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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断层线

  米切尔的主意不怎么样。但不幸的是,他们有且只有这一个办法。其他的新骑手不是躺在吊床上打盹儿,就是紧张地谈论着未来要打交道的元素,只有米切尔压低声音絮叨着他的疯狂计划,斯堪德却越听越绝望。

  日落前,骑手们领着各自的独角兽来到了凌云树堡中间的空地上。金色圆环闪闪发光,围着正中央的分汇点,四条断层线就在此交汇。工作人员在队伍里穿梭,检查确保所有的笼头都戴好了、缰绳都扣好了。一群看热闹的骑手聚在栈道上,抖开一面绿色的旗帜,上面写着:驭土者,炫起来!斯堪德紧张得直反胃。

  他将所有的希望都系于另外三人身上,而他们彼此认识也才几个小时而已。他和福星恶童能否躲过追捕甚至极刑,就看他们能不能出其不意引开众人的注意力了。他很希望根本没有这回事,没有什么魂元素和驭魂者,可是,四个人分散开之后,弗洛的担忧和米切尔的决绝竟让他感到了些许安心。当然,他还记得阿加莎的话:忘掉他们教给你的那些东西吧,规则在你身上不适用。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个驭魂者?她所谓的“特别”,又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要冒险把他送来呢?

  斯堪德看不见博比和米切尔了,他们的独角兽和其他新生的小家伙们混在一起了。但他还能找到弗洛,因为她的银刃映着落日余晖,愈发闪耀夺目。钟声响了。斯堪德循声望去,才发现钟就挂在那些树屋上方的枝杈间。

  片刻之后,阿斯彭·麦格雷斯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她披着一件金地儿斗篷,上面绣着蓝色的丝线,就像河流蜿蜒淌过丰收的田野。作为这一届混沌杯的优胜者,她是新一任的混沌司令——离岛的官方首脑。

  空地上和树上都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斯堪德猜想,是不是历任司令都是骑着独角兽入场的?或许她本该骄傲地坐在新元飞霜的背上,可那头独角兽却被织魂人抢走了。尽管戴着围巾,他还是不由得后颈发凉。如果他像织魂人一样是个驭魂者,阿斯彭·麦格雷斯会怎么做呢?又会如何对待他的福星恶童呢?

  工作人员从斯堪德右侧的一棵树上降下一座金属高台,阿斯彭敏捷地跨了上去,都没有伸出手来保持平衡。

  阿斯彭·麦格雷斯讲起话来声音很清晰,但她那张苍白的、洒着雀斑的脸上却还是露出了明显的紧张。斯堪德觉得,她已经完全不是几天前冲过终点的那个意气风发的骑手了,但胜利者应该是什么神情,他也想不起来了。

  “我作为新一任混沌司令,很高兴在这里见到诸位新骑手,以及刚离开孵化场的新生独角兽。我要对这当中的本土骑手多说几句:你们勇敢地接受陌生离岛的召唤,即将迎来曾经只出现于想象中的生活,欢迎你们。”四周响起了不冷不热的掌声。

  阿斯彭张开双臂,继续说道:“新骑手将遭遇诸多障碍,要学的东西不可胜数。如今,离岛正面临——”她顿了顿,似乎在挑选合适的词,“挑战。对上周死灰复燃的邪恶力量,我们都有责任除之而后快,将他掳走的……”她哽住了,“新元飞霜带回我们身边。”

  栈道上和树屋里响起了赞同的叫喊声。斯堪德觉得自己的心跳速度加快了十倍。

  阿斯彭再开口时,声音里流露出了真挚的情感。“十五年前,织魂人与一头荒野独角兽结盟,残害了二十四条无辜的生命,而现在,很多人渐渐淡忘了那段历史,盲目乐观起来。那些独角兽殒命之后,织魂人便像童话故事中的反派一样,躲进了极外野地,在神话和现实的边缘徘徊。孩子们私下里互相传说有人看见了黑色的裹尸布,狂奔的荒野独角兽身后跟着一个骑手;离奇的失踪和不明原因的死亡私下里被传得沸沸扬扬。我们当中是否有人信以为真?我们对织魂人的惧怕是否已经超过了对荒野独角兽的惧怕?”阿斯彭一拳挥向吊着高台的金属缆绳,声音回荡在她面前的空地上。

  “现在,我们不能再假装一切正常,不能再对危险视而不见了。既然织魂人不再躲藏,那么我们也不能退缩。在这里,在我们共同称之为家的地方——尽管我们信仰的元素不同,我以混沌司令的身份向你们发誓,我一定会抓到织魂人,把新元飞霜带回来。不论织魂人有什么阴谋,我都会战斗到最后一口气。我身体中与独角兽的联结仍在,我将为之斗争到底。致命元素为织魂人所用,已经折磨我们太久。你们愿意一起保护离岛吗?你们愿意一起追捕织魂人,将他的致命元素彻底消灭吗?”

