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万途归一
菲尔宁山脉 - 毁灭纪元3081年冬
埃尔托尔站立着 在开阔的平原上，头盔夹在臂弯里，当他凝视着笼罩山麓的茫茫灰雾时，缓缓从鼻孔呼出气息。他曾在琳纳利安的精灵手中见识过这种魔法——这引发了更多疑问。
"我们为何要等待?"沃拉努尔低吼着，一只手按在剑柄上，怒视着下方的雾气。"难道你没看见他们造成的破坏吗?有多少人被活活烧死?他们不是我们的盟友，埃尔托尔。让我们现在就解决他们，免得多生事端。蒂瓦尔不再是我们的同伴了。别再让她蒙蔽你的双眼。她才是约尔蒙和伊尔基亚死亡的元凶，我要让她血债血偿。她是个叛徒，埃尔托尔。"
"我劝你说话注意分寸，沃拉努尔。"埃尔托尔直视着精灵的眼睛。不用看，他也能感受到赫利奥斯 就站在他身后。"蒂瓦尔对我的意义远超你所能及。明白这一点，你才能保住你的脑袋。"
"若我不像条狗似的向你低头，你要如何?"沃拉努尔走到艾尔托亚面前，塞勒莱茵随之移动，喉间发出低沉回响的咆哮，颈鬃根根竖起。"你会击倒我吗?我就没资格为死者复仇吗?你呢，莉娜?你在安提奎尔杀了伊鲁莱恩和德拉维尔，不是吗?现在你的嗜血欲望满足了吗?要是精灵族的德拉莱德站在你面前，你会和他们握手言和吗?"
"我会割开他们的喉咙痛饮鲜血。"莉娜凝视着远处雾墙的方向。自失去佩莱诺后，她就判若两人。"如果萨拉娜抢先找到他，我们该怎么办?"她看向艾尔托亚，又转回雾墙。"那迷雾是他们的把戏，对吧?"
"真到那步我们自会应对。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太少。"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沃拉努尔问，"一夜?一年?"
"一次呼吸的时间。"艾尔托亚说着，看见雾面翻涌，三条龙破雾而出。
灰色的雾霭如触须般在他们周围盘旋，他们猛然腾空而起，翼膜拍打着空气发出爆裂声。阿凡迪尔率先冲破迷雾，她的身影令埃尔托尔心头一轻。这条龙美得无可比拟。当她升空时，一只体型较小、生着黑色脉络翅膀的白龙紧随其后。埃尔托尔初抵赫利奥斯时就曾在龙背上瞥见过这生物，但此刻距离更近，透过赫利奥斯的视野，他能看清白龙淡紫色的眼眸和颅骨周围粗壮的犄角。这条龙的体型远超正常水平——明明才破壳不过一两个夏季。
凝视着白龙，埃尔托尔唇角浮现笑意。漫长岁月里他见过无数幼龙。上千条不止。而凭借这条龙肩胛的结构、胸廓的深度以及翼展的宽度，他断定有朝一日这必将成为不容小觑的存在。埃尔托尔只希望这是众多后继者的开端，而非绝响的终章。
第三条龙挣脱雾霭束缚现身，深蓝色鳞甲覆体，鲜红双翼舒展，黑曜石般的犄角森然。
"我认识那条龙。"沃拉努尔向前迈出一步。
"瓦西尔。"埃尔托尔目送瓦西尔追随着阿凡迪尔与白龙翱翔的身影。
"约尔蒙和赫罗斯蒙达尔在几个世纪前就杀死了她和伊尔米琳..."沃拉努尔的神色恍如见鬼。"至少，我原以为如此。"
"她背上没有龙骑士。"莱娜指出。"她是拉基娜。"
"这不可能。"
