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甘愿赴死之人
阿基隆要塞之南——毁灭纪元3081年冬
"起" 当雷恩瓦尔猛然腾空时,艾琳娜死死攥住鞍具把手,狂风几乎要将她从龙背上掀落。系在腰间的皮带扣随着翼龙的飞行不断拉扯作响。
下方,军队正在距离阿基隆要塞一日行程处扎营。无数翼龙掠过长空,在正午阳光下鳞片折射出斑斓色彩,四周回荡着它们的尖啸。这些生物在离开长期驻扎的营地后显得躁动不安。
她抬起右手示意巡逻队出发,命令其他人降落狩猎。要喂养这么多双足飞龙同时穿越陆地绝非易事。保持在距海岸不远处飞行是唯一可行的办法。鱼类 是唯一数量足够丰富、不会造成补给问题的食物来源,而双足飞龙恰好是天生的海洋猎手。
当其他风龙骑士散去时,艾琳娜与梅拉、露琪拉和阿玛莉仍停留在空中,沿着营地外围完成最后一圈巡视。当天清晨他们已经发现了洛伦派出的侦察兵在附近游荡。洛伦对艾琳娜行动掌握得越少,他们的处境就越有利。完成外围巡视后,艾琳娜和她的翼妹们降落在指挥帐篷附近。
"别走远。"她说着,下龙后用手抚过林瓦尔鼻部的鳞片。
这头双足飞龙发出轻柔的呼噜声,将鼻尖抵在艾琳娜胸前。
她笑着挠了挠它的下颌。"去吧。"她推开它的鼻子说道。
随着骑手们走向指挥帐篷,林瓦尔、奥丁、辛德尔和尤林都振翅起飞。
"女王陛下。"奥利维安和萨夫林在帐篷入口处等候,同时低头致意。
"巡逻情况正常?"萨夫林在他们进入指挥帐篷时询问道。
艾琳娜点头回应。
"我会安排五十名风龙骑士日夜巡逻。"梅拉解下头盔,将它夹在臂弯里,"没有任何活物能在我们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营地十英里范围。错误可以犯一次,但绝不能有第二次。"
帐篷中央早已摆放好长桌,酒杯与酒瓶陈列其上,烛火摇曳。另外六名皇家卫兵笔直地站在帐篷各处,手按剑柄。剩下的两名——阿尔康和瓦希尔——则守卫着艾琳娜的帐篷。
当艾琳娜进入时,围坐在桌边的众人纷纷起身。
她的最高指挥官乔罗斯握拳抵胸行礼:"女王陛下,以剑与血为誓。"
"坐下吧,乔洛斯。"阿丽娜对男人露出温柔的微笑。自从迈尔福大屠杀后,他就变了一个人。那个夜晚,他在睡梦中失去了五个孩子和妻子。任何人经历这种打击还能保持原样,那就不算人类了。
他朝阿丽娜僵硬地点点头,回到椅子上,低头凝视着面前的酒杯。
"其他人也请坐。"阿丽娜示意其他人就座。自从戴恩被俘——或者说离开后——他们一直都在急行军。她仍不确定哪种说法更准确。
安达·德林加尔和图拉·瓦基拉,以及图拉的儿子纳雷克,都坐在乔洛斯对面,他左侧是里内克·拉卡。赫拉克家族的新家主——维恩的大姐哈卡里——留在铁溪维持海岸封锁,阻止洛里安的海上增援。但她的两个妹妹萨维拉和万达,以及两个长子耶林和瓦卡尔,都围坐在桌旁。
而塔利克家族的基里娅——大次级家族之一——现在代表那些曾经效忠于西巴尔家族的人发言,因为奥尔顿已经叛变了。
许多小家族的首领和一些温德瑞指挥官占据了剩余的座位,当艾琳娜走向长桌首席就座时,他们都紧紧盯着她,她的翼姐妹们坐在她身旁。看着这么多人因自由瓦尔塔拉的理想而同聚一堂,艾琳娜内心总会涌起一股暖流。然而,森娅、维恩和马林的缺席也让这份温暖掺杂着空虚。
片刻之后,搬运工们端出了一盘盘烤兔肉和鹿肉、腌鲱鱼、炸土豆,还有串在金属签上的烤 蔬菜。军队一停下脚步,最先搭建起来的就是炊事营火——这是阿丽娜特意安排的。一支军队要靠填饱肚子行军——而无论接下来几天发生什么,这个肚子很快就要挨饿了。
阿丽娜从兔腿上撕下一大块肉,咀嚼着咽了下去。她凑近梅拉:"迪内克斯和其他人呢?"