  每一棵树上都爆发出呼号声和掌声,凌云树堡的围墙里回荡着独角兽的嘶鸣。斯堪德没有勇气加入他们。大家义愤填膺地跺着脚,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斯堪德突然觉得这凌云树堡就像个笼子,里面装满了猎食者,而他和福星恶童就是猎物。

  “我为什么要选择在引路仪式上跟大家讲这些呢?”阿斯彭的红发在微风中飘动,她继续说道,“因为我希望你们这些新骑手记住,经过训练,你们会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你们享有特权握住这缰绳,而这缰绳的另一端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神兽,它们能够恣意施用元素魔法。你们与之共享这些魔力,而我对你们的所有要求仅是:存善意,行善事。”

  斯堪德比其他骑手更能体味这句话的分量。如果他真的是和织魂人一样的驭魂者,他还能和福星恶童一起“行善事”吗?他们会不会无法自制,也变成恶魔?

  钟声再次响起,人群中走出四个人,他们分别站到了四条断层线与金色圆环相交的四个点上,刚好将金色圆环四等分。他们斗篷的颜色各不相同,分别是:红色、蓝色、黄色、绿色。

  在两位银面特勤的护送下,第一位新骑手牵着她的棕色独角兽走到了金色圆环边。阿斯彭念出了他们的名字:“安布尔·费尔法克斯和梁上旋风。”这就是在孵化场里嘲笑斯堪德戴围巾的那个女孩。她站在前面,看起来非常自信,还不知朝着谁挥了挥手。钟声敲响,安布尔·费尔法克斯和梁上旋风踏上了分汇点。

  这几乎是瞬间发生的:闪电噼啪作响,照亮了分汇点一侧的断层线。地面开裂,草丛分向两边,裂缝里涌出一阵阵狂风,电流蜿蜒,像蛇一般缠绕于狂风之上。裹着闪电的风卷起碎石块,发出响亮的怒吼,这小型龙卷风,在断层线上徘徊着。安布尔不像刚才那么镇定自若了,她跳上独角兽的背,鼓励梁上旋风跨出金色圆环内的安全地带。斯堪德不明白:她这是要干什么?

  安布尔俯下身子,冲进狂风之中,但她随即大笑起来,因为她发现狂风并没有碰着自己。安布尔骑着梁上旋风,径直走到了身披黄色斗篷的教官那里。教官祝贺了一番,将金色徽章递给了她。两棵树间的栈道上爆发出欢呼声,骑手们挥着黄色的旗子庆祝起来。旗子上有螺旋形的标志,那代表风元素。

  斯堪德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所谓的“引路仪式”?骑手骑着独角兽,沿着断层线往前走,这其中的各种细节就够让人发愁的了,而当他和福星恶童踏进那个金色圆环时,还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呢?安布尔激发的风元素这么激烈,要多大动静才能达到声东击西的效果,掩盖住四条断层线一起烧起来的场面?米切尔的计划根本行不通啊。

  越来越多的骑手踏上了命中注定的断层线,而斯堪德的感觉越来越糟。他不但害怕自己被发现,还羡慕其他的骑手。他希望自己是“正常的”。驭风者、驭水者、驭土者、驭火者,哪个都行。可他却不得不为所谓的魂元素担心——这是他闻所未闻的元素,也是离岛司令欲除之而后快的元素。

  不久之后,阿斯彭·麦格雷斯点名道:“米切尔·亨德森和红夜悦。”米切尔和独角兽刚踏上分汇点,代表火元素的那条断层线就熊熊燃烧起来。地缝中冲出两股火舌,顺着断层线,将它烧成了一条长长的火焰隧道。米切尔领着他的红色独角兽没入了烈焰之中,几乎难辨身影,过了一会儿才带着满身浓烟,咳嗽着冲出来。他笨拙地从独角兽背上滑下来,从身披红色斗篷的教官手里接过了徽章。人群中的驭火者们立刻抖动着红色旗子,发出胜利的欢呼。斯堪德觉得火元素很适合米切尔——他对自己的怒意来得迅猛,烧得热烈,就像干燥的森林沾了火星,一下子就能失去控制。

  科比·克拉克和他的冰王子加入了驭水者的阵营,随后便轮到了弗洛。

  围观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就连阿斯彭·麦格雷斯的声音都带有几分敬畏:“弗洛伦斯·沙克尼和银刃!”

