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窃剑记
哈德里安在鸟鸣和凉风中醒来。一扇窗户敞开着,唯有薄纱窗帘随风轻扬。他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头枕着枕头。远处传来模糊的玻璃杯碰撞声、人声谈笑以及椅子在木地板上拖拽的声响。
听起来像是酒馆。
这个念头随着轻柔的微风和画眉鸟的啁啾飘进脑海——随后他想起来了。
他坐起身,原以为会迎来剧烈的头痛,就像宿醉昏厥后的次日清晨。他本以为脑袋会阵阵抽痛,眼睛干涩得不愿转动。出乎意料的是,他感觉良好,甚至称得上神清气爽。嘴里或许还残留着死花栗鼠般的腐臭,但除此之外一切无恙。
哈德良完全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除了对宿醉后果的担忧,他还预期睁开眼会看到截然不同的场景——如果他能再次睁开双眼的话。
他确实躺在一张考究的床铺上:厚实的床垫,柔软的毛毯,亚麻床单,羽绒枕头,毫无污渍。房间其余部分同样令人愉悦。深色原木的粗大横梁支撑着天花板,地毯铺满整个地面。帷幔环绕着孤零零的窗户,明媚阳光正洒落在书桌和软垫扶手椅上。椅中坐着个熟悉的黑影。
"他们给我下药了,"哈德良说。"她——她 给我下了药。"
"我知道,"罗伊斯回答。他正望向窗外,低头看着。
哈德良开始用手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疼痛、割伤或淤青。没有焦油也没有羽毛。他还穿着原来的衣服,鞋子也在,只是斗篷不见了。不,不是不见了,斗篷就搭在床尾。
他看着自己的手,想起自己曾笨拙地摆弄钥匙。"我是不是——我锁上门了吗?"
"是的,你锁了。"罗伊斯把穿着靴子的脚架在桌上。"我不得不撬锁才把你弄出来。"他掀开兜帽,露出困惑的表情。
"怎么?"
罗伊斯耸了耸肩。
"你很惊讶我这么做了,对吧?惊讶我居然想到要反锁自己。"
"如果你没让一个漂亮姑娘给你下药,我会更惊讶。"
"一个漂亮姑娘...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哈德良站起身,继续测试自己的身体状况,但他的平衡感很好。她给他喝的药可比黑麦威士忌温和多了。
罗伊斯没有回答。
你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吗 彻底? 哈德良的心沉了下去。
"哦,罗伊斯,你没..."
罗伊斯挑了挑眉毛。他一时没有作声,目光若有所思地移向地板。他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不,我没有。"
"连那个女人也没杀?"
"我认识她。她来自钻石区,所以不是个傻子。不至于蠢到想要报复,而且她相当配合。"
"真的吗?"哈德良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或是已经死了。他本该躺在城外那条荒凉的路上,身体被焦油灼烧、沾满羽毛,而不是在这舒适的私人房间里醒来。
罗伊斯救了我却没杀任何人?看来这世界已经忘了生存法则。
哈德良发现梳妆台上有个脸盆,走过去往脸上泼了捧水,用叠好的毛巾擦干。他转过身,双手垂在身侧。"我的剑呢?"
"不知道。你放哪了?"
"什么叫放哪了?我——"
我扔掉了。在那之前我还解下了重剑。它们都还在酒馆附近。
"你没发现剑不见了吗?"哈德良问道。
罗伊斯点点头。
"你就没想过把它们拿回来?"
罗伊斯皱起眉头。"搞不懂为什么事事都得我来。你撒尿要不要也搭把手?"
哈德里安把毛巾朝他扔去。罗伊斯一偏头,毛巾飞出窗外。
"现在什么时辰了?"哈德里安抓起斗篷搭在臂弯。
"快晌午了。你睡得挺香。早饭都错过了。"
"失陪,我去收拾行李。"
罗伊斯站起身。
哈德里安拦住他。"别——待着吧。该轮到我去了。"
走下楼梯时,哈德良注意到酒吧间变了样。晨光从窗户和大门倾泻而入,所有门窗都敞开着,给原本闷热的房间送来阵阵清风。吉尔是哈德良第一个看见的人。那孩子系着脏兮兮的围裙,正忙着清理早餐顾客留下的杯盘狼藉的餐桌。哈德良原本担心夺走他武器的人早已离开,但看到"公牛脖子"和他那穿橙色衣服的同伙仍坐在昨晚的老位置时,不禁松了口气。
瓦格纳仍在吧台后面,肩上搭着那条熟悉的毛巾。他用酒吧老板特有的警觉目光,最先发现了哈德良。当酒保瞥向"公牛脖子"那桌确认他们是否也看到时,脸上立刻浮现出担忧的神色。哈德良认出了另一张桌上的两张面孔——不是抢劫驿站的那两个人(不是布雷特和拉尔芒),但这些人当时确实在场。斯嘉丽不在其中。
晚起的好处是酒馆里人烟稀少。体面人都已来而复去。除了他要找的那几个人外,哈德良只看到一桌旁观者。门口有家小家庭正在喝粥收尾,男孩把碗倾斜着凑到嘴边,父母因这失礼举动而责备他。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坐在对她来说过大的椅子上,晃荡着双腿。
哈德良从"公牛脖子"一伙人身边走过,来到吧台前,吧台后的瓦格纳假装没看见他。
"把我的剑还给我。"
"什么剑啊,朋友?"瓦格纳笑着从肩上扯下毛巾,擦拭着双手,也可能准备缠在指节上。
哈德良回以微笑。这正是他期待的局面。虽然他不常寻求报复,但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傻瓜。
况且, 当一方倒地时,打斗才算结束。 这场打斗尚未结束。甚至还没开始,但马上就要开始了。
"认真的吗?"哈德良转身离开瓦格纳,走向那家人。他掏出一枚银币,啪地拍在他们桌上。"这顿早餐,还有下顿,算我请客。"
男人盯着他,看看妻子和孩子,然后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请你带着家人现在就离开。立刻马上。"
男人眯起眼睛再次扫视他的家人。"我还是得问问 为什么?”
