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洞穴
希望是脆弱的东西，绝望则是铁锤。 — 布林之 书
布林无法理解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坠落如此轻松。吉福德告诉她撞击后每个人看起来有多可怕，解释有些人受伤比其他人更严重。她很遗憾自己没能帮忙，但很高兴自己没有亲眼目睹。想到泰什被压碎的头颅和散落的牙齿就难以忍受，更不用说亲眼所见了。根据吉福德的说法，三人组比他发现他们时好多了。
他们曾是唯一坠落的。据泰什所说，莫娅和雷恩被费罗尔带走了。奇迹般地，泰克钦出现并将泰什从女王塔中救出，但两人在桥梁之战中失散了。泰什和特蕾莎坠落时，他击碎了石桥以防止白女王得到伊顿之钥。
莫娅不在他们身边的消息既是祝福也是诅咒。布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们那位自信又固执的领袖。虽然她担心费罗尔会对莫娅和雷恩做什么，但她猜测他们的处境比那些坠落的人要好。
"坠入深渊的人从未再现。" 这正是布琳坠入深渊前，费罗尔说的话。
她是不是太戏剧化了?我是说，没错，这很高，但只要有足够时间我们应该能爬出去。而且我认为菲雷的时间流逝与伊兰不同。
看着其他人糟糕的状态，她知道现在不可能攀爬悬崖...还不是时候。
他们只是需要更多时间恢复。
找到他们后，这群人在露天坐了很长时间。布琳等着泰什、吉福德甚至特蕾莎站出来制定计划。作为最年轻的人——也是团队中的边缘成员——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站出来。
当所有人都只是坐着毫无行动迹象时，布琳征求了大家的建议，但无人应答。唯一的对话内容只有抱怨寒冷和渴望庇护所。该往哪个方向走，或是何时出发，似乎都成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布琳试图达成共识，对各种选项进行投票表决。即便如此也收效甚微，于是她不得不勉强承担起领导者的角色。她唤起内心深处的莫亚精神，厉声喝令众人起身，强令他们行走，并承诺很快就能休息来维持队伍的行进。
她协助吉福德搀扶几乎无法移动的特蕾莎。这位年长的妇人瘫软在他们之间，双脚拖行，在霜冻的地面犁出沟痕，紧绷的面容写满痛苦。泰什和罗恩互相搀扶着跟在后面。两人状态都很糟，仿佛每迈一步都是折磨。
布琳寻找着能遮风挡雨的凹陷处或岩缝，但仍不敢太过靠近峡谷，唯恐遭遇更多蛞蝓般的生物。之前那些被她的光源吸引、如飞蛾扑火般袭来的粘液团被她轻易甩脱，但特蕾莎和泰什绝无可能做到。也许那些生物并无危害，但布琳不愿冒险验证。面对除开阔地带外一无所获的挫败，以及同伴们精疲力竭的抱怨，她注意到一些碎裂的岩块。绝望中，她带领众人循迹而行，发现了更多碎石。地面散落着从巨石到碎屑不等的石块。沿着这些残片前行时，她不禁思索它们的来源。
山体滑坡?在深渊里?
她循着不断堆高的石堆来到悬崖脚下。快速环顾四周，她发现这里没有那些黏糊糊的生物。更重要的是，那儿有个洞穴，但看起来怪异非常。洞口硕大无朋，而且——
"像是有什么东西把岩石撕开了，"吉福德站在她身旁说道，特蕾莎的另一只手臂搭在他脖子上。他指向岩石上那些清晰的沟壑，就像人在泥地里挖掘留下的痕迹。"某种庞然大物。"
庞大 这个词远不足以形容他们面前的洞口。吉福德选用如此平凡的词汇，或许是为了淡化可能的暗示，也许是为她着想。布琳看到的这个悬崖侧面的裂口，需要比独眼巨人高尔或尼斯的巴尔加格拉思更庞大的肢体才能撕开。即使他们所有人叠罗汉，也够不到入口拱顶。
"什么东西能造成这个?"她问道。
"不知道，"吉福德回答。"这是真正的岩石，不是埃希姆创造的。有什么能挖穿这个?我们要进去吗?"
