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血浓于水
贝罗纳以西 - 毁灭纪元3081年冬
瑞斯特凝视着 科尔米尔山脚附近一处深洞中噼啪作响的篝火。马格努斯坚持不走西边的道路，而且除非能找到足够隐蔽的洞穴，否则绝不允许生火。
他们已经连续三天几乎没停歇过，只要醒着就在赶路。无法判断是否有人跟踪。马格努斯寡言少语，只说加拉蒙执意让他们离开，而费恩曾计划让瑞斯特成为埃菲阿尔提尔的宿主——这点瑞斯特事后想来本该预料到。眼下计划是先抵达安提奎尔再乘船南下。之后的事就听天由命了。
妮拉坐在瑞斯特身旁，像他一样盯着火焰，双手交握。
"别盯着我看，"妮拉轻声道。
"我没有。"
"你有。"她伸手捏了捏他的手。
马格努斯从洞口走来，在瑞斯特身旁重重坐下时哼了一声。他盯着火焰看了一会儿，伸手抓过随身携带的两个大背包之一。"加拉蒙说要等走够远才能给你，"马格努斯说着把背包递给瑞斯特，"不确定现在够不够远，但我他妈实在背不动了。"
瑞斯特接过背包，受伤的肩膀因重量发出抗议。他把包放在身边，解开铜扣，取出四本厚重的书籍——两本红皮装帧，两本黑皮装帧——还有一封黑蜡封口的折叠信笺。
那本黑色皮革装帧的首册书籍朴素简洁，内页满是数百页关于符文、沉思与实验的精细草图。这是对血魔法与符文工艺的研究，远比里斯特在贝罗纳图书馆所见任何资料都更为详尽。似乎是由一位名为基拉拉·霍夫劳尔的学者所著。
里斯特翻开第二本黑皮书。
精华赋能符文工艺研究 完整成果汇编，由帝国魔法师协会学者团讲师德拉库斯·皮尼尔编纂著述。
里斯特凝视着这个名字， 牙关紧咬。他闭目片刻平复心绪，随后将两本黑皮书 放在行囊上方。那两本红色皮革装帧的书籍做工精巧得多。皮质触感柔滑，饰有金纹，书脊上压印着烫金标题。
《魔法师史》，甘达尔·弗伦多尔著，以及 《消逝的德鲁伊魔法》，杜兰·林诺德著。
里斯特原有的藏本已在菲尔宁山脉前沿营地的大火中焚毁。见到这些新书令他心头涌起暖意。
他翻开《消逝的德鲁伊魔法》 扉页， 发现内侧写着题赠，还夹着一枚赤钢锻造的书签。
致我所知 最具求知欲的灵魂。相遇是幸事，见证成长是殊荣。
这些字句如凿般 深深刻进里斯特胸膛，喉头阵阵发紧。他合上书册与其他书籍归置一处，转而展开信笺。
里斯特：
我本期望这一切 会有不同发展。此刻你本该距贝罗纳二百英里，但以马格努斯的作风，你恐怕连半数路程都未走完。
当你来到我身边时，你恐惧、孤独又迷茫。看着这种改变是我的骄傲。在短短时间里，你已经成长为一个拥有强大自我意识、不屈意志和吸引他人光芒的男人。
瑞斯特，很抱歉我辜负了你的期待。我本可以说没跟你走是因为要去阻止费恩。但那是谎言。我没跟你一起走是因为 我感到羞愧。你是如此珍视诚实并以坚定忠诚回报的人。而我却欺骗了你。从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说谎。
我一直知道你是谁。我从未寄出过你的信——既没给你的朋友，也没给你的家人。我的任务是教你学会环环相扣的价值，获取你的信任，将你塑造成我们需要的样子...操控你，扭曲你的意志。
现在我告诉你这些，因为很可能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即使在死后我仍是个懦夫，羞愧得不敢直视你的眼睛说出你应得的真相。
本该由我来塑造你，但最终却是你重塑了我。你让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我想再次成为的人。所以我要告诉你，虽然我谎报了意图，但谎言仅此而已。
我为你感到骄傲。为你取得的一切成就，为你克服的所有困难感到骄傲。你是个非凡的灵魂。
我曾希望能亲手把这些书交给你。愿它们能带给你无数逃离现实的时光。还有，看在神圣万物的份上，请用书签。
这些黑色书籍记录了费恩对血符文的全部研究。我错了。多年前的结论，我全都错了。研读这些书吧。皮尼尔兄弟曾提到费恩计划中存在破绽。幸运的话，你能找到所需答案。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请别为此费神。好好活下去，瑞斯特。与你爱的人相伴，永远别松开他们的手。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这个世界，这场人生，不过是我们经历的总和，以及与谁共同经历。结局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沿途的风景。 唯一的欢愉是我们创造的欢愉。唯一的希望是我们紧握不放的希望。
我愿永远书写这封信直至时光尽头，因为我知道搁笔之后，就再不能与你交谈。所以我继续写着，因与你对话是我长久以来最大的幸福。我会想念你的沉思，兄弟。我会想念你看待世界的纯真方式。我会想念你的信念。但最令我怀念的，是见证你成长为命中注定的模样。别让这世界改变你。
现在我终于搁下笔，走向漫长岁月里唯一值得称道的选择。马格努斯会永远守护你。记住这点。
永远保持质疑。
加拉蒙
瑞斯特的手指 反复摩挲信纸，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该作何感受，该想些什么。生平或许头一遭，万千疑问没有在脑海中盘旋。他只是感到悲伤。
妮拉握住他的手臂。
"他在乎你，小子。"马格努斯说。
"我知道。"
"他只想让你离开那座城市。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要跟我来，马格努斯?为什么不留下?"
"为什么留下?继续打那些我几百年前就失去兴趣的战争吗?阿妮拉走了。加拉蒙走了。人啊——人才是最重要的，小子。当你活得够久，就会学会谨慎选择同伴。反正菲恩一直是个混蛋。" 马格努斯抓起一根树枝拨弄火堆里的木头，激起一串火星飞向夜空。"等我们到了南方，你想去哪里?"
"我?"
"不，是你后面那该死的灌木丛。当然是你。我们去哪儿，里斯特?"
里斯特凝视火焰片刻，在脑海中再次读着加拉蒙的信。"回家，"他说，"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