阿丽娜邀请了迪内克斯和其他安杜里队长们共进晚餐。不仅是为了商讨开始谈判的计划和可能的围城战,也是让他们能在热饭和一杯酒的陪伴下稍事休息。当安杜里人发现戴恩落入洛伦·科拉克隆之手时,他们变得异常肃穆。
梅拉摇了摇头。"他们礼貌地拒绝了。"
"之后我会去见他们。"
"我和你一起去。"
当餐盘从桌上被撤下时,里内克·拉卡向前倾身。"我的女王。如果洛伦不愿谈判,我们该怎么办?"
阿琳娜完全明白瑞内克话中的真意:如果戴恩已死而罗伦准备开战,我们该何去何从?
"我们做一直在做的事,瑞内克。心怀勇气,直面眼前的一切。"
"围城。"纳瑞克·瓦基拉将空杯重重砸在桌上宣布,"我们围城,把阿基隆要塞夷为平地。再把叛徒的头颅插在炎门的长矛上,以儆效尤。"
阿琳娜向图拉·瓦基拉挑了挑眉,后者听闻儿子的话只是发出声窒息的轻笑。阿琳娜与瓦基拉家主的争执甚至比她与戴恩还频繁,但这女人直率、鲁莽且公正——正是阿琳娜需要留在身边的品质,无论这些特质多么令她恼火。
"收收你的火气,儿子。"图拉靠回椅背,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收火气?"安达·德林加尔猛地直起身子瞪向图拉,握杯的指节泛白,"雷南·萨尔那群叛徒杀了我姑姑!他们屠戮了文和莎拉!我冷静不了!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始终站在后排的萨夫林望向阿琳娜,她却微微摇头。那个塞妮娅等人遇害的夜晚之前,安达还是个怯生生的姑娘,更熟悉日落时分的裙裾翩跹而非刀光血影。但自那夜起,她蜕变了。她赢得了矛与剑的第三道战纹,每次冲锋都抢在最前。今夜她醉得厉害,阿琳娜不会苛责。
"冷静并不意味着怯懦。"阿琳娜向前倾身,用手臂支撑着自己。"但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贸然开战,只会让更多族人进入阿基隆的殿堂。"
"那么您建议我们怎么做...殿下。"安达带着一丝顿悟的语气加上了敬称,眼神变得清醒。
"我也想听听这个计划是什么。"萨维拉·赫拉克已历经三十个春秋,佩带着四枚剑环。她坚如钢铁,同样固执。"我们要进攻一座以城墙著称的要塞。我们寡不敌众,而且洛里安人还带来了战斗法师。我见过战士强攻要塞城墙时的惨状。每个守军都抵得上十个人。如果埃森·维兰德承诺的援军到了,我可能会说我们有机会。但现在呢?我们还有什么希望?"
