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拉德猛地从恍惚状态惊醒,转身拍开搭在他肩上的手。迪的痛呼阻止了随之而来的致命一击。
"别这样!"拉德解除战斗姿态,怒视助手。"永远 永远 别在我没察觉时碰我!我可能失手杀了你!"
"是的,长官。"迪揉搓着手腕上被拉德击打的位置。"我叫过您,但您没回应。我很抱歉,长官。"
"要是我失手扭断你这蠢货的脖子,你会更抱歉。"拉德在心底咒骂着,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天色已暗。他本是回房更衣,只是在阳台驻足观赏了会儿日落—那至少是半小时前的事了。他又一次沉溺在对维根和丽莎的思念里,回忆初次将女儿抱在怀中的情景… 天啊 我太想念她们俩了……他又眨了眨眼,把注意力转回迪身上。"下次直接跺脚或朝我扔东西就行。"
“遵命长官。您的卫兵都在楼下,他们很担心。”
“我只是上来换衣服,没觉得需要护卫。”
迪不赞同地皱起眉,但只是朝门口点了点头。"晚餐备好了长官。汉森在餐厅候着。"
"让他等着。"拉德大步走向衣橱猛地拉开门,突然被迪这种令人窒息的保护欲惹恼了。他知道该进食,但想到食物就胃部痉挛。他挑了件深色衬衫和长裤。"转念一想,你去招待他吃饭吧。我不吃了,要出门。"
“长官,请三思。您觉得现在外出明智吗?”
"你是我助理,不是监护人!"拉德扯下时髦的丝绸衬衫,套上那件深色亚麻上衣。
"是的先生,但我认为确保您的人身安全属于我的职责范围。"迪拾起掉落的外套叠好,"您自己也说过可能有人想取您性命,那个人能随心所欲地出现在任何地方。如果刚才我是那个人,您现在已经死了。"
莱德停下动作怒目而视。自从迪终于意识到会长不会因他直言而处死后,这个年轻人似乎日益大胆。但真正让莱德恼怒的与其说是迪这种保姆式的干涉,不如说是他该死的正确性—自己确实欠考虑,既把护卫留在楼下,又打算独自外出。他将深色长裤甩回衣柜,开始来回踱步。"我 不能 就这么干等着,迪!这快把我逼疯了!我必须 采取 行动!"
"那么容我冒昧询问,先生,您究竟在等什么?"迪将丝绸衬衫放回架子,拾起长裤开始折叠。
"什么?"这个问题刺穿了莱德阴郁的情绪,"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您为何不主动出击?您说正在等待线人关于帕蒂诺的情报。那需要多久?”
“数周看来是必须的。调查需要先送到青大人那里再返回。"
"而您也需要如此。"迪收好长裤关上柜门,"您和米娅小姐都是。"
“我不能一走了之,迪!我们还没找到基莎。”
"大人,我们为猎人公会效力多年,都清楚如果头几天找不到人,搜索往往会拖延数周之久。"他耸了耸肩。"就算您不在时找到她,他们也会把人安全关押等您回来。"
莱德不情愿地承认这点,但仍坚持道:"那如果我的线人需要在我离开期间汇报帕蒂诺的消息呢?"
“您回来时消息照样在。但您和米娅小姐去青城期间还能亲自调查。那儿肯定有人认识男爵,说不定他亲戚就住在城里。您以乡绅身份社交,或许能打探到消息。”
莱德凝视着迪伊,这位助手似乎考虑周全。
"但要连续几周 困在马车里 ?"想到要在颠簸的棺材里待这么久,他就像嚼了满口沙粒般难受。
"或者同样苦等数周,要么等帕蒂诺的消息,要么等基莎被找到, 到头来 还是得去青城。"
“宗师预期我一个月后才报到。”
迪伊再次耸肩:"指令上说 两个月内 报到,大人。您提前去无妨。我会派快骑先行通报。您的行装已备妥待试,一天就能雇好马车。况且您若在旅途中,刺客就摸不清行踪了。"
小伙子想不出更多反驳的理由。迪说得对。只要把这次与大宗师的会面应付过去,他的时间就完全属于自己了。这次出行未必是徒劳之举。他们可以在清城调查帕蒂诺,或许还能查明帕蒂诺受雇保护他和米娅的背后是否就是大宗师在指使。
万一这事和基莎…—维根之死有关联呢?拉德指间的戒指突然收紧,如同绞索般勒住他的灵魂。即便大宗师亲口承认策划了那场谋杀,他也无能为力。拉德摇摇头甩开这些念头,现在想这些还为时过早。 我需要的是确凿证据,而非臆测。唯有掌握实据,复仇才有明确方向。
"好吧,去安排吧。"他脱下黑色衬衣,抽出迪刚收起来的那件。"派信使通知米娅和塞雷斯。告诉米娅我们后天出发,不管她准备妥当没有。通知塞雷斯我不在时由他暂管公会。"
“塞雷斯,大人?”