埃尔托亚回想起数百年来他认识的众多拉基纳巨龙。多得让他内心永远无法获得真正的安宁。每当它们的灵魂伴侣被夺走时，每一条龙都会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怒火。但之后的日子里，它们都成了行尸走肉，空洞的躯壳等待着死亡。他见过许多德莱德人在经历这种失去后继续前行，尽管灵魂破碎仍能找到目标和力量。但巨龙们从未如此。仿佛当灵魂破碎时，龙总是付出更多而承受更多。生亦如此，死亦如此：巨龙总是承受痛苦来拯救它们的灵魂伴侣。
当三条巨龙向他们翱翔而来时，埃尔托亚心中感受到某种东西，那是他许久未曾体会、直到此刻才意识到的东西：希望。这种情感在赫利俄斯体内共鸣，一股暖流在这条伟岸的巨龙体内扩散。 赫利俄斯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年轻的同类了。
埃尔托亚抬手抚面，用铁手套冰冷的金属贴着脸颊，然后移开时看到一小滴湿润。这景象让他惊讶。他一生中很少流泪。上一次记得流泪还是在多年前，他在孵化塔里跪在迪兰的尸体旁。此刻他站在那里凝望天空中的白龙，让他流泪的不是自己的悲伤，而是赫利俄斯的。
当赫利俄斯欣赏着这条年轻巨龙感受气流的方式，以及它总是以最佳姿态保护它的德莱德人时，悲伤、失落和痛苦慢慢渗入了赫利俄斯的心。
这条白龙从不让头部垂得比需要的高度更低，在改变速度或急转弯前总会微妙地调整姿态，最关键的是，它总是向上看。大多数龙从不抬头。天空中最强大的掠食者从不需要畏惧来自上方的威胁。一条会向上看的龙，关心它的驭龙者胜过关心自己，时刻准备着转身战斗，将自己的腹部暴露在外。
这样的景象在过去本会让他感到喜悦。但现在，赫利俄斯脑海中闪过的只有他们从这条年轻龙族身上剥夺的世界。那个他们曾试图改善却最终撕裂的世界。
"我们能弥补这一切，"埃尔托耳轻声说道。"我们能弥补这一切。"
萨拉娜奔跑着 她的手抚过维尔米尔的黄金鳞片，当她透过龙的眼睛看向 埃尔托耳·戴萨纳和其他人站在山脚下的开阔平原上时，内心燃烧着怒火。
"您有什么指令?"塔兰从尼马克斯颈背处喊道。
他们站在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一处岩架上，云雾缭绕。他们已在那里潜伏多时，被视觉与精神的结界所隐藏。对一条龙施加结界并非易事，近乎不可能。但在高山之巅，借助云层的掩护，这就足够了。他们趁着夜色飞行，无声地掠过洛里安营地上空的乌云，小心避开埃尔托耳布设的众多信标，设下他们的陷阱。
萨拉拉将目光转向浓密的灰雾，以及从中浮现的三条巨龙。她用舌头抵着后牙槽，右手攥紧成拳。
"两天后，望向菲尔宁山脉。你想走的道路就在那里。"那些话是那个怪人掳走布德那晚说的。萨拉娜和范德林都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那男人把他们编织进了自己设计的蛛网中。布德身上的迷雾证实了这一点。
这一切巧合得令她生疑，也证实了她长久以来的猜测：布德是故意被俘的。至于原因和目的，萨拉娜想不明白。但像布德这样身手的战士，不可能莫名其妙就游荡到林纳利昂深处，更不可能这么轻易让人把项圈套上脖子。
"纳维尔?"塔兰又唤道。"达尔·厄尔·丁·纳尔万?"
指挥官?您有何指令?