"因为昨晚我被下药抢劫的时候,你们谁都不在场。"
男人并没有如哈德良预期的那般震惊。当男人俯身看向"粗脖子"时,哈德良意识到这家伙并不像最初表现的那么无辜。哈德良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屋里每个人都听得见,"粗脖子"和他那个穿橙衣服的同伙正咧嘴笑着。孩子们的妈妈已经从座位上起身,她一把抓起钱币,不等丈夫就带着孩子们夺门而出。
哈德良静候着。
"我想我会留下来,"那位父亲对他说,眼里闪烁着戏谑的、近乎期待的光芒。
哈德良点点头,随后关上了考德威尔府邸的前门,将门闩滑上。转身回到房间时,他看到粗脖子和他的朋友已经站了起来。
"穿橙色衣服的那个,"哈德良说,"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整了整腰带,转动肩膀,故意做出放松的姿态。"通常,人们叫我'血腥陌生人的噩梦'。"他大笑着说。
粗脖子跟着笑了起来。其他人也都露出笑容。"不过你可以简称我克莱姆。我告诉你这个,好让你知道是谁把你放倒的。"
"啊哈。"哈德良点点头。"好吧,克莱姆,你最好把那件漂亮的外套脱下来。红色和橙色很不搭,而且血迹很难洗掉。"
克莱姆又笑了。那笑声毫无欢愉,倒像是残忍得到滋养的声音。"别担心,我想我能避免让 你的 血溅到我身上。"
"不准用刀,"公牛脖子说着,一拳砸进另一手掌心。"也不准让你那阴森的朋友帮忙。"他朝楼梯瞥了一眼确认这点。"更不准让女人保护你。"
女人保护我?不就是她给我下的药吗?
哈德良想不明白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公牛脖子提到了一个 阴森的朋友, 但如果阿尔弗斯通出手的话,现场应该会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你小子要倒大霉了,老天作证——我可没骗你!"公牛脖子认真地点着头。"我们要把你揍成面粉,小子。说到做到。要把你碾成麦芽浆。你会变成一滩烂泥。"
"小伙子们要出去解决吗?"瓦格纳问道。
"我更希望压根不用打,"哈德里安回答,"把剑还给我,大家就能安心吃早餐了。"
"早餐时间早过了,蠢货,"公牛脖子宣布道。他把指关节掰得咔咔响,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哈德里安没理他,盯着瓦格纳等答复。
"什么剑不剑的,我压根不知道,先生。"
"我想等这几张漂亮桌子被砸烂后,你的记性就会回来了。"哈德良走到房间中央,那是他能找到的最难防守的位置。他讨厌挑起争斗,也认为这次没必要动手。把自己伪装成容易得手的目标,就像在饿狗面前摆上牛排。这些人从他进门起就想把他揍得失去知觉。
粗脖子最先冲上来。他特意把克莱姆推到一边,就为了抢到首攻机会。哈德良打算成全粗脖子,尽管他对这人并无芥蒂。哈德良这辈子见过太多这样的"公牛"——块头大、嗓门响、爱指手画脚,以为凭体格和音量就该获得尊重。其中少数几个确实能打,但多数人从不肯下功夫学武艺,总觉得打架只要块头大就够了。
公牛属于后者。他不是那种爱用武器的类型,可能更钟情于拳头和锁喉。哈德良要拿公牛开刀,并非因为讨厌他那套"拳头先行"的流氓作风,而是因为公牛看起来就是副很耐揍的模样。改变观念最好的方式,就是先把最硬的骨头打断。
公牛拖着笨重的身躯迈出三步,粗壮的左拳划出夸张的弧线挥来。
是个左撇子。
从他右腿前伸的站姿哈德良就猜到了这点。现在可以完全确定,因为这一击既非刺拳也非虚招。这个大块头把全身力气都灌进了这记重拳,指望就此结束战斗。
哈德良侧身一闪,左手格开来袭的拳头。他抓住布尔的腕部轻轻一扭,迫使对方肘部上翻。随即右手发力,哈德良猛地将对手的手臂在肘关节处反向折断。
咔嚓!