"我不确定。"
"我听到声音，"罗恩在他们身后说。她和泰什都回头张望。"有东西过来了。"
他们静听。没过多久布琳就捕捉到那脉动的回响。她从未听过类似的声音。这声音以恒定节奏传来，低沉得超出正常生物听觉范围。它在悬崖间回荡，震动着霜覆的地面。
"我觉得我们应该试试，"吉福德指着那个巨大的裂口说道。
布林点点头。"我同意。所有人都进去。"
"你确定吗?"泰什问。"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而且我没法战斗。我几乎走不动了。"
"我们不知道 里面 有什么，泰什，"布林回答，"但外面绝对有东西。它越来越近了，我不喜欢那种声音。"她把注意力转向吉福德，补充道："为了安全起见，最后这段路我们抬着特蕾莎走吧，免得留下痕迹。"
"好主意。"
穿过洞口后，他们看到的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是一条深邃的隧道。内部散落着更多残骸，破碎的岩石堆在两侧。大部分都是布林之前见过的那种多孔岩石，但随着深入，岩石发生了变化。她看到浅灰色的条纹，像大理石纹理般的白色层状，甚至还有一些锈橙色的黄色斑驳部分。在一处主要岩石是板岩的地方，隧道尽头靠近三块巨石，部分板岩裂成薄片堆在两侧。在这个通往绝路的通道深处，藏在碎石堆后面，布林叫停了队伍。
其他人立刻像破布娃娃般瘫倒在地。特蕾莎蜷缩成一团。泰什倒在她身旁，罗恩和吉福德一起靠在隧道墙上。他们看起来惨不忍睹。
不太妙， 布林想， 但总比外面好。至少石头没有结霜.
她回头望去，仔细聆听，但已经听不到那个声音了。
我只希望我们在外面听到的东西不会住在这里面。
他们等待着，有那么一瞬间，布琳以为自己又听到了那有节奏的隆隆声，但声音很快消逝。隧道里只剩他们，一群虚弱如鼹鼠的人蜷缩在黑暗中。没有人说话。他们都病得太重，每个人都在忍受痛苦。布琳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这里就是深渊，最底层，卑贱中的卑贱，来世的枯井。
"堕入深渊者，永不复返。"
但为什么?
布琳仍抱着一线希望，相信他们终将爬出去，穿过通往阿莉辛的大门，完成任务，并在归途中拯救莫娅、泰克钦和雷恩。虽然这个计划过于乐观，但比起他们经历过的其他事，这并非完全不可能。然而看着地上蜷缩的同伴，她不得不问自己： 如果爬出去这么简单，为什么从来没人成功过?
当莫娅因失去腿而痛苦不堪时，布琳曾寻求帮助并成功了。这段回忆给了她力量，既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觉得值得再次尝试寻找出路。"我去探路。你们其他人在这里等着。"
"布琳，小心。"泰什说。他看起来那么苍白，那么虚弱。
"我没事。就是四处看看。也许能找到帮手，或是容易的出路，或其他有用的东西。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需要休息。恢复体力。我们不会久留。别忘了我们还有任务要完成。"
除了纹丝不动的特蕾莎，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布琳溜到外面。摆脱了其他人后，她快速移动，以轻快的步伐巡视着周围环境。深渊是个寂静之地，当她停下倾听时，什么声音都没有——没有滴水声，没有吱呀声，没有嘎吱声，也没有一丝风的呼吸搅动这个地方。绝对的寂静绝对令人恐惧。这次布琳避开了沟壑和坑洼的悬崖。她再次来到开阔地带，以她的速度，没过多久就回到了倒塌的桥板处。残骸呈一条粗犷的直线排列。假设它们是笔直坠落的，布琳推测可以把它们当作完美的参照点来对准尼弗雷尔的上层。正上方就是桥梁曾经所在的位置。碎石线的一端指向基尔科斯平原，另一端则像箭一般指向阿丽辛之门。
有那么一瞬间，布琳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
我可真是个名副其实的罗安。
当她发现这个认知并无实际用途时——至少现在还没有——那一刻的兴奋就消退了。她需要的是帮助其他人恢复体力的方法。她也无法确定这一系列石块的哪端对应哪个方向。这在以后会很重要。当他们真的往上爬时，最好选择通往阿丽辛之门的石柱进行攀登。
她希望能找到线索，便沿着桥梁残骸一路前行直至尽头。在黑暗中凝视远方，她发现了一连串巨大的岩石土丘。其中一个突然移动，布琳倒抽一口冷气险些逃跑。片刻后，她认出了眼前的景象——碎浪者们。这些巨人或坐或卧地倒在原地，其中三个仍保持着挽臂相连的姿势。他们沉默不语，也几乎纹丝不动，每个巨人都显得茫然无措。望着他们，布琳想起泰什、特蕾莎和罗恩跌落时也是这般呆坐的模样。
巨人们的头颅缓缓转动。他们当然能看见她——在这片永恒黑暗中，没有任何遮蔽物的光芒必定能照耀数英里之遥，而这光芒意味着......
