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内心黑暗
阿基隆神殿 - 毁灭纪元3081年冬
卡林瓦尔站在 神殿入口的台阶顶端，眺望着阿尔登城和盘踞在俯瞰城市的高原上的巨龙。
他没料到会这样。凡人终有一死。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即便是拥有阿基隆圣印赐予永生的卡林瓦尔，终有一天也会在战士大厅赴宴。但看着卡伦·布莱尔驾驭巨龙翱翔，看着他在国王隘口战役中的战斗和在伊尔纳恩展现的力量，卡林瓦尔从未想过这个年轻人会死去。
埃菲利亚见证最后一条巨龙的日子确实临近了。他长叹一口气，转身重新进入神殿。他本应去睡觉，本该让身体休息几个小时，却辗转难眠 。距离血月降临只剩下三天。到时候再睡吧。
他在走廊遇到守望者蒂姆金。"见过波尔多守望者吗?"
"几小时没见了，大师。上次见到时他在图书馆。"
卡林瓦尔点头继续前行。波尔多可以等等。他穿过长廊，走下几段台阶，直到自然光消失，狭窄的走廊只剩下壁龛中的烛火照明。
两名祭司坐在长走廊的尽头，正对着牢房区域。值得庆幸的是，自从卡林瓦尔加入骑士团以来，这些牢房一直空置着。它们从未派上过用场。但在卡林瓦尔出生前数千年的叛乱时期，这些牢房却是必不可少的。
两位祭司向他致意，其中一位名叫托卡的祭司领着他穿过牢房区，来到塔莉亚所在的铁栅栏牢房前。塔莉亚正坐在一张矮床上。
"她开口说话了吗?"
托卡摇摇头："一个字都没说，大团长。"
"退下吧。"
祭司鞠躬告退。
卡林瓦尔在那里站了很久，低头看着蜷缩着双膝、垂着脑袋的塔莉亚。"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自从塔莉亚被关进牢房后，卡林瓦尔连续两晚都来看她，但这个年轻女子始终拒绝开口。
"塔莉亚，我需要你和我谈谈。我需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依然没有回答。
"是谁让你背弃了我们?是你父亲吗?"
"我父亲已经死了。"
"我知道。"三年前鲁里克·安德勒坠马摔断脖子时，卡林瓦尔还不知道塔莉亚是谁。而她的母亲在前一年就已因心脏病去世。"为你的损失感到遗憾，塔莉亚。还有回头路可走。我需要你给我答案。"
空气中的氛围突然变化，一股精华能量的波动席卷整个神殿，强烈得让卡林瓦尔后退了一步。当那种油腻污秽的腐蚀气息触及空气时，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就问对问题。"塔莉娅喉间发出的声音比先前更加嘶哑低沉。"吉德里克问对了问题。他接近真相了。确实如此。可惜对他来说为时已晚。"
当塔莉娅抬起头时，她的双眼泛着深红色的光芒。这景象在卡林瓦尔心头拧出恐惧的漩涡。
女子从床榻起身，歪头打量着卡林瓦尔。"你强迫这些人在自然法则之外生存。你给他们套上枷锁却称之为安全。你剥夺了他们的选择和未来。你还期待什么?"
"这怎么可能?"卡林瓦尔召唤出灵魂之刃，绿光笼罩着房间。"此地受阿基隆亲自庇护。"
"曾" "经"是，"塔莉娅用那双发光的红眼凝视着他，"但万物终有尽时，小骑士。"
"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她的救世主。"塔莉娅微笑。"当你向卢林尼尔人提供庇护所时，阿基隆的骑士，你期待什么?虚幻的选择权是阿基隆最完美的骗局，不是吗?历来如此。他指责我是叛徒，只因我想保护所爱世界的灵魂。却向绝望的" "男女们挥舞庇护所，假装那是真正的选择。你是他的奴隶，不是战士。他不在乎你。只是恨我。"
"艾菲阿尔提尔...怎么..."
"我一直都在这里。我的血液融入这个世界的地壳之中。这座神庙我早已发现，但需要耐心等待。如今帷幕已足够稀薄，可以跨越..."塔莉娅走近铁栏杆。"你们的守望者发现了我的躯体。他明白的。"
"陨落的神明..."卡林瓦尔低声呢喃，回忆着母亲生前给他讲述的古老传说。关于石之海是由一位死去神明的躯体形成的传说。"石之海..."