  “我听说她连孵化场的大门都不想碰呢。”斯堪德身旁有人窃窃私语。说话的是个女孩,乌黑的长发像窗帘似的垂在浅褐色的脸两侧,所以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斯堪德注意到,她胸前已经佩戴上火元素徽章了。

  “她爸爸就是那位著名的鞍具商。听说她本来打算继承家业的。”女孩旁边的男孩说道,他顶着一头黄发,脸色苍白。

  “结果她竟然得到了一头银色独角兽,真不可思议!”女孩说道,“这么多年了,这可是头一遭啊。”

  “啧!你看哪,梅伊,”男孩指着空地说道,“她根本搞不定它嘛。”

  斯堪德不再偷听,转而去看分汇点。弗洛正费劲地把银刃往金色圆环里拉,独角兽的四蹄都擦出了火星。

  脚下的地面突然震颤起来,大家的视线变得模糊。几棵小树倒下了,带起了泥土。有人惊叫起来——还没有哪个骑手在引路仪式上引发过断层线之外的破坏呢。弗洛爬上银刃的背,紧抓住它银色的鬃毛。他们沿着断层线疾驰,所到之处,泥土和岩石都从地底翻了起来。弗洛一见到那个披着绿色斗篷的教官就翻身跳了下来,毫不迟疑。教官递过金色的土元素徽章,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人们又议论起来。

  “以前有过与土元素结盟的银色独角兽吗?”

  “太不寻常了!”

  “你们有没有感受到魔法的力量?这真是及时雨,特别是在织魂人的力量一直在增强的时候。”

  等待踏上分汇点的新骑手越来越少了。终于,避无可避轮到斯堪德了。阿斯彭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觉得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就连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了。两位特勤来护送,斯堪德飞快地检查了一下福星恶童的头斑有没有遮好。他从没有这么害怕过,为自己,为福星恶童,为博比,为弗洛,甚至也包括米切尔。要是有人发现他们掩护一个驭魂者溜进了凌云树堡,那得引发多可怕的后果啊。斯堪德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距离分汇点越来越近,他真正的元素联结就要大白于天下了。

  斯堪德在金色圆环外面磨蹭,等待着和伙伴们约定好的暗号。他的心跳得又快又重,说不定高台上的阿斯彭都能听到。太阳已经落下,但即使在暮色中,他也能感受到每一座树屋里、每一扇窗子后、每一条栈道上都有人在盯着自己。太久了。米切尔是不是临时改主意了?

  是不是阿斯彭关于织魂人的讲话让他觉得这么做不值得?或许博比和弗洛这一次也站在了米切尔一边?

  “来吧,福星恶童,”斯堪德喃喃地说道,“了结一切吧。”

  突然,刺耳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弗洛的声调又高又骇人。“织魂人!织魂人抢走了我的银刃!快救救它!”阿斯彭·麦格雷斯从高台上跳下来,冲向弗洛、米切尔和红夜悦。博比不知道去哪儿了,米切尔大吼着:“糟了糟了!银刃不见了!快拦住织魂人!”“快拦住织魂人!”正是斯堪德等待的暗号。

  正如他们计划的一样,场面立刻陷入彻底的混乱。断层线附近的小独角兽们慌张地使出了各自的元素魔法,火花、烟雾、碎石在黑暗的空地上乱飞乱炸,新骑手们则只想逃离织魂人的威胁,拼命地拉着缰绳,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有。凌云树堡的平台上、栈道上也爆发出惊叫,大家不是四散逃跑,就是惊慌失措地盯着米切尔和弗洛发愣。

  趁着这一片混乱,斯堪德一拽缰绳,带着福星恶童跨进了金色圆环。

  和米切尔说的一样,四条断层线同时爆裂开来,火焰冲天,水波涌动,飓风蓄势待发,土地震颤不已。斯堪德顾不上细看脚下亮起的白光,只管往黑色独角兽的背上跳。这有点儿困难,尽管福星恶童比北极绝唱矮小很多。斯堪德用肚子支撑着,摇摇欲坠地保持平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腿跨到独角兽的背上。