希望。
她突然顿悟：在翡尔界，物质并不真实存在，万物皆由灵魂显化。布琳既无双腿亦无足履，却明白这就是她的行动方式。光明亦如是——这里没有真正的光源。或者说她可能想得太简单了，光芒或许还承载着信心、信念与信仰。每种情感都在灵界产生某种力量，而这份力量以光芒的形式显现。这就是那些黏液生物追逐她的原因——她是希望的灯塔。
布琳不愿再靠近碎浪者们，便转身沿着废墟反方向折返。最终，她来到一根粗糙的石柱前——艾尔辛之柱。
"有人称它为针。" 费尼琉斯曾这样说过。
布琳在柱底停步仰望。
通往艾尔辛的门就在顶端。
她的光芒照亮了参差嶙峋的岩石，岩壁上布满凸起的岩架和无数裂缝。布琳伸手抓住其中一个凸起，用力一拉。她将身体撑到最近的岩架上，轻松得就像提起一个只装了十根羽毛的枕头。她接连攀上几个岩架，感到无比兴奋。在灵感的驱使下，布琳越来越激动，开始在空中跳跃，抓住一个又一个突出的岩石。
太简单了!原来爬出来 是可行的。
她松开手，轻盈地飘落下来。
这个发现让布琳欣喜若狂，她咧嘴笑了。她不仅找到了石柱，证明了攀爬的可行性，还在脑海中绘制出了深渊的地图。断桥位于峡谷中央，防波堤在一端，最靠近女王的塔楼。对面是阿利辛石柱。右边是她留下众人的巨大隧道。左边则是......她不确定那里有什么。
只有一个办法能弄清楚， 她对自己说。
回到桥的残骸中心后，她转向左边开始行走——朝她随意认定的北方前进。在覆满霜冻的开阔地面上没走多远，她就遇到了一条宽阔的裸露岩道。其中一条笔直通向 北方; 另一条则蜿蜒伸向众多裂缝中的一条，大致朝着 东方。
这就像条路，但通向哪里呢?
她刚沿着北向的路径前进，就远远看见前方有东西——一点光亮。这是她在如此距离内唯一能看清的东西。除了吉福德那微弱的光芒外，布琳发现自己竟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有人! 她心想。 或许这是一整座由他们组成的城市，互相扶持着共渡难关，从整个群体中汲取力量。只不过...
这光芒与众不同，不是她与吉福德散发的那种苍白色或淡蓝色。这道光呈现出明显的红色辉光，而且不是火光因为它并不摇曳闪烁。它毫无温暖可言。如同玫瑰色的朝阳升起，考虑到她与光源之间的遥远距离，那必定是个庞然大物。接着，在她注视下，她意识到那东西正在移动——朝她袭来。就在那时，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那可怕的隆隆节拍。
不是城市。那光源是某种沿着这条路移动的东西，它的行迹已将道路磨损殆尽。
这次布琳没有思考莫娅会怎么做。她不在乎。她不是莫娅，那道红光令她恐惧。她所有的本能都在催促她立刻逃离。她转身就跑。
"我们能出去，"布琳告诉他们，"我找到了通往阿莱辛之门的石柱，很容易攀爬。应该不会太困难。"
布琳确信这个好消息就是解药。一旦他们听说困境即将结束，希望就会重燃。他们会因解脱的喜悦而容光焕发。力量将重新注入他们体内，就像罗安和泰什在获得吉福德与布琳给予的爱的力量与安慰后恢复活力那样。他们会振作起来——只要她确定那道可怖的红光已沿着道路正常离开，她就会带领大家出去，开始攀登石柱。团结一心就定能成功。布琳对此深信不疑。
但他们既没有焕发光彩，也没有振作起来。
他们用同样疲惫的眼神回望着她。
“怎么上去?”吉福德问道，他坐起身来，双臂环抱着罗安，她的头正靠在他的胸膛上。
布林在他们面前蹲下。“我刚说了。我找到了那根石柱，顶端有通往阿莉辛之门的石柱。爬上去很容易。”
吉福德眨了眨眼。泰什向后仰去。罗安张开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特蕾莎只是冷笑，那笑声冰冷而痛苦。“你是说 爬上去? 就是——一直爬回我们摔下来的地方?”
