工也不太可能来打扰。拉德疑惑地看向米娅。
"我们唯一在等的人…"米娅脸色煞白,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拉德很清楚他们在等谁:会长的代表。他也知道米娅害怕这次会面,但不确定原因。会长若因烧信这种小事就处死米娅就太愚蠢了,而能坐上刺客公会头把交椅的人绝不愚蠢。
拉德一口灌下黑酿,站起身来。"我去开门。"
当拉德打开门时,他发现自己正注视着一位优雅的女士。虽已中年却风韵犹存,她身着时髦服饰,乌黑秀发盘成精致发髻,罩着蕾丝面纱帽。面纱下平静的目光审视着他。然而数十年的专业训练让拉德看穿真相:她绝非什么贵妇。手上的细小疤痕暴露了常年持剑的痕迹。衣裙剪裁合身,但拉德注意到繁复裙褶中不自然的重量分布,暗示着暗藏的重物。这时他认出了她手指上的一枚戒指—与他手上的完全吻合。
拉德后退一步。"请进。"
她用同样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嘴角扬起微笑。"你一定是劳伦斯·艾丁顿。"她从容不迫地走进房间。"而你是米娅·艾丁顿。"
米娅起身抚平裙摆。"是的。"
拉德关上门。"您是?"
"塔拉·蒙吉女士。"她愉快地点头微笑。"可以叫我T女士,大家都这么称呼。我是你们在清组织的对接人,拉德。宗师派我来欢迎你们入城。不过我听说你们已经开始探索了,包括德雷格区。"
拉德走到米娅身旁,斟酌着应答。他们与执法者的冲突传到当地行会首领耳中并不意外。
"只是好奇。"他指着渐凉的早餐问道:"要来点什么吗?黑酿、司康饼?芒果汁很不错。"
“不,谢谢。”她在房间里悠闲地踱步,漫不经心地晃动手腕上挂着的那把阳伞。这让拉德想起了金格尔斯的手杖,他不禁怀疑伞里是否也藏着利刃。“我真希望你没有独自外出。本可以安排一次导览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很抱歉伤了你的人。”拉德往杯子里倒入黑酿,又加了些奶油调淡。他注意到米娅仍然像雕像般站着,颈间的脉搏剧烈跳动着。“他们不肯接受拒绝。”
“哦,那不重要。”她挥手表示不必在意,“他们学到了宝贵的一课。”
“那我很高兴能替你教育他们。”他拿起一块司康饼咬了一小口,“我对你在这里的生意模式很感兴趣。你的执法者说你通过贿赂警长来经营河南岸的生意,但河北岸不行。这是怎么运作的?”
“运作得相当好。”她眯起眼睛,“我的经营方式不便讨论。反正这些对你在特瓦林也没什么用处。”
“只是好奇。”拉德耸耸肩。她显然没有他期望的那么坦率。“所以,你真是贵族?有爵位头衔?”
“是的,我 确实 有头衔。”她脸颊泛红,泄露了羞恼或愠怒的情绪,“当然是公会买来的。在青城能打开很多方便之门。”
“我想也是。”他喝了口黑酿冲下嘴里的食物,“青城和特瓦林很不一样。相信你能理解我的好奇心。”
"我当然会。"她再次打量着他,莱德难以读懂她的表情。轻蔑?也许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傲慢?"除了表示热烈欢迎外,我是来通知你与大师会面的事宜。"她转过身去,望着窗外远处的海湾。"今晚六点整我会准时到这里,亲自护送你去会面。"
"你当然会。"她扫了他一眼,脸上明显带着恼怒。莱德保持着面无表情的镇定。如果这就是T女士所谓的热情欢迎,那她真该学学礼仪。米娅的心跳加快了节奏。"只有公会会长和,"莱德用杯子指了指米娅,"特殊人物才知道大师的身份。他不太可能派个学徒来护送我们。"
"非常正确。"T女士讨好的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她踱步到门口,步伐和仪态如同她优雅裙装的线条般流畅。一只手搭在门把上,她转身对他们说:"六点整,别带任何武器。"
"为什么?"这似乎是个奇怪的要求。"我们俩都不可能伤到大师。"
"因为我说了不准带武器。"T女士的目光从头到脚扫视他们,上唇卷起露出完美的牙齿。"还有尽量别穿得像个…平民。"
"我们会努力达到您堪称典范的标准,T女士。"莱德的笑容和这位访客一样虚伪。
她短促的笑声像是小狗的吠叫。"祝你们好运。"莱德听着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行渐远。
"你是 故意 想惹她生气吗?"米娅的耳语声几乎被自己的心跳盖过,她眼中的恐惧像两点寒冰般闪烁。
"不。我只是用她对待我的方式回敬她。"他继续吃着早餐。"我不是她的仆人,也不怕她。"
"是,但你要知道她可是总会长的红人。"米娅交叉双臂仿佛在拥抱自己,肩膀因紧张而耸起。"惹恼她就是在自找麻烦!如果你想说服总会长把戒指给我,就得讨好他才行。"
"讨好他,可以。讨好她,免谈。"拉德咬了口香肠。"你觉得她的头衔怎么样?"