萨拉娜俯视着飞向埃尔托尔等人的三条龙。范德林的计划本是让萨拉娜和她的族人突袭包围菲尔宁山的洛瑞安军队， 以期将埃尔托尔和龙卫军引出埃尔肯瑞姆。但随后他们看见洛瑞安的烽火点燃，便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此刻，范德林与沃马沙尔·卢林正率领六万大军穿过埃尔肯伍德，向阿纳杜因——人类称之为"商贾之滨"的地方进发。与此同时，集结在东部的十万大军正向埃尔肯瑞姆进军。
待到今夜太阳西沉，背叛者之月独悬天际时，又将有两座城池重归故土。而那个血洗大陆的人类帝国，终将化为灰烬。
最精明的做法本该是让龙卫军和这些巨龙自相残杀，同时萨拉拉分兵协助收复阿纳杜因和艾肯瑞姆。她脑海中回荡着范德里恩的声音。 "耐心，萨拉拉，这是所有掠食者共有的特质。"
但萨拉拉已经足够耐心。她等待了数百年。她容忍埃尔托尔和沃拉努尔住在达尼尔林山丘。 耐心的时刻已经结束。萨拉拉渴望鲜血。
她俯身拾起置于两腿之间的头盔，稳稳戴好。"你怎么说，我的光?"
维米尔体内传来强烈的震颤，他的愤怒涌入萨拉拉体内。记忆从巨龙脑海流入萨拉拉意识——伊尔纳恩陷落之夜的记忆，埃尔托尔如何在漂石上束缚他们，同时屠杀他们所爱之人。更多记忆接踵而至：维米尔孵化后，她首次在乌弗里安·阿尔迪尔遇见那个精灵的情景。那时的他仿佛另一个灵魂——更轻盈，充满慈悲与喜悦。那个埃尔托尔已死，现在该由她来杀死眼前这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高举手臂。"德拉莱德·安·努米利恩的战士们。此刻请听我说。将勇气铭刻在你们心中，让它化为钢铁。让烈火在血脉中奔涌，让它燃烧你们的灵魂。今日，我们面对那些毁灭我们世界的叛徒。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离开此地。这不是一个会被温柔回忆的日子。我们的后代将铭记今天——这是复仇之日，清算之日。能带领你们进入新世界并与你们并肩作战，是我此生最大的荣耀。放过那条白龙，但对其他敌人，不要怜悯，不要留情。"维尔米尔在萨拉娜身下挪动身躯，它那对金色的巨翼完全展开。"为了伊鲁莱恩与德拉维尔，为了所有逝去的同胞，为了所有值得在自由天空下生活的人们，现在随我翱翔吧，我的兄弟姐妹们。向着胜利前进!"
维尔米尔猛然振翅发出巨响，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当它发出那声让萨拉娜骨头发颤的咆哮时，视觉与听觉的结界应声碎裂。
他们身后，尼马克斯用咆哮回应着。更远处，安德拉克斯、巴拉苏尔、贝里斯、雷西里克斯和劳辛全都发出雷鸣般的吼声腾空而起。
当最后一条龙投入战斗时，悲伤与愤怒在萨拉娜心中燃烧。这场战斗不会有胜利者，只有幸存者。
埃尔托尔望着 听到如雷般滚动的龙吼声，他望向群山方向。看见维尔米尔的金鳞在日光与血月下闪耀，那对龙翼在山坡投下巨大阴影时，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紧缩。另有六条龙紧随维尔米尔之后翱翔。
"求你了，萨拉娜，别这样。不是现在..."埃尔托亚咬紧牙关，在身侧攥紧拳头。他们离真相如此之近。他必须知道那颗龙蛋是如何孵化的。"诸神诅咒你。"
"这下够清楚了吗?"沃拉努尔骑上塞勒莱恩时喊道，"你曾经的学徒和这个新晋龙骑士达成了协议。现在无可否认了，埃尔托亚。我们是仅存的龙骑士，而他们想要我们死。"
埃尔托亚摇着头轻声呢喃："不，不，不..."
"沃拉努尔说得对，埃尔托亚。"随着莉娜的话语，阿凡迪尔、瓦希尔和那条年轻的白龙都在空中转向，朝西方改变航向。
埃尔托亚目送他们离去，随后从臂弯取出头盔戴上。他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跨上赫利奥斯。这条伟岸巨龙的脑袋枕在身旁草地上，血管里燃烧着烈焰。"我们的目标是萨拉娜和她的龙骑士。放过卡伦·布莱尔他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休想!"骑在塞勒莱恩背上的沃拉努尔怒吼，这条蓝龙猛然前冲展开双翼。"我要血债血偿，埃尔托亚。我一定要讨回来!"