布林皱起眉头。“是啊，当然。”
“布林，”泰什说，“我觉得我现在连一段楼梯都走不上去。”
“我 或许 能爬，”吉福德说，“但是，布林，你说的是——我不知道——可能有几英里——笔直向上几英里。”
“但我们不会累——在这里不会，真的不会。而且看起来没那么难。再说了， 困难 以前也没能阻止我们。反抗康尼格很难;通过格隆巴赫看似无望;击败乌德加和制服古拉人本是徒劳;与巴尔加加拉斯战斗简直荒谬;对抗芬恩的全力进攻本不可能——但每次我们都成功了。我想这次也可以。抓手的地方很多，还有很多突出的岩架可以休息。会很轻松的。”
“对你来说也许吧，”特蕾莎说。这女人瘫靠在墙边，脑袋歪向一侧，活像被狗玩坏的破布娃娃。“我发誓在这里我有一千磅重。比我们在基尔科斯平原时还要糟得多。而且我的骨头还是断的。”
“但你现在其实并不 重 任何东西，而你根本没有骨头。如果你真有那么重，撞上石头时早就把它砸裂了。你有吗?
"老实说，我没检查过。也许吧。"
"来吧。你们必须尝试。站起来。所有人。我们走。就现在。你们会明白的。一旦开始行动，当你们发现这有多简单，就会获得信心和力量，每一步都会变得更容易。"
"布琳，不是我们想留在这里，"泰什说，"但这就像你要求我们突然长出翅膀飞翔。我做不到。光是走到这里就已经耗尽我全部力气了。"
"他说得对，"罗恩说，"我也精疲力尽了。"
"好吧。行。我们可以等" "一会儿。" "你们休息，但一旦有能力我们就爬。"
洞穴后方的裂缝困扰着布琳，就像舌头总要去舔那颗松动的牙齿留下的空洞。她已经盯着它看了...她其实不知道多久。这是死后世界的问题之一。根本无法判断时间。也许时间根本不存在。当然有事件发生，一件接着一件，但" "时间" 这个概念在她以往的理解中似乎不再适用。如果什么都不发生——就像她现在这样像断流者般呆坐原地——她确信时间停止了。也许不是对所有人，但对她确实如此。
其他人仍蜷缩在最初瘫倒的墙边。她能看见吉福德的光芒，罗恩也在发光，但亮度远不及他。她的光芒被他完全盖过。泰什身上毫无光亮，而特蕾莎……布琳先前拒绝相信，但此刻已无法否认——特蕾莎正散发着黑暗。所有人加起来的光辉，都抵不过布琳照亮整片洞窟的璀璨光芒。
她在隧道入口处守候许久，警惕地注视着那道红光与可怖声响的来源。那声音定期逼近又消逝，周而复始。
不论那是什么，它正沿着固定路线巡逻。这是习性使然，还是红光在搜寻什么?
