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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你能听到我吗

  格拉维斯·贝林坐在连接杜明多尔双塔的桥梁中央附近,注视着太阳缓缓沉入大海。这景象他看过上千次,却从未有两次完全相同。即便在万里无云的日子里,色彩也总是略有不同。而这一切都关乎色彩。今晚,那黄色的火球被一圈广阔的橙光环绕,但下方的海面却一片漆黑,唯余那道渐渐消逝的金色光痕。格拉维斯想目不转睛地凝视,将整个日落尽收眼底,但他做不到。他又在流泪了。

  他目睹了最后一艘船在白天早些时候驶离。那艘大船——从德鲁明多尔望去——根本算不上大。格雷维斯从他的栖身处望去,只看到一个白色的小点。那艘船就像一块被丢弃的手帕,随波漂向大海。在德鲁明多尔旁边,没有什么称得上巨大。就连科尼利厄斯·德卢尔也显得渺小。

  我猜他们现在正为那样对待我而后悔不已。

  大约一个月前,他还不过是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个可悲的小笑话,是过往时代残留的腐臭气息。

  不,我并非笑话。这才是最糟的部分。他们当我是个骗子。

  没人能相信那个德罗米之子统治世界的年代,那时侮辱德罗米安人是件危险的事。望着那艘飞船离去,他知道他们已改变了主意。

  现在他们后悔招惹我了。

  他已证明了自己的观点,本可就此收手。他清空了整座城市。格拉维斯·伯林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对德罗米的恐惧。是的,他可以停下,释放压力,转身离开。这念头令人慰藉。承担摧毁德拉明多尔的责任是沉重的负担,不仅压在心头。那些高塔由他祖先——传奇人物安瓦里设计,由史上最伟大的布伦德林工程师与工匠建造。德拉明多尔是古代世界的奇迹。

  我算什么东西,竟要摧毁这一切?

  但当然,他不可能一走了之。事态发展已超出如此天真的想法。制造这么多麻烦后,他们绝不会放过他。他把科尼利厄斯·德勒尔赶出了自己的城市。无论逃往何处,蜘蛛王都会追捕他。格拉维斯的人生完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终点。然而,对报复的恐惧甚至排不进他必须执行计划的前两个理由。

  其中一个原因正在德拉明多尔的地底愉快地忙活着。值得庆幸的是,福尔柯克始终待在熔炉附近,从未踏足如此高处。两人就像疏远的邻居般相安无事。懒得修筑藩篱的他们,心照不宣地守着各自领地——福尔柯克盘踞地下室,而格拉维斯则享受着德拉明多尔的高层空间。对此他很是满意。格拉维斯觉得福尔柯克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虽未当面挑明,但他确信若自己改变主意,福尔柯克绝不会善罢甘休。

  由于主齿轮位于行尸走肉的地盘,改变主意便有了极大阻力。福尔柯克巴不得他炸毁德拉明多尔,甚至不介意亲临现场观摩。既然此人早已是具尸体,这般不计后果倒也不足为奇,但格拉维斯隐约觉得另有隐情。

  那些梦境与此大有干系。

  格雷维斯仍然被它们困扰着,而且情况变得越发严重,他几乎无法入睡。偶尔睡着时,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便连绵不绝。在噩梦中,他感觉到震动从石壁深处传来。尽管想要逃离,想要跑得越远越好,但他总是走下台阶来到北塔底层。当格雷维斯靠近时,他能看到石块在震动、开裂,并开始泛出红光,因为地下的压力正将岩浆推上主井道。但还有别的什么。他听到了声音。低沉、扭曲的古老语言。总是有三个声音,咆哮着,哭喊着要解脱,要求获得自由。格雷维斯一个字都听不懂,甚至不确定那是否是语言,但他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而在下方熔岩池中,福尔柯克向他们呼唤,五体投地,向那些可怕的声音保证时机将至,而它们则承诺给他永恒的奖赏。

  光顾"斯卡姆·斯卡利"的人常把管理这座城市的商业巨头们称为"邪恶三人组",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脚下涌动着什么。若是知道,像巴里克这样的人就不会如此轻率了。格雷维斯听到的声音,以及他灵魂中唤起的恐惧与不祥预感,变得难以承受,他总是在那间一直作为办公室的小牢房里尖叫着醒来。梦境很可怕,但最糟糕的是醒来后他仍能感觉到那撞击:更微弱、更遥远,但确实存在。