  福星恶童的尖角刺向半空,脑袋猛烈地左右摇晃,斯堪德只好用膝盖紧紧夹住它的身体。福星恶童似乎还不懂怎样使用翅膀,覆着羽毛的结实肌肉不住地撞击着骑手的双脚。脚下的白光越来越亮,他们不能停在金色圆环里不动。

  斯堪德将手伸进独角兽的黑色鬃毛里,尽可能紧地抓住它。他学着其他骑手的样子,用双脚夹住福星恶童的身体两侧,引着它往代表水元素的断层线走。在斯堪德看来,所有元素中,水是最有意义的:他是海边长大的孩子,宁愿浑身透湿,也不愿意挨火烤、被土掩,而且,如果爸爸没记错的话,妈妈最喜欢的元素就是水。

  斯堪德一离开分汇点,另外三条断层线就渐渐平静下来,这让他更像一位真正的驭水者了。但福星恶童可不管什么计划,它不傻,它知道他们不是基于水元素结盟的。它挣扎着想要掉头回去,四周的水花飞溅,把他们全身都打湿了。

  “乖宝宝,拜托了。”斯堪德央求道。他用受伤的右手掌抚摸着独角兽湿漉漉的脖颈。“你要相信我啊。”福星恶童好像听懂了,它不再抗拒,向着水浪迎头而去,哪怕翻涌的浪头要把他们冲离断层线,也没有退缩。

  走到一半的时候,斯堪德看见那位身披蓝色斗篷的女教官没有去找银刃和织魂人。她只是转过身,看着阿斯彭、米切尔和弗洛,未离开自己的岗位半步,仍然准备着颁出下一枚水元素徽章。斯堪德心里一紧:他和福星恶童全身都水淋淋的;如果他真是驭水者的话,根本就不会沾到一滴水。

  福星恶童一步步走近女教官,斯堪德拼命地想找个借口来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浑身湿透,可害怕加上力竭,他脑子都卡住了。他甚至都看不见福星恶童的脑袋,不知道他的头斑是不是被水一冲,已经露出来了。他们是不是白费力气了?米切尔的计划奏效了,可因为身上沾了水就要功亏一篑了吗?

  这时,斯堪德突然觉得自己双腿之下热乎乎的,福星恶童体温上升,背上腾起了水蒸气。

  “你真聪明!”斯堪德轻声说道。福星恶童是想把他俩的身体烘干啊!斯堪德连忙把湿漉漉的帽衫袖子按在福星恶童滚烫的皮肤上,用烤热的手指梳理头发,把脸伸进水蒸气里——

  “下来!”穿蓝色斗篷的女教官看见福星恶童走过来,于是命令道。她的短发是银灰色的,发梢尖尖的,她的声音也是尖而高亢的。“快下来!我不想吓着你,但织魂人很可能已经入侵凌云树堡了。”

  斯堪德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你发烧了?”女教官皱起眉头,锐利的蓝眼睛上下打量着,就像危险的漩涡,“你的独角兽也热乎乎的?”

  “呃,是啊,”斯堪德结结巴巴地说,“可能是跑得太快了吧。”

  “嗯,是啊,确实叫人兴奋。你和福星恶童基于水元素结盟,你也是驭水者了,可惜今年情况不太好。”

  她回过头,望着空地上的一片混乱,飞快地说道:“我是凌云树堡的水元素教官,负责所有初出生的水元素训练。现在你已被认定为驭水者,以后就听我调派了。明白了吗?你可以叫我奥沙利文教官。”

  “明白了,教官。”斯堪德迎上她锐利的目光。他简直不敢相信,米切尔的计划竟然成功了!他差点儿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你的徽章,”教官把那金色的小东西扔到斯堪德手里,“自豪地戴上吧。我现在得去帮忙了,真要命!”