"以我们对青帮运作方式的了解,如果公会 没 给她买个贵族头衔才奇怪。"米娅来回踱步,对早餐毫无兴趣。"这些头衔并不难弄到。有的是穷困潦倒的贵族,毕竟 头衔 又不能当饭吃。见鬼, 只要 你想买也能买一个。"
"我不想。"想到能用金钱买来贵族身份就让他作呕。
拉德感到异样平静。会面时间已定,计划也有了。很快他就能继续调查,找到基莎,或许还能重回往日生活。他抬眼看向米娅,发现她正咬着指甲。
“米娅。你还好吗?”
"不好。"她瞥了他一眼,眼神冷硬。"不,我 不好 好吧。大师们除非遇到严重情况,否则不会面见总导师,小伙子。他可能…他很可能召我来是要处决我,以儆效尤。"
"不会的。"拉德站起来面对她。过去几周那个和蔼可亲、爱说俏皮话的米娅此刻完全不见了踪影,拉德为她流露的恐惧感到难过。她帮助过他,他欠她人情。拉德曾一度崩溃,但她不顾他的拒绝坚持帮助他入睡,让他重拾专注,甚至给予希望。他必须试着帮她克服恐惧。"总导师不会杀你的,米娅。你太有价值了。他曾想让你当行会大师。他不会为了杀一儆百就抛弃你。"
“老祖宗就经常抛弃手下!”
“你听说过总导师像萨利兹那样行事吗?”
"没有。"她缓缓呼出一口气,肩膀的紧绷感略微减轻。"我只听说他冷酷狡猾。"
“那就别太担心了。我们有计划。坐下来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米娅走进卧室,没有完全摔上门。
拉德坐下,但食物已失去吸引力。隔着门,他能听见米娅在卧室里来回踱步的声音。他没能帮上什么忙。
当门终于打开,伊瑟罗斯指挥官咔嗒作响地回到房间时,诺伍德耷拉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卫兵脸上的惊讶表情让诺伍德站了起来,久坐不适的椅子让他的背部刺痛不已。
指挥官身旁跟着个瘦削男子,身着紧身上衣、马裤与长袜,腋下夹着本账簿。他们身后是个魁梧的高个子,衣着介于贵族与宫廷弄臣之间—明黄束腰外衣、淡紫长袜、艳红鞋子,甚至耳后还别着根孔雀羽毛。这身花哨装扮与他乌木般的皮肤竟奇妙地相得益彰。
"诺伍德上尉,"伊瑟斯示意身旁两人,"这位是皇帝秘书坦尼森大师,这位是宫廷法师团的基弗大师。"
诺伍德礼貌颔首,暗忖是否正面对着那名间谍。无论是秘书还是法师,都具备截获信件的便利条件,更可能雇用法术刺客来干脏活。
鼠头鼠脑的秘书狐疑地打量他:"因某些深不可测的原因,陛下愿拨冗接见。若当前议事不超时,约十分钟后可得空档。"
"太好了!"诺伍德拽平起皱的制服,迫不及待要完成任务。"我们走吧。"
“且慢,上尉。面圣前需接受基本安保检查。”
“明白。具体是什么程序,坦尼森大师?”