人群中响起低语。有人赞同萨维拉,也有人反驳。温达里家族的一位指挥官站了起来,对鲁丹家族族长恶语相向。
"我们的女王至今从未误导过我们,"塔利克家族的基莉娅高声说道,声音却被争论声淹没。"我们有七百多头双足飞龙。整个瓦尔塔拉终于——"
"哦,别废话了。"小家族乔拉尔的族长翻了个白眼,一饮而尽杯中之物。他摇着头。"当洛伦有一百名战斗法师且人数是我们的两倍时,我们有多少双足飞龙都不重要。我们只会——"
"肃静!"乔罗斯将酒杯砸向桌子另一端,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他的双手颤抖着,双眼紧盯地面不断摇头。乔罗斯在红石卫队服役的年头,和阿丽娜活过的岁月一样长久。她完全信任他。而此刻,她为他失去的一切感到心痛。
帐内鸦雀无声,只见乔罗斯的拳头在身侧不断攥紧又松开,汗水浸透束腰外衣,紧贴在他肌肉虬结的身躯上。他深呼一口气,抬起目光怒视围坐桌边的众人。"阿丽娜·阿特雷斯是我们的女王。我竟然还需要提醒你们这个简单的事实,足见你们的愚昧与傲慢。"
维恩·赫拉克之子刚要开口,就被乔罗斯冰冷的眼神逼退。
"阿丽娜·阿特雷斯女王,"乔罗斯重复道,"让这个称谓钻进你们愚钝的脑壳。女王。 我们的 女王。几个世纪以来首位瓦塔拉女王。自由近在咫尺,是阿丽娜带领我们走到今天。是阿丽娜团结了众多家族,作为文达里之首驰骋沙场。若在座诸位不能给予她用鲜血与牺牲赢得的尊重,那么作为女王军队的最高统帅,我必将亲自教会你们何为尊重。"
乔罗斯穿过鸦雀无声的营帐,拾起酒杯重新放回桌上。他缓缓斟满葡萄酒。
"你们是瓦塔拉的战士,"他用手掌覆住杯口说道,"当你们的女王下令围攻 既然要攻打阿基隆要塞,那我们就这么干。如果女王命令我们徒手攀登城墙,那么 我们 就照办。就算是阿基隆本人在城墙上守卫,我们也要砍倒他,在他的尸体上跳舞。戴恩·阿特雷斯就在城墙那头。换作是你们任何一个人身处他的处境,难道不会亲手砸开城门吗?他是安杜里奥斯。他是瓦尔塔拉的冠军。我宁愿战死,也绝不能让他落在洛伦·科拉克伦手里。在米尔福尔,我失去了爱妻、儿子和女儿——我失去了一切——我要让那些背信弃义的杂种为夺走的一切付出血的代价。如果埃森·维兰德及时赶到最好不过。但若他未能赶来,我们就像瓦尔塔拉人一样战斗,必要时就像瓦尔塔拉人一样赴死。我绝不再过那种被洛里安人刀架脖子的日子。"
乔罗斯望向艾琳娜,手抚胸口宣誓:"我,米尔家族的乔罗斯,瓦尔塔拉军队最高统帅,在此立誓追随我的女王直至虚空尽头。我发誓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旁,以她的名义而战,高举她的旗帜,碾碎她的敌人。无论何时召唤,我必回应。以战士与航海者之名。凭刀剑与热血起誓。我属于您,我的女王。从今日起,至死方休。"
阿玛里和卢基拉跟随乔罗斯,温达里船长们也加入其中。当他们说出同样的话语时,安达·德林加尔和基里娅·塔里克,以及里内克·拉卡和其他小家族的首领们也纷纷效仿。
图拉·瓦基拉站起身来,看向阿琳娜,薄薄的嘴唇扬起温暖的笑意。"我这把年纪不适合宣誓了。剩下的时光属于我自己。但我真心相信阿琳娜·阿特雷斯女王会竭尽全力让瓦尔塔拉的家族团结起来,让我们在一面旗帜下联合起来——强大而勇猛。洛里安人长久以来凌驾于我们之上,正是因为我们的分裂与软弱。但当我们并肩作战时,阿特雷斯家族的飞龙与瓦基拉家族的乌鸦同在,德林加尔家族的公牛,赫拉克家族的... 战马...我们将远超个体之和。我相信现在绝对是时候让埃菲利亚其他地区再次畏惧瓦尔塔拉的剑术大师了。"她举起酒杯高喊:"我们是瓦尔塔拉人!飞龙女王万岁!"
"飞龙女王万岁!"