"干得漂亮，骑士。但为时已晚。我现在告诉你这些，只因你已经失败了。我怜悯你。你只是个奴隶，你的选择被阿基隆的欲望所束缚。你是笼中之鸟，却以为自己能翱翔天际。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阴影降临。我来此不是为了毁灭这个世界。我来此是为了保存它，享受它。你一直被谎言蒙蔽。"
更多的精华脉动在上方的神庙中荡漾，卡林瓦尔能感觉到他的骑士们正在呼唤他。
"你做了什么?"
"我告诉过你，" "卡林瓦尔大团长""...你来迟了。"
一种卡林瓦尔从未感受过的聚合在他脑海中爆发，如潮水般漫过石之海，从中心向外扩散。
"不..."
"是的。"
"你找到了它..."
"确实。"
当他的印记燃烧起来时，卡林瓦尔踉跄后退。他感觉到第三团的瓦尔达兄弟被从这个世界撕裂。
"我不喜欢冒险。如果你想拯救这里的人们——或者至少尝试一下——现在就该逃跑。你的兄弟-"骑士塔伦，他向我透露了你的真心。我费了些功夫才撬开他的灵魂...但最终他还是妥协了。阿基隆找到你是对的，卡林瓦尔。我本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现在还来得及。"
"我宁愿在虚空中燃烧殆尽。"
"也许你会，但我希望不会。"
卡林瓦尔释放了灵魂之刃，抽出腰间的长剑，刺入塔莉亚的腹部。女人发出尖叫，那双红眼闪烁着光芒后逐渐暗淡。
"大师?"塔莉亚轻声唤道，双手握着插在胸口的剑刃，声音又变回了卡林瓦尔记忆中的样子。
"怎么了，孩子?"
"对不起。"鲜血浸湿了年轻女子的嘴唇。"我不想死在这里，在这个地方。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看看瓦尔塔拉，看看洛里亚，去看看守望者吉尔德里克常跟我说的所有地方。当那个人来找我，告诉我有选择时...我..."
"谁来找你了，塔莉亚?是谁?"卡林瓦尔的心跳几乎停止。"守望者吉尔德里克?"
塔莉亚闷哼一声，鲜血从腹部的剑刃滴落。"守望者波尔多。他在我父亲死后找到我。"
"守望者波尔多?不，这不可能。"
塔莉亚直视卡林瓦尔的眼睛。"我没有杀吉尔德里克。我发誓。"她深深吸了口气，带着血沫的喘息。"您觉得我能见到他们吗?赫拉雅还会接纳我吗?"
卡林瓦尔轻轻点头。"圣母理解过错，塔莉亚。"
"这不是过错。"塔莉亚吐出最后一口气，向前倒在了栏杆上。
卡林瓦尔低头凝视她片刻，抽出佩剑，快步冲上台阶。
烛光摇曳 照亮空旷的石室，被精魂器皿散发的绯红光芒以及石壁上雕刻的符文印记所增强。
当费恩看见加拉蒙悬浮在石室中央时，他的心都碎了——赤裸如初生婴儿，身上刻满费恩亲手雕琢的符文。费恩在雕刻时曾泪流满面。
在他设想中，加拉蒙本该永远站在终点等待。他们二人并肩而立，眺望他们拯救的世界。他精心策划了一切。牺牲了那么多，那么多生命，每个计划都完美实施...唯独这个环节例外。
"我会真心怀念你的，我的朋友。是你让我保持清醒，提醒我是谁，从何处来。你始终是比我更好的人。或许我曾幻想你的灵魂能救赎我的。"费恩深深吸气，缓缓呼出。"但此刻世界需要的不是好人。需要的是敢做他人不敢想之事的人。我将完成你永远做不到的事，但正因有你，我才能做到。"
他低头看向地面与穹顶——以加拉蒙为中心，五圈同心符文阵分别镌刻其上。费恩耗费数月雕刻这些符文，融合了皮尼尔与基拉娅·冬花的研究成果与自己所学。此处是世界精魂搏动的心脏，被群山环抱守护。正是埃菲阿尔提尔将种子植入地壳之处，其凡躯陨落之地，石海诞生之所。
在这个夜晚，费恩谋划数百年、等待与编织的所有计划，终将迈出下一步。他已预见若不采取行动将会降临的未来，他绝不允许其成真。无论付出何等代价，因为没有什么代价能比这更重大。
阿兹林姆从远端通道进入大厅，抬头看向加拉蒙。
"完成了吗?"费恩问道。
"那些骑士不会构成问题了，"阿兹林姆回答，他的声音与宿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很好。其他人呢?"
