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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束缚与破碎Ⅳ:帝国与尘埃> 第92章 伤得最深的刀口

第92章 伤得最深的刀口

  萨尔梅——毁灭纪元3081年冬

  太阳在卡伦背后 渗出血色,瓦列里斯飞越狼松岭高耸险峻的山峰时。他已许久未见这些山峰,内心不禁涌起一股暖意。通过瓦列里斯的视野,他能看见远处厄尔姆森林的绿色树冠向海岸延伸,林间空地就在某处边缘。

  从菲尔宁山脉出发的旅程比他预期的要长,但多亏了瑟林,瓦瑟尔最严重的伤口恢复良好。精灵坐在卡伦身后,双臂环抱着他的腰,瓦瑟尔在他们左侧飞行,阿凡迪尔和提瓦尔在右侧。

  他们飞越了塔林的焦黑废墟,沿途散布着零星的农庄、田地和要塞。 成群的乌鸦正在享用腐肉,从路边插着的腐烂头颅上啄食残肉。

  乌拉克的毁灭席卷了一切。

  就在卡伦腹中悲愤交织的情绪将将平复之际,瓦莱瑞斯突然瞥见远方异象:绵延数英里的道路上,翻滚着大团大团来回盘旋的黑云。卡伦认得那座标志着塔林与萨尔姆分岔路口的山丘。橡木之路。

  恐惧如毒蛇般在他胃里翻腾,顺着血管游走全身。

  没过多久,乌鸦的聒噪便盖过了巨龙振翅之声。这些黑色禽鸟密密麻麻盘旋在卡伦周围,对三头庞然巨龙竟毫无惧色。卡伦透过瓦莱瑞斯的眼睛凝视下方,足足过了好几个心跳的时间才看清景象——尸体。数百具腐烂残缺的尸骸被钉在沿路每棵树上,鸦群正啄食着条条腐肉。

  卡伦胃部阵阵抽搐,瓦莱瑞斯的怒火灼烧得如此猛烈,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沸腾。巨龙发出雷霆般的咆哮,卡伦不得不紧贴龙鳞集中精神,才阻止它将整片树林付之一炬。村民们虽偶尔会火化死者,但更愿选择土葬,让亡者回归大地,孕育新生。

  瓦莱瑞斯再度发出挑衅的怒吼,撕裂长空疾驰而去,数十只来不及躲闪的乌鸦撞上龙鳞,在它身后打着旋坠落。

  流淌在两者间的恐惧冲淡了巨龙的愤怒——他们都害怕抵达萨尔姆时将面对的真相。

  缕缕黑烟映入眼帘,数十股烟柱翻滚着升入天空,漆黑如缟玛瑙。只有当卡伦通过瓦列里斯的眼睛看到绣着白龙图案的紫色旗帜在风中 猎猎作响时,他内心的恐惧才逐渐消散。部分烟雾来自城内,但那烟呈灰色且逐渐减弱。

  两道仍半填着尸体的壕沟和带刺路障环绕着破损的木栅墙。更远处,乌拉克人的尸体堆积如山,火焰吞噬着不断增添的新尸。

  远方传来号角声。先是一声,继而两声,最后连成一片。

  当瓦列里斯、阿凡迪尔和瓦西尔降落在距离最近那堆燃烧的乌拉克人尸体数百英尺处时,一队骑兵已然逼近。

  卡伦从龙背滑下,巨龙低垂头颅。他透过龙眼扫视来骑,当看见塔蒙骑在一匹无疑是瓦尔桑迪黑刺马上时,心头猛然一跳;又见瓦埃瑞尔骑着杜瓦林安冈马,心跳再次漏拍。埃里克与他们同行,还有达伦·维兰德——卡伦已许久未见此人。当看见阿塔拉和哈肯跟在马侧奔跑时,他嘴角浮现微笑。哈肯似乎失去了一只耳朵和眼睛,但阿塔拉仍如晨露中的玫瑰般鲜活。

  另有个山岳般魁梧的男子与他们同行,灰白的长发和胡须遮盖了大半面容。

  "这不可能..."卡伦向前迈出一步低语,"埃德哈特?"

