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细节中的恶魔
至高塔,贝罗纳——毁灭纪元3081年冬
暴雨倾盆, 在至高塔脚下的庭院中回响,敲打着加拉蒙的斗篷。
那天清晨他们回到城里,向法内汇报了情况。但比起战斗中的损失,那人似乎对埃尔托亚和赫利俄斯的下落更感兴趣。就连两名龙卫的死讯似乎也没让他感到多少意外。加拉蒙后来想私下找他朋友谈谈,却发现房间空无一人。
不同派系的法师、学徒、侍僧和见习生在院子里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拼命躲避倾盆大雨。加拉蒙缓步走着,雨水拍打在脸上手上,冰凉刺骨。每当需要思考时,加拉蒙就喜欢在雨中漫步。雨点持续敲打 兜帽的声音,如同他脑海中篝火的噼啪声。这让他平静,任思绪飘荡。
若在平时,菲宁山脉的战役本会令他辗转难眠。他会反复在脑海中复盘,试图理解、学习、寻找不同的解法。但此刻困扰他的并非那场战役,而是瑞斯特。
那年轻人自战斗后几乎没说过话。见到朋友、得知真相让他深受打击。特鲁西尔的死更令他痛彻心扉。瑞斯特或许是个沉默的年轻人,在有些人看来冷漠疏离,但加拉蒙知道并非如此。他深切关怀着身边的一人一物,是个善良的灵魂。当加拉蒙将特鲁西尔的缰绳交到瑞斯特手中时,就看出这年轻人会多么深爱那匹马。
加拉蒙掀开兜帽,从雨中踏入环绕庭院的围墙门道。他沿着朴素的走廊前行,直到找到寻找的楼梯并向下走去。经营印刷坊的工艺法师们——那些被称为"艾克森迪"的匠师——更愿意将工坊设在地下,以避免不必要的干扰。
楼梯向下延伸约四十英尺深入地下,交错的走廊是用"火花"雕凿而成。缓缓燃烧的油灯安放在光滑石墙上等距分布的壁龛中,铁栅通风口提供着空气流通。这个环形建筑下的隧道与密室网络远比宗教裁判所的地牢更为复杂,但加拉蒙闭着眼睛都能走完。精灵族向来钟爱地下系统,几乎在每座精灵统治的主要城市下都建造了这样的设施。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途中只遇到少数几个年轻学徒和搬运工。
加兰蒙穿过左侧走廊,步入通往贝罗纳执行官家族的前厅。他推开厅堂另一端鎏金大门,走进一个挂满纳沃南最上等丝绸织就的挂毯与旗帜的巨大厅堂。目之所及皆是黄金。门把手、壁灯烛台、桌沿镶边——无一例外。而少数非金饰之物,则镶嵌着红宝石、蓝宝石或祖母绿。执行官家族的印刷坊流通着足以比肩王室的财富。原样复刻整本书籍、期刊、手稿及其他所需物品,是稀有而奢侈的生意。费恩将贝罗纳执行官照料得无微不至。历史的保存与编纂至关重要。
他向占据主厅的搬运工和每道门前的守卫点头致意。六百年来,加兰蒙从未听闻有哪个蠢货胆敢抢劫贝罗纳执行官家族,但他们仍保持着严密的守卫。
"大主教卡利尼姆。"驻守在执行官阿达玛工坊外的守卫向加兰蒙颔首,为他推开面前的门。
这间工作室和瑞斯特的私人书房一样一丝不苟、井井有条,每件物品都被精心摆放在最合适的位置。整面右墙是一个巨大的书架,长约三十英尺,高十五英尺,顶部拱形的鎏金装饰与上方的拱形天花板完美融合。房间左侧分成两个区域。一边是敞开的柜子,里面摆满装有各种墨水和溶液的大型玻璃器皿,以及看似取之不尽的上等档案纸——那种专门用来誊抄装订重要书籍的纸张。另一边则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加拉蒙确信这些东西 和书籍装帧毫无关系。不过众所周知,阿达玛确实是个收藏癖。
"据说这是哈肯·霍达克本人的佩剑。"阿达玛从房间另一端的门里走出来,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他仰头凝视着一柄剑柄雕着熊首的巨型双手剑。"我可是用两颗肾脏才换来的。"
加拉蒙挑起眉毛:"你不需要那两颗肾吗?"