"在路上。"
费恩宁愿把最后一位维萨恩米尔都派往阿基隆神殿，彻底摆脱这些骑士。但他不能冒险损失太多人手。没有他们的力量，即使拥有圣心，他也无法让埃菲阿尔提尔穿越帷幕。
但埃菲阿尔提尔早已悄然渗透进那个地方。神殿或许终将陷落。眼下，费恩只需确保那些骑士无法抵达此处。毫无疑问，当他唤醒圣心时，许多乌拉克部族都已感受到本源之力的脉动，正赶来将整片山地点燃。埃尔托亚和赫利奥斯会阻挡他们。
他转身走向那枚在棕色石台上脉动的血色圣心，红光在其表面流转。费恩将双手放在圣心光滑如玻璃的外壳上，当其中力量如闪电般贯穿全身时，他不禁倒吸一口气。
伊尔奈恩每个逝者的灵魂之力。每条陨落巨龙的力量。每条永远无法呼吸的巨龙的生命本源。
在某种程度上，这减轻了打击——命令乌拉克人摧毁伊尔纳恩的龙蛋，同时明知那些蛋永远无法孵化。他需要那些蛋被摧毁， 他需要埃尔托亚和龙卫心中燃烧着愤怒与愧疚的混合情绪，需要那种精华带来的力量。那是瓦林最伟大造物的精华，是唯一可能阻挡他的生物。
"所有伟大的事业都需要牺牲，"范恩轻声自语，就像他千百次说过的那样。
唯有当血月当空时，生命精华才能以这种方式被捕获，也唯有在埃菲阿尔提尔的指引下才能做到。
埃尔托亚将血之心交给范恩，是希望范恩能让埃菲利亚的巨龙重获新生。因此讽刺的是，正是这一举动，确保了完全相反的结果。
范恩通常很欣赏讽刺。他认为这是世界对生者的嘲笑。但这次他找不到任何乐趣。一旦心之精华被用于将埃菲阿尔提尔带过帷幕，它就会消失、耗尽、熄灭。随之消失的，还有巨龙。他对这些生物——这些不可战胜的愤怒活体武器——并无爱意。但也不仇恨它们。它们的灭绝只是必要的步骤。
赫利奥斯和其他少数幸存的龙将是他们垂死种族的最后成员。毫无疑问，它们的牺牲将是所有牺牲中最伟大的。
当范恩凝视着血之心中变幻的光芒，感受着力量在体内奔涌时，剩余的维萨恩米尔走进了大厅，金属靴踏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一声短促的呼气，费恩从基座上捧起心脏，转身面对他的老友，看着维塔恩米尔们已在加拉蒙周围就位。总共四十人，正是他所需之数。
他们都穿着银色铠甲伫立着，红色符文闪耀发光。埃菲亚特尔的冠军们，他最信任的战士们。费恩注视着他们，感受着他们的傲慢，露出了微笑。 他们自认为凌驾于一切凡俗之物之上，不可触碰。他们很快就会明白得更清楚。
"时候到了，"费恩高喊着，向加拉蒙迈近一步。他将心脏捧在面前，触及它的核心。费恩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长袍如同悬浮在水中般飘起。数十万灵魂的力量灌注全身，龙吼在他脑海中回响，垂死者的尖叫，火焰的爆裂声。
费恩的双眼因数百万逝去的生命而湿润，为了这一刻的牺牲，他的灵魂被数十亿将被拯救的生命维系着。