当欢呼声平息,阿琳娜缓缓推开椅子,木椅发出吱呀声。她起身时,众人也随之肃立,整个大厅陷入寂静。
"我的父母只渴望家园的自由。他们为这份自由而战,并为此牺牲。是洛伦·科拉克伦将他们送上绝路,在广场上将他们绞死示众。你们都经历过各自的失去,各自的心碎。我们的人民已世代抗争。其他国家俯首称臣,吮吸着洛瑞安的奶水,在雄狮的祭坛前祈祷。但我们不会。绝不。瓦尔塔拉的血脉炽热沸腾。我们是青铜,是钢铁,是鳞甲,我们 绝不 低头。"
艾琳娜用鼻孔深深缓缓吸了一口气,在环视帐篷时徐徐呼出。
"我的兄长被囚在阿基隆要塞的高墙之内。我从未给过他应得的关爱。我曾心怀怨恨,软弱又固执。花了太久才看清他的为人。他是阿尔金与伊利亚·阿特雷斯的嫡长子,红岩城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他归来时,阿特雷斯家族的首领之位本属于他。他没有夺取。甚至不曾索要。当图里克·巴利尔提议让他取代我时,他击倒了那人,将王冠戴在我头上,站在我身侧。戴恩·阿特雷斯不仅是瓦尔塔拉最伟大的勇士,更是我的守护者。"
梅拉凝视着艾琳娜的双眼,微微含笑。
"我要问在座诸位。你们能坐视我们的勇士孤独赴死吗?让他落入那个每呼吸一次都在背叛家园的叛徒手中?"
"不能!"乔洛斯以拳捶胸,余光中艾琳娜看见萨夫林·范德同样动作,眼中燃着火焰。
"你愿意再次躺下,让洛里安人把那项圈套在你脖子上吗?"
"不!" 呼喊声此刻更加响亮,酒杯砸在桌上,脚跺着地,拳头捶打着胸膛。
"以刀剑与鲜血为誓!"
当酒杯都已见底 肚皮填饱,其他人回到帐篷享受最后一晚好眠时,艾琳娜在营地漫步。埃夫里安、格劳科斯、奥利维安和巴里斯呈方形护卫在她四周,橙色斗篷在尘土上方飘动。萨夫林和梅拉走在她身旁。
"艾森·维兰德有进一步消息吗?"梅拉问道。
艾琳娜摇摇头:"有一阵子没消息了。洛里安舰队在海岸巡逻,说不准他要多久才能抵达瓦尔塔拉。"她仰望天空中如血般殷红的月亮:"我给过他截止月相转变的期限。但我们不能再等了。一切取决于明天。如果我感觉戴恩的生命受到威胁,无论贝琳娜是否打开城门,我们都要向要塞进军。温德瑞人会让城墙血流成河,我们的战士将架起云梯,砸开城门。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拿下要塞。"
萨夫林面色凝重:"您派我去哪我就去哪,我的女王。若您下令,我愿独自攀爬城墙。但让我们的军队以寡敌众强攻阿基隆要塞...这等于自取败亡。"
"那你想让我怎么做,萨夫林?放任戴恩去死?求和,然后戴着镣铐度过余生?"艾琳娜能做 她嗓音中的愠怒丝毫未减,却又真心想听听萨弗林的建议。帐中他始终三缄其口,而整个宫廷里再没人比萨弗林·范德尔更懂战争。当年各大家族纷争不断时,他可是阿特雷斯家族的冠军骑士。这位安杜里武士中的最强者——甚至比她父亲还要出色。如今他已不复当年,身手不再矫健有力,但除了她弟弟,她仍愿押他胜过任何敌手。
"臣建议您继续等待,陛下。建议您争取每分每秒,期盼埃森·维兰德能及时驰援。"
"我父母当年等的就是埃森·维兰德。"
"确实如此。容臣直言?"
艾琳娜微微颔首。
"您从未见过此人。您的成见不过是心头热血使然。但我见过他。此人坚如钢铁,冷若冰霜,在这满口仁义道德的世界里,他比大多数人都值得敬重。红石城那夜我亲历战局——洛伦人突袭那夜,罗伦背叛我们那夜,您双亲与数千子民惨遭屠戮那夜。我们措手不及,全然不知罗伦会叛变。埃森又能如何未卜先知?我们原以为他数日后才到。虽然我很想为那夜找个替罪羊,但绝不应该是埃森。"
"嗯。"
"容臣继续吗,陛下?"