  这时,一头银色独角兽冲着它的骑手飞奔而来,它身后拖着一团火焰,四蹄踏在地上噼啪作响。银刃挥动着翅膀,突兀地停在了弗洛面前。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些人甚至鼓起掌来。

  “虚惊一场。”奥沙利文教官也如释重负。弗洛伸出双臂,搂住了银刃的脖子——或许,斯堪德想,她是为了掩饰自己假装喜极而泣吧。

  阿斯彭·麦格雷斯回到了高台上。“考虑到最近的非常事件,大家的反应可以理解,再小心也不为过。好了,继续咱们的仪式吧,只剩下几位了。罗伯塔·布鲁纳和鹰怒。”

  “咱们成功了,好样的!”斯堪德在福星恶童的耳边轻声说道。他举起那枚水元素徽章。福星恶童闻了闻,还想咬两口,逗得斯堪德咯咯直笑。

  鹰怒冷静而镇定地踏上了代表风元素的断层线,在猛烈的闪电和呼号的狂风中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斯堪德没有太关注博比的引路仪式,徽章刺痛了手掌,让他留意起之前的伤口来。他数了又数:五根手指,每根手指都有一条线指向手掌中央,共五条线。他举着手,愣愣地看着。这又是他身为驭魂者的标志,藏也藏不住。

  “喂。”突然有人在斯堪德的左耳边说话,吓了他一跳。“其实织魂人根本没出现,银刃也根本没丢。可谁能想到呢?”

  斯堪德咧开嘴,冲着博比笑了。但当他看到博比胳膊上一块块的伤痕时,就笑不出来了。

  “是银刃弄的吗?”他心惊地问道。

  “可不就是被它烫伤的嘛!那个家伙!”她说。斯堪德没听出一点儿生气。“我几乎拽不住它。我还以为你和福星恶童永远也不打算跨出去了。还是我的鹰怒好,虽然灰色一点儿也不炫酷,但还是比银色好。”

  斯堪德心有余悸:“真对不起,博比。把你们卷到我的麻烦事里来,真是抱歉。这可不是排队时谁前谁后那么简单啊。”

  “哎呀,淡定点,好吗?一点儿烫伤而已,很快就好了。”

  斯堪德沮丧地盯着地面,博比拍了拍他的后背——力气有点大。“和你做朋友会让这里的生活变得有意思,所以,小伙子,坚持下去啊。”

  “我们是朋友了吗?”斯堪德惊讶极了。

  “行了,开心点吧,快把徽章戴上。我真受不了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博比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斯堪德伸开手指,把金色徽章别到了自己的黑帽衫上。这下,他就算有组织了,虽然真相与此相去十万八千里。

  而拥有一个朋友,总比在本土独来独往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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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路仪式结束时,夜色完全降临。空地上只留下了初出生。老骑手们都回到了各自的树屋,而司令也在钟声里离开了凌云树堡。

  四位教官——仍然披着代表各自元素的斗篷——登上了阿斯彭刚才用过的高台,灯光映出他们的身影,一抖一抖的,像在跳舞。奥沙利文教官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斯堪德这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有好长一道狰狞的伤疤。

  “上床休息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叮嘱你们。”她大声说道。一些小独角兽搅乱了缰绳,龇着尖牙,拍着翅膀,咄咄逼人地互相吓唬着玩儿。奥沙利文教官没理会这些小插曲。“你们踏过不同的断层线,胸前别着不同的徽章,但在凌云树堡,你们要接受四种元素的训练。同盟元素固然是你们最突出、最擅长的元素,然而最优秀的骑手,从来都是各方面技能均衡发展的。我们发现,分享这些知识技能的最佳方式,是共同生活,彼此熏陶。因此分属四种元素的四位骑手,会共享一间树屋,组成小队。”

  初出生们窃窃私语,悄悄地往朋友们身边挪动。奥沙利文教官举手示意大家安静:“我知道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尤其是本土来的骑手,才刚认识不久,不过这正是与不同元素的骑手建立长久友谊的好机会。仔细考虑,认真选择。好了,给你们五分钟时间互选队友。”

  斯堪德仿佛瞬间回到了学校里——孤零零地站在冷飕飕的足球场边,等着别人选自己当队友。他的体育并不差,可就是不受欢迎,就连身高和肌肉都不能弥补一二。博比说过,他们是朋友了,但那是否意味着他们可以成为队友呢?他真希望肯纳也在——有她在,什么僵局都不在话下。

  “斯堪德!嘿!听得见吗?喂!你怎么像棵装甲大树一样啊!”耳边突然响起了博比的声音。

  “噢!”斯堪德连忙回头,看见博比领着鹰怒,弗洛领着银刃,正站在他身旁。

  “我们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四人小队?”弗洛怯怯地说。

  斯堪德心里发慌,他害怕她们在戏弄自己,害怕这只是个玩笑。

  但弗洛急切地继续说道:“因为……因为我是驭土者,博比是风,你是——”

  “水,但是假的。”斯堪德有些错愕,“你们就没问问别人?”他无比渴望加入她们,但他更不希望她们是出于怜悯才这么做。

  “倒也不是。”弗洛说。

  博比大笑起来:“哎呀,来找弗洛的人可多了!我跟你说,回绝他们可费劲儿了!‘弗洛伦斯·沙克尼,求你了,加入我们吧!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小队里有一头银色独角兽,这可是千金不换的选择!’”

