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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羔羊肉与淡啤酒

  罗伊斯踏上楼梯顶端推开门时,瞬间怔在原地。这个房间堪称"温馨"二字的完美诠释。一面精雕细琢的深色木质烟囱壁框住壁炉,占据整面墙壁,黄铜炉栅后跃动着熊熊火焰。壁炉架一侧摆着冰湖嬉戏的男孩瓷雕,另一侧立着枝形烛台。深酒红色的墙纸覆盖四壁,厚重窗帘框起高耸的窗户,硬木地板上铺着蓬软的卡利安地毯。扶手椅、梳妆台和小茶几在炉火边围出惬意的休息区;相邻房间里几乎被一张大床完全占据。墙上悬挂着油画,成套的壁炉工具旁放着盛在篮中的风箱。房间里点缀着各式灯盏、软垫和一面镜子,甚至书桌上还备有纸张和钢笔。

  哈德良把行李扔在门边。"这是我住过最漂亮的房间。"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泞的靴子。"我都不敢走动。"

  罗伊斯困惑地打量着这个地方。他快速巡视了一圈,查看衣柜背后,检查窗帘背面。在他们住过的大多数地方,总能找到腐朽的木材、霉斑、老鼠屎,有时还有血迹。但这里只有光洁如新的木头和锃亮的玻璃。"难怪她不还价。"

  哈德rian走到干洗手台前。"嘿,脸盆旁边有肥皂——还有绣着名字的毛巾 汉姆斯沃斯.”

  罗伊斯看过去,点点头。"偷了之后更不好出手。你得花钱把线拆掉。不过地毯上没有名字。"他仔细研究着复杂的花卉图案。"你觉得这地毯能卖多少钱?一大笔钱,对吧?我们可以从窗户扔下去。掉到街上也不会发出多大声音。"

  哈德里安从毛巾上抬起头,摇了摇头。"我们不能偷寡妇的东西。"

  罗伊斯深情地看着地毯。"一个显然很有钱的寡妇。"

  "我们是来干正事的,记得吗?"

  罗伊斯面对着窗户,评估着可行性。窗户太窄无法爬出去,但地毯完全可以滑出去。只要窗户没被油漆封死,他就能把地毯卷起来推出窗外,而哈德里安就在下面接应。他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东西搭在马背上。真正的难题是知道该去哪儿销赃。在一个陌生的城镇干活总是会遇到这种挑战。

  哈德里安打了个响指,引起了罗伊斯的注意。"喂,专心点。你说过喜欢现在这个活儿。我们能集中精力吗?说不定能杀人呢,记得吗?"

  罗伊斯抬起头:"没错。"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地毯。"我们可以晚点来洗劫这里。现在动手丢了房间就得不偿失了。"

  哈德良在其中一张软垫椅上坐下,表现得如同坐在玻璃上一般自在。他盯着面前的软凳,却丝毫没有抬脚的意思。"我们第一步该做什么?"

  罗伊斯走到窗前,几乎没掀动窗帘,窥视着下方的街道。雨下得更大了,鹅卵石路面变得湿滑。他们留在前门的马匹正在接受一场冰冷的淋浴。"需要给我们的牲口找住处,弄些食物,再收集些情报。等雨势稍缓,我们就去消息中心。"

  "嗯?你凭什么认为罗谢尔会有这种东西?"

  "每座城市都有。"

  "酒馆?"

  罗伊斯摇摇头。"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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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始终未曾完全停歇,尽管他们确实为马匹找到了安置之处,但在近两小时的搜寻后却连一家妓院都没发现。在罗谢尔这样人口稠密的城市里,这着实怪异。据罗伊斯所知,罗谢尔只比科尔诺拉略小些,而后者至少有三十二家慰藉之所——比持照酒馆还多三家,比客栈多出八家。即便是相比之下堪称乡野小镇的梅德福,也有十二家之多。然而在往返河两岸搜寻后,他们竟一无所获。