"反正不是我的。"阿达玛又盯着剑看了一会儿,然后竖起一根手指:"还剩两页需要誊写,你的书就完成了。来,这边请。实在抱歉,最近我有点心不在焉。"
这位装帧师领着加拉蒙来到一张工作台前,这里和工作室其他角落一样井然有序。墨水、工具、书籍和各种装帧材料都分门别类地摆放着。男人站在一张磨损严重的皮椅旁,面前的工作台上摊开着两本书。他将一个巨大的玻璃墨水瓶滑过光滑的石质台面,掀开了瓶盖。
"只需要片刻,"阿达玛说着,又一次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和大多数手艺一样,你支付的是完善技艺所耗费的时间,而不仅仅是完成工作的时间。"
魔力从男子手中温柔流淌而出,气、水、火、土、灵五种元素的丝线在他掌心旋转,每根都细如蛛丝。他将气、水、土三种元素的丝线编织进墨水中,抽出一片波光粼粼的黑色液体悬浮空中,将其延展得如同一面近乎实体的黑色玻璃。与此同时,男子将灵力的丝线编织进第一本书和第二本的空白页中。
"灵力的丝线有什么作用?"加拉蒙从阿达玛肩后窥视着,低声问道。
"它们帮助我的意识聚焦于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文字、原始笔触的曲折变化、工艺中的特性与艺术。那些让事物独一无二的、近乎难以察觉的特质。现在请保持安静。"
男子在两本书与墨水之间构建了一个灵力三角。当他把悬浮的墨水平铺到第二本书页上时,墨水逐渐变薄并分离,形成了数百个形状:字母与标点符号。他将墨水压入空白页中,用各元素的丝线穿梭编织,直到文字固定成型。
片刻之后,元素丝线消散,阿达玛合上两本书。他把新着墨的书放到一旁,又从长凳下的箱子取出第二本,将两本书并排摆在加拉蒙面前。
"真是个奇怪的请求,"阿达玛抚摸着离他最近的那本书深红色皮革封面说道。"《魔法师通史》,甘达尔·弗伦多尔著,以及 德鲁伊,失落的魔法, 杜兰·林诺德著。愿意为如此广为流传的书籍支付我这般价钱的人可不多。”
“会用克尔加尼山羊皮手工装订并染色的缮写师也不多了。你的手艺值这个价,阿达玛。”
“很高兴您这么认为,卡里尼姆大主教。您对这些书如此上心。是送给特别的人吗?”
加拉蒙点点头。“给我儿子的。”
房间另一侧的门吱呀作响地打开,加拉蒙惊讶地看到皮尼尔修士踏进工坊。这人形销骨立,面色惨白,双眼凹陷,衣衫污损破烂。他边走边咬着嘴唇,双手不停颤抖。
皮尼尔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加拉蒙。“阿达玛,”他厉声道,“我订做的书呢?”
“就在这里,皮尼尔讲师。”阿达玛递给加拉蒙一个眼神,让他明白皮尼尔修士并不是个受欢迎的客人。这位缮写师弯腰从工作台下取出另一个箱子。
“这次要是再有一个细节不完美,我发誓会以皇帝的名义把你吊死。明白吗,阿达玛? 完美。那些插图画得连孩童都能临摹。听说你是缮写师里最出色的,但我至今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皮尼尔走到加拉蒙身旁站立,却依然像是没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加拉蒙这个人。
"你已告知我了,莱克特。"那人捧着两本厚重的黑皮书籍现身,与加罗蒙曾见费恩持有的那本并无二致。"都在这里了,"他说着将书递给皮尔尼尔,"让您久等实在抱歉,最近事务繁忙。"
"无需道歉,"皮尔尼尔厉声道,将书紧搂在胸前。"拖延与粗制滥造的费用休想索取。权当此书是献给皇帝的贡品,好保住你十指齐全。下次召见时,阿达玛兄弟,我要求看到更好的成品。"
皮尔尼尔转身大步离去,口中念念有词。
加罗蒙向阿达玛挑了挑眉。
"他持有皇帝亲授的印章。把那该死的物件当剑似地挥舞。"阿达玛将新装帧烫金的书籍递给加罗蒙,"先前他找过我的两位同僚。后来那两人就消失了。我可不想步其后尘。"
当阿达玛欲递上原始抄本时,加罗蒙摆手道:"能否暂存你处?就寄存几晚。"
阿达玛应允后,加罗蒙尽可能不引人注目地迅速离开工坊。他尾随 皮尔尼尔走出教务厅前厅,进入外围隧道。