  塞林走到卡伦身旁站定,眼中刻满忧虑。这时卡伦才意识到:他没看见丹恩或莱蕾。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四肢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

  骑手队伍在他们面前停下,即便塔蒙下马的姿态活像头醉驴,埃德哈特还是挤过他径直走向卡伦。

  未等只言片语,甚至无人敢低声耳语,埃德哈特就冲上前紧紧抱住了卡伦。

  "卡伦·布莱尔,"男子说着松开怀抱,捧住卡伦的脸颊。他拉开些距离端详着,脸上绽开灿烂笑容。

  "比我上次见你时又多了几道疤。"直到此刻卡伦才真正明白,自己有多害怕确认"幽林"袭击中还有谁幸存。他也从未想过见到埃德哈特·汉默史密斯会如此欣喜。

  "你还养了条龙,"埃德哈特说道,当瓦勒瑞斯在卡伦身后显现时,他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片刻后,男子重新凝视卡伦的双眼,仿佛看见幽灵般低语:"你简直和他一模一样。"他摇摇头,"你的头发、面容、举手投足...除了眼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埃德哈特只是笑着又把卡伦搂进怀里。"见到你真好,孩子。"

  "卡伦。"

  卡伦挣脱拥抱,看见塔蒙、维尔里尔和埃里克正向他走来。

  "对不起,"卡伦摇着头说,"我本该在这里。我试过了。北方那边——"

  “如果你能来,你早就来了。”塔蒙抓住卡伦的后脑,将两人的额头相抵。“你还活着,萨尔梅也屹立不倒。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还带了朋友来。”埃里克抬头望向瓦希尔和阿凡迪尔,又看向站在阿凡迪尔脚边的提瓦尔。

  埃里克推开塔蒙,将卡伦拥入怀中。“你总是迟到,是不是?”

  “从小就这样。”埃德哈特说。

  卡伦对着两人笑起来,目光落在维尔里尔身上。精灵的唇边挂着最细微的笑意,他微微颔首,握住卡伦的前臂。“Du sier ithnar, Draleid。”

  你看上去糟透了,龙骑士。

  “Du sier mathon, evalír。”

  你看上去更糟,精灵。

  那个虚弱的微笑突然化作笑声,他将卡伦拉近。“Det er aldin na vëna du, Calen。”

  见到你真好,卡伦。

  “Ar du, akar。”

  你也是,兄弟。

  卡伦从维尔里尔身边退开。“Lumís é Dann ar Lyrei?”

  微笑从维尔里尔脸上消失,恐慌在卡伦心中骤起。

  “Lumís é’aiar, Vaeril?”

  他们在哪,维尔里尔?

  卡伦向前 来到萨姆码头附近一排相似木屋中那栋小木屋的有顶门廊。埃德哈特和瑟林都在最底层的台阶上等他。当埃德哈特带领他们穿越城市时,两人都一言不发——卡伦低头走在街上,白色铠甲上沾满干涸的血迹与泥土,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有人低语着"瓦林的守护者"或"龙骑士",但他始终没有抬头。若是往日或许会回应,但今天不会。

  他以为自己多次听见有人呼唤他的名字,可抬头时却找不到熟悉的面孔。

  卡伦用指节轻轻叩响木门,无人应答。又敲了几次后,他推门而入,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当他退回门廊时,埃德哈特指向最近的码头——那里有个孤独的身影正凝望着水面。

  "给我点时间。"卡伦对瑟林和埃德哈特说。

  他走向那人时,皮肤发痒,双脚如灌铅般沉重。"桑恩?"

  桑恩·皮姆缓缓转身,仿佛害怕眼前所见。这个男人双眼布满血丝,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金发已多半灰白,右脸从下巴延伸出一道狰狞的疤痕。"卡伦?"他完全转过身来,神情如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桑恩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将卡伦紧紧抱住,久久不放。"你比你父亲当年还要像他。对他们遭遇的事...我很抱歉,卡伦。"

  "这不是你的错。"

  "我本该介入...我本该做些什么。我本该阻止这一切。"