"魔法程序。"秘书朝法师比手势,"可否请基弗大师为上尉说明?"
"当然。" 巫师的声音低沉如雷,却带着歌剧演员般的悦耳音色。他从耳后取下那根羽毛,懒洋洋地在空中画了个圈。"其实是个简单法术,只为确认你确如所言,而非别有用心而来。"
"真言术?" 诺伍德努力保持镇定。他宁愿去抚摸鳄鱼,也不愿让基弗对他施法。
“正是。你熟悉这类法术?”
"熟悉。我见过米尔公爵的法师沃夫勒大师施展。" 诺伍德知道这类法术分两种:一种强迫受术者说真话,另一种仅向巫师提示谎言。"我不能接受强制类法术。我所携消息只能面呈皇帝。"
"别担心,上尉。这个法术属于较温和的那种。" 基弗以复杂轨迹挥舞着羽毛,"我施法后只需问几个问题。你若撒谎,我自会知晓。"
"行。施法吧。" 别无选择。若不配合,永远别想见到皇帝。
"已经完成了,上尉。" 基弗咧嘴一笑。
诺伍德不安地咽了咽口水。他毫无感觉。"那就问吧。"
“你求见皇帝的理由是否属实?”
“是。”
“可有意在宫中行凶或使诈?”
“无。”
“身上可携武器?”
“若你问的是兵器,我没有。”
"很好。"凯弗转向塔米尔。"那么你,中士,你计划在宫殿里实施任何暴力或诡计吗?"
“除非有人企图伤害我的上尉,长官。”
凯弗笑了。"很公平的回答,也足够真实。你携带任何武器了吗?"
“呃,我这有个小玩意儿,上面有开瓶器、剪刀、牙签、指甲锉、鱼鳞刮和一个小东西能修剪鼻毛。但它没有刀刃,所以严格来说不算武器。如果不算这个的话,没有,我只有这双拳头。”
诺伍德看着塔米尔在追查黑镖制造者时捡到的这个折叠小工具,差点笑出声来,但他的中士和卫队长一样表情严肃。
"让我看看,"伊思罗斯指挥官命令道,塔米尔递过这个小装置。简单检查后,指挥官嗤笑一声把它递了回去。"没什么特别的。"
凯弗微笑着把羽毛重新别回耳后,转向坦尼森。"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很好。"坦尼森对诺伍德点点头。"上尉,你和你的中士跟我来。"
"非常好。"诺伍德胃部一阵紧缩;毕竟不是每天都能面见皇帝。"请带路。"
令上尉惊讶的是,当他与塔米尔跟随秘书穿过又一个迷宫般的走廊时,竟无卫兵跟随。他正疑惑为何安保如此松懈,直到他们转过一个拐角。这条比之前所见都要宽敞高耸的走廊,悬挂着水晶枝形吊灯,金蓝相间的墙纸富丽堂皇。两侧墙壁等距悬挂着纹章盾徽,每面盾徽下方都伫立着一名帝国卫兵,如雕塑般笔直肃立,目光直视前方。这样的卫兵至少有五十人。如此人力部署确实足以保障一个人的安全。诺伍德怀疑间谍能接近皇帝的想法是否显得荒谬?
不,他突然意识到。 间谍必定是个不会引发怀疑的人. 一个能径直走过这些卫兵的人.
秘书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声响,引领他们穿过走廊…径直走过那些卫兵。
诺伍德瞥了眼坦尼森。 或许…
塔米尔扯了扯上尉的袖口,朝秘书方向使了个眼色,挑起眉毛。诺伍德耸耸肩,两人心照不宣的怀疑让他稍感安心。
皇帝秘书在一对厚重的双开门前停步。转身对诺伍德和塔米尔训示道:"你们必须与陛下保持至少五步距离。需行鞠躬礼并保持躬身姿态直至获准发言。不得擅自插话。奉诏应答时需言简意赅,不得偏离主题或过度阐述。"他傲慢地昂起鼻子,嘴唇抿成细线。"陛下赏赐的这几分钟,比你们二人的性命还要珍贵,所以回答必须 简短! 听明白了吗?"