皮尔尼尔沉浸于思绪中,加罗蒙甚至无需佯装偶遇。那人反复转折,在无数阶梯间上下穿行,绕得连加罗蒙都难辨方位。最终停在一扇厚重的铁门前。皮尔尼尔空着的手从口袋掏出钥匙,另一只手稳稳托着两本厚书。开锁后闪身而入。
加拉蒙掠过石面,在门关闭前用靴子卡住了门缝。
里面的房间大得惊人。空气黏附在加拉蒙的喉间,充斥着死亡、焦炭与燃烧的刺鼻气味。他捏住鼻子走进这个没有窗户的房间。粗壮的蜡烛随处可见,插在一堆堆融化的蜡油中,提供着最微弱的温度。
木制长凳沿两侧墙壁排列,每条都配有皮带和扣环,上面躺着处于不同残缺阶段的尸体,周围苍蝇成群。单是这景象就足以让加拉蒙反胃,加上腐烂的恶臭,他不得不咽下涌到嘴边的呕吐物。
"救主在上,这是什么地方?"他捂着嘴,向黑暗阴森的室内深处走去。
皮尼尔正伏在房间尽头的书桌前。当加拉蒙走向门边最近的尸体时,他还在疯狂地往日志上书写。那是位老者。他的头发干枯发白,骨架仍可见精瘦肌肉。四肢皮肉已经发黑,指骨刺破皮肤,以怪异的角度断裂扭曲。粗粝雕刻的符文覆盖了他 大半个身躯。这些符文看起来与皮尼尔刻在那些自愿成为"被选中者"宿主的候选人身上的一样。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何皮尼尔兄弟仍在进行这项工作...他又为何持有费恩的印章?
你都干了些什么,老朋友?
加拉蒙抬眼望向皮尼尔兄弟,后者甚至还没注意到有人进了房间。
一阵响动将加拉蒙的注意力引向皮尼尔修士左侧的小床。他走近发现一个年轻人被绑在桌上,嘴里塞着破布。从他耷拉的脑袋和下垂的眼皮判断,他服下的奥尔特维德之血足以麻倒一匹马。
加拉蒙深吸一口气,向后耸了耸肩。"皮尼尔修士,"他呼唤道,声音里带着多年前担任仲裁官时的威严,"皇帝要求听取报告。"
"什么?"皮尼尔转身看向加拉蒙,瞪大眼睛,"加拉蒙·卡利尼姆?你在这里干什么?你不应该——"
"你真以为自己有权质问我吗,德拉库斯?仲裁官不受你这种人的质疑。"他逼近皮尼尔,俯视着对方正在涂写的笔记。"皇帝派我来获取你的进度报告,鉴于你已落后于计划。我建议你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那人盯着加拉蒙看了一会儿,显然在权衡最明智的做法。但加拉蒙对皮尼尔这类人再了解不过。所有残忍之徒骨子里都是懦夫。对自身痛苦的恐惧驱使他们将痛苦加诸他人。
"我...我已经...按他的要求准备好了。日志已经抄录完毕,我几乎确定已经找到他要的符文组,但我——"
"但什么?你在质疑皇帝吗?"
"不,不..."男人的双手颤抖着,但并非出于恐惧。加拉蒙很清楚过量汲取精华的症状——就像吸毒一样。苍白的皮肤、乌黑的眼圈、暴躁的脾气,以及长期处于恐慌与妄想的状态。在"陨落"时期及其后的岁月里,他见过无数次这种情形。后来费恩严令禁止了这种滥用行为。但显然皮尼尔是个例外。"不,"皮尼尔再次喃喃道,"我没有。我只是想说他要的符文组并非最优解。其中存在缺陷。我不明白为什么——"
"你不需要明白为什么,德拉克斯。你的笔记里写明顾虑了吗?"加拉蒙朝男人涂鸦般的笔记扬了扬下巴。
"写了,我已经明确指出存在更强的符文组,并详述了推导过程。"他竖起一根手指,似乎完全忘了加拉蒙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再要一个实验体。"皮尼尔瞥向绑在最近实验台上半昏迷的年轻人,"要和候选人相同的身高年龄。我会铭刻最优符文组并做详细记录。我相信陛下会认识到..."他突然看向加拉蒙,"不是...不是错误,只是计算偏差。"
"这两者没有区别,皮尼尔。"
皮尔尼尔穿过房间,打开了一个放在老旧木桌上的大箱子。当他掀开箱盖取出那颗脉动着的宝石时,精华散发的红光映照在他脸上。"你可以通知他,我会在一小时内亲自带着报告过去。一旦找到'核心',我们就立即动身前往石海。请你让开。"
皮尔尼尔挤过加拉蒙身边,用力捏住年轻人的脸颊,左右转动他的脑袋仔细检查。
"为什么他摄入了这么多奥尔特维德之血?"