  饥饿、潮湿的空气以及烤肉的气味终于变得无法抗拒,哈德良把他拖进了一家名为"肉屋"的小店——这是一间位于狭窄小巷中,烟雾缭绕、拥挤不堪的破旧棚屋。这个因风雨侵蚀而变形的小屋出售一磅重的羊肉或猪肉,肉块放在沾满油渍的小木板上。"城里最新鲜的肉,都是从隔壁屠宰场现宰的,"厨师告诉他们。他们每人从负责转烤肉叉的男人那里买了一块羊肉。然后,他们自己取了柜台上预先倒好的啤酒,在充当公共餐桌的狭长搁板旁挤出了位置。这里站着一排男人,一边咀嚼着冒着热气的肉块,一边盯着满是经年油渍的木墙,"肉屋"的氛围活像个牛饲料槽。唯一的光源来自敞开的烤架,油脂滴在炭火上迸发出明亮的火光。尽管如此简陋,这家务实的餐馆却温暖干燥,而且至少——那肉是热的。

  一个肌肉发达、秃头的暴徒穿着沾满污渍的蓝色工装衬衫,浑身散发着鱼腥味,连条围巾都没有来抵御寒冷,正奋力从骨头上撕下一块肉,生怕烫到手指。

  "也许该让它凉一凉,"罗伊斯建议道。

  秃头男人几乎没转头,只是移动眼珠用怀疑的目光盯着罗伊斯。狗在吃东西时也会这样。

  "再过几分钟下一艘拖网渔船就要靠岸了,"那人说着舔了舔手指。"我可以忍受烫伤的手,但受不了空着的肚子。"

  "这么难熬的夜晚还在户外干活。"

  "只要能拿到钱,每个夜晚都是好夜晚。"

  罗伊斯不喜欢起水泡的前景,于是他用阿尔弗斯通切下一小块适口的分量。将肉块丢进嘴里后,他还是不得不倒吸凉气以免烫伤舌头。令他惊讶的是肉质竟如此鲜嫩多汁,但以罗伊斯的阅历,本不该犯下以貌取人的错误。

  哈德良站在他的左侧,正与一个身披灰斗篷的小个子低声交谈。罗伊斯拥有敏锐的听觉,但有时这反而成了负担。周围有太多对话,很难只专注于其中一场。他和哈德良需要获取情报,但尽管哈德良为人友善且健谈,他也容易透露不必要的细节。罗伊斯预感到这项任务最终会转向暴力和非法,因此更倾向于监听友人的对话。最好确保哈德良不会泄露他们的真名、来历,以及他们极可能要谋杀罗谢尔公爵的事实。

  过了一会儿,罗伊斯放松下来。尽管罗伊斯总爱说反话,但哈德良并非白痴。若真如此,他俩早分道扬镳了。虽然他这个朋友可能还固执地认为大多数人本质善良,但至少学会了不对每个笑脸相迎的人都掏心掏肺。鉴于两根鱼竿总比一根能钓到更多鱼,罗伊斯背对着哈德良,把注意力转向右侧的光头男子。

  罗伊斯学着当地人的做派,手肘撑着货架懒散地斜靠上去,问道:"要是有人今晚想找点比毯子更暖和的玩意儿,该去哪儿找呢?"

  "想要威士忌?"

  比预想的更迟钝。

  罗伊斯摇摇头:"我琢磨的是女人的滋味,花钱就能买的那种。"

  秃头男人的脸转向他。火光映照下,那张涂满厚厚油脂的脸泛着油光。"这儿没有那玩意儿。违法的。"他又从羊骨上撕下一块肉,甚至需要扭头用力撕扯,然后大张着嘴咀嚼。"教会不批准。"

  "教会不批准的东西多了,"罗伊斯说,"不代表它们就不存在。"

  "这儿不存在。"

  "你俩打哪儿来?"秃头男人另一侧坐着个黝黑的瘦子,他的下巴同样滴着油水。

  "玛拉农,"罗伊斯回答,"一个叫杜尔加斯的小地方。"

  "嗯哼。"黑皮肤男人点点头,露出罗伊斯期待的反应:全然的无知。"不过汤姆说得对。不知道你们那儿是怎么搞的 杜尔加斯, "但罗谢尔可是个虔诚之地。"他说出那个词 "虔-诚" 仿佛在索要一份甜点。