  "那么你也会和他们一起死去...过去的事已成定局,萨恩,我们谁都无法改变什么。"凯伦挣脱了萨恩的拥抱。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在凯伦的一生中,萨恩·皮姆向来如磐石般坚定,如钢铁般坚强。当凯伦还是个孩子时,萨恩就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但过去几年间,一切都变了。"你还好吗?"他做了个鬼脸。"现在把这话说出口,感觉真是愚蠢至极。"

  "不,我的孩子。我...已经支离破碎,就像我身体的每个碎片都包裹着她的碎片。"萨恩眼中涌出泪水。他猛地用鼻子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我 会 "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时间把那些碎片重新拼凑起来,我知道有些碎片会永远缺失。但你对这些都很清楚。"他给了卡伦一个温柔而充满悲伤的微笑。"丹恩和莱瑞在树林那边。他状态不好,卡伦。你知道他的性格,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总是试着为其他人保持坚强。"

  "我知道。南边的那片树林?"

  萨尔恩点了点头。

  寒冷的冬季 寒风迎面吹来,当卡伦从城市走向萨尔姆南郊外的小树林时。他闭上眼睛片刻,让风声在耳边呼啸,听着长草摇曳的声响。萨尔姆可能不是"林中空地",但这个地方听起来像家一样。

  他发现了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的丹恩和莱瑞。

  莱瑞立刻注意到了他。她从栖身处滑下,向他走去,一只手按在胸前,弯腰行礼。"巨龙骑士。愿光明与你同在。"

  "幸会。"

  "也与你同在。"卡伦回应道。 "与你同在。"他的目光越过她,看向仍坐在树干上的丹恩。"他怎么样?"

  莱瑞直视卡伦的眼睛,随后低头看向草地。她走近一步,将手搭在卡伦肩上,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卡伦目送莱瑞走回城市。当他走近时,丹恩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抬头。一件绿色斗篷披在他肩上,兜帽拉起,将他的脸藏在阴影中。树干另一侧蹲着一只圆滚滚的小鸟,长着尖喙和豆子般的眼睛,歪着头打量卡伦。

  卡伦沉默地站着,凝视着城市和那些仍在空中升腾的浓密黑烟柱。

  "你来晚了。"丹恩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卡伦重新低头看着草地。"我知道。"

  丹恩将手中的一块石头弹进地上的石堆里。"你去哪了?"

  "我必须往北飞一趟。"卡伦的心脏像是翻了跟头,时停时跳,每两下就漏一拍,嘴巴发干。

  "你" "必须" "去?"丹恩微微抬头,刚好让卡伦看见兜帽下那双通红的眼睛。

  卡伦强忍着解释的冲动。解释毫无意义。理由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丹恩。卡伦曾许下承诺,却又违背了它。而付出代价的是丹恩,是丹恩和所有在萨尔梅之战中失去至亲的人们。

  "你说过你会来的,卡伦。"

  "我知道,丹恩。"

  "那你为什么没来?"丹恩的声音里溢出愤怒。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分钟,直到丹恩从树干上滑下,双脚轻轻落地。"她死了...我妈妈死了,卡伦。昨天她还活着,现在却..."他摇着头,目光垂向地面。"你说过你会来...我信任你...我需要你..."

  "对不起,丹恩..."

  "道歉能让她复活吗!"丹恩猛地转向卡伦,兜帽随之甩开。他发间仍凝结着血迹与尘土,脸上脏污不堪。"如果你当时在场..."他不断摇头,用舌头抵着牙齿。"如果你像承诺的那样出现,她可能还活着。但你没有,所以她死了。"

  泪水此刻肆意流淌,卡伦向前迈了一步。

  "别过来,"丹恩厉声道,竖起一根手指。

  卡伦又进一步,丹恩便双掌抵住他的胸甲,将他推得后退。

  "我说了别过来!"丹恩怒吼。他抬起颤抖的手,伸出食指。"我...我永远..."

  卡伦再次靠近,丹恩又推了他一把。当丹恩第三次要推搡时,卡伦侧身避开了他的手。

  "别他妈碰我,"丹恩咆哮道,泪水滚下他的脸颊,双手颤抖着。"你他妈早该在这的!"