他将精华之力引导通过自身，注入加拉蒙体内。当加拉蒙猛然睁眼，刻在他赤裸皮肤上的符文如太阳般闪耀，红光炽烈时，费恩深深吸了一口气。
四十名维塔恩米尔环绕而立，精华之力如闪电般在空中噼啪作响。
"我召唤你，埃菲亚特尔，生命的赐予者。以这具容器为你的居所，见证这光芒，让它指引你穿越黑暗。"
当费恩念诵时，维塔恩米尔们将力量汇聚给他，刻在周围石壁上的符文骤然激活，闪烁着深红色的光芒。
尖叫声撕裂 海姆坐在高原上，怀中抱着卡伦的尸体，暴雨如注。起初只有一个，但转瞬间就变成了许多个。
他将卡伦轻放在石地上，还未走出三步，瓦勒瑞斯就已蜷缩在卡伦身边，用巨大的白色羽翼覆盖住他。这条龙只在乎 卡伦。即便是那些尖啸与嚎叫也无法将它从悲痛中唤醒。
海姆召唤出哨兵铠甲与魂刃，液态金属流过他的手指，一把由绿光铸就的长剑在他拳中成形。他纵身跃下台阶，穿过东墙大门冲进城内。
当三名身披闪亮钢甲的战士挥舞着发红光的魂刃斩杀一切活物时，男女居民们四散奔逃，纷纷躲回家中。
就在海姆惊恐注视之际，一个红色光球在他们身后突然出现，扩展成泛着涟漪的黑色液体圆盘——裂隙。
更多被选中者从中涌出。海姆数到十个。
第二道裂隙在他们头顶展开，边缘泛着莹莹绿光，大宗师卡林瓦尔带着卢昂和第二军团的其他成员从天而降。
"走!"海姆对三个手持长矛从家中冲出来的男人吼道。
"我们能帮忙!"其中一人回应道。
"保护你们的家人，"海姆说着收回头盔让他们看清自己的脸，"让阿基隆庇护你们。"
海姆重新戴好头盔，杀入战局。
卡林瓦尔猛冲 他将肩膀猛撞向一名"天选者"的胸甲，后撤一步，挥动灵魂之刃斩向那怪物的膝盖。天选者嚎叫着向后倒去，鲁昂和瓦林立即扑上前，将利刃刺入它的胸膛与头颅，其盔甲上的符文顿时燃起暴怒的烈焰。
他早该知道他们能接触裂隙。至少是某种形式的裂隙。但他们绝不可能在阿德霍姆或神殿内开启裂隙。整座城市都设有抵御此类事物的结界，数千年来这座神殿屹立不倒，从未有人能突破这道防护。
一柄猩红的灵魂之刃擦过卡林瓦尔面门。他后仰闪避，旋即举剑格挡第二名天选者的劈砍，红绿两色光芒轰然迸溅。
他收回拳头猛击天选者肋骨，感受着铠甲在重击下碎裂的触感。
卡林瓦尔向前突进，阿登如附魔般与他并肩冲锋。这位年轻骑士身姿如飞鸟般轻盈，攻势却似蛮牛般狂暴，他的圣印辐射着纯粹的怒火与痛失。阿登突破天选者的防守，松开灵魂之刃旋身绕至其腰侧，将拳头抵住怪物髋部，灵魂之刃再度迸发，自侧面贯穿其躯体。阿登拧转剑柄，从怪物腹腔抽出血肉与钢甲混杂的刃锋，鲜血泼洒在石地上，符文炽烈燃烧。
每过一刻，卡林瓦尔都在心中向阿基隆嘶吼求救，却得不到丝毫回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难道祂真的抛弃了他们?