"完全明白。"诺伍德紧盯着坦尼森的眼睛,试图寻找一丝背叛的迹象,却只看到傲慢的愤怒与职责的坚守。
"在此等候。"秘书转动门上的金色把手,如同窃贼般悄然从门缝中溜了进去。
紧闭的门后传来提高的说话声,但诺伍德无法听清任何字句。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试图平复紧绷的神经。
"长官,您认为是他吗?"塔米尔低声问道。
"我…觉得不是,"他同样压低声音回答,警惕地瞥了眼两侧仅二十英尺外的卫兵,"保持警觉,中士。我与皇帝交谈时,你要注意他随从们的反应。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立刻示警。"
“遵命,长官。”
他们没等多久。房门打开,坦尼森大师示意他们入内。
房间装饰的简朴程度令诺伍德颇感意外。蓝金相间的素雅墙面仅被后方角落的两扇门打破格局,头顶简约的枝形吊灯悬着明亮燃烧的油灯。低矮的台基上摆着张朴素软垫扶手椅,帝国君主正端坐在锦缎椅垫之上。
泰尼安·秦二世与悬挂在米尔公爵接见厅的肖像画、或是印在王国每枚金币上的剪影几乎毫无相似之处。他看起来比那些图像更苍老,甚至比他宣称的六十二岁还要老迈。帝国的重担似乎在这位皇帝身上留下了痕迹。皇冠下是一头精心梳理的银发,深邃的皱纹从眼睛和嘴角辐射开来,清楚地表明这不是一张习惯微笑的面孔。但他坐姿挺拔,瘦削的肩膀端正,枯瘦的双手有力地抓着椅子扶手。他的眼神锐利而冷酷。
皇帝的座位两侧站着帝国侍卫,每边各两名。另一名侍卫站在台阶下方,手按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他们看起来相似得如同兄弟:短寸头发、饱经风霜的皮肤、钢铁般的眼神,穿着相同的罩袍和闪亮的锁子甲。诺伍德认得他们肩上的徽记:科斯弑神者的刀锋大师,五百年来历代秦氏皇帝的守护者。传闻他们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知恐惧,这是他们的神祇以献祭灵魂为代价赐予的礼物。他们手上和脸上深深的疤痕彰显着严苛的终身训练,数十年的戒律以鲜血铭刻。最骇人的是,刀锋大师在幼年时就被割去舌头,读写也被禁止。这样就不会有任何轻率的言语泄露他们训练或君主的秘密。
皇帝右侧站着一位头戴金箍的男子,从其额前装饰可以辨认出身份。阿巴克尔皇太子,皇帝唯一的继承人。他看起来比诺伍德年轻约十岁,体格健壮,乌黑的头发间仅夹杂着零星白发。他紧抿双唇,在队长看来这是恼怒的表现。王子两侧站着专属的两名侍卫,与皇帝的护卫同样面容冷峻、伤疤纵横且面无表情。唯一在场的另一人将一本厚重典籍搁在胯部摊开,长长的羽毛笔悬于纸页上方,无疑是皇室史官。
"图艾林皇家卫队诺伍德队长,觐见陛下。"坦尼森退后一步深深鞠躬。
"陛下。"诺伍德弯腰行礼,塔米尔随即效仿。
"平身。朕听闻你有仅限朕亲阅的密报,队长。"皇帝的声音与年龄不符,透着统御帝国的话语应有的威严。
"是的,陛下。"诺伍德挺直身躯。"此事关系重大,关乎—"
皇帝抬掌打断了他的话。
"朕已知晓。涉及朕的安危与帝国安全。"他嘴角扬起讥诮的冷笑。"也罢,朕就听听,准你密奏之请。"皇帝转向皇太子。"阿巴克尔,你且退下,带着书记官与史官同去。在东议事厅候着。朕随后便到,在那里接见下一位觐见者。"
"遵旨。"三人向东门退去时深深鞠躬,王子的护卫紧随其后。
诺伍德感觉自己像是放大镜下的小虫,在皇帝注视下无所遁形。君主良久不发一言,只是凝视着两人,手肘支在朴素王座的扶手上,修长的手指轻叩下巴。诺伍德紧盯着皇帝的靴尖,双手在背后死死交握,脊柱绷得笔直。沉默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实际上可能还不到一分钟。
“那么,上尉,你究竟发现了什么威胁朕安全的隐患?”