布琳说不清缘由，但她直觉那道红光代表着危险，是需要畏惧与躲避的存在。
她频频返回查看同伴状况。他们从未显露出好转迹象，反倒每况愈下。明白他们的虚弱并非身体原因后，她尝试用故事鼓舞他们——那些梅芙早年逼她反复练习的英雄传奇，讲述凡人如何跨越绝境的故事。那些男女主角即便胜算渺茫，仍坚持抗争最终创造奇迹的编年史。
故事的魔力就在于此， 布琳领悟到。 它们是照亮至暗时刻的魔法，当所有光芒熄灭时，故事便是延续希望的火种。
同伴们感激这些故事，讲述时他们神色稍霁，但治愈效果终究有限。特蕾莎连抬头都极为艰难。
布琳因进展不顺而愈发沮丧，独自走到一旁坐下。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隧道后方有个洞口。她朝那里走去坐下，双手托腮，双肘撑膝，凝视了可能长达数小时之久。
"你在看那道裂缝，对吧?"罗恩的声音打破了布琳永恒的沉思。她悄无声息地靠近，吓得布琳猛地一颤。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不——不，这太棒了，"布琳说着挪了挪身子，给罗恩腾出坐下的空间。"很高兴看到你能起身走动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点了。你的故事有帮助。"
"那就好。我会讲更多故事的。罗恩，我们得离开这里。想想莫亚、泰克钦和雷恩还在上面和女王在一起。她可能在折磨他们。只要我们能够——"
"对我们来说太高了，布琳。"罗恩打断道，"你的故事确实有帮助，但还不够。它们只能缓解症状，治不了病根。"
"这不过是另一个难题而已，罗恩。一个待解的谜题。你向来擅长这个——记得诺格之地吗?"
"那名字不是我起的。"
"不，你" "创造" "了它。我只求你想想办法让大家爬上那根石柱。"
罗安移开视线，眼中透着挫败。布林意识到罗安做不到——也不愿做——因为她认为这根本不可能。这是布林从未在朋友身上见过的一面。通常罗安认为一切皆有可能。她常设想只要资源充足，自己就能飞翔、呼风唤雨，甚至消除世间疾病。
她到底怎么了?怎能相信逃离深渊是她力所不及?如果连诺格巫师都觉得遥不可及，其他人还能有什么希望?
"坠入深渊者永不复还。"
"等等!"布林竖起手指，坚持要说完自己的观点。"那雷恩呢?比阿特丽斯预见他将成为国王，而他没有特蕾莎的钥匙就离不开。所以逃脱肯定是可能的。她预见了这件事!"
罗安显得不自在，蜷起双腿似乎要起身。她准备离开。
"或者比阿特丽斯可能疯了，"布林赶紧说。她露出微笑。"别走。"
罗安犹豫着，像在权衡。
"对了，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布林补充道。"我确实在看那道裂缝。虽然很蠢，但我感觉...我不知道，好像以前见过它。"
"你确实见过，"罗安说着又把腿伸直搁在石头上。"那边那三块巨石我们也见过。"
布林转身倒抽一口气。"你说得对。"她仍记不清具体在哪，但她 确实 见过——那些石头 还有 那道裂缝。"怎么——"然后这两件事在她脑海中碰撞在一起，一切突然变得合理。不是基于理性，而是一种梦境般的逻辑。她想起来了。整件事根本不可能，然而...
布林站起身来。她的光照得更远了，但还不够远。"如果这就是那道裂缝——如果这就是 那道裂缝——那么..."布林开始向它走去。"但这不可能。"
"我们之前下得很深。"罗恩慢慢站起身跟了上来。
"但没 这么深。"布林刻意走得很慢。她希望罗恩能和她一起慢慢向洞穴深处移动。
"那你怎么解释这道裂缝?"罗恩问道。她紧跟在后面，说出的正是布林心中所想。
"这 就是 同一个，对吧?"布林说。"而且很难忘记 那个 入口。我们盯着它看了那么久。"
布林感觉到罗恩握住了她的手。罗恩以前从未主动触碰过她——偶尔意外碰到，但从不是有意的，更不会超过一秒。这些日子罗恩对肢体接触好了些。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惊慌，但据布林所知，吉福德仍然是唯一能让她安于触碰的人。布林震惊地低头确认自己感受到的确实是罗恩的手指。她们一起向前移动，看着布林的光照边缘逐渐显露出更多岩壁和地面。然后罗恩突然停下，倒吸一口气。布林也看到了。地上有个像树枝的东西，但不是。它过于笔直，还有个磨尖的石制尖端：一柄小矛——一支箭。
"万物的母亲啊，"布林瞪大眼睛说道。
布林弯下腰试图捡起它，但她无法触碰它，就像她无法改变他们所站的石头一样。
"这是练习用的箭，"罗安说。"就是珀耳塞福涅让莫雅在追击巴尔加加拉斯前热身用的那支，就是她射进黑暗的那支。"
"它怎么会在这里?"