  格拉维斯知道如果他改变主意,福尔柯克会杀了他。而这个死人完全有这个能力。当他们刚进入时,主楼层的安保人员向他们致意。这些是格拉维斯多年来每天都能见到的人,有老警官也有新招募的年轻警员。福尔柯克把他们全杀了。他并非出于自卫。没有任何警卫对他们构成威胁,但福尔柯克立刻开始了屠杀。至少有两名警卫成功刺中了他。福尔柯克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究竟是如何杀死那些警卫的至今仍是个谜。这个死人没有任何武器,只有赤手空拳和...牙齿。格拉维斯隐约记得福尔柯克咬住了一个警卫的脸,但那一定是记错了。由于没有目睹全过程,格拉维斯还能自欺欺人。事实上他几乎什么都没看见。被这场屠杀恶心到的他别过了头。实际上,他在接待台底下蜷缩了好几个小时,却无法逃避那些声音。叫喊声后是尖叫声,尖叫声逐渐变成呜咽,然后只剩下撕裂声和...咀嚼声?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爬出来时,福尔柯克站在格拉维斯面前,浑身浸透鲜血,仿佛刚从血池中沐浴而出。

  "稍后我会收集他们的皮,"他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欢快对格拉维斯说。"带我去熔炉。"

  与其说是恐惧死亡威胁,不如说是被那骇人景象震慑,格拉维斯点了点头。与一个浑身浴血、杀人如麻的尸体讨论任何事都毫无意义——那尸体快活得就像个坐在泥坑里的六岁孩童。格拉维斯领着路走上桥梁,穿过北塔,随后护送福尔柯克下到底层。格拉维斯调整好滑槽,锁死主齿轮。两人很快分道扬镳,福尔柯克游荡在德拉明多尔底部,而格拉维斯则固守塔楼。要解锁主齿轮,格拉维斯必须再下去一趟。不过这只是他无法抽身的次要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于,纠缠他的幽灵远不止一个。

  "我爱过你,"格拉维斯坐在石桥边缘轻声说道,双腿悬空,望着落日余晖。随后他侧耳倾听,期待能等到回应,却深知那永远不会到来。

  出人意料的是,另一些声响飘进了他的耳朵。从极深的下方,歌声正袅袅上升。

  他收起双腿站起身。背向海面,他横穿桥面来到悬挂旗帜的位置。俯视着港口,这座城本该空无一人,但避风的港湾却灯火通明。成百上千闪烁的光点沿着柏林格大道移动,如萤火虫群般散开,铺满码头,照亮了栈桥与堤岸。

  是蜡烛, 格拉维斯心想。 亦或是灯笼,或许两者兼有。

  他认得他们唱的歌谣。虽非贝尔格皇家颂歌,却有着同等分量。德罗梅安人的嗓音托起 哈根·艾尔·布洛克 这首古老的歌谣年代久远,无人知晓其起源或作者。每个多罗米安人都对旋律和歌词烂熟于心,因它总在葬礼上传唱。其他文明不解其意,觉得曲调优美,便在宴会、婚礼上演奏,远近酒馆里也常被糟蹋得面目全非。而对多罗米安人而言,光是听见旋律就会落泪。吟唱更是艰难,它哽住喉咙,撕碎心脏。他们都曾用这种唱法,向挚爱之人道别。 哈根·艾尔·布洛克 是首挽歌,当最后一缕天光消逝时,上千个多罗米安声音为他齐声唱响。

  他明白缘由。他们在哀求他停手,乞求怜悯。但此刻格拉维斯满脑子只想着:他没能为伊娜唱这首歌。他忆起她临终那夜,在他们孤零零的小屋里度过的最后时刻。当寒风呼啸着穿透发白的木板时,他跪在她的床前。伊娜浑身汗湿地躺着,他紧握她的手。她这样持续了数小时,而后突然睁眼。

  她的目光寻到他,在异常清醒的瞬间说道:"你永远只在乎那些塔。"他震惊于她突然开口,还未来得及消化这句话,伊娜便用最后一口气轻吐出遗言:"你从未爱过我。"

  随后她便逝去了。

  他震惊地盯着她。在惊慌失措的瞬间,他告诉她她错了。他摇晃着她的肩膀,哀求她听自己解释,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他是孤独的。伊娜已经离开了。她永远地消失了,而他将永远无法解释清楚。

  现在,格拉维斯站在桥上,向下凝视。建造者们懒得修筑围墙或栏杆,他的脚趾在边缘徘徊。他呜咽着,哭泣时身体不住地抽搐。泪水将无数细小的光点模糊成一片旋转的污渍,当它们的歌声结束时,他对着显现的星空大喊:"我真的爱你!你能听见吗?我一直都爱着你!"

  但他的话语已无法传达给她。

  这就是为什么他必须摧毁德拉明多尔。格拉维斯需要向伊娜证明——向她,向所有人证明——他需要向世界展示真相。

  格拉维斯擦了擦眼睛。然后他再次低头看向那些光点。在歌声的过程中,它们变换了位置,现在拼出了"求求你"这个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抽泣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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