哈德良既听见也感受到关节脱臼的声响。
布尔踉跄前冲时发出震天惨叫。哈德良借着惯性发力,布尔重重砸在那张仍摆着麦粥的桌子上。碗碟震飞空中,木制桌腿断裂,整张餐桌在布尔的撞击下轰然坍塌。
克莱姆向前逼近时哈德良后撤一步。"等等!"哈德良摊开手掌,随即指向满地狼藉,"你或许该捡根桌腿当棍棒使?挺称手的武器,不是吗?"
这让克莱姆停顿了片刻。然后他瞥了一眼地板,布尔正在洒出的粥里打滚,呜咽着抱住他扭曲的手臂。哈德良希望如果克莱姆能花点时间思考他朋友的痛苦,这足以让克莱姆——以及其他所有人——三思而行。但事实并非如此。不过克莱姆确实采纳了哈德良的建议,捡起了一截断裂的桌腿。
第一下挥击落空了。哈德良还是后退了一步。第二下回身挥击瞄准了目标,哈德良低头躲过,又退了一步。再退一步。等他们来到前一晚布雷特和他朋友交谈的橡木柱旁时,克莱姆已经开始疲惫了。全力挥舞那截桌腿相当吃力,这个穿橙色衣服的男人额头上已经泛起了汗光。
哈德良等待着下一次挥击,这次他侧身避入内侧,引导着对手的手臂。很容易就能分辨出那声 啪! 是克莱姆的手而非桌腿撞上柱子发出的声响。那人惨叫一声丢下木棍,痛苦地将手抽回胸前。无论柱子还造成了什么其他伤害,它确实擦破了克莱姆的指关节。鲜血染红了他精美束腰外衣的前襟,留下两道淡淡的血痕。
哈德良以为战斗就此结束,但那位留在后方的父亲已经打开了门,布雷特带着另外两人闯了进来。显然,这位妻子和她丈夫一样不无辜。
三人同时扑向哈德良,张开手臂准备拦腰抱摔。
哈德良闪身躲到立柱后方,彻底打乱了他们的计划。同时他抄起了那根桌腿。
布雷特往右闪,那位有家室的男人向左躲。第三人不知所措,干脆停在了立柱前。他们都没看见哈德良捡起那条桌腿,当哈德良用桌腿猛击布雷特前额时,后者仍浑然不觉。布雷特的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脑袋猛地后仰,双腿瘫软下去。那个两个孩子的父亲本打算从背后抱住哈德良的双臂,但哈德良站得离立柱太近,让他难以环抱。但这无关紧要。哈德良抡起桌腿回击,用断裂的那端狠狠捅进男人的腹部。参差不齐的木刺撕开了他的衬衫。"麦片老爹"喷出一大口浊气,身体蜷曲着轰然倒地。
此时瓦格纳已绕过吧台加入混战,而克莱姆也恢复得差不多,准备再度出手。
哈德良闪身绕过柱子,退回房间中央,只见公牛躺在地上嚎叫,仰面朝天,双膝弯曲,身体左右摇晃。哈德良从地上又抄起一根散落的桌腿。
剩下的三个男人——吉尔没有参与打斗,选择在地窖楼梯上观战——这次更加谨慎地向哈德良逼近。他们分散开来,试图包围他。瓦格纳用毛巾裹住指关节,三人蹑步向前,时而突刺时而横扫,有人甚至张开手掌伸出指头。也许他们想抓住他;哈德良不确定,但他们看起来滑稽可笑,活像群孩子。这些人毫无训练可言,更别提实战经验。
他们给我下药。偷我东西。可能还想杀了我。
最后一个可能性很小,但他需要点什么。他开始感觉自己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与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战时,哈德良能预判动作。这些人却疯狂愚蠢得难以预料。他们笨拙得可能会被他误杀。没带佩剑反而是件好事;这些蠢货很可能会自己撞上刀口。
哈德良一棍砸在布雷特伸来的手腕上。对方惨叫后退。克莱姆误以为这是个破绽冲上前来,却没意识到哈德良现在双持桌腿且左右开弓。第二根桌腿狠狠抽中他的鼻梁,鲜血顿时喷涌而出。哈德良随即向瓦格纳挥击,后者虽然躲开却失去平衡,摔向另一张桌子,沉重的身躯将木桌砸得四分五裂。
"住手!"斯嘉丽·道奇站在门口。她穿着那件同样迷人的拼布长裙,在晨光中显得格格不入。她怀里紧抱着三把熟悉的剑。"该死的,布雷特!我让你拖住他,不是跟他打起来。"
她把三把剑扔在地上,金属与石地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嘿!"哈德里安喊道。
"怎么?你把我的朋友们扔地上了!"
"他的剑可比你朋友值钱多了,"罗伊斯说。他从楼梯底部的阴影中出现,兜帽拉起,双臂交叉。没人看见他什么时候下来的。所有还能动弹的人都下意识退开了。
"罗伊斯,我不是让你在楼上等着吗?"哈德里安说。
"你太慢了。我等着无聊。"
"你在干什么?"瓦格纳站起身问斯嘉丽。""给猫剪指甲, 记得吗?"