一声怒吼在卡林瓦尔身后响起，他转身看见一名"天选者"挥舞着灵魂之刃，一刀将四名市民拦腰斩断，他们的灵魂也随之撕裂。更多的男女老少四散奔逃在街道上，当更多骑士从神殿涌出时，他们都在拼命逃命。
甘德里德和艾玛莉亚率领着各自的骑士团冲下宏伟的台阶，与四名冲向神殿的"天选者"猛烈交锋。
卡林瓦尔的印记燃起光芒，他在身旁打开了一道裂隙，让奥莉里娅和第三骑士团通过。
"艾尔黛恩和阿尔琳娜还在神殿里。'暗影'和'天选者'都在走廊游荡。"奥莉里娅凝视着卡林瓦尔的眼睛。"是真的吗?我感受到了，卡林瓦尔。我们都感受到了。"
"他们夺走了圣心。"卡林瓦尔抓住奥莉里娅的手臂将她拉近。"强者有责任保护弱者。这份责任永不消亡，奥莉里娅。你明白吗?它永不消亡。无论面对什么，我们的责任永无止境。"
"我永远与你同在，卡林瓦尔。永远。我的大团长，我的朋友。"
"我也是。把他们都清除出城。保护人民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
奥莉里娅点头，转身加入战斗，手中的灵魂之刃熊熊燃烧。
"鲁昂!第二骑士团的骑士们，跟我来!"卡林瓦尔打开裂隙跃入其中，冰冷的拥抱笼罩着他，黑暗遮蔽了他的视线，直到他从另一端出现在混乱不堪的圣心大厅中。
他的纹章随着骑士们倒下而脉动：第一序列的茱莉娅与拉尔温姐妹，第九序列的尤林兄弟，第八序列的坎迪尔兄弟。接连倒下。第二序列的骑士们涌入卡林瓦尔身后的殿堂，与褪色者和天选者们厮杀。
卡林瓦尔猛然前冲，俯身躲过猩红剑刃的横扫，随即用魂刃将一名褪色者劈成两半，尖啸声响彻殿堂。他转身格开另一记足以斩首的劈砍，第二把利刃却已在他胸甲上犁出深深沟壑。当两名天选者扑来时，凯文、西尔文和瓦林从侧翼杀出，狠狠撞上这些怪物。
腐蚀的脉动从神庙深处爆发，卡林瓦尔拔腿狂奔。他撞开圣心殿大门冲向外侧厅堂。遍地横尸，鲜血在石砖上拖出长长污痕。
他追循着厅廊里油渍般的腐蚀痕迹，最终抵达宁谧花园。踏入柔软草甸前，某种预感已告知他将目睹的景象，但看见塔伦兄弟站在二十具无头尸体间时，心脏仍骤然撕裂——守望者波尔多在他右侧。尸血汇入赫拉雅圣井的支流，玷污了水源。
其余神庙守望者与祭司们围着圣井跪成一圈，垂首颤抖呜咽。
又有两名天选者横亘在卡林瓦尔与塔伦之间，他们银甲上的符文在圣树明艳的紫花映照下灼灼燃烧。
"兄弟!"卡林瓦尔怒吼着，大步迈向神殿深处，手中的魂刃炽烈燃烧。
塔伦缓缓转身面对他。虽然铠甲已经破裂磨损，但他仍穿着哨兵盔甲，裂缝中透出猩红的光芒。当他抬眼看向卡林瓦尔时，双眼泛着深红的光芒，皮肤苍白如绷紧的羊皮纸。
"不...不，兄弟，不要。"卡林瓦尔举起魂刃指向塔伦。"放开他!"
"放开我?"塔伦挑眉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卡林瓦尔。我现在看得很清楚。眼前的迷雾已经消散。"
"伟大的欺骗者，吞噬灵魂的恶魔。"卡林瓦尔移动时，地面因他的重量而下陷。"我不会让你侵蚀我的内心。我不会吞下你的谎言。"
"你来得太迟了。"塔伦耸耸肩。"一切都已成定局。"
当塔伦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时，一股强大的精华能量席卷而来，其威力之大连卡林瓦尔都单膝跪地，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视线变得漆黑，所有声音都在耳中消逝。
"他来了。"
整个房间的空气 都因力量而劈啪作响，加拉蒙身上的符文剧烈燃烧，以至于他的肉体开始冒出烟雾。黑色的裂痕撕裂了世界的结构，在加拉蒙周围的空气中具象化，如同破碎碗上的裂纹般蔓延开来。
在他周围，所有维萨恩米尔战士都褪去了盔甲，裸露的肌肤和符文暴露在空气中，双眼泛着红光。
黑色与红色的触须从世界裂隙中迸发而出，缠绕上加拉蒙血肉中的符文。那些黑色裂痕不断蔓延，在空中龟裂扩散，直至加拉蒙完全消失，被一个黑色球体彻底吞没。
有那么一瞬间——仅仅不到一秒——费恩感到一丝犹豫，一缕迟疑。他正在召唤的可是神明。一个强大到足以从凡间飞升的存在，而他却要将它召回。倘若他错了呢?倘若他所见的未来永远不会实现呢?倘若埃菲阿尔提尔始终在幕后操纵，扭曲费恩的心智，用选择与希望的幻象为他铺就这条道路呢?