  丹恩挥拳砸向卡伦的脸颊。

  卡伦踉跄后退,尝到嘴里的血腥味。脑海中瓦勒瑞斯在怒吼,但卡伦压制住了他。

  "你现在瞧不上我了是吧?"丹恩双眼泛着泪光。卡伦从未见过他这样。丹恩向来是别人仰望的对象。他就像他父亲:坚忍而果决。当然,他总是嬉皮笑脸,但当卡伦需要时,丹恩永远像山一样可靠。

  "不,"卡伦摇头回答。"对不起,丹恩。"

  "对不起?对不起?你根本不配说对不起。我只需要你" 在这"!"丹恩又挥来一拳,但卡伦闪身躲过,贴近后用双臂紧紧箍住丹恩,用力到双臂发痛。

  丹恩用拳头捶打卡伦的肩膀,猛推他的胸膛。"放开我!给老子松开!"

  丹恩挣扎得越厉害,卡伦就抱得越紧,直到丹恩终于不再动弹。

  "我都没能道别,"他在抽泣中低声说,慢慢回抱住卡伦。"我都没能道别。"

  "我知道。"卡伦缓缓吸气,紧抱着朋友,茫然望向他们身后的树林。

  "我都没来得及告诉她我见过贝尔杜亚..."他吸着鼻子,鼻涕眼泪都蹭在卡伦的颈窝。"她绝对不会相信我的。"

  "一刻都没有,"卡伦苦笑着附和,"但这仅仅是因为你总在胡说八道。"

  "痛苦会停止吗?"丹恩再次抽泣起来,"这种心痛真的会消失吗?"

  卡伦摇着头,泪水在看到朋友如此痛苦时夺眶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它永远不会消失——我也不希望它消失——但会变得容易承受些...有你在身边让我好过多了。"卡伦短促地吸了口气,"每次心痛时,我都试着把它想象成搭在肩头的手。就像妈妈或爸爸还在那里,提醒着我所有的美好,所有珍贵的回忆。"

  "我想念艾莉娅,"丹恩低声呢喃,泪水更加汹涌,"我一直不敢说,因为知道莱瑞承受着更大的痛苦,但我想她。还有巴尔顿...为什么...为什么大家接连死去?"

  "我不知道..."卡伦脑海中闪过所有逝者的面容。从瓦尔斯、弗莱斯到瑞特、法尔敏、科里克、洛皮尔...这份名单没有尽头,随着战争持续只会越来越长。他深深吸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痛苦不分轻重,丹恩。莱瑞的悲伤不会因为你的痛苦而减少。你父亲的伤痛也同样真实。你深爱着母亲,你有权利为她哀悼。"

  丹恩更用力地抱住卡伦啜泣着:"我觉得...她应该会为我骄傲的...我现在没那么混蛋了。"

  "你从来都不是个废物,丹恩。她一直以你为荣。"卡伦捧住丹恩的头,把好友拉得更近。"但你说得对。她确实会感到骄傲。她有太多值得骄傲的事了。"

  卡伦从丹恩身边移开,爬上那棵倒下的树干,坐到丹恩刚才的位置。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跟我说说她的事吧,"当丹恩坐过来时,卡伦说道。

  "你认识她的,卡伦。"

  "没关系,"卡伦摇着头说,"跟我说点什么。"

  "她以前常用木勺揍我。"

  "她也用同一个勺子揍过我。"

  "她是带着爱这么做的,"丹恩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生病时,她总会用手指轻轻抚过我的鼻梁。非常轻柔地,来回抚摸。我从没告诉过她我有多喜欢这样。"

  "她现在都听着呢。"卡伦揽住丹恩的肩膀把他拉近,"他们从未离开过我们,丹恩。永远不会。"

  几小时后, 当夕阳沉入安提甘海,血月当空高悬时,卡伦站在水边,脚下是混着湿石的泥土。

  他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用更慢的节奏呼出,耳畔是轻柔的浪花拍岸声。年少时他很少在水边逗留,但在从德里费恩前往国王关的航程中,乘坐着 魅惑号, 卡伦学会了欣赏开阔水面上日落的美景。那温暖的橙色光芒在起伏的波浪上闪烁成银色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宁静。