"沃拉努尔!我们并肩作战更强大——沃拉努尔!"赫利俄斯猛然前冲，但塞勒雷恩早已腾空而起。论速度塞勒雷恩向来仅次于埃里森，此刻她如闪电般划破长空，直扑提瓦尔等人而去。埃尔托尔朝坐在卡拉克斯颈后的莱娜喊道："追上他!"
"我不会丢下你独自面对，"她回应道，"即便是赫利俄斯也敌不过这么多人。"
"赫利俄斯会尽己所能，我亦然。但若那条龙死了，我们或许再也见不到幼龙破壳的希望。快去，莱娜!守护我们的未来。我们会让他们明白，为何赫利俄斯被称为死亡之影。"说罢，埃尔托尔向前 倾身，赫利俄斯发出深沉原始的怒吼，猛然展开双翼。
巨龙腾空而起，翼膜拍打空气发出爆响，熟悉的失重感再度涌上埃尔托尔腹部。回首一瞥，莱娜已追随沃拉努尔而去。
很好。 埃尔托尔凝视前方七条迫近的巨龙。
维尔米尔体型远超其他，甚至比卡拉克斯更为庞大。必须设法将其隔离。
在三姐妹战役中出现过的红鳞巨龙，以及黄鳞粉翼的安德拉克斯，是次级威胁。那三条紫、黑、蓝鳞的龙则体型小得多。
阵列左侧那条绿鳞银纹的龙——体型与梅兰塔相仿——将成为赫利俄斯首个猎杀目标。
埃尔托尔内心有一部分想要退缩，想要找到通向萨拉拉的途径。但在漫长的生命中，他早已明白：世间少有比重复犯错更不可饶恕之事。在三姐妹之战中他的迟疑，导致了佩勒诺尔的死亡。这个念头点燃了赫利俄斯体内的怒火，巨龙体内压力剧增，埃尔托尔能感受到身下拍打的龙翼掀起的气浪。
蒂瓦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 "我不能再让同族入土为安。我不能再将另一个灵魂撕成两半。"
"对不起，"埃尔托尔低语，声音被狂风吞没。"抱歉辜负了你。保护好他们。我会竭尽所能。"
埃尔托尔向星火敞开自我，将他与赫利俄斯的心智合而为一。他们共同吸入凛冽刺骨的空气。心跳变得缓慢而稳定。意志坚定如铁。要活下去，他们必须融为一体。
Ayar elwyn, ayar uoré, ayar nithír.
一心，一念，一魂。
当精灵龙群调整翼角俯冲而来时，此起彼伏的龙吼响彻天际。他们锁定阵型左侧的绿龙。"Må Heraya tael du ia'sine ael。"
愿赫拉娅将你拥入怀中。
短暂的平静降临，随后赫利俄斯骤然攀升，收拢双翼撕裂长空。其他巨龙反应迟缓——唯有维尔米尔急转翼膜试图拦截，却仍鞭长莫及。
赫利俄斯如陨星般带着千钧之力撞击在绿龙身上。当他的利齿咬住龙喉，利爪撕裂龙腹时，那生物发出凄厉的嘶鸣。微弱的火流从绿龙口中溢出，赫利俄斯的牙齿碾碎鳞片，温热血浆汩汩涌出。骑在龙背上的驭龙者释放出火焰、灵能与气流的丝缕攻击，却被埃尔托亚尽数斩断，并用钢铁般坚固的结界将精灵困住。他能感受到驭龙者正在用星火之力疯狂挣扎，满是恐惧与惊慌。
"杜·利斯林·德尼尔，阿卡尔。"
这都是你造成的，兄弟。
两头幼龙撕扯着赫利俄斯的侧腹，但当他和绿龙下坠时，呼啸的狂风迫使它们退散。赫利俄斯将利爪深深刺入龙腹，划开鳞甲与血肉。他张开颚部，将烈焰倾泻在对手头颅上，发出震天咆哮后又将利齿重新楔入那生物的咽喉深处。狂暴的怒意席卷全身，赫利俄斯生生将龙头从躯体上撕下，血雾在狂风中喷溅。
他松开嵌在龙腹中的利爪，任尸身坠落，同时咬碎残存的颈骨将其 抛向高空。当龙尸旋转着坠向下方平原——溃败的洛瑞安残军正在那里撤退时，一阵愧疚与痛苦的绞痛在埃尔托亚胸中翻腾。