  "道德纯洁如初冬的第一片雪花,"汤姆满嘴肉沫地补充道。

  接着两人都窃笑起来。听到彼此的笑声,这两个油渍斑斑的天才笑得更厉害了,直到那个秃顶男人差点被一块羊肉噎死。他咳嗽着,把一些软骨吐到手心里,狐疑地看了看,又塞回嘴里。

  罗伊斯喝了一大口杯中的酒,发现这是淡啤酒。这个说法并非指酒的分量——实际上这杯酒远远超出了罗伊斯想喝的限度——而是指酒精含量。淡啤酒是穷人的饮品,就像教堂仪式上用的掺水葡萄酒。这种饮料旨在解渴而非醉人。罗伊斯并不口渴,但他想保持体面。"那么你们俩都是本地人,对吧?"

  "在码头出生的,"秃头男子说道。"接替了我父亲在拖网渔船卸货的工作。这就是为什么我休息时间要一路跑到这儿来。该死的马儿作证,我实在受不了鱼腥味。"

  "我老家在布莱考特,"对方说道,"在东边,离布莱辛城堡更近些。你大概听说过吧。不过我小时候全家就搬来了,大半辈子都在小古尔姆度过。"他朝门外指了指,仿佛这动作有什么深意。

  "遇到本地人真高兴。"罗伊斯故意满嘴食物地说话,让油星子滴到下巴上,"或许你能给我讲讲这城里的情况。哪些地方要当心,哪些地方最好别去。"

  黝黑的汉子急着答话,差点把嘴里的食物喷出来,赶紧用手捂住嘴,"你是来看春节庆典的?"

  "是啊,不过感觉不太像春天。比我想象的挤多了。"

  当地人点点头。"主教宣布任何想争夺王位的人都必须出席这场宴会,否则就没资格当国王。这吸引了不少贵族从各地赶来。有些人——其实挺多的——认为他打算举办一场比赛,胜者就能得到王冠。"

  "这就解释了很多事。我找住处都费劲。有谁知道谁会当选吗?"

  "最有可能是弗洛雷特·基利安,四方公爵。"汤姆插嘴道。

  "利奥波德·哈格雷夫呢?他是这里的公爵对吧?"罗伊斯问。

  "老利奥没有子嗣。国王需要继承人。"

  "他不是刚结婚吗?"罗伊斯问。"他还是可以生孩子的,虽然...我听说他妻子失踪了,是真的吗?"

  如同被罗伊斯的话语吹熄的蜡烛,两个男人脸上欢快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们紧张地对视一眼,随着火苗窜动、阴影爬上墙壁,两人开始扫视这间棚屋。

  "我得回去了。拖网渔船这会儿该进港了。"秃头男人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啤酒,用袖子擦了擦脸。在挤出门前,他用怀疑的目光死死盯着罗伊斯。

  黝黑的男人继续盯着秃头男人匆忙离开后留下的空档。他从靴子到头巾仔细打量着罗伊斯。"你是来找公爵夫人的?"他的话语缓缓探来,犹如黑暗中的手指。

  "我没那么说。只是随便聊聊。"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先生...呃...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格里姆,我是鲍德温,"哈德良插话道,将伸出的手掌越过罗伊斯。"那么你是?"

  那人盯着哈德良的手,仿佛那是一条嘶嘶作响的毒蛇。"我想我该走了。"他后退几步,从脖子上扯下蓝色方巾擦了擦手。再没说一个字,他挤过人群走向门口。

  罗伊斯和哈德良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有意思,"罗伊斯低声说。

  "我告诉和我聊天的那家伙我叫鲍德温,"哈德良小声说。"不想让你用同样的名字。"

  罗伊斯寻找着穿灰兜帽的家伙。"那个 和 你说话的家伙去哪了?"

  "我提到女公爵,他就突然想起要喂猫了。"

  罗伊斯环顾着肉铺。烟雾弥漫的空间里,一排男人倚在货架旁,猛灌啤酒撕咬着烤焦的肉块。太多双眼睛朝他们这边瞟来。 比之前更多?