罗安没有回答。两人再次前进，这次走得更慢。
"那里。"罗安指向某处。
布林注意到墙边地板上闪烁的银光。"我不敢相信。"
布林俯身试图捡起珀耳塞福涅丢失的项圈，但就像那支箭一样，她能感觉到却无法移动它。然后布林站起来看着罗安。"我们又回到龙舌兰了。"
布林注意到罗安的光变得更亮了。
这是希望吗?也许对罗安来说，这样重大的谜题正是燃料。
他们来到后墙的裂缝处，但现在布林意识到这不是 后墙 而是 前墙。 裂缝之外应该是泛着蓝光的苔藓水池和通往上面的阶梯。他们可以像上次一样出去：爬上阶梯穿过涅斯，最终出现在蓝海之滨的卡里克。
布林距离裂缝只有几英寸。当她向前迈步，准备穿过巴尔加加拉斯撕开的裂口时，却撞上了某种坚固的东西，被弹了回来摔倒在地。
罗恩伸出手，她的手同样被阻挡了。"这是两个世界之间的分界。"她回头望去。"当小矮人和莫娅在探索时，他们发现过类似的东西，但在那边。"她指向巨石后方。"这个地方，龙舌兰，就像一个延伸到两个世界的气泡。中间区域是两个世界共有的，但也有某种隔离将两个世界分开。从尼思来的人，屏障在那边;但从深渊来的人，屏障就在这条裂缝处。而在它之外......"罗恩缓缓转身，目光扫视一切，当她理清头绪时点了点头。
布琳也有自己的领悟："这就是远古者所在的地方。他不是被囚禁——他已经死了!但他逃出去了，所以我们也能。"
罗恩摇了摇头。
"别这样，"布琳厉声道。这就是答案，他们的救赎。也许他们爬不上石柱，但他们可以到达这个愚蠢洞穴的后方。必要时她和吉福德可以拖着他们走。在深渊中变得沉重的尼弗雷尔之重，一旦回到伊兰表面就会消失。"我们可以穿过这个屏障。我们有钥匙。这能让一切迎刃而解。比阿特丽斯没有疯。马尔科姆是对的，这把钥匙真的能打开任何门!"
罗恩点头道："是的，钥匙可能有用，但对我们没有帮助。"
"什么意思?"布琳用手指直指裂缝。"那是我们的出路。"
"我不这么认为。"
布琳真想扇她一巴掌。"为什么不行?"
"三个原因。第一，我们的躯体不在这里。它们还留在伊思沼泽的泥潭里，而且——"
"那我们可以像——我也不知道——像幽灵一样移动，我猜。我们会像米克斯那样。可以偷偷登上从卡里克开往提尔的商船。然后就能走回伊思找回躯体。"
"耗时太久了。我们的躯体会腐烂。我们将永远成为幽灵。"
布琳皱起眉头："但总比困在这里强。"
"而且我们会任务失败。放弃苏里。我们就白死了。"
这个理由更有分量，布琳停下来思考着。这时罗恩又往石堆上加了一块石头。
"第三，我们无法穿透岩石。"
布琳努力理解着："为什么我们需要——"
"苏里让整座山崩塌了，记得吗?奈伊斯被埋在碎石山下。我们根本穿不过去。"
"你也不能完全确定。这只是猜测。"
"确实，"罗恩承认，"但可能性很大。"
"我们至少该试试。我受够了大家总是放弃。来吧，我们去拿钥匙然后——"布琳看到罗恩眼中的忧虑，"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
罗恩微笑着点头，就地坐了下来。这段小小的散步对她来说肯定很吃力。
布琳回到其他人身边。他们都没动过，甚至看起来更放松了，姿势都不那么端正。所有人似乎都睡着了。
"特蕾莎，"她轻声说，"能听到我说话吗?"
年长的女人睁开眼睛，但没说话。
"能把钥匙借给我吗?"
"所以你还是决定要离开我们了?"
