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曾经 我很难再入睡，但最终还是睡着了。当林肯叫醒我时，天还黑着。我查看了手机—为了看时间—而不是看乔丹是否终于给我发了信息。
早上五点。
我抓起素描本走向前廊，林肯跟在我身后。天色刚开始变亮，我又等了十五分钟，开始素描日出。这里的日出看起来和拉斯维加斯不一样。天空如此辽阔。
林肯跑进了沙漠。他可能很快就会叼回一只死老鼠或鸟。他是只不寻常的猫，但时不时还是会做些猫该做的事。
前门砰地关上了，我转身准备逃回屋里。但只是埃斯特万端着杯咖啡出来了。
“一天中最美的时刻。”
我点点头。他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我。"这日出和你的发色很配。"
“我本来就想这么做的。但南说我得染个正常的颜色。”
他靠在椅背上，摸了摸下巴。"她什么时候说的?"
“昨晚我起来喝水的时候。”
"我会和她谈谈的。你不必改变你的头发。你应该给她看看这个。"他指着我的素描本。"她也是个艺术家。你或许能从她那儿学到一两招。"
“我觉得她不太喜欢我。”
他叹了口气。"她只是需要点时间。自从亚历杭德罗去世后，她就变了个人。我们先去吃早餐，看看她今天心情如何。"
我犹豫了。我并不太想再见到南，但我还是跟着他去了，因为他对我很好。我叫了林肯。它跑回来时嘴里叼着个浅棕色的东西。当它把一条死蛇丢在我脚边时，我尖叫起来。在亚利桑那我只听说过一种蛇—响尾蛇。我跳上了椅子。埃斯特万笑着蹲下身。
“只是条地鼠蛇。不过我不会让它跑进沙漠的。那里有很多东西能要它的命，比如响尾蛇、郊狼和狐狸。”
“祝你好运。我们给它做完绝育手术后把它关在地下室，因为金妮担心如果它跳进泳池伤口会感染。结果它连三小时都没待住。不过我倒不太担心它。它是个生存高手。”
埃斯特万扶着门。南坐在厨房餐桌旁，我在门口僵住了。等我终于缓过神来，走到冰箱前拿了罐牛奶。埃斯特万拿出两个碗和葡萄坚果麦片。
“这是我们所有的麦片了。也许你和楠可以晚点去商店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楠摇摇头。"我今天很忙。我真的不希望她待在家里。你能在上班前把她送到镇上吗?"
她说这些话时看都没看我一眼。
埃斯特班叹了口气。"桑迪，今天想和我一起去上班吗?"
我跳了起来。"太棒了。我需要多久准备好?"
“大约三十分钟。”
我快速冲了个澡，抓了几支铅笔和一个小素描本，在前廊和埃斯特班会合。我爬进卡车驾驶室，摇下车窗。清晨时分，天气还不算热。
“提前说一声，路程会很长。我今天得去图森。”
“没关系。我不介意。”
“楠的事很抱歉。她还在悲痛中。”
我耸耸肩。"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理解悲痛。"
埃斯特班快速瞥了我一眼。"哦?怎么说?"
“我妈妈几年前去世了。”
“她怎么死的?”
我绞着双手。这是个我不常讲的故事。事实上，我想只有娜奥米和金妮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埃斯特班看起来像是能理解的人。
“我小时候，爸爸加入了一个相当暴力的邪教。那里的男人认为女人应该绝对服从，如果不听话就会受到惩罚。”
我停顿下来看着埃斯特班，不确定他会有什么反应。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路。
"妈妈不是个好厨子，有个周六晚上她把晚餐彻底烧焦了。有时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因为她想小小叛逆一下，这是她能采用的方式之一。但我从不认为她会因此丧命。
“接下来那个周日做礼拜时，父亲向教主告发了她烧焦晚餐的事，教主就命人用烧红的炭块灼烧她。”
埃斯特班猛地将车拐向路边，我急忙抓住车门。
他看向我："抱歉，差点压到只陆龟。听得太入神忘记看路了。继续说。"
“没什么可讲的了。她整个胸口都是三度烧伤。回家后父亲受不了她的惨叫，就朝她头部开了枪。我们把她埋在院子里。”
“这是多久前的事?”
我得回想下。和父亲生活时我总记不清日子，因为每天都像永恒般漫长。"大概三年半前。"
“很遗憾你经历这些。那个下令灼烧她的人后来怎样了?”
"我不太确定。"我在座位上不安地动了动，其实我知道。娜奥米诅咒了他。有段时间我为此怨恨，因为我想亲手报仇，但帕克告诉我那个诅咒至今仍在折磨娜奥米。据说那是相当恶毒的诅咒。
“你怎么逃出来的?”
“娜奥米救了我。然后送我去和金妮同住。我尽量不去想之前的生活。”
“能理解。或许你能帮南处理她的悲痛。你看起来适应得很好。”
我之所以能适应，唯一原因是我拥有谁也夺不走的力量。我永远都能保护自己。
“关于我的话题到此为止。我想了解所有关于你的沙漠的一切。”
接下来的车程中他一直讲述着，我全神贯注地听着。这段路程很长，因为我们得先穿过整座城市。
我们驶入沙漠中央一座矮楼前的停车场，周围长满了仙人掌。
"这是哪里?"我问道。
“这是沙漠博物馆。在这里你能学到关于沙漠的一切知识。我还有个会议要参加，之后我们可以共进午餐。”
我讨厌博物馆。它们无聊又枯燥，而且什么都不能碰。金妮曾把让我变得有教养当作她的使命，带我去艺术博物馆，以为我喜欢艺术就会享受其中。但我们被赶了出来，因为我想知道那座特别棒的雕像是什么材料做的。结果发现是纸质的，而我捏碎了那个可怜雕像的手指。
我们走进一条露天步道，埃斯特万指着地图说："这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午餐地点在这里。"
我环顾指示牌四周："全都是户外的。"
埃斯特万看了看手表点头道："我得走了。十二点半在餐厅见。"
我从未来过露天博物馆，沿着小路闲逛时差点撞到一位抱着小猫头鹰的女士。
"抱歉，"我说。
“没关系。想了解一下精灵猫头鹰吗?”