  “别说了,”弗洛轻声道,“我不喜欢引人注目。”

  斯堪德简直不敢相信,她们拒绝了其他骑手,转而选择了自己——一个驭魂者。他真想大笑,这在本土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博比一刻也不闲着:“现在只要再找一个驭火者就行了。咱们倒可以试试三人组,但‘三’这个数字在这儿有点儿奇怪,树屋也会有点儿空啊!”她兴奋地叽叽喳喳着,“我睡觉打呼噜。弗洛,要是声音太吵,你就跟斯堪德抱怨去吧!我爸妈说我打呼噜就像猪哼哼。”

  斯堪德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很喜欢博比不在意别人眼光的性子。他就不愿意承认自己打呼噜,更不用说说什么“猪哼哼”了。

  “肯定还有没组队的驭火者,”弗洛嘀咕着,看了一眼附近的骑手,“至少得找一找啊,按教官说的去做。”

  博比翻了个白眼:“你总是这么听话吗?”

  弗洛皱了皱眉:“对啊。难道你不是?”

  “好吧,看来只能是我了,对吧?”米切尔·亨德森牵着红夜悦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噢,很好,是那个暴脾气。人家认为你会导致世界末日呢。”博比大声地冲着斯堪德“耳语”。

  “你不是讨厌我吗?”斯堪德惊讶地问。

  “要和你这样的人同住一间树屋,确实不是什么令人兴奋的主意。”米切尔说,“但这是唯一的选项。如果是另一位驭火者加入,你的秘密还藏得住吗?然后我们所有人都会因此被抓进监狱。”

  “唉,烦人,”博比说,“他说得没错。”

  米切尔叹了口气,好像很痛苦似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像是帮忙强调一般,红夜悦放了一个响屁,然后抬起燃火的蹄子一踢,把那个屁点着了。

  臭烘烘的浓烟熏得四个骑手又是咳又是喘,这时,身披红色斗篷的教官走了过来。

  “夏日夜晚,来点儿燃烧的胃胀气,多惬意啊。”教官咯咯笑着说道,“啊,完美。那么,驭土者弗洛,驭风者罗伯塔——”博比做了个鬼脸,“米切尔是我们的驭火者,斯堪德想必是驭水者了。组队成功!”

  浓烟散去,斯堪德看见教官的耳朵外缘跃动着小小的火苗。

  “安德森教官,你这突变可真厉害啊!”博比由衷地赞叹道。

  斯堪德在驯育课上学过关于“突变”的内容:在训练过程中,有些骑手的外貌会出现变化,变得更特别,更——嗯,更神奇。斯堪德觉得,这或许是独角兽赠予的、带有独特元素内涵的礼物,就好像在说“这是我的骑手哟”。并且突变是可见的,和无形的联结不同。他和肯纳曾无数次地设想过,如果自己成为骑手,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突变。

  安德森教官大笑起来。那些小火苗调皮地跳动着,映在他黝黑的光头上。“不是自夸啊,出现突变之后,《孵化场先驱报》还在头版报道了我的事呢。肯定是那一周没什么大新闻吧,哈哈!”他挤了挤眼睛,然后潇洒地从斗篷里掏出一张地图,“喏,你们小队的树屋就在……啊,在这儿!从西门那里上七个梯子,然后过四条栈道,右边第二个平台就是了。很好找!”

  斯堪德正想请安德森教官再说一遍,可他已经转身去找下一队骑手了,只能瞥见红色斗篷在他身后飘动。

  于是,四位骑手带着他们的独角兽,经由西门回到了厩栏。厩栏里的独角兽们现在安静多了,多数都在打盹儿,只有当斯堪德和福星恶童经过时,才偶有几声嘶鸣和低吼。斯堪德找到了挂在栏门外的临时牌子,上面写着“福星恶童”,底下还潦草地标着水元素的符号。看见这个符号,斯堪德更不安了,他忍不住琢磨:魂元素会以什么符号代表呢……

  米切尔的红夜悦就在右边隔壁的厩栏里。

  “看来咱们是邻居啊。”斯堪德跟他打招呼,努力地表现出友善:既然现在是队友了,米切尔总不能一直讨厌自己吧?