"没错。"塞雷斯欠他的不单是救了金妮的命,还有他自己的命。这位剑术大师清楚这笔债,会用忠诚来偿还。
"遵命,大人。不过您或许该先把汉森遣回家,再明确命令塞雷斯不得在您离开期间杀他。"迪叠好换下的衬衫收起来,"您可能注意到他们之间…呃…有些摩擦。"
“摩擦? 这么说都算轻的了,不过你说得对。"拉德大步走向门口。"我去告诉汉森他可以回家了,你来起草那些消息。晚饭后我会签署它们。"
“遵命,长官。”
拉德无视了迪脸上满意的笑容。让他享受这小胜利吧。至少这让拉德有事可做。
前门的敲门声让塞雷思的手立刻握住了剑柄。他的两名保镖迅速反应,挡在他与门之间。
别犯傻,塞雷思!刺客很少会敲门,特别是那些能用魔法神出鬼没的家伙。 但这可能是个声东击西的把戏…
"吉妮?"他朝楼上喊道。她一直在卧室里整理多年未穿的衣服。塞雷思下令把他们所有物品都搬到了新居,两人整个下午都在拆箱整理。这个地方开始有家的感觉了,但他的神经依然紧绷,而且有一阵子没听到她的动静了。"吉妮!"
"我在这儿,塞雷思。"她出现在楼梯平台,一捆衣服搭在手臂上,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她握刀的姿势正是他教的那样。她不是刺客,但足以自卫。
这才是我的吉妮.
“我听到敲门声了。是谁?”
"多半是公事。"他冲她露出的笑容在转身面对门时立刻消失了。公会外没几个人知道他住哪,而他打算继续保持这样。他向其中一名保镖点头示意。"开门。"
执行者遵命照办,现出一名气喘吁吁的年轻女子,身穿汗渍斑驳的短上衣。"给塞雷斯大人的信。"她递出一个密封的卷轴筒。
执行者伸手欲接,塞雷斯的疑心病却突然发作。"别碰它!"
保镖和信使同时僵在原地。
塞雷斯上前一步。"谁派你来的?"
“您的主人,先生。”
这是个好兆头;公会信使绝不会脱口说出拉德的名字。"进来吧。"
信使毫不迟疑地跨过门槛,当执行者在她身后关上门时,她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现在,把卷轴举起来。"她照做了,依然没有犹豫或紧张的迹象。塞雷斯伸手时,戒指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确信卷轴筒没有危险。他接过铜管。"等着。我可能需要回复。"
他撬开蜡封,展开卷轴阅读。他眨了眨眼又读一遍,怀疑是否出了差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第三次细读以确保理解。确信自己并非出现幻觉后,他转向信使:"禀告我的主人,我已收到他的讯息,定当不折不扣执行命令。"
"遵命,先生。"年轻女子躬身告退。房门砰然关闭,两名执行者放松下来。
"留在这儿,"塞雷斯命令保镖,"我要和吉妮单独谈谈。"
"是,大人。"他们抱臂等候。他们清楚主人不会独自乱跑。
在楼梯顶端,吉妮满眼忧虑地迎上他:"出什么事了?"
"小伙子要离开特瓦林了。"塞雷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试图平复纷乱的思绪。"他要去青城见总会长。两天后启程。"
“那可是远路。”
“是啊。单程就要两周。”
金妮抓住他的手臂。"塞雷斯,出什么事了?"
"没事,金。"他冲她笑笑,这讽刺的处境几乎让他笑出声。"他让我在他离开期间暂管公会。"
"他…什么??”
塞雷斯再次展开纸条念道:"在我离开期间,你将暂代会长职务。待我归来后,你仍恢复首席剑师职责。"
金妮的抓握突然收紧。"塞雷斯!这…"她支吾着,最终说道:"这是好事,对吧?"
"是啊!对,是好事。"他勉强笑着拍拍她的手。"我…我只是没想到。"
“为什么没想到?你是大师级了。这说明你很称职。”
"话是这么说,但想想看,金。这意味着他 信任 我。"塞雷斯摇摇头。拉德早已将汉森与帕蒂诺的契约秘密托付给他。虽然好奇拉德为何要对其他大师保密,但他绝不会辜负这份信任。塞雷斯欠拉德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那看来他比我想象的聪明。”
塞雷斯惊讶地盯着金妮。"这话什么意思?"