这些疑虑闪烁片刻便熄灭了。若真如此，这条路也已走得太远。他将直面前方的一切障碍。没有什么能阻挡他。即便是神明也不行。他将成为这世界需要的样子，并亲手斩杀那些多余的部分。
黑色球体包裹中的加拉蒙突然迸发出一阵本源能量的脉动。冲击力将费恩震退一步，整个厅堂都在震颤。费恩手中的"心"突然燃烧起来，一道猩红光芒从内部迸射而出， 狠狠撞上黑色球体，如席卷的火焰般将其缠绕旋转。
火焰吞噬黑暗，显露出其中的加拉蒙。随着球体燃烧殆尽，加拉蒙缓缓降向地面，双臂舒展，被选者们开始用一种费恩听不懂的语言吟诵。
当加拉蒙赤裸的双足触及石面，镌刻在地面的符文立即产生反应，在晶莹红光周围翻腾起黑色烟雾。
费恩敬畏地凝视着从老朋友身上散发出的力量，看着它如同烈日下石头表面蒸腾的热浪一般在空气中荡漾。
加拉蒙的目光落在费恩身上，费恩单膝跪地，双手捧出鲜血之心。
"起来。"这声音低沉而有力，正是费恩曾在脑海中听过千百次的那个声音。
他依令而行，缓缓起身将心脏紧贴胸前。"吾主，埃菲阿尔提尔。今天将是永世传颂的日子，您终于回归我们身边。"
"你完成了我嘱托的每一件事。"赤身裸体的埃菲阿尔提尔站在费恩面前，"你也将获得我承诺的一切。"
"我生而为侍奉您，吾主。"
"不，你不是。"
这句话让费恩心头掠过一丝恐惧。
"但我不需要奴仆，"埃菲阿尔提尔说道，"我需要的是将军。这是我千年来首次穿越世界之幕，此刻虚弱不堪。这具身躯仍孱弱新生。那些家伙不会因我的降临就束手就擒。风暴才刚开始，我的孩子。让我们看看，面对我的归来，他们背弃神圣誓言的速度能有多快。他们的伪善终将暴露无遗。"
埃菲阿尔提尔伸手按住费恩肩膀："我穿越无尽魂海才寻得你。你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将携手肃清这个自诩为神的世间。让他们来吧，让我们终结这场由他们发动的远古战争。"
卡林瓦尔让 他缓缓呼出气息，双膝陷入松软的泥土，双手垂在身侧。
"结束了，卡林瓦尔，"塔伦说着，从颤抖的守望者和祭司们身边走过。"你输了。你的神已抛弃了你。"
卡林瓦尔凝视着他的老友。他知道说话的声音不属于塔伦。这是恶魔的声音，一个维萨恩米尔，一个被选中者。怎么做到的?他不知道，但这不重要。
"痛苦是通往力量的道路，"卡林瓦尔说着抬起一只脚。
"强者的责任是保护弱者。"卡林瓦尔将双手放在膝盖上，用力直起身子。
"漂亮的空话，"塔伦啐了一口，盯着卡林瓦尔。"但你还是输了。救世主已经穿越帷幕。这个世界再次成为他的领地。结束了，阿基隆的奴隶。"
卡林瓦尔的目光越过塔伦，望向那些守望者和祭司，他们回望着他，眼中充满纯粹的恐惧。
"永远不会结束。"卡林瓦尔点燃了他的灵魂之刃，绿光炽烈。"我永远不会屈服。只要我肺中还有空气，血管里还有鲜血。赫拉娅保佑你，兄弟。我会拯救你的灵魂。"
"赫拉娅必将燃烧!"塔伦咆哮道。
"你先来。"卡林瓦尔向前冲锋。挡在他和塔伦之间的两名维萨恩米尔纵身迎上。他从两人之间滑过，灵魂之刃在绿光和红光的闪烁中激烈碰撞。
一柄利刃划过他的胸甲，另一柄在他头盔上留下刻痕。他扭转身体，像无数次目睹阿登所做的那样释放魂之刃，而后将手掌按在一名维萨恩米尔胸前重新点燃它。那生物嚎叫着倒下，身上的符文剧烈燃烧。