  可米切尔根本不理他,关上栏门,一言不发地走了。

  “这一天折腾的……”弗洛走过来,倚在福星恶童的栏门上,长吁一口气说,“我还没有正式地认识你呢。”她伸出手,“你好,我是弗洛,很高兴认识你。我的独角兽没什么特别的哟。”

  斯堪德隔着栏门握住她的手:“你好,我是斯堪德。我的独角兽没什么特别的哟,完全没有不合法的问题呢!”

  弗洛咧开嘴笑了:“你家里人也叫你斯堪德吗?有没有小名?斯堪德听起来太……恢宏了……”

  “我姐姐肯纳叫我小堪。”光是念出她的名字就叫斯堪德甚是想念。他一有办法就会给她写信的。

  “那我可以叫你小堪吗?”弗洛小心翼翼地问道。

  斯堪德冲她一笑:“当然可以。”

  “米切尔对你不太友好,真是抱歉。”

  斯堪德叹了口气:“他真的很讨厌我啊。”

  “不不,他并不是真的讨厌你,”弗洛急切地说,“驭火者都是这个脾气。据说他们总是说得快,做得快,脾气也爆发得快。他只是讨厌跟你有关系的那些事,仅此而已。”

  斯堪德忍不住笑出了声:“好吧,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

  弗洛却非常认真地解释道:“噢,有帮助就好啊!你想想看,他爸爸是七人委员会的成员,是阿斯彭司令最信任的驭水者之一。而按照司令刚刚的讲话,她今年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找到织魂人,夺回新元飞霜,摧毁第五元素。米切尔的爸爸肯定也赞同这些——真的憎恶驭魂者——否则就进不了七人委员会了。可米切尔一来这儿就认识了你,他很难在几个小时之内把这些全都抛开。”

  “那你不憎恶驭魂者吗?”斯堪德心里燃起小小的希望。

  “我父母认为要给人机会,以观后效。我也这么想。我爸爸说,许多驭土者铭记于心的其实就是‘公平’。我和银刃是基于土元素结为同盟的,这是今天最有意义的部分。不过我还是希望银刃别那么吓人。”

  “谢谢你,弗洛。”斯堪德深吸一口气,“别担心银刃,你还不了解它呢。它会慢慢听话的。”

  “但愿如此吧,”弗洛咕哝道,“一起去看看树屋吗?”

  斯堪德有点儿犹豫,他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他从出生就住在本土城市中心的高层公寓里,连楼梯都没怎么爬过,可现在他竟然要住进一座独幢树屋了,仰望时看见的不是星星,而是树的枝叶。更不用提那些独角兽了,它们就是奇幻本身。再加上驭魂者、织魂人、米切尔的不友好、关于阿加莎的种种疑问……种种压力之下再去适应新家,似乎有点难。

  “我还想陪福星恶童待一会儿。”斯堪德小声说道,他以为弗洛会劝他。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斯堪德想,她可能真的理解自己。

  弗洛一走,斯堪德就搂住了福星恶童的脖子:“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你介意吗?就一小会儿?”

  他走到厩栏最里面,在冰凉的黑色岩石上瘫坐下来。福星恶童跟了过来,垂着眼看了他几秒钟,然后也在草堆上倒下,把那长着尖角的脑袋倚在斯堪德的腿上。一只迷迷糊糊的黄蜂从福星恶童的鼻子旁边飞过。斯堪德正想站起来躲开,却见独角兽一口叼住它,把它吞下了肚。这像是个好兆头。福星恶童蹭了蹭翅膀,心满意足地哼了几声。斯堪德突然感到了幸福,仿佛扑进了姐姐怀里,享用着全宇宙最美妙的拥抱。与独角兽的联结放大了这种感受,世界也像是变大了。在这一刻,他的所思所想似乎全都成为可能。

  他望向独角兽的眼睛,对米切尔和魂元素的担忧一下子消散了。他们彼此的理解无须言说——联结在一起的两颗心自然而然就能交流。斯堪德知道,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福星恶童。在它黑色皮毛之下、纤长的翅膀之间,隐藏着一股特别的元素之力,这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福星恶童,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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