  "也许 我们 该——"

  "不该待在这儿?"哈德良笑了,"我也正这么想。"他灌下最后一口啤酒,两人一起退回到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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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肉铺位于距离城市港口几个街区的破败地段。罗伊斯带头往坡上走,避开人群朝他们租住的房间返回。路线带着他们穿过越来越窄的街道,两侧砖墙林立,阴影处有老鼠窜动。雨仍在落,顺着墙壁淅沥而下,从屋檐倾泻,形成的水流几乎要倒灌进敞开的下水道格栅。

  "我猜你没打听到什么有用消息?"罗伊斯问道。

  "你是说除了有个怪物在城里游荡还把人心脏掏出来这件事之外?"

  "有意思,但是——"

  "我没开玩笑。他真是这么跟我说的。"

  "带着猫的那个?"

  哈德良点点头。"跟告诉我们租房信息的那位母亲有着同样的耳朵。他想藏起来,但转头时还是能看到尖耳朵。"

  "他们叫'米尔'——半人半精灵的混血。"

  "'米尔'是精灵语吗?在卡利斯,他们被称为" "卡兹"”

  罗伊斯点点头。"我想是的,但除了'人见人厌'之外,我也不知道'卡兹'具体什么意思。"

  他们来到一座小丘的顶端。街道向右转弯,为了保持原定路线,罗伊斯选择了左边的小巷。他并不确定这条路通向哪里,但希望能连接到更宽阔的道路。至少,这条路更安静更昏暗,而他此刻正需要隐匿行踪。他们在镇上待了还不到一整夜,罗伊斯就感觉已经走错了一步,而且这甚至不能怪在哈德良头上。

  "你呢?"哈德良问道,"有什么收获吗?"

  "有一些。我知道为什么这么拥挤了。显然,必须参加春宴才能被选为国王。阿尔伯恩的所有贵族肯定都来了,平民们也来看谁会被选中。哦,还有可能里奥娶珍妮不完全是 为了 她的钱。"

  "为什么这么说?"

  "候选人需要生下继承人。"

  哈德良笑了。"这意味着......"

  "是啊,是啊。我猜公爵杀她的可能性很小,但这不意味着她还活着。她可能是被竞争对手谋杀的。"

  哈德良点点头。"但她 可能 还活着。要阻止主教选她丈夫,她不一定非死不可。也许她被囚禁着,直到新国王加冕。"

  两人绕过一处水坑。眼前的道路狭窄得更像条小巷,没有米尔街那种精确的工程规划。下水道还在使用——罗伊斯看到规律分布的格栅——但积水并未排入其中。相反,径流聚积在道路修补工忽视的低洼处和坑洞里。

  "嗯,"哈德良沉思道。

  "怎么?"

  "你不觉得可疑吗?"

  "我觉得一切都可疑。你能说得更具体些吗?"

  "好吧,加布里埃尔·温特说莱因霍尔德 和 他全家都死了。我曾在他检阅部队时见过他一面。那老家伙的子嗣多到能当名誉兔子了。现在他的继承人全死了?太蹊跷了。他的死和珍妮的 失踪 可能有关联。我们可能撞见的不仅是个富婆失踪案。我们该查查前任国王的下落。或许可以问问伊芙琳·海姆斯沃斯。她可能知情。"

  罗伊斯做了个鬼脸。

  "你刚才是不是发抖了?"哈德良开始咯咯笑,"你发抖了对吧?大名鼎鼎的冷酷先生居然因为要和老妇人说话而颤抖?"

  "哦,我猜你迫不及待想明早和她共进早餐了?那可真是棒极了!前提是那个干瘪的宅老婆子会吃东西。我打赌她靠吸山羊血维生。"

  "她没那么糟。"

  罗伊斯停下脚步,正对着哈德良。

  哈德良肩膀耷拉下来。"好吧,她确实像晒伤后碰到粗羊毛那样恼人,但她肯定有最——"

  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穿透了持续的雨声。

  两人猛地转身。

  他们独自行走在一条黑暗的街道上。片刻之前,罗伊斯还认为缺少光线是件好事,但现在他不得不重新考虑。简陋的街区只能靠油灯照明;有些地方靠火炬勉强应付,而更多地方则完全没有照明。但即使是在最糟糕的区域,也会有从窗户透出的光亮——除了他们现在所站的这条街。这条街上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任何门户。三层高的砖墙将他们围困其中。