"这样更容易控制他们。现在让我继续工作,我会亲自提交报告。"
"我以为所有宿主都必须自愿——"
"这次例外!"男人突然暴怒地咆哮起来,眼白泛着血红。"现在滚出去!"
皮尔尼尔转回年轻人身边,自顾自地哼着歌,仿佛加拉蒙已经离开。这个人已经完全疯了。
当皮尔尼尔激发手中宝石时,精华能量随之脉动。
加拉蒙低头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年轻人,突然抓住了皮尔尼尔的手臂。
男人暴怒地转身:"你干什——"
加拉蒙掐住皮尔尼尔的喉咙将他重重撞在墙上,宝石从对方手中掉落。他手指收紧扼住皮尔尼尔的咽喉。虽然加拉蒙心中早已知道答案,但他必须问出这个问题:"候选者是谁?"
"你的学徒,"皮尼尔呛声道。"那个南方来的小杂种。"尽管加拉蒙的手扼住他的喉咙,皮尼尔的嘴唇仍扭曲成狞笑。"费恩认为他完美无缺。但我知道他根本没有承受救世主降临的体质。我会愉快地看着他从内到外被撕成碎片,费恩终将明白自己才是唯一真正的容器。你会看到的,加拉蒙。"
"你什么也看不到。永远都看不到。"加拉蒙将风与火的元素缠绕周身,然后如鞭笞般抽向皮尼尔兄弟,每次上百道。男人在尖叫中痉挛,却被加拉蒙牢牢禁锢。"这种滋味如何,德拉克斯?当你的残忍施加在自己身上时?"
加拉蒙撕扯灼烧着皮尼尔的躯体,焦黑的碎布混着血肉飞溅。"经年累月的伤疤能锻造一个男人,德拉克斯。但你没有时间了。我绝不会让你再伤害我的家人。"
"我没有!"皮尼尔尖嚎。"我从来没——啊!"
"你在里斯特身上留下的每道伤疤,我会百倍奉还。你对这些可怜灵魂施加的每分痛苦,我会千倍偿还。一切到此为止。"
"但皇帝陛下...救世主!我们离成功只差一步!"
"真不敢相信我竟会对你说这些话。"当加拉蒙将皮尔尼尔抵在墙上时,新鲜血肉烧焦的刺鼻气味钻入他的鼻腔,那人身上布满了上千道伤口。"但花了四百年我才明白,我不能将神明的意志置于我所爱的血肉之躯的生命之上。不...不是不能,而是我 不愿 。在虚空中燃烧吧,德拉库斯·皮尔尼尔。这才是你应得的下场。"
加拉蒙抽取各元素丝线,将它们编织进拳头,直到一柄闪着蓝光的尼斯拉尔剑在手中成形。他将利刃刺入皮尔尼尔的胸膛,看着那人眼中的光芒逐渐熄灭。
他松开尼斯拉尔剑,任皮尔尼尔的躯体坠落,随后解开固定年轻人的皮带,扯出他口中的破布。"能站起来吗?"
对方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加拉蒙走向皮尔尼尔的工作台,抓起那本他正在涂写的黑色皮面书籍,连同刚抄录完的那本。四本书籍叠在一只手中,加拉蒙拽起年轻人扛着他离开密室。
所有崩坏之物 都始于微小裂痕。有些迅速蔓延,几乎来不及修补。有些缓慢发展,等察觉时为时已晚。
那夜图书馆里有两样东西破碎了:里斯特,和他对世界的认知。
瑞斯特坐在贝罗南图书馆顶楼的一个小角落里,窗帘紧闭。虽然"圆环"有自己的图书馆,但他想要独处。面前桌上摊开的是父母寄给他的所有信件。他已经花了好几个小时反复阅读这些信件。卡伦的话语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瑞斯特,你的父母还活着。他们很安全。他们遭受了酷刑,瑞斯特,但我把他们救出来了。"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回响。甚至当瑞斯特入睡时。这些话从内到外啃噬着他。卡伦到底是什么意思?