卡林瓦尔抽出魂之刃，将第二名维萨恩米尔逼退。塔隆猛然撞上他侧身，令卡林瓦尔踉跄后退。待他稳住身形时，塔隆与维萨恩米尔已分立左右，绕着他缓步盘旋。
塔隆拳中的魂之刃明灭不定，在猩红与幽绿间闪烁，光芒微弱而噼啪作响。
瞬息之间，两人同时向卡林瓦尔袭来，利刃破空而至。
他接连格挡，直到一柄猩红刀刃刺入大腿又猛然抽出。他踉跄后退，塔隆与维萨恩米尔如狼群般步步紧逼。
兵刃相击迸发出阵阵光芒，每次碰撞都将卡林瓦尔逼退更远，每次交锋都离致命一击更近。
我将在虚空中寻到你，维拉辛。至少当我们漂泊时，老友，我们将一同漂泊。
卡林瓦尔刚挡开塔隆的斩击，维萨恩米尔的利刃便撕裂他胸前铠甲，深深切入血肉。
我总以为当我们赴死时，会如兄弟般在战火中并肩而战。但既是你找到了我，我亦将在死亡中找到你。
他躲过了三记攻击，但第四击划破他的护甲，在他的肋骨上留下一道伤痕。
卡林瓦尔向鲁昂敞开自己的圣印，感受着她战斗时心中的恐惧和灵魂里的愤怒。
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我会爱你直到时间尽头。你是我心跳的律动。你是我的善良与光明。你是我的永恒，我的恒常。很抱歉我等待了这么久才说出口。
又有两记重击向卡林瓦尔头顶袭来。他举起魂刃格挡，承受了全部冲击力，但巨大的力量还是让他单膝跪地。
当塔伦挥动魂刃劈下时，卡林瓦尔的圣印突然燃起烈焰，阿基隆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鸣。
"站起来，阿基隆的勇士卡林瓦尔。你永远不会孤军奋战!成为我在这个世界的使者，我的化身。成为我的力量。我不会再袖手旁观了。"
整个殿堂被卡林瓦尔左手迸发的翠绿光芒照亮，一面晶莹的绿色护盾凭空出现，挡住了塔伦闪烁的魂刃的致命一击。
当感受到阿基隆的力量流遍全身时，所有痛楚都从卡林瓦尔体内消退。他手握剑盾，重新站了起来。
"强者之责在于保护弱者，" 阿基隆的声音如雷轰鸣。 "你就是这句话的典范。"
卡林瓦尔用魂盾挡住塔伦的刀刃，随后一剑刺穿塔伦的手臂。
"痛苦是通往力量之路，" 阿基隆高声宣告。 "而你已经承受了近千年的苦难。"
卡林瓦尔猛地抽出剑刃，旋身一斩，劈开维萨恩米尔脖颈，令其首级分离。
"正义之人的标志，就是在你想倒下时站起，在双腿乞求你跪下时屹立。" 阿基隆的声音低沉至耳语。 "我很抱歉，我的孩子。埃菲阿尔提尔在神域拖住了我。"
"您此刻在此，"卡林瓦尔回应道，圣印中力量嗡鸣。
"你即是我曾经的模样，卡林瓦尔。赐我最后一战吧，孩子。将埃菲阿尔提尔的首级献给我。"
脚步声响起，鲁昂冲入殿堂，第二骑士团众将士紧随其后。
"这不可能..."鲁昂盯着塔伦低声呢喃。
"退后，"卡林瓦尔喝道。他朝塔伦逼近，后者踉跄后退，另一只手中凝聚出灵魂之刃。
卡林瓦尔猛然突进，趁塔伦立足未稳发起攻击。对方格开两记劈砍后，卡林瓦尔斩断了塔伦仅存手臂的血肉。
塔伦发出痛苦咆哮，但卡林瓦尔抬脚猛踹其胸膛，将此人重重击倒在地。
卡林瓦尔卸去灵魂之刃与盾牌，跪压在塔伦胸前，手掌覆上其哨兵铠甲上已然龟裂的阿基隆圣印。
"你们终将焚毁!"塔伦嘶吼。"你的神明必死，这个世界终将回归正轨!"