  那声响清晰可辨:马匹奔跑的声音,正朝他们而来。

  "是我想的那样吗?"哈德里安问道。

  后方驶来一辆大车——那种高帮的运牲口专用大车——由两匹黑色挽马全速拖拽着轰隆而来。街道如此狭窄,车轮不断刮擦两侧墙壁。即使在黑暗中,罗伊斯也能看到马匹身上泛着白沫的汗水,它们的耳朵向后紧贴,眼睛瞪得老大且充满野性。这些马匹正处于极度恐慌之中。

  "快跑!"罗伊斯大喊。

  他们一起沿街飞奔,但罗伊斯知道他们跑不到街区尽头。

  "这儿!"他带着哈德良冲向一个下水道格栅。

  两人同时跪倒在地,合力将铁栅栏的方框扯开,露出一个阴森的洞口。当疯狂马车的左轮擦过砖墙表面,金属车轴末端迸发出火花,照亮了漆黑的巷子。罗伊斯没有寻找梯子。甚至没时间往下看。任何选择都比被踩踏致死要好。当然,这是个谎言。纵身跳入时他自己也承认。世上更糟的事多着呢,罗伊斯只是不认为自己会在下水道底部遇到那些。平心而论,罗伊斯喜欢下水道。他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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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落并不远,底部的水比预想的要深,这起初看起来是件好事。罗伊斯始终认为,当跳入一个深度不明的黑洞时,撞上水总比撞上岩石强。在最初的溅落和本能的喘息之后,他花了一秒钟才意识到水深及胸。又过了一秒,他发现当这些水遇上暴雨的激流时,水量就变得不容小觑。一股强劲的水流将他和哈德里安冲倒,将两人卷入一条漆黑的隧道,他们的腿和手肘不断刮擦着石壁——那些石壁因覆满黏液而滑腻得无法抓握。

  黑暗中不时透入来自其他下水道格栅的光柱。这些闪光让罗伊斯感知到他们被冲走的速度。 比小跑的马稍慢,但慢不了多少。 这种感觉怪异而阴森。在黑暗中无重地漂浮着,那些几乎等距分布的苍白光斑飞速掠过,成为唯一能标记时间和距离的参照。坚硬的石壁回响着每一个声响,将滴水声、泼溅声和湍流声都放大了。

  "情况不妙!"哈德良大喊道。

  他的声音在隧道里回荡,让罗伊斯无法判断同伴的位置——是在后面吗? "你第一个发现什么了?"

  "你觉得这通向哪里?"

  "最靠谱的猜测?海湾。"

  他们急转过一个尖锐的弯道,罗伊斯在擦过另一面墙时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体。他的手指只抓到了几把淤泥。

  "你敢打赌这不会通向某个柔软舒适的海滩吗?"哈德良喊道。

  他们经过更多亮着灯光的排水栅栏。在灯光闪烁间,罗伊斯回头望去。哈德良就在那里,稍靠后方偏左的位置。水流让两人保持着近乎完美的同步。罗伊斯竭尽全力踢水划动,缩短距离,直到抓住哈德良的脚踝。就在他抓住的瞬间,哈德良猛地一蹬。

  "别乱动,你这蠢货!"罗伊斯吼道。

  "刚才是你?"

  "对,是我。别动!"

  罗伊斯再次抓住哈德良的脚踝,拽动两人靠拢。他紧紧抓住哈德良的皮带确保两人不会分开。

  "我还以为......"哈德良顿了顿。"不知道。我是说,我们现在在下水道里,对吧?这下面什么都有可能。"

  "用你的剑,"罗伊斯说。"那把大的。试试看能不能勾住什么东西。"

  他感觉到哈德里安扭动着身体,随后听到金属刮擦的声音,但没感觉到速度有明显减缓。

  他们再次接近墙壁。哈德里安伸展身体并扭转。更多刮擦声。一阵剧烈的颠簸后,水流冲击的力量终于显现。但哈德里安好不容易抓牢的东西承受不住这股力量,他们又被冲走了。

  "墙壁和地面都太光滑了,"哈德里安汇报道。"需要找个能让剑刃卡住的东西。"

  "那里!"罗伊斯指着下一个栅栏。"看见亮光了吗?"