瑞斯特将手肘重重地砸在桌上,双手抱住了后脑勺。
卡伦就是德莱德。卡伦就是焚毁国王大道的人,是煽动叛乱的人。这怎么可能?一切都说不通。完全说不通。
缺失了太多拼图碎片。缺了这么多碎片要怎么完成拼图?他需要和加拉蒙谈谈。那个人肯定有事瞒着他,瑞斯特心知肚明。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意识到这些隐瞒的事情有多重大。他知道如果直接提问,加拉蒙会回答的。一定会的。
我的父母在哪里?你一直在骗我吗?
窗帘突然被拉开,瑞斯特抬头对上了费恩·莫特姆的视线。他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要收起那些信件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里斯特,你我在许多方面都很相似。"皇帝像里斯特最老的朋友一样,随意地坐到了桌子对面的扶手椅上。"图书馆一直是我寻求平静...或答案时去的地方。"他低头瞥了一眼桌上的信件,微笑道:"真希望我也有像你父母这样专注的父母,能寄来这么多信。我刚认字就被送去骑士团了,你知道,那是为了钱。直到我...大概二十六岁才又见到他们。珍惜他们吧,里斯特。这样的父母值得你好好珍惜。"
"莫特姆皇帝..."里斯特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信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
"我不会久留。有小鸟告诉我你在这里,我就是来看看。加拉蒙战后归来时我见过他,但还没见到你。阿兹林向我报告说,你在对付龙骑士时展现了非凡的实力。也许是时候看看你是否适合加入阿尔卡里安骑士团了。你觉得呢?"
"这么快?现在?今晚?"
费恩侧着头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笑了:"不,不是今晚。但我相信时机快成熟了。"费恩隔着桌子倾身向前,"你体内蕴含着力量,里斯特。从见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感觉到了。你有改变世界的力量,就像我一样,就像加拉蒙一样。我会指引你的。"
帷幕再次晃动,这次出现在凹室入口处的是一名身着红宝石色板甲的禁卫军。他向费恩鞠躬行礼:"陛下,赫利奥斯回来了。黛萨娜指挥官有消息传来。"
"很好。"费恩的目光从禁卫军转向里斯特。"看来命运女神在眷顾我们,里斯特。明早我会来找你,有许多事需要详谈。"
当费恩起身时,里斯特忍不住问道:"您是否觉得名字蕴含着力量,莫特姆皇帝?"
费恩挑眉看向里斯特。
"我只是好奇,因为您刚才四次提到了我的名字。"
男人凝视着里斯特,仿佛过了永恒那么久,才半笑着拉上身后的帷幕离去。
里斯特笔直地坐着,心跳如雷。卡伦的话语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 "你妈妈和爸爸还活着......"
"妈妈和爸爸。"里斯特轻声呢喃。他在脑海中反复拼读这些字母,一直回溯到最初那封信。
"我们希望 他们在那里对你好。法师?你父亲不得不把你信中的这部分念了四遍给我听,直到我不再骂他说谎。"
"父亲......" 里斯特低语。他母亲很少用"父亲"这个词,只有对拉什或里斯特生气时才会这么说。当费恩说出"这样的父母值得你紧紧抓住"时,这个念头就浮现在他脑海。
母亲在信末署名 "爱你的妈妈和爸爸"。 但她却用了"父亲"这个词......这很微小。可能根本无关紧要。但是......这让他隐隐不安。
他在散落桌面的信件中发现了那封信。随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将所有的信纸并排排列。在脑海中,他把字母一层层叠放起来——每封信中的"A"、"P"和"F"字母。
他的心脏骤停,浑身汗毛倒竖。
"这些根本不是她写的..."
里斯特的喉咙突然干涩如沙。为何之前从未察觉?字迹几乎与母亲如出一辙,但细看之下,每个字母都与上一封略有不同。"W"和"R"的转折与弧度...所有细节。脑海中叠加的信件越多,刺骨的寒意就越发深入心脏。
这些信件并非出自母亲之手,而是由长期模仿艾莉娅·哈维尔笔迹的人所写。单看一封信时完全无法察觉。但当信件并排对比、层层叠加时,细微的差异便暴露无遗。每次模仿都近乎完美,却总在不同细节处露出破绽。
里斯特的双手开始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不,不,不...我..."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再缓缓呼出。本该早发现的,只是先前太过心不在焉。
有个声音催促他去找加拉蒙,当面质问,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证明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没必要了。里斯特确信自己的判断。骨髓深处都在呐喊。唯一不确定的是加拉蒙是否知情。
里斯特竭力稳住心神,将每封信整齐叠好收进挎包,随即冲出了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