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深吸了 三口气，从枪管往上看向持枪的人。他和我年纪相仿，或许大一两岁。他有一头蓬乱的金发，坚毅的下巴，还有一双摄人心魄的蓝眼睛。那双眼睛在阳光下几乎闪闪发亮。但他的脸却扭曲成一副狰狞的怒容。该死的花痴病。他用猎枪指着我，而我却在想着他的眼睛有多美。我集中精力，向他传递了香草冰淇淋的味道和海浪的声音。
他放下了枪，但并未放松警惕。
“你他妈在我的地盘上干什么?”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以为这是公共土地。我这就走。”
他用枪指向道路的方向。"'禁止擅入'的牌子没给你提示?"
“我不记得看到任何标志。很抱歉。让我收拾下东西，我马上离开。”
“你他妈最好赶紧滚。”
当我匆忙离开时，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快到路边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仍然举着枪。而我不过是个拿着铅笔和素描本的女孩。
我骑着小摩托进城，找到一家小餐馆。点了汉堡薯条，边吃边观察路人。大多是些老人家。进来了三个少女，但她们看都没看我一眼。完全感受不到守护者、毁灭者或暗影的存在。要么这是个没有这些存在的城镇，要么就是他们隐藏得很好。到目前为止，娜奥米的理论似乎站不住脚。
一小时后我实在找不到继续待下去的理由，便骑车回家。纱门在身后砰地关上，客厅传来奶奶的声音。
“怎么回来了?”
“外面太热了。”
奶奶坐在沙发上看下午档的肥皂剧。我刚要过去陪她，她又开口了："回你房间去，我不想看见你。"
我离开了，但这话刺痛了我。所以当埃斯特万那晚叫我一起吃饭时，我很犹豫。
“我能待在这儿吗?奶奶不想看见我。”
他叹着气在我床边坐下："真希望你见过从前的奶奶。你们本该形影不离的。现在她把所有人都推开，包括我。其实我希望你的到来能帮她好转。请明白她的言行不是针对你，她心里难受。"
我不明白我怎么可能帮一个讨厌我的老太太好起来。不过还是跟他出去吃了晚饭，并决定是时候运用我受过的专业训练了。
首先，我观察楠的情绪。她身上散发着松木气息，嘴里带着浓咖啡的苦涩，这正是最深切悲伤的滋味。我从细微处着手。给她送去橙子与丁香的芬芳，这该能带给她片刻安宁。
她神色稍缓，却未发一语。埃斯特班端上顺路买回的披萨。多希望这里有人下厨。我实在厌倦顿顿外食。年轻时我也做过几餐，但母亲厨艺不精，我也未能幸免。她过世后，我曾多次因烧焦饭菜或火候不足而挨打。后来与金妮同住时，她有专用厨师代劳。不过偶尔她和娜奥米也会下厨。
席间众人沉默，待我欲起身回房，楠突然按住我的手。那触感寒若冰霜。我本能地将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
"你冻坏了，"我说。不假思索间，我将守护者的温暖传递给她。若我本身就是守护者该多好，便能时刻携带这份温暖。但此刻，这已是我所能做的全部。
她全身骤然放松，刹那间我仿佛看见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虽未展露笑颜，却已近在眉睫。待她抽回手掌，声音里的寒意便故态复萌。
“给你在镇上找了份差事。去'快乐甜筒'冰淇淋店上班。明早九点报到。”
我点点头。反正我该去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如果这里有被屏蔽的幽灵，那我就得找到它们。能接触的人越多越好。找份工作也不错—我这辈子还没工作过呢。
我走到屋外。我爱亚利桑那的沙漠，特别是在不那么炎热的夜晚。这里和拉斯维加斯的沙漠截然不同。天空辽阔无边，四下寂静无声。
我闭上眼，看见那个拿着霰弹枪的男孩那双明亮的蓝眼睛。那瞳色真是美得惊人。
我跑回房间拿来素描本和彩色铅笔，回到门廊。我画下他的眼睛和枪管。
稍后埃斯特班走了过来。"能给我看看吗?"
我耸耸肩递给他。
“这是什么情况?”
“显然我擅闯私宅。他拿枪把我赶出了他的地盘。”
埃斯特班笑了："亚利桑那人最爱他们的枪。不过我觉得他不会真对你怎样，下次注意别踩私人领地就行。"
“放心，我会注意。”
“很晚了，你该睡了。明天还要工作。”
我嗤笑一声："我睡得很少。说真的，我现在去睡，五点就能醒。"
"真羡慕。我必须睡足八小时，不然没法干活。"他指着我的画，"你挺有天赋的，该让南看看这些。"
“你没发现她根本懒得理我吗?”
他叹了口气："我知道。只是总盼着能有件事触动她，让她清醒过来。我能拿几幅你的素描给她看吗?"
“随便。明天我挑几张给你。”
“我要睡觉了。明早见。”
我在门廊又待了几个小时。林肯给我带来了两只小蜥蜴和一只鸟。
我给枪画上翅膀，还在枪管上画了一朵绽放的花。当然不是我最好的作品。但我喜欢那双眼睛。我把素描从写生簿上撕下来，带着东西回到房间。我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挂画，把它钉在了镜子旁边。
有什么东西轻叩我的窗户。我吓了一跳。一张鬼魅般的脸从百叶窗的缝隙中窥视。搞什么鬼?
正常人会跑去求助，但我从来就不正常。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张脸笑得像个疯子。这笑容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我猛地推开窗户。
"乔丹，"我压低声音说，"你在这干嘛?"
“训练你呗，废话。帕克觉得你在娜奥米眼皮底下不方便。但不能让人知道我在这。”
我取下纱窗。
“快进来，别出声。”
他爬了进来。
我交叉双臂："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他轻抚我的脸颊："噢，周日想我了?"
“回答问题。”
“我不得不扔掉手机。帕克觉得我被追踪了。对于一个即将结婚的人来说，他对娜奥米可真不怎么信任。”
"可不是嘛。"我不确定是否相信他，但最终我不在乎。我想要个朋友，我想他。
我抓住他的手，将嘴唇贴了上去。哦，天堂。
他轻笑着退开。"虽然我很想继续，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我不能一直陪着你。被看见的风险太大，而且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不过每周四晚上我都会来找你。"
“一周就只有一晚?”
“周日实在太多事了。你根本想象不到。你的训练非常重要，所以我才会来，但现在局势正在酝酿变化。”
我叹了口气。我这样对他确实不公平。一周一晚我还能接受。但前提是每次都要有个吻。
第二天早晨 我翻出几张素描，挑了几幅大尺寸的：几幅日出，上周画的沙漠，还有为金妮画像练习时画的亚历杭德罗的手部素描。
我在试图分散注意力。昨晚乔丹一直很疏远。不过他倒是教了我几招厉害的保护者技巧。可能是我误会了。至少我知道每周还能见他一次。
埃斯特万在厨房拦住我，举着那幅手部素描问："这是谁?"
“亚历杭德罗。”
他眼中泛起泪光。
"我就知道。你从没见过他。"他紧紧攥着画纸，不肯看我。
“我是参照照片画的。给金妮画了幅大的。”
他放下画，揉了揉眼睛，瞥了眼手表："现在不出门的话你要迟到了。"
"你不用上班吗?"我问。
“中午才去。不过今晚会回来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