诺伍德心头一跳。这正是他需要的开场白。此刻除皇帝外别无耳目,他不必担心间谍会偷听到。"陛下,我发现王宫内部潜伏着间谍。这个间谍与特瓦林的有组织犯罪有关联。我担心这个间谍可能—"
皇帝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收起你的担忧,上尉。朕此刻安全得很。先说说你这个发现是怎么来的。”
"我在调查特瓦林一位贵族的谋杀案,陛下。尤斯图斯·帕蒂诺男爵约三周前遇害,而我—"再次被抬手打断。诺伍德僵住了。这些打断究竟有何意义?这人就不能好好听人说完吗?
"你确定是谋杀?"皇帝突然前倾身体,目光炯炯,"米洛公爵向我们汇报说这是自然死亡。"
“我知道,陛下。当时有必要放出误导性消息。我需要在不引起恐慌的情况下调查帕蒂诺男爵。但我能确定就是谋杀。”
“你如何确定?”
“米尔公爵的法师已经确认了杀害男爵所使用的魔法。”
"魔法?"皇帝向后靠去,双眼圆睁。"他发现了魔法痕迹?"
“是的,陛下,凶手留下的痕迹。我对沃夫勒大师的判断毫不怀疑。他说凶手是位祭司,而且—”
“祭司?他能说得这么具体?”
“是的,陛下。他非常确定。”
"真了不起。我们完全没 想到 沃夫勒竟如此精通!"
皇帝嘲弄的语气让诺伍德脊背发凉。皇帝是不相信他,还是怀疑沃夫勒?认为这是捏造的?是时候澄清事实了。
"陛下,他确实 非常 精通。而且我知道他是对的。就在我开始调查当天,就有刺客试图用魔法谋杀我。我断定这是同一人所为,于是设下陷阱。正因如此我才确定宫中有奸细,陛下!我让沃夫勒大师向青城发送假消息,详述我调查的时间地点。我故意暴露行踪,刺客果然上钩了!我还看清了他的长相。只要抓到刺客,就能揪出奸细。"
"真是不幸。"皇帝的语气透着失望。
不幸?搞什么鬼…
"诺伍德队长,这个宫中奸细与朕的安危有何干系?刺客要取的是 你 的性命,不是朕的!而且行刺发生在特瓦林和法尔赛恩,又不是这里!"
诺伍德努力保持冷静。"陛下,那刺客会魔法传送。他就是用这招从我手里逃脱的。"
“队长!有情况—”
塔米尔的紧急低语被皇帝刺耳的笑声打断。
“你觉得这刺客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行刺朕?放心吧队长,皇宫安全得很。”
诺伍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那份密信就是在 这里被截获的!间谍必定是您核心圈子里的人,是您身边某个不起疑的对象。可能是宫廷侍从,或是随行法师团成员。您身边出了叛徒!您的安危和帝国安全都岌岌可危!"
"朕的帝国安全 毫无 危险,队长!"泰尼安·秦的语气锋利如刀,仿佛诺伍德的指控是种人身侮辱。"朕的安危亦然。"
“但陛下,证据表明—”
"让朕来告诉你这些 证据 意味着什么,诺伍德队长!"皇帝猛地从王座起身,眼神灼人,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侍卫们随他移动,始终保持着护卫阵型。"这些 证据 只说明宫里有人策划了帕蒂诺男爵谋杀案,以及针对你的刺杀。你所谓朕有危险的推断纯属臆测。"
“可是陛下!如果宫里有人—”
"队长!"塔米尔死死抓住诺伍德手肘,压低的声音带着惊慌。"就是 他!帕蒂诺是他下令杀的!"