  "太高了。我够不——"

  "不是栅栏,旁边!楼梯!"

  在昏暗的光线中,罗伊斯能看到一组石阶向下延伸进入下水道。他意识到这里对哈德良来说可能太黑了。"相信我。就在那束光前面。左边。踢!"

  两人拼命划水游动,但这几乎改变不了他们的行进路线。水流似乎想把他们和其他所有东西都困在中心。

  来不及了, 当光线再次显示出他们的速度和横向移动的不足时,罗伊斯意识到了这一点。

  "抓紧了!"哈德良在靠近栅格时大喊。他的头没入水下。片刻之后,当这个壮汉猛蹬下水道底部向台阶冲去时,罗伊斯差点没抓住哈德良的腰带。哈德良一手握剑柄一手持剑锷,用这把长刃卡住了污水冲刷墙角的拐角处。随着响亮的闷哼声,哈德良将他们拉到侧面。离中心越远,水流就越弱;尽管如此,当污水拍打在脸上时,哈德良的手臂仍因竭力保持位置而颤抖。

  "快!快!快!"哈德良喊道。

  罗伊斯攀着哈德良的身体向上爬,抓住了台阶边缘。然后他回身伸手,将哈德良拉上楼梯。两人狼狈地爬上最底层台阶,瘫倒在地,在黑暗中喘着粗气,听着湍急的水流声。当哈德良把那把大剑"斯帕多内"放在石阶上时,金属与石头碰撞发出响亮的铿锵声。哈德良无法平躺,只能背靠墙壁,双腿顺着台阶长度伸直。他仰着头,呼吸艰难地呻吟着。罗伊斯蹲着,头埋在双膝之间,从嘴里吐出下水道的污水,用手将头发往后捋。

  "真是提神醒脑啊,"哈德良喘着气说道。他的声音颤抖着。

  一缕微光从楼梯顶端的开口倾泻而下,刚好足够让罗伊斯看清同伴的脸。哈德良呼出的气息凝成白雾,身体不停颤抖。夜晚总是寒冷的,但在雨中行走是一回事;被淋得浑身湿透又是另一回事。至少没有风,不过一旦他们回到地面,情况就会改变。罗伊斯咬着牙,做好了心理准备。

  "刚才发生了什么?"哈德良问道,"我宁愿相信是有匹马意外受惊朝我们冲来。"

  "在一条本应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罗伊斯怀疑地说,"一条连门窗都没有的街道?"

  "我说我" "宁愿" "相信是这样。"

  两人一起挣扎着站起来,爬上几级台阶,然后停下来拧干身上最湿的部分。

  "刚刚有人想杀我们,对吧?"哈德良问道。

  "看起来确实如此。"

  哈德良将长剑重新背回背上。"可我们才刚到这儿。"

  "我知道。感觉不太公平,是吧?"罗伊斯拧着斗篷,让水滴沿着台阶流下。"你可能是对的。我想我们卷入的这件事,比单纯的男人为钱杀妻案要复杂得多。"

  "但为什么会有人——我是说,怎么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还是说他们对待所有访客都这样。嘿,欢迎来到本镇。来,尝尝滚烫的羊肉,喝点淡得出奇的啤酒,别忘了还有免费赠送的失控马车!"

  "因为我们打听了公爵夫人的事。"

  "我们问的是...等等...你是认真的吗?就因为这个?"

  罗伊斯点点头。他抬头看着下水道潮湿滴水的墙壁。"这座城市让我想起了拉蒂博尔——拥挤得多,华丽得多,也没有妓院,但它孕育着同样的心理。那个光头码头工人和他的同伴不是从我们这里逃跑,他们是去找人了,也许是去找某些人。"

  "但为什么那些人要杀我们?我们只是——"

  "我猜他们不想让人打听公爵夫人的事。"

  "因为她死了?"哈德良问。"还是因为她活着?"

  罗伊斯思考着这个问题,意识到自己毫无头绪。在城里待了将近一整晚后,他的疑问比刚来时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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