“哦,我知道我们欠他一条命,塞雷斯,但他看起来有点…我不知道。怪怪的,我猜。”
"他经历了很多,金。"他捏了捏她的手,冲动地将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她的手指。 比我想要经历的还要多.
"后天?他一定是在 开玩笑!"米娅重读着拉德的便条,低声咒骂着。
"有问题吗,米娅小姐?"她的新助手格尔廷问道。他不如迪,但正在学习。
"当然有问题,见鬼。"她放下信,靠在椅背上,突然对晚餐失去了胃口。"我三十六小时后就要去青城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格尔廷挑了挑眉毛。"要我召集您的高级工匠吗?"
“是的。在我回来之前得让皮克托负责。”
"这会让他高兴一整天。"格尔廷轻声笑着,在本子上做着笔记。
"嗯,拉德和我离开期间将由塞雷斯代理公会会长,所以他又该不高兴了。"不知为何,皮克托不喜欢塞雷斯。米娅思索着拉德的决定。这并不令她意外;在所有大师中,塞雷斯似乎是最坦率稳重的。自从塞雷斯发现基莎的事后,拉德就很依赖他。她感到一阵焦虑。
两天后就要出发…和拉德单独在马车里待两周。
她推开桌子站起身,凝视着冰冷的壁炉,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眼前的任务。在他们离开前,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 为什么突然这么匆忙?当然,她别无选择。她必须去。毕竟,她只是个奴隶。
“给工会会长回个信。我会准备好的。今晚就到这儿吧,盖尔汀。剩下的明早再完成。”
"是,米娅小姐。"盖尔汀收拾好东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至少他已经摸清了她的脾气,知道什么时候不该争辩。当她拨动暗锁打开通往地下住所的门时,两名保镖立即跟上。她的安全屋。
现在根本谈不上安全了,因为整个该死的公会都知道这个地方。 这本就是个拙劣的伪装,况且她也无法违抗拉德的命令—必须让执法者时刻跟随。
"走吧。"他们跟随她穿过传送门,在下降进入公寓时,发光水晶照亮了道路。这个地方一如既往地整洁安静。帕克索尔负责前者,米娅负责后者。一名执法者站在主厅楼梯旁,另一名则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只有洗澡和换衣服时她才能享有片刻隐私。她绝不会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纹身。关于她的流言已经够多了。
米娅走进卧室,打开宽敞的衣橱,挑选要打包的物品。旅行裙装、鞋子、睡衣…
将近一个月都要单独和拉德相处…
正如大师在信中所规定的,他们将假扮夫妻以减少怀疑。这意味着要共用一个房间。一阵温暖的战栗顺着她的脊柱流下,汇聚在胃部,在她脑海中点燃了甜蜜的幻想。她曾蹲在雨中,透过起雾的窗户看着拉德和维根做爱。她想象自己在那里,感受他的抚摸,带走他的痛苦,与他在一起…
也许…也许这会发生…
哦,别想了! 她又往床上扔了几套衣服。除了正在修改的礼服和束胸衣外,一切都准备好了。贝姆林的裁缝承诺很快就能完成。
要是没拿到这些衣服就走,我就见鬼了!
米娅叹了口气,看着那堆裙子,真希望能穿着裤子和衬衫旅行。 我得带两个大箱子才能装下所有这些! 不仅衣服会让她不舒服,而且他们整天都要坐在马车里,除了看着风景掠过外无事可做。她得带些东西来让自己分心,不去想她是和拉德单独相处的事实。 也许带些书…她有满满几书架从没时间读的书。
大步走进主房间,身后仍跟着保镖,她开始从书架上挑选书籍,把它们堆在备用椅子上。挑出二十来本后,她重新审视自己的选择,放回一些又挑选其他。终于满意后,她后退一步,皱着眉头看着堆放在椅子软垫上的那摞书。
第一次,玛雅困惑自己为何要把这个地方布置得如此精心。她几乎从不使用那张长沙发,也从未有人坐过那把备用椅子。她打造了一个私人圣所,却像在期待宾客般装饰它。
痴心妄想?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 和拉德独处两周……玛雅咬住嘴唇,闭上眼睛,又想起了那个雨夜。
那个人可以是我。它 应该 就是我…
当她想起拉德的话,幻想便过早地破灭了…… 我们之间除了生意往来,永远不会有什么……这些话日夜折磨着她,不断提醒着她的愚蠢。
别傻了,玛雅。 她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打算埋头工作。如果两天后就要离开,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两周……和拉德独处.
爱是软弱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