"不，但我想我可能找到了让大家都能脱身的办法。"
特蕾莎看了看泰什，又看了看吉福德，叹了口气。"好吧。但你必须从我身上拿走它。我做不到...我没有力气了。"
布琳蹲在她身边。当她伸手环住特蕾莎的脖子，两人的脸颊相贴时，特蕾莎突然抓住布琳的手臂。这位年长的女人在她耳边低语："有个秘密你必须知道。这是马尔科姆告诉我的最后一件事。他说我必须等到最后时刻才能说出来，因为正如他解释的，'布琳是唯一能活着出去的人，所以她才是唯一需要知道的人'。"
布琳倒抽一口气。"什么?"她试图挣脱，但特蕾莎抓得太紧。
特蕾莎继续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不是为苏芮而来的。这次远征从来都与她无关。马尔科姆需要我们做一件更重要的事，但他知道除非我说是为了救那个神秘主义者，否则我们不会来。这次旅程的真正目的是带回一个叫'吉琳朵拉号角'的东西。它就像一把钥匙，由伊顿和伊兰共同铸成，所以你能带着它通过法伊尔界。"
布琳摇着头。"我不明白。"
"你们真以为冥界之门是为救一个野性神秘女孩而开的吗?苏瑞若跟我们回去就必须死，我惊讶你们这些天才竟没人意识到这点。这从来都是关乎更大的事。大得多的事。若能把号角带给尼夫隆，不仅能结束战争，我们还会帮忙修复马尔科姆毁坏的世界。那将惠及所有人...所有地方。"
布琳凝视着特蕾莎，再次试图抽身后退，但特蕾莎紧抓不放。
"我还要为撒谎道歉，但这是必要的。所以马尔科姆选中了我。他知道我擅长这个。你看，要筑墙就得找石匠，而...而...没什么。对不起我..."
她松开了布琳，后者踉跄着后退。特蕾莎含着泪继续说道："对不起我把你的书扔进河里。你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你当时想帮助我，而我——我只是不敢相信你是真心的。看到你的脸......我完全不知道那本书对你有多重要。这很愚蠢，但在我做过的所有可怕事情里，我觉得最恨自己的就是这件事。之后我做了噩梦。可怕的梦境里我不断寻找那些书页却怎么也找不到。我有太多理由恨自己了。相信我。我做过更恶劣的事，但从来没有对一个这么......"她的嘴唇紧抿着，露出帕德拉式的皱眉。"我就是很抱歉，好吗?"
布琳点点头。"没关系。我原谅你，特蕾莎。"
年长女人的头抬起来，嘴唇颤抖着。"别这么说。拿着这该死的钥匙就好。我想——"特蕾莎咽了咽口水。"我想他一直都打算让你保管它。马尔科姆只是让我感觉自己很重要才交给我保管。他是在对我好。很少有人这样对我好过。"
布琳将钥匙链从特蕾莎头上取下来。"我们会出去的，特蕾莎。我们所有人都会。你会看到的。我一定会确保这一点。"她站起来。"你现在休息吧。我会把事情处理好。我保证。"
布琳走回等候的罗安身边，后者像只迷路的小狗，她微弱的光芒被布琳的闪耀所掩盖。
"怎么了?"罗安问道。
"没什么——好吧，我有点担心特蕾莎。我觉得这个地方可能扰乱了她的心智。她开始胡言乱语。"布林回头看了一眼，"至少我觉得是这样。不过没关系，钥匙在我手上。我们走吧。"
布林举着钥匙末端走向屏障，突然停下脚步："要是我出去了却进不来怎么办?"
罗安摇摇头："它能打开所有门。再说，进来似乎从来不是难事。"
布林点点头："对，当然。我试试。"
布林低头弯腰，朝裂缝迈了一步。她手中的光芒骤然熄灭，紧接着就撞上了硬物。她向后跳开时，光芒重新亮起。
转身看见罗安正用她那种标志性的探究眼神盯着自己："怎么回事?"
"没用，"布林说，"我还是撞到屏障了。但我的光确实熄灭了。"
"不，"罗安摇头，"我看见你消失了一瞬间。"
"真的?"
"你当时回到了艾兰世界，然后就消失了。"
"我的光在艾兰世界能亮吗?"
罗安耸耸肩："估计不行。那是灵性之光，在物质世界看不见的。"
"好吧。"布林转回身，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潜入水中，再次向前迈步。
光芒再次熄灭，她立刻触到了障碍物。这次她伸手摸索，触感与屏障截然不同——她摸到了裂缝边缘，更远处是冰冷粗糙的岩石，锋利的棱角，平整的石块，还有缝隙。她触碰到的正是龙舌兰气泡外的塌方区域，裂缝那头只有无法通行的碎石堆。
后退一步，布琳的光芒重现，她再次看到了罗安。“你难道不讨厌总是正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