卡林瓦尔用空闲的那只手掐住塔隆的喉咙，直视着男人漆黑的双眼。"听着，恶魔。告诉你的神，我来取他的灵魂了。他现在在我的世界里。他并不自由。他被困在这个凡间与我为伴，我要为每一个被他撕裂的灵魂复仇。"
"想杀我，你必须先杀了他。"塔隆的嘴唇扭曲成一个邪恶的笑容。他的表情突然变化，眼睛从纯粹的 红色变成了塔隆的蓝色虹膜，恶魔的声音消失了。"卡林瓦尔?兄弟?对不起。杀了我，求你了。杀了我。"
塔伦刚回来就再次消失，他的眼中重新充盈着血红色的光芒。"我们是一体的，"塔伦体内的恶魔大笑着说。液态金属从头盔缝隙中涌出，在他头部周围成型。"撕裂我的灵魂，也这样对待他的灵魂。"
"不。"卡林瓦尔伸手触碰塔伦的印记，穿透包裹着这个男人灵魂的层层油腻污秽，命令它召回哨兵盔甲。深处有什么东西猛地反弹回来，但卡林瓦尔更加用力地推动，盔甲在塔伦皮肤上蜿蜒游动，露出刻在肉体上的深深符文。
卡林瓦尔一手掐住男人的喉咙，另一只手从塔伦的印记上方移开，从腰间拔出佩剑，将剑刃深深刺入塔伦的腹部。
泰伦疯狂挣扎尖叫着，用力推挤着卡林瓦的重量，直到最终他眼中的赤红褪去，化为蓝白。
"卡林瓦尔?"塔伦剧烈抽搐着，艰难地想要呼吸。
"现在你可以安息了，兄弟。在阿奇隆的殿堂里享用盛宴吧。这是你应得的。我们很快会再见。"卡林瓦尔将手滑到塔伦脑后，他的朋友身体停止了动作，胸膛归于平静，眼珠上翻。
一股污秽能量从塔伦体内涌出，卡林瓦尔看见那团黑色油状物质从朋友身上剥离。他用左手抓住它，感受它在掌中扭动挣扎，绿光从指缝间迸发。
"让他们见识战士的力量，" 阿奇隆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卡林瓦尔丢下佩剑，灵魂之刃在拳中燃起。他将闪烁绿光的利刃刺入 恶魔扭动的黑色化身核心，听着它临死的尖啸，灵魂被撕离这个世界。
他收起灵魂之刃，俯身将前额抵住塔伦的额头，然后将遗体轻放在石地上。"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哦，兄弟。为你的痛苦致歉。为我没能保护好你致歉。"
当卡林瓦尔最终起身时，兄弟姐妹们环绕而立，垂首凝视逝去的同伴。
伊尔德里斯跪在塔伦身旁，将遗体揽入怀中，面甲缓缓收起。
卡林瓦尔抬头发现守望者波尔多呆若木鸡地站着，嘴巴大张。
当卡林瓦尔逼近时，那人试图逃跑，但守望者提姆金和一名祭司挣扎着起身抓住了他。
"我没有..."波尔多结结巴巴地说。"卡林瓦尔，你需要明白——"
"不，"卡林瓦尔说着，用他戴着铁手套的手掐住波尔多的喉咙。"我不需要明白。我不需要知道为什么。你是个懦夫。你本该来找我。可你没有。你听信了我们骑士团诞生以来就一直对抗的那个神明的低语。你夺走了对我最重要的人的生命。你把他们从我身边夺走。而任何言语都无法让他们回来。你杀了吉尔德里克。"
"还有其他人，卡林瓦尔，"波尔多喘着气说。"我可以告诉你——"
"我相信还有其他人，也相信你能告诉我。同样相信你会为了保命说出任何话。我曾经信任过你，波尔多。 他 也信任过你。"卡林瓦尔点燃了他的魂刃，径直刺入波尔多的腹部。他盯着波尔多的眼睛，然后将刀刃向下划开对方的腹股沟，将残破的尸体扔在地上。
卡林瓦尔转身俯视着跪在他身边的塔隆、伊尔德里斯和鲁昂。他双膝跪地，让哨兵铠甲重新流回他的印记中。同时闭上双眼，双手插入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十指在脑后交握。
"神战已经降临，我的孩子。埃菲阿尔提尔已经穿越帷幕，在凡间占据了一具血肉之躯。"
"很好，"卡林瓦尔低语道。"现在我终于可以杀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