"是啊,那是昨晚的事了,而我当时还不知道这只猫不需要爪子就能要你的命。"
"我们差点就抓住他了,道奇,"粥爸爸说,仍然弯着腰揉着肚子。"他那时候已经累了。"
"他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睡得多——相信我。"
"我宁愿喝醉酒然后忍受宿醉。你愿意解释下昨晚发生了什么吗?"哈德良问道。
"不太想。"
"恐怕我们得坚持要求知道,"罗伊斯说着,开始慢慢穿过这个堆满废墟的房间。"道奇 小姐, 是吗?"
"这该死的肯定不是 夫人。”
"注意你的言辞,丫头,"瓦格纳厉声说道。"不需要亵渎我们主的名号。"
"抱歉,但他总能激发出我最坏的一面。"
"我想道奇小姐需要和我们走一趟,"罗伊斯说。
"她哪儿也不会跟你们俩去。"这话是粗脖子说的,他还躺在地上,抱着受伤的胳膊。
"恐怕她必须去。"罗伊斯说。他掏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举起来,"识字吗?"
她盯着那张羊皮纸。震惊之色在她脸上蔓延。"你们是——你们是..."斯卡利特说不出那个词。
"王室巡捕,"罗伊斯说,"治安维持者。"
"这不可能。看在玛丽波的份上,你们明明在钻石区。"
"你以为这是我昨晚临时伪造的?"
"当然,为什么不呢?"
"去问问诺克斯警长或威尔斯总管。你甚至可以找福克斯勋爵——他是国王的表亲。他总该知道国王的签名是不是真的。"
瓦格纳咆哮道:"我才不管你们自称是谁;她不会跟你们俩去任何地方。"
"没事的,瓦格。"斯嘉丽说。
"才不。"
"就是。"
"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皇家警察。"
斯嘉丽叹了口气:"如果属实,他们可以以国王之名处决我,诺克斯警长还会请他们喝酒。如果是假的,他们照样能杀了我然后消失。要是我真该死,你现在已经在给我选棺材了。"
说着这话时,哈德良正将两把剑扣在腰间,随后将那把大剑扛上后背。
"再说了,你打算怎么拦住他们?"她指向哈德良,"他用两根桌腿就把你们揍得鼻青脸肿。你觉得用上这些会怎样?别忘了昨晚我跟你说的关于" "他"."这次斯嘉丽指向了罗伊斯。
"这就是我担心的原因,"酒保说道。
"我不会为她担心的,"罗伊斯告诉他。"就我在这个镇上看到的人而言,我会投票选道奇小姐为'最可能活下来的人'。"
斯嘉丽领着他们向门口走去。
哈德里安停下来回头看着克莱姆,他的鼻子像水龙头一样流着血,染红了束腰外衣的前襟。"用冷水,"他说。"别用热水。相信我,热水会让血迹凝固,衣服就毁了。"他摇了摇头。"真可惜。那本是件不错的束腰外衣。"
三人沿着鹅卵石街道向山下河流走去。晨光刺眼地照在一栋两层高的白漆护墙板建筑上,石基上架着巨大的水车。车轮缓缓转动,发出吱呀声和潺潺水声。
"罗伊斯,饿了吗?"哈德里安问道。
"有点。"罗伊斯回答。他走在两人后面,迫使哈德里安扭头回望。
"我昨晚没吃晚饭。"
他盯着斯卡利特。
"怎么?"
"你熟悉这个镇子。我们去哪儿吃?"哈德里安问。
"我们?"她笑了,笑声里带着紧张。斯卡利特先瞥了眼罗伊斯才回答哈德里安:"我昨晚给你下药,今天你还想和我一起吃饭?"
"当然,只要别再这么干。要是你再犯"——哈德里安朝罗伊斯的方向猛地甩头——"他可能会杀了你。"
“大概吧?”罗伊斯说。
“那我们去哪找吃的?”哈德良再次问道。
“呃...”斯卡莉特犹豫着。
“找个僻静的地方,”罗伊斯说。“我不喜欢人多。”
“他不是在开玩笑,”哈德良说。“对罗伊斯来说,两个人就算人多了。”
“我们可以回我家。我有一块猪肉和一些鸡蛋可以做。”
“太好了。”哈德良对她微笑。
“他一直都这样吗?”斯卡莉特问罗伊斯。
他点点头。“很烦人,对吧?”