我点点头。
起初我完全被吸引住了，随后被一群穿亚利桑那大学T恤的年轻人分散了注意力。他们共四人，两男两女。
这四个人都是阴魂。
我等到那位女士说完话，向她道谢后，跟着那群人继续前行。
他们虽然不够强大到能被任何一方招募，但这正是我来此调查的原因。我试图保持距离跟随。当他们在某个展品前停下时，我假装对面前的场景感兴趣。我惊讶地发现自己几乎与一只灰狐鼻尖对鼻尖，仅隔着几根细铁丝。它嗅了嗅空气，我忍不住笑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博物馆。
我紧盯着那群人，同时给娜奥米发了条短信。
今天在图森市。刚发现一群幽影。两个男孩，两个女孩。
那群人沿着小径移动，我继续跟随，这次在一座桥边停下，盯着我所见过最丑陋的多毛野猪。
图森离墓碑镇挺远的，不是吗?
大概两小时车程。
刚和帕克通过话。图森有很多守护者。
我感觉自己有点蠢。任由那群人继续前行，我听着讲解员解释说那些其实根本不是猪，而是西猯。随便吧。
手机又震动起来。
别灰心。记住，你只对墓碑镇感兴趣。那里面积不大。
我在动物园里度过了剩下的上午时光—因为它确实就是个动物园。一点钟时，我匆忙赶去餐厅，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迟到了很久。
"抱歉，"我对埃斯特班说。看起来他已经吃完午餐了。"我被蜂鸟吸引住了。"
他笑了起来："我就猜到是这样。其实你只迟到了半小时反而让我惊讶。不过我们真得出发了。要不要带个三明治路上吃?"
他没有生气。这太不寻常了。娜奥米早已习惯我的心不在焉，但每次我迟到时她还是会翻白眼。埃斯特班可能成为我最喜欢的新朋友了。
那周的每一天， 我都和埃斯特班一起工作。我学到了很多关于巨人柱和其他仙人掌的知识。埃斯特班总问我是否觉得无聊，但我每分钟都乐在其中。我终于理解了娜奥米对玫瑰的痴迷。换成仙人掌的话，我可能也会同样让人受不了。
偶尔我们会在回家路上顺便去趟杂货店，但我还没去过镇上。我在墓碑镇总共接触过十个人，没一个是阴魂。我压根没在履行工作职责，但依然为身处此地感到抑郁，而且乔丹连一条消息都没发给我。
南继续无视我，这让我异常烦躁。
周五那天，埃斯特班在门廊迎接我时皱着眉头。
“今天你不能跟我去。我要和上司开会。平常带你她没意见，但汇报工作的日子她不会同意。”
我做了个鬼脸："能顺路把我捎到镇上吗?"
他笑了："比那更好。跟我来。"
我跟着他来到车库，他掀开罩布露出一辆亮蓝色摩托车："时速超不过45英里，但足够你代步了。"
"呃，我从没骑过这个。"那年早些时候我考了驾照，纯粹是娜奥米逼的。从没用过。
“摩托车很简单。慢慢来就行。你肯定一学就会。”
显然他从未看过我尝试骑自行车的样子。
他向前推开车子收起支架，让我爬上去。然后他指着那些看起来像自行车刹车的东西。"这是你的刹车。左边控制后轮，右边控制前轮。想停车时同时拉两个。"他碰了碰右把手。"这是油门。往自己方向拉就是加油。旁边这个小开关能熄火。如果感觉车子失控，就按这个开关然后刹车。"
他又教了我几个启动的要领。"最容易摔倒的时候就是速度慢的时候。停车时记得双脚着地。先在车道上转几圈试试。"
我有些摇晃，但不算太糟。当埃斯特万觉得我准备好了，就让我上路。我在通往镇子的路口停下。没错，我该去那里，但实际上我不想工作，沙漠在召唤我。我想在天气变得太热前完成些像样的素描。等外面热得受不了时，我再去寻找阴凉处。
骑行令人振奋。发丝拍打着我的脸颊，虽然这辆踏板车时速超不过五十公里，我却感觉像在飞驰。
约二十分钟后，平坦的沙漠开始出现嶙峋岩石。若继续前行就会抵达山麓，但我在一处遍布巨石与三倍于我高的仙人掌的地带停下了脚步。烈日当空，灼热难耐，皮肤仿佛被直接抽干了水分。我抿了口水瓶里的水，跋涉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鸟鸣声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鼠尾草与木馏油灌木的气息。
我找了块侧面平整的岩石倚靠。朝阳在身后升起，正好形成舒适的阴凉。
我凝视着前方那株冠冕惊人的萨瓜罗仙人掌。这种品种极为罕见。我取出素描本开始写生。
亚利桑那其实没那么糟。沙漠壮美绝伦，与埃斯特eban共事也很有趣，但我始终没完成此行的真正使命。内心深处我畏惧履行职责。倘若失败怎么办?倘若成功又如何?无论如何结局将至，而我一向抗拒改变。
几小时后我起身舒展四肢。岩石后方突然传来脚步声，我顿时僵住。稍稍卸下心防，试图感知来者。酸葡萄心理—对方和我同样紧张，这倒是好事。
当我缓缓转身，迎面撞上黑洞洞的猎枪枪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