“塔米!你说什—”
“你从未提起过法尔森,但他 知道!”
“你应该听你中士的话,上尉。”皇帝冷笑道,“他看得很清楚,而你却被责任和忠诚蒙蔽了双眼。”
诺伍德试图拼凑出谜题的最后一块。“我听说帕蒂诺是因为与刺客公会有关联而被杀的。陛下一定是…挫败了刺客公会对贵族的渗透?”
泰尼安·秦大笑起来。“又错了,上尉。我 就是 刺客公会。”
“光明诸神啊…”诺伍德的双腿几乎瘫软。在所有盘旋在他脑海中的可能解释中,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陛下, 为什么?”
“你胆敢质疑 我?”皇帝蜡黄的面容因愤怒而涨红。“卫兵!”
皇家护卫围了上来,剑刃出鞘发出嘶嘶声。
这不可能!诺伍德踉跄后退,塔米尔将他推到一旁。
塔米尔从口袋里掏出他那可笑的小装置,旋出开瓶器,将工具主体握在拳中,细小的钢螺旋从他指间凸出。
秦帝国的皇帝抬起一根手指指向塔米尔。“杀了他。”
“塔姆!”
诺伍德还未来得及干预,两名剑术大师已经出手。钢刃轻易地切开血肉与骨骼。一人斩断了塔米尔的手腕,另一人从锁骨到胯部划出一道深沟。塔米尔中士捂着可怕的伤口向后倒去。
“不!”诺伍德跪倒在地,试图止住从朋友裂开的胸膛喷涌而出的血流。
塔米尔的脸上只显出惊讶。他的嘴唇试图吐出一个词,却被涌出的血沫淹没。
塔姆!"诺伍德紧握住塔米尔仅剩的那只手,但男人的抓握已毫无力气。塔米尔的眼神涣散,生命的血液正在流逝。
笑声如碎玻璃般刺耳爆裂,尖锐而不谐。诺伍德从友人死去的双眼上抬起视线。皇帝的笑容让他作呕,上尉下意识去摸已不在腰间的剑柄。两把利剑悬在他面前几寸处,只待皇帝一声令下。诺伍德知道自己无力为友复仇,即便有剑在手也不可能,但这无法阻止他想杀死泰尼安·青的冲动—这个他本应保护的人。
"必须承认,上尉,你找到了你的猎物。"皇帝将枯瘦的双手交叠在胸前,灯光在他指间的黑曜石金戒上闪烁。"在你为…让我们称之为…谋逆弑君的企图付出生命前,还需要回答几个问题。"
"谋逆?"诺伍德染血的双手攥成拳头。"是 你 犯下了谋逆之罪,不是我!你背叛了对这个帝国的誓言!你不过是个—"
皇帝抬起一根手指,刀刃立即抵上诺伍德的喉咙。
"当心点,上尉。要招供你的同谋,你总得能开口说话。我们不能留下任何活口。不过我们确实 不 需要你…完好无损。"泰尼安·秦转身朝房间的另一扇门喊道:"霍瑟夫!"
诺伍德的刺杀者身披猩红长袍旋身而入,上校此刻才明白自己遭到了多么彻底的背叛。
"好好招待诺伍德上校,霍瑟夫。我们稍后会下来与他谈话。"秦帝国的皇帝转身离去,三名贴身护卫紧随其后,仿佛被他的意念操控着行动。
诺伍德跪在塔米尔的鲜血中,死亡的使者向他逼近。手无寸铁,两把利剑抵住咽喉,他已无路可逃。霍瑟夫伸出手,黑色触须盘旋而出,冰冷的雾气冻僵他的皮肤,凝固他的灵魂。在周遭世界逐渐模糊之际,他最后听见的是泰尼安·秦二世居高临下的声音。
“感谢你如此尽心追查帕蒂诺男爵的谋杀案,上校。若不是你千里迢迢送上门来,我们要解决你还真得费些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