斯嘉丽·道奇住在一座常春藤环绕的石砌小屋中,屋内是泥土地面,屋顶铺着黄色茅草,还有一扇鲜红色的大门。烟囱矗立在房屋两端,随处可见的常春藤掩盖了其他一切。屋内有两个房间:一间整洁的厨房,和一片狼藉的卧室。毯子、床单、内衣、外裙、一件鲜红斗篷和红手套散落在铺满灯心草的地板上。她的卧室里可能发生过比考德威尔庄园更激烈的打斗。角落里放着一架纺车,斜靠在墙上。驱动轮上垂下的纱线在纱管上缠成了巨大的一团。旁边一篮未纺的羊毛被打翻了,散落的羊毛就像从啤酒桶溢出的泡沫。
相比之下,厨房却熠熠生辉。木柴整齐地堆放在炉火旁,六口铜锅也排列得井然有序,连一丝煤灰的痕迹都看不见。三排架子上,陶瓷和木制碗具按种类从左到右依次由大到小排列。盘子和杯子骄傲地展示着,成束的香草整齐地悬挂在房梁上,几把锋利的刀子插在整洁餐桌旁的支撑梁上。
斯卡利特停下脚步,难堪地皱了皱眉看着自己的家,随后耸了耸肩。"我喜欢做饭。"
炉膛里的火仍在闷烧。她添了些木柴,用风箱鼓风直到火苗蹿起,然后走向一个木桶。掀开桶盖,她勾出一块猪肉。斯卡利特啪地把肉甩在桌上,从柱子上拔出一把刀,开始切下一块肉。
"怎么样?"哈德良问道,在屋内仅有的两个凳子上坐下。
罗伊斯仍然站着。他四处走动,打量着这个地方。
"什么怎么样?"斯卡莉特回答着,熟练地修整着肥肉。她用刀手法娴熟,手指轻轻抵着刀片,运用整个刀刃。哈德良从未当过屠夫,但他能看出谁擅长使用锋利器具。虽然斯卡莉特可能也没当过屠夫,但她绝对够格申请这份工作。
"你为什么要糟蹋那杯上好的黑麦威士忌?那本可以让我们俩都彻夜难眠的。"
斯卡莉特停顿了一下。她笑了笑,然后摇头甩开这个表情。"你让人很难讨厌你。"
"是吗?"罗伊斯说,"有意思——我倒是有相反的问题。"
"你刚才提到我们、教会和帕内尔主教?"
"好吧,关于那件事我可能搞错了。那是在我看到...""罗伊斯," "对吧?"
"很高兴认识你。"他点点头。""道奇"?”
“"斯卡利特"".. 斯卡利特·道奇。"
"斯卡利特?认真的吗?这就是你能想到最好的名字?"
她皱起眉头。"嘿,那可是我的真名。多谢关心啊。"
罗伊斯耸了耸肩。
哈德良一只脚跟勾在凳子横档上,另一只脚踩在地上。他考虑过用脚尖打拍子,但估计他们还是会无视他。于是他开口道:"我们能回到正题上吗?"
"什么正题?"斯卡利特问。
"喂?我们刚才不是在讨论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吗?"
"哦,那个啊。"她随意地挥了挥手。"绝对是个误会。我以为你是雇来看管那个烦人牧师的打手。我没想到..."她专注地看着罗伊斯,眼神变得严肃。"他们付你多少钱?"
"谁付钱做什么?"罗伊斯问道。
"教会付你多少钱去杀杜尔加斯女士?如果我出更高价钱让你离开,你会接受的,对吧?"
"你这么有钱?"
"不,但我会募捐。如果每个人都出点钱,他们会的——"
"我们不是来杀妮莎·杜尔加斯的。"哈德里安说。
斯卡利特翻了个白眼。
"我们真不是。"
她没有理会他,继续对罗伊斯说:"你觉得怎么样?"
"让我搞清楚——你会付钱让我们 不 "杀死杜尔加斯夫人。"罗伊斯点点头。"我想我能做到。如果你能——"
"罗伊斯!"哈德良拍了下桌子。
"怎么了?"
"住口。"
"她付钱给我们是" "为了" "不杀杜尔加斯夫人。这钱来得容易。"
"这不诚实。"
罗伊斯抱起双臂,怒目而视。
"等等..."斯卡莱特的目光在罗伊斯和哈德良之间游移。"你们真不是来杀她的?"
罗伊斯对哈德良皱起眉头。"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他转回斯卡莱特。"就在一分钟前,我还以为你是同伙。不然黑钻的人为何要躲在布雷肯谷?"
她摇摇头。"我不是在躲藏——不完全是——而且我也不在黑钻会了...不再是了。"
"接私活?"
她又摇头。"从良了。"
罗伊斯露出怀疑的神色。
斯嘉丽显得困惑不解。"如果你不是来杀她的,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 你们 会在这里?"
"我们受雇来帮忙 保护 她,"哈德里安解释道。
"哈!"斯嘉丽突然爆发出一阵假笑。她把猪肉条倒进平底锅,然后将锅挂在熏黑的椽木铁链上,让它悬在火堆上方,又添了一根小木柴。"那么到底是谁雇的你们?"
"尼弗伦教会。"
"啊哈!"斯嘉丽转向哈德里安,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啊哈什么?"哈德里安说。
"教会是在利用你们帮忙杀死她。"
"教会不杀人,"哈德里安告诉她。"他们烧香、收取什一税、用被遗忘的语言喃喃自语——他们不会对高阶贵族下追杀令。"
斯嘉丽和罗伊斯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双双摇头。
罗伊斯用大拇指朝哈德里安的方向指了指。"看看我得忍受些什么?"