艾琳娜抬手示意萨弗林说下去。
"戴恩让我重拾使命。这营地裡没几个人比我更渴望他平安归来。"
艾琳娜和梅拉同时挑眉看向他。
"在座的各位都是少数派成员。"那人摊开手掌,继续说道,"当安杜里奥离开时,他嘱咐我们要耐心等待,不是吗?贝丽娜·卢娜说要等她的信号。"
萨夫林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艾琳娜问道,跟着停下脚步,梅拉和卫兵们也一齐站定。
"如果我们明天就带着现有的兵力攻打那座要塞,如果我们就这么冲向那些灰色城墙和洛里安战斗法师,我们都得死。你打过足够多的仗,应该明白这点。但如果你依然命令我冲锋,我会照做。我对你立下的誓言绝非儿戏,所以请不要把我的话当作冒犯。"
艾琳娜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我会认真考虑你的话,萨夫林。"
萨夫林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殿下。"
又走了几步后,艾琳娜问道:"安杜里人在哪里扎营?"
"他们不在帐篷里,殿下。"萨夫林回答。
"那他们在哪?"
"附近有个泉水汇成的水潭。"
"天都黑了,他们在那儿搞什么名堂?"
"在做准备,殿下。"
"准备什么?"
"赴死,殿下。"
萨夫林带着艾琳娜、 梅拉和皇家卫队穿过营地,爬上一处斜坡,来到陡峭山脚下的密林前。淡粉色的月光透过树冠洒落,照亮了小径。没过多久,艾琳娜就听见了水花声和小瀑布的轰鸣。
前方的树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片空地,中央是个大水潭,边缘布满青苔覆盖的岩石,一道小瀑布潺潺流下。
"哦..."艾琳娜移开视线,更多是出于惊讶而非尴尬。
每个安杜里人——无论男女——都如同初生时般赤裸,粉色的冷光映在他们肌肤上。有些人在池中沐浴,其他人则坐着擦洗身体或梳理头发。
一两秒后,艾琳娜再次抬起目光。"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告诉过您了,殿下。准备赴死。这是安杜里人自古流传的战争时代传统。有人说甚至更早,早于我们的祖先踏上这片土地之前。"
"殿下。"戴涅克斯·伊里昂——戴恩麾下的一名安杜里队长——从池边矮石上擦洗双腿的位置站起身。他在腰间围了块布并行礼。艾琳娜从小在红石城就认识他。他是个严厉的人,精确而沉稳。
艾琳娜微微颔首。
戴涅克斯环指其他安杜里人。"安杜里人的习俗是:当我们决定投身大地之母怀抱时,要为她的拥抱洁净身体。"
"你们已经认命赴死了?认为我们胜算如此渺茫?"艾琳娜腹中一阵翻腾。安杜里军团是她军队的中流砥柱。他们是瓦塔拉复兴的象征,是阿特雷斯家族崛起的标志。世人几乎都将他们视若神明。如果安杜里人都放弃了一切,他们还有什么希望?
"不,殿下。这是对我们自己也是彼此的承诺——我们愿为即将到来的战斗献出生命。我们会为彼此而死。会为这项事业而死。 "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事物阻挡我们。不会有撤退,不会有投降。我们的安杜里奥斯就在那堵墙的另一边。他会毫不犹豫、毫不迟疑、毫不怀疑地为我们献出生命。因此我们也将如此。我们沐浴净身、梳理头发,这样当赫拉娅带走我们时,她会知道我们是自愿献身,我们的死亡带着清醒的认知。我们无所畏惧。"
当阿琳娜再次观察那些如婴儿般赤裸而坐的安杜里战士时,她不再感到需要移开视线。迪内克斯的话语彻底改变了这一刻的基调。
"当我得知你拒绝了我的晚餐邀请时,我担心...我——"
"你担心我们抛弃了你?"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担心你们会觉得戴恩选择被俘是一种背叛,担心你们会因此感到被抛弃。我担心你们的愤怒,担心你们会认为这是背叛。"
迪内克斯半笑着,双手背在身后。"我们无权质疑安杜里奥斯首领决策的真心。他的智慧嘛——这个我天天质疑——但绝不会质疑他的真心。如果他做出那个选择,必有缘由。如今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他免受伤害,并以他的名义战斗。"
"那是在做什么?"阿琳娜指向水池右侧的一群安杜里战士。有些人盘腿而坐,双臂交叉放在膝上,而另一些人则用某种白橙相间的颜料在坐着的人胸前作标记。
"古代的安杜里人习惯用古老符号纹身。这是给挚爱之人的遗言。颜料干透硬化后,能在皮肤上保持数周。汗水、雨水、肥皂——什么都洗不掉。它会轻微灼伤皮肤。过段时间,它会变得太脆而自行脱落。"
迪内克斯转身站定,右侧是水池,左侧是阿琳娜。"安杜里人,"他高声喊道,"你们准备好赴死了吗?"