  卡伦用拇指摩挲着掌中光滑的石子,嘴角挂着脆弱的微笑。每次造访米尔敦或萨尔梅时,瓦尔斯总会特意带他来水边。他们会打上好几个小时的水漂,聊些无关紧要却又无所不包的话题。谁的石头跳得最多,谁就能在返回格莱德的路上骑乘"漂泊者"。卡伦想念那匹马。他希望米尔敦有人找到了它并善待它,说不定此刻它正在萨尔梅的某个地方。他心知 漂泊者很可能已死在米尔敦的废墟里,被乌拉克人宰杀,但无知反而没那么痛苦。

  他转动手腕调整角度,将石子甩向水面,看着它跳了六下后沉没。

  "不够平。"达伦·维兰德尔出现在卡伦身旁,厚重的狼皮斗篷披在他肩上。他目光越过卡伦望向水面,突然蹲下来扫视满地碎石,最终选了块比掌心略小、通体光滑的石头。听到脑海中父亲的声音,卡伦不禁微笑。 "这才叫上等石子。"

  达伦深吸口气,左腿前跨,甩出石子。石子连跳九下,在第十次触到浪尖时沉没。

  他再次俯身,挑了块石头递给卡伦。

  卡伦接过石子,拇指抚过那些光滑得近乎抛光的边缘。他向达伦露出半个微笑以示感谢,随即掷出石子。

  "十一,"达伦撇着嘴说,"我最多只打过十个水漂,通常不过五六个。埃里克能打起来就算走运了。"

  "我父亲保持的记录是二十七次。他总是能骑着马回来。"

  "什么?"

  "没什么,抱歉..."凯伦又从地上捡起块石头掷出去。五个水漂。"谢谢你。为你们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埃德哈特说,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这地方早就不复存在了。"

  达伦只是点点头,又扔了块石头。七个水漂。

  他们沉默地继续打了几分钟水漂。凯伦不记得曾与达伦独处过这么久。"我——"

  "我没——"

  两人尴尬地相视一笑。

  "你先说,"凯伦示意达伦继续。

  达伦无意识地用拇指摩挲手中的石块。"我曾经嫉妒你...我毕生都在为找到龙蛋那一刻而训练。每个清晨,每个夜晚,我都在训练...只为成为父亲期望的一切,他需要的一切。然后你出现了,龙蛋孵化。你甚至根本不想要它。"他摇着头,仍在摩挲石块,"你对我们用鲜血浇灌的起义漠不关心。那是我和兄长、父亲牺牲一切建立的事业。我嫉妒你,怨恨你,憎恶你..."

  达伦仰头望向天空,咬着上唇。他抛出石块。十二个水漂。

  "新纪录,"凯伦凝视着落日轻声说道。

  "直到我意识到我们夺走的是什么。"达伦抓着自己的后颈。"这里的人们,他们为彼此而战的方式...他们团结一致的样子。除了埃里克和我父亲,我从未在别处见过这样的情谊。我们相遇那晚,这些都被从你身边夺走了。现在我明白为何你如此渴望将其夺回。我看到了许多过去从未意识到的事。"

  "比如什么?"

  "比如我父亲只是个凡人,而非传说中那个不容置疑的神话英雄。他是个充满缺陷的人,犯过无数错误,还会继续犯错。但即便如此,对我而言他仍是世间最伟大的人。四百年来他战斗、失败、牺牲,却从未停止。无论这个世界如何对待他或他爱的人,他总会重新站起来。我才度过二十四个春秋,却已感到疲惫不堪。我做不到他的壮举,也不愿承受那样的重担。"

  达伦又抓起一块石头在掌心碾磨,凝视着卡伦的眼睛:"这一切都说明,我曾是个困在父亲阴影里的人,拼命想成为他期望的模样,却因做不到而迁怒于你。为此我向你道歉。父亲总教导我,真正的男人要为自己的过错负责。现在该是我践行这个教诲的时候了。"

  "我不该为瑞斯特的事责怪你——既然我们现在开诚布公。"卡伦嘴角勉强挤出的笑意从未触及心底。光是提及瑞斯特的名字就让他心如刀绞。"我更多是在气自己。我抛下了他。我本不该那么做的。不是因为我信不过你,而是青林人从不抛弃同伴。如果那晚我们在一起,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也可能我们都会死。"达伦扫视地面,捡起另一块光滑的石头递给卡伦。"这块不错。"

  卡伦扬起手臂,让对自己的愤怒贯穿全身。石头在水面蹦跳三次后,伴随着一声惊叫,受惊的海鸥扑棱着翅膀飞向暮色渐沉的天空。

  达伦目送飞鸟远去。"'如果'和'本该'这些字眼比利刃更能摧残人心。那晚你确实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但我理解。如果换作是埃里克,我也会同样崩溃。"

  "如果换作是我什么?"