"真可爱,"斯嘉丽说。
"听着,"哈德里安继续道,确信他们只是没明白。"杜尔加斯夫人已经遭遇了多次暗杀企图,所有人都坚称有职业杀手被雇佣了。但杜尔加斯夫人拒不承认存在问题。所以教会担心她的安危,雇佣我们当顾问。罗伊斯在暗杀这方面是权威。"
"不会吧,"斯嘉丽露出困惑的表情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选我们。他知道这类事情是怎么运作的。"
"他只是" "太" "可爱了,"斯嘉丽对罗伊斯说,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这有什么难以相信的?"哈德里安问道。
"他是认真的吗?那些话有半点是真的吗?"她一边问罗伊斯,一边把鸡蛋打进平底锅,锅里的猪肉已经开始滋滋作响。
"是的。大部分是。"
"这并不难理解。"哈德里安松开环抱的双臂,用手比划着解释道:"罗伊斯会评估情况,然后报告专业人士会如何谋杀杜尔加斯夫人,这样他们就能——"
"完全照他说的做。"斯卡利特说。
"什么?"哈德里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对!"
"如果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我开始相信可能是真的——他们正是这么打算的。"斯卡利特告诉他。
哈德里安摇摇头,从小凳子上站起来,双脚稳稳踩在地板上。"你们两个真是 多疑。你看着一头黑白相间的奶牛却只看到灰色。不!你看到的是一个用牛奶毒害农民的阴谋!"
"或者说"——斯卡利特对他笑了笑——"我们看到一个阴谋,所以就认定是个阴谋。"
"如果教会想要杜尔加斯夫人死,为什么不直接雇我们杀了她?"哈德里安问道。
"确实,那样看起来更简单,但我们谈论的是教会。他们总是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你见过他们的大教堂吗?"她又敲开一个鸡蛋。"想一下。假设他们真那么做了,杜尔加斯夫人被杀了。你觉得国王会耸耸肩说: 哦好吧就完了吗?不。他会派出 真正的 警探。"
她在煎蛋上撒了些胡椒。"他们不会冒险卷入这件事。他们正试图将触角伸向马拉农——而且干得相当漂亮。那他们怎么做呢?他们找了两个无帮派的亡命之徒带到这里。等他们亲自执行完处决后,这两个杀手就会被逮捕归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凶手:谋杀案完全按照他们预言的方式发生了。现在阴谋家们有了替罪羊,他们会在国王的治安官到来前处决这些人。没必要继续调查,因为正义已经得到伸张。最妙的是你们两个不属于任何行会,对吧?"她看向罗伊斯,后者点了点头。"所以他们不用担心任何报复。女士死了。杀手伏法。国王满意。正义得到伸张。皆大欢喜。"
斯嘉丽用木铲翻动着肉块。小屋里弥漫着猪肉烹饪的诱人香气。哈德良不确定是否与食物的香味有关,但他开始认同她的观点了。他转向罗伊斯:"她说的可能有点道理。"
罗伊斯在小屋的卧室区域踱步。他手里拿着一只红色手套,仔细端详着,一言不发。
"罗伊斯?"
他把手套扔在床上。"怎么了?"
罗伊斯有着蝙蝠般的敏锐听力。他几乎能听到明天会发生的事。扔下手套后,他对一篮子灯心草产生了兴趣。
"你早就知道了?"哈德良问。
罗伊斯耸了耸肩。"我有所怀疑。雇佣一个咨询杀手有点奇怪,你不觉得吗?"
"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
"二十金币房租加开销。金库已经见底了。我们总得弄点钱。要么接受这个差事,要么直接去偷,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后一种选择。"
"二十?金币?"斯卡利特张大嘴巴,"见鬼。真庆幸不用和他们竞标。"
"好吧,话是这么说,但要是命都没了,有钱也没处花。"
"而且我可不打算被人栽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改变。"
"真的吗?"
"当然。我们依然需要这笔钱,而且道奇小姐可能搞错了——至少关于栽赃这部分。就算她说得对,他们花钱就是为了听... 我 会接这份差事。而这正是我要告诉他们的。他们可以试着按我的计划行事,但即便是钻石区最厉害的人也模仿不了我的手法。他们成功的几率,就跟有人能从皇冠塔偷东西一样渺茫。"
斯嘉丽正往盘子里装肉和鸡蛋,闻言惊讶地转身:"那是你干的?"
"打个比方。"罗伊斯说。
"噢——当然——明白了。"斯嘉丽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在我透露任何消息前,我要尽可能掌握情况。"他瞪着斯嘉丽,"比如为什么前钻石成员会愿意筹款,或者村民为何要花钱救他们的领主。"
"杜尔盖斯夫人很特别。"斯嘉丽把盘子放到桌上。
"嗯,你提过,但特别在哪?"哈德良追问。
"杜尔加斯家族向来善待子民。他们是真心关怀我们。"
"无意冒犯您简陋的住所,"罗伊斯说,"但昨天我和哈德良去了夫人的马厩。那里可比这儿气派多了。看来她更在乎马匹而非子民。"
斯嘉丽摇着头从箱子里取出一条黑面包放在桌上。"这说法有失公允。杜尔加斯领地上散落着几十个村落渔港,住着数千百姓。杜尔加斯家不可能供养所有人。谁也做不到。她会像她父亲那样尽力而为。"
"具体是?"