"啊呜!"
每个男人和女人都齐声咆哮着回应,一股寒意掠过阿丽娜的脊背。三百四十九个声音如同一人。
"你们准备好为阿特雷斯家族而战了吗?为瓦尔塔拉而战?"
"啊——呜!"
即便在沐浴梳发时,安杜里人的吼声依然如战嚎般原始而深沉。
"你们的安杜里奥斯需要你们的援助。何人何物胆敢阻挡你们?"
"无人能挡!"有的安杜里人用拳头捶打赤裸的胸膛,有的拍击岩石或跺脚震地。
"你们愿意付出什么来换取他的自由?换取瓦尔塔拉的自由?"
"一切!"
"安杜里人。以剑与血为誓!"
"啊——呜!啊——呜!啊——呜!"
"您看,殿下。我们并非认命赴死,而是认命 甘愿 赴死。我们将生命献给安杜里人的生命。从此刻起直至离开人世,我们都是您的长矛。我们是阿特雷斯家族的守护者,永不退缩。"
阿丽娜 当其他人才走到树林与营地之间的半途时,夜空中突然传来飞龙的尖啸声。
六只飞龙低空掠过,月光勾勒出它们的身影。
梅拉和艾琳娜对视一眼,萨夫林则高声向皇家卫队下达命令,每个人都拔出了武器。
"警告安杜里人!"奥利维安喊道,命令格劳科斯穿过树林回去。她转向埃夫里安:"叫醒其他守卫,吹响号角。剩下的人,绝不能让任何东西越过你们的剑刃。"
"等等。"艾琳娜举起张开的手掌。
"我的女王,如果遭遇袭击,时间对我们不利。我们必须迅速果断地行动。"奥利维安的手紧握着仍挂在腰间的球形剑柄。她示意其他守卫散开,摆出防御阵型。
艾琳娜指向天空:"那些温达瑞飞龙都配有攻击信号角。它们还没使用。"
"即便如此,陛下,我宁可做好无谓的战斗准备,也不愿面对措手不及的袭击。"
"随你便,但先带我们回营地。如果巡逻队提前返回,必有缘故——足以把他们以为正在安睡的我叫醒的缘故。"
当艾琳娜一行人回到她的帐篷时,温达瑞指挥官奥拉·亚雷克正和她深蓝色的飞龙图瓦斯特,以及其他五名温达瑞战士等候在那里。
"我的女王。"奥拉鞠躬并将手按在胸前,其他温达瑞战士也照做。
"有什么消息,指挥官?"艾琳娜示意他们起身。
"舰队,我的女王。数百艘。"
阿丽娜的皮肤泛起鸡皮疙瘩,胃部拧成一团恐惧。"谁的舰队?"
奥拉摇摇头:"我不认识那个徽记,女王陛下。是某种爬行动物,黑白色,在镶蓝边的金色盾徽上。"
阿丽娜看向萨夫林,后者抿紧嘴唇摇了摇头。
"拉响警报。宁可备战而无战事,不可无备而临战。"她对奥利维安点头示意,转身对梅拉说:"准备就绪,召集阿玛里和卢基拉。我们骑马去海岸。"
萨夫林刚要反对,阿丽娜抬手制止:"你是我的护卫,萨夫林。不是影子。"
"这两者没区别,陛下。"
"那你除非会飞,否则去找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