  卡伦转身看见埃里克、塔蒙和维尔里正沿着通往水边的土路走来。

  塔蒙握住卡伦的前臂:"苔萨拉女王邀请我们共进晚餐。"他停顿片刻,"精灵们在守城战中英勇奋战,牺牲惨重。"

  卡伦点头轻叹:"带路吧。"

  "丹恩呢?"埃里克问。

  "他和莱瑞在一起。他需要时间。"

  埃里克与卡伦目光相接。

  "他状态不好,"卡伦将手搭在埃里克肩上,"但会好起来的。"

  丹恩坐着 他站在门廊下的第一级台阶上,那里现在应该是他的家了。他能听见莱瑞和他父亲在里面说笑着,一边交换故事一边花太长时间炖着汤。塔恩从来不是做饭的那个,一直是伊琳达负责。莱瑞也好不到哪去,但她很努力,而且能让塔恩露出笑容,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实上,丹不记得自从遇见莱瑞那天起,有听过她笑得这么开心...这反而让他担心起父亲到底在讲什么故事。

  他长叹一口气,抿了一口手中的杯子。光是闻到"锈壳"酒吧的麦酒味,就让他更懂得欣赏拉什的蜂蜜酒了。

  他本想去找卡伦道歉,但就是提不起勇气。至少不是今晚。最好等朝阳升起时再说。丹深知言语的分量,本不该把母亲的死怪在卡伦头上。卡伦总是纠结于这种事,让它们从内部啃噬自己。他一直这样。"我他妈为什么这么蠢?"

  "别对自己太苛刻,"瑟林走近门廊说道,"你确实是个蠢货,但只是偶尔。"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总在某个地方看着,"瑟林说着,在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

  "这很吓人啊,瑟林。你不该那样偷看别人。"他喝了口麦酒。"而且我很确定你称呼过我'具象化的头痛'。"

  "我大声说出来了?"

  "不止一次。"

  瑟林笑了笑,然后眯起眼睛。"那是只秧鸡吗?"

  丹恩抬起头,顺着瑟林的视线看向那只喙里叼着袜子的威卡鸟,它正蹲在一丛低矮的灌木旁。"我叫它汤姆。它可是个十足的小混蛋。"

  "威卡鸟怎么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等等,汤姆?为什么叫汤姆?"

  丹恩耸耸肩。"它长得就像个汤姆。娜拉的马叫玛丽亚,这有什么问题吗?"

  瑟林看起来像是要反驳丹恩,但随即做了个表情,似乎改变了主意。"我不会久留。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精灵不骑马,因为我们相信承载他人、负担其重量,是一个灵魂能加诸于另一个灵魂最沉重的负担之一。这需要深厚而信任的羁绊。作为秩序团的使节,我长期生活在精灵领地之外,远离精灵文化。我不得不适应。我骑马,但很少骑,而且只骑与我建立羁绊的马。我骑瓦恩将近三十年。它在阿拉维尔战役中死去——被落石砸死了。"

  "瑟林..."

  精灵摇了摇头。"阿莱娅给你的马起的名字—— 德鲁尼尔 ——这是个教训。'伙伴'。"瑟林把手放在丹恩膝盖上,轻轻捏了捏。"我们从未真正失去所爱之人。他们存在于我们做的每件事中。那些深刻影响我们的人会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我们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们,正是因为我们爱过的人和失去的人——这些事 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所以永远不要害怕。勇敢地活着,热烈地爱着,迅速地原谅。生命短暂,容不得其他选择。"

  瑟林又捏了捏丹恩的膝盖才站起身,而丹恩坐着,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滚落。

  当瑟林转身要走时,他低头看着丹恩。"还有,丹恩。"

  丹恩用手掌根部揉了揉眼睛。"什么?"