"让我们能自由买卖贸易,不被苛捐杂税压垮。用公平的法律保护我们,执法不偏不倚。"斯嘉丽拎过木桶倒扣,权当座椅。"还有..."
"还有?"
"她能治愈伤痛。"
斯嘉丽在桌子前的木桶上坐下,低下头。
"你说她 治愈 人们是什么意思?"罗伊斯问道。
斯嘉丽继续低着头,低声自言自语。
罗伊斯看向哈德里安。"她在干什么?"
"我想她是在祈祷。"
"开什么玩笑。"罗伊斯翻了个白眼,拍了下桌子。"她怎么治愈人的?"
斯嘉丽竖起食指,示意他等一下。
罗伊斯继续瞪着她,但斯嘉丽没有看见。
哈德良趁着谈话间隙靠近桌子。面前的盘子冒着热气。一寸厚的猪肉边缘炸得焦黄泛黑,鸡蛋上滴着深色的油脂。他撕下一块面包,抽出匕首,用面包裹住肉块切下一片。咬了一口后,幸福的表情浮现在脸上。"好吃,"他边嚼边对罗伊斯说。
"我想还是先看看你会不会晕倒或吐血再吃吧。"
"到时候就凉了。"
"这个代价我愿意付。"
斯嘉丽重新抬起头。她睁开眼,也撕下一小块面包。
"现在能谈正事了吗?"罗伊斯问道。他仍站着,但把一只脚搭在旁边的凳子上。
"当然可以——只要你不介意我同时嚼东西。"
"那告诉我杜尔加斯夫人是怎么治病救人的。"
"她像老麦迪·奥德科恩那样在各个小村庄间巡诊。"
"那是谁?"
"麦迪是——怎么说呢,算是个传奇吧——一个独自住在布雷肯荒野附近森林里的老妇人。据说她在死前把天赋传给了尼萨·杜尔加斯。"
"什么" "天赋"?”
"斯卡利特咬了口猪肉嚼着,油光让她的嘴唇闪闪发亮。"治愈的天赋。老麦迪因此闻名。发烧、天花、黑咳病、血疮,你能想到的病她都能治,而且往往只需挥挥手。她是马里波尔的神圣仆人。"
"在北方,他们会把老玛迪当女巫烧死,"罗伊斯说。
斯嘉丽用面包指着他。"没错。而且尼弗伦教会就是那个搭建火刑架的人,宣称偏离诺弗伦的道路就会招致邪恶。在这里,我们信奉玛丽波尔,因坚定的信仰而获得他的祝福。"
哈德里安用手指试了试鸡蛋的温度,看是否烫得拿不起来。结果并不烫,他发现这些鸡蛋口感浓郁柔滑,带着猪肉脂肪熏制的香味。"你说的是什么样祝福?"
"嗯,首先,这里从不下雨...至少白天不会。而且冬天很温和。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罗伊斯讥笑道:"你知道这里是南方对吧?有个叫气候的东西。也许你听说过?"
她朝他挥了挥手。"那麦蒂的祝福又怎么解释?她能让疾病逃离人体吗?确实,人们在温暖天气里可能少得感冒,但我说的是一夜之间病愈的人。"
"如果真有其事,我更想了解那个女子本人,而不是某个我从未见过伸手助人的神明。麦蒂从何而来?她又是如何获得那所谓的恩赐?"
"不知道。恐怕没人知道——奥古斯丁或许了解得多些。麦蒂是个怪人。救了数百条性命,却连半分友善都吝啬给予。"斯嘉丽思索片刻,用面包皮指着罗伊斯,"细想起来,她倒很像你,只不过她" "救" "人。"
"奥古斯丁是谁?"哈德良舔了舔手指。"以防我们想找他谈谈。"
"奥古斯丁·吉尔克莱斯特是布雷肯摩尔修道院的院长。"
"他就是下令给佩恩牧师浇沥青插羽毛的人吗?"