  "精灵长不出胡子,也长不出胸毛。但我们腋下确实有毛,有些人脚上也有——不过大多数人都会剃掉。"

  瑟林走远消失在地面通往码头的斜坡处时,一阵笑声穿透了丹恩心中的痛苦。

  木板吱呀作响,莱蕾在丹恩身旁坐下。"那是瑟林吗?"她凑近了些。"丹恩,怎么了?"

  丹恩摇摇头,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刚知道精灵长不出胡子,"他笑着说,"这太美妙了。"

  "丹恩..."莱蕾长叹一口气,把蜂蜜酒杯放在泥地上。"感到痛苦很正常。你不必——"

  "我知道。"他把自己的杯子放在莱蕾的旁边,然后转身面对她。

  莱蕾眯起眼睛注视着他的双眼。当他握住她的双手时,她起初想要抽开,但随后就固定住了,手指环绕在他的手侧。

  "我想念艾莉娅,想念鲍尔顿和里斯特,每次想到妈妈..."他停顿片刻,试图止住眼泪好继续说话。"每次想到她,我就感觉空荡荡的。"

  莱蕾抽出一只手,拂去他脸上的泪水。"我也想念他们。"

  丹凝视着莱芮的金色眼眸,回想起初见时自己是如何为之震撼。他小心翼翼地抬手,用手指轻抚她的颧骨,当她没有躲开时,他的心跳加速了。"如果没有你..."

  "你照样能活着,"莱芮说。

  "但世界会阴暗许多。"

  莱芮笑了。"会阴暗得多。我族人对你这样的人有个称呼,丹。"

  "混蛋?"丹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但见莱芮没笑便收住了。

  "阿雅·埃尔温。"说出这个词时,莱芮的嘴唇微微颤抖。

  "我不会精灵语,"丹轻声说,擦着眼泪笑了。

  "同心者,"她拍开他的手说道,"这个词用于形容当你发现某个灵魂的心恰好能以所有正确的方式与你契合。他们填补你的空缺,你也填补他们的。他们是阻止世界陷入黑暗的光。仅仅存在本身,他们就使你完整。这不是能挣来的东西,它就是..." "...""...虽然并不总是显而易见。你拥有我认识的所有灵魂中最纯净的心。你温柔、善良、体贴,却又勇敢、坚强,从不让人独自受苦。你承载着他人,丹。"

  "你是说我是匹马?因为瑟林也这么解释过。"

  "我的阿雅·埃尔温,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泪珠缓缓滑过莱芮的脸颊,她用拇指梳理着丹的头发。

  丹凝视着那双金色眼眸。"阿雅·埃尔温。"

  莱瑞点点头,将前额抵在丹恩的额头上。那一刻,丹恩完全明白了。他捧起莱瑞的脸颊,抬起她的头,吻了下去。他的心跳放缓, 当莱瑞的唇贴上他的唇,她的手指缠绕在他颈后时,世界似乎不再那么空虚。

  "苏尔哈特指挥官?"

  丹恩差点跳起来,从莱瑞身边退开,看见娜拉站在屋门口。"该死的瓦林神啊,娜拉。我都忘了你还在这儿。"

  "我一整天都在这儿,"娜拉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说,看起来有些泄气。

  丹恩发出长长的一声恼怒叹息,但很快又笑起来,再次把前额抵在莱瑞的额头上。"什么事,娜拉?"

  "炖菜好了。"这位侍从几乎是蹦跳着回到屋里,她弟弟正在那儿帮萨恩准备炖菜。

  莱瑞笑着亲了亲丹恩的额头,然后起身跟着娜拉进屋。当丹恩从台阶上站起来时,他低头看见那只叫汤姆的秧鸡正把喙伸进他的啤酒杯里。"把你那脏兮兮的——知道吗?喝吧。走运的话,我明天就能在沟里发现你醉得不省人事。到时候你就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

  丹恩在门口停下,久久注视着莱瑞帮他父亲把炖菜盛进碗里,而娜拉在每个碗里放上勺子。他深深地、悲伤地吸了一口气,轻声说:"你会喜欢她的,妈妈。对不起我没能及时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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