这次斯嘉丽挥了挥她的面包,哈德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是在表示否定。"他是马里博尔的僧侣。虽然尼弗伦教会与僧侣们有过节,但僧侣们并不这么想。或者他们确实有芥蒂,但绝不会采取行动。僧侣们属于'各活各的'教派。"
"如果尼弗伦教会真打算进驻,他们的态度可能会改变。"罗伊斯说。
"不...不...这不可能——他们是..."斯嘉丽咀嚼了一会儿,咽下食物,然后停下来,仍在寻找合适的词语。"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想你得亲自见见他们。但不会的,无论是他还是修道院的任何人都不会和那件事有任何关系。"
"也许我们应该和他谈谈。"哈德里安仍在逐个擦拭手指上的猪油。
"你去和他谈。"罗伊斯把脚从凳子上放下来,盯着他的餐盘。"我不擅长和宗教人士打交道。再说了,我需要回去再仔细查看城堡。"
"顺便说一句,这个真的很好吃。"哈德里安对着餐盘点了点头。
"谢谢,"斯嘉丽说。
"觉得恶心了吗?"罗伊斯问。
"没有。"
罗伊斯挠了挠下巴,叹了口气坐下,将餐盘拉到面前。他咬了一口猪肉,点点头说:"非常 好吃。"
"谢谢,"斯卡利特说,但哈德良分不清她是真心实意还是带着讽刺。
"这座修道院在哪里?"哈德良问道。
"她会带你们去,"罗伊斯回答。
"哇,等一下。"斯卡利特放下刀和面包,举起双手。"早餐是一回事,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只要我们还在这里,你就是在为我们工作。就当是为昨晚你对哈德良做的事付的报酬吧。"
"你不能这样。"
罗伊斯对她笑了笑,从腰包里取出折叠的羊皮纸。"带着诏令的无德杀手。我大概就是你最可怕的噩梦了。要不你就当是为了你的国王而做?哦,不过先说清楚——"罗伊斯用阿尔弗斯通的剑尖指着哈德良,"要是他哪怕蹭破点皮,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他们用完早餐后,罗伊斯和哈德良走到屋外,而斯卡利特在收拾。日头已过正午,影子很短,空气中弥漫着木兰花的香气。斯卡利特的小屋没有院子,前门台阶直接通向铺着鹅卵石的街道。
"所以你又想分头行动?"哈德良不确定这是不是个好主意,考虑到昨晚发生的事。
"给。"罗伊斯递给他一张折好的纸。"你有你的剑、你的身份证明,还有个向导。就算是你,有这些应该也没问题。"
哈德良对他露出一个讥笑。"我不担心我自己。你才是要进狮子洞的人。如果教会想陷害我们,那么佩恩、诺克斯和福克斯都参与了,谁知道还有多少人。这意味着你处于劣势。"
"这跟平常有什么不同?说真的,我会没事的。"
哈德良心存疑虑。罗伊斯不像一本合上的书,而是一本被铁链锁死、封入箱子、沉入海底的书。不过,哈德良开始能察觉他的情绪波动,就像感知风向的微妙变化。他分不清这是暴风雨将至还是云开见日,唯一确定的是罗伊斯有些不对劲。
"昨晚我犯蠢的时候,你出了什么事?"哈德良问道。
罗伊斯抹了把脸:"我当然也不聪明。不请自去地造访了那位女士的闺房,被她逮个正着。"
"她" "逮到" "你了?这怎么可能?"
"我到现在还想不明白。这正是我必须回去的部分原因。"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罗伊斯向来不喜欢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但搭档脸上那种难以捉摸的神情令哈德里安困惑不已。罗伊斯似乎铁了心要憎恨杜尔葛斯夫人,但哈德里安决定不再追问。
"好吧,那你去盯梢杜尔葛斯夫人时,我去查探这座修道院。具体要找什么?"
"不知道。"罗伊斯环顾四周。街对面古橡树荫下停着辆双轮马车,野花从车辐间钻出。斯嘉丽·道奇住在一条绿树成荫的可爱小径上,蜿蜒的坡道在屋顶间隙若隐若现。"这地方有些古怪。"
"你是说满墙的常春藤?"哈德里安说,"还是说春天来了都没露出新石头?"
"啊?"罗伊斯反问。
"石头。你知道的,就是田里的那些。"
"老实说,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每年春天,农民都要清理冬天冒出地面的石头。霜冻把它们拱到地表,会弄坏犁刀。所以农民们把石头挖出来砌成墙,毕竟盖房子或水井用不了那么多材料。昨天我骑马经过十几个农场——你一定也看见了。这些石墙存在了上百年,但现在都只是些装饰性的小玩意了。"
"暖冬。没什么霜冻。"
"也许吧。但这里不下雨又怎么解释?还有,平民百姓什么时候这么爱戴他们的统治者了?"
"这么说你" "一直" "都在留意观察。"
"我可没你想的那么蠢。"
"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觉得你有多蠢,说真的,我们没时间讨论" "这个" 谈话。”
哈德良皱起眉头。
“今晚我们回到考德威尔府的房间碰头,”罗伊斯说,“我可能会晚到,别等我。还有,别再背对着她了。”
“斯卡利特?”
罗伊斯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做了个鬼脸。“她不是什么漂亮的女招待。她不是个 好 姑娘。”
“我觉得她挺好的。”
“她当然表现得很好。她曾在钻石会所工作,花名叫长石,装好姑娘是她的把戏之一。可爱又亲切,能歌善舞——”
“她还会唱歌?”哈德良笑了。
“非常确定,而且还会变魔术。最拿手的就是让人们的硬币消失。她可不单纯。如果你背对着她,她很危险——所以别那么做。”
哈德良想起斯卡利特处理猪肉时那娴熟的手法。
"也离牧师远点,"罗伊斯说,"看来他在撒谎。"
"关于什么?"
"关于他的名字里" "没有" "字母i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