驭龙者紧抱着灵魂伴侣的断颈，面颊贴着染血的鳞片。他既不设法缓冲坠地的冲击，也不尝试脱身逃离。
“"我绝不会再撕裂另一个灵魂。" 提瓦的声音再次回荡，将艾尔托尔撕成两半。他不想再杀害任何同类了。他曾以为多年前就已结束这一切。
艾尔托尔强迫自己目睹绿龙的身躯砸向下方地面，尘土飞扬，大块泥土被抛向空中。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就在那一刻，艾尔托尔和赫利俄斯点燃了那份愧疚，转身面对其他敌人。
瑞斯特的双腿 机械地向前移动，只知道向前。他用肩膀挪动马格努斯，试图重新分配这个男人的重量，浑身疼痛。马格努斯醒着，但几乎不省人事。他差点耗尽自己，那种消耗几乎要了他的命。周围的田野上回荡着喊叫声和嘈杂声，但一切都模糊不清。
"跟我走...瑞斯特，求你了..."
卡伦的声音折磨着瑞斯特的思绪。想到这个，他的喉咙发紧，心跳加速。卡伦 就是 那个德莱德。他在阿尔嫩之井看到的景象是真的...至少部分是。但有多少是真的?那是未来的景象吗?他的思绪如暴风雨般混乱，无一安宁，所有思绪都在翻腾旋转。
他内心的一切都渴望跟随卡伦而去。他听见自己脑海中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要他接受 卡伦的手...本该离开。但当他看到马格努斯倒在地上，加拉蒙的脸被烧得焦黑——被卡伦烧的——而尼拉的盔甲扭曲变形，呼吸困难。他们需要他。他不能抛下他们。他也不会。他们一直与他并肩作战，给了他目标，关心他，信任他。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大厅正在崩塌...马格努斯无法独自行走。他别无选择。
有什么东西抓住了里斯特的肩膀用力拉扯，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咆哮。突然间马格努斯不见了。他转头看见满脸烧伤疤痕的加拉蒙将马格努斯扛在肩上，嘴唇蠕动着，声音在里斯特耳中回荡。
周围的人四散奔逃，脸上写满恐慌。
某种坚硬的东西刺痛了他的脸，接着有双手抓住他的脑袋两侧，他低头看见尼拉满是血迹和尘土的脸。"里斯特!"
她用铁钳般的手抓住他的手，边跑边拽着他。
里斯特回头看见塔雅·坦布雷尔和二十多名她的黑卫骑着黑曜石坐骑，指指点点地大喊大叫。塔雅抬头望向天空，随即一声令下，马匹开始疾驰。
里斯特顺着塔雅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条绿色鳞片的巨龙正向地面坠落。这庞然大物像羽毛般飘落，它的头和脖子漂浮在身体旁边，鲜血在周围飘散。这坠落的巨龙仿佛违背了所有时间法则和自然规律。
塔雅再次高喊，她雄壮的战马蹄下扬起滚滚泥尘。接着巨龙轰然坠地，塔雅的身影就此消失。巨龙坠地时，其肢体碾压了无数男女。大地震颤，瑞斯特踉跄后退，尘土飞扬。
巨龙的脑袋在他眼前砸向地面，瞬间将士兵们的惨叫碾碎。当尼拉用双臂环抱住他并开启火花之力时，瑞斯特别过了头。
卡伦将 力量注入瓦勒瑞斯体内，此时巨龙正与瓦尔希尔和阿凡迪尔一同撕裂长空。他回头一瞥，塞勒莱恩正逼近他们，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与头顶血月下熠熠生辉。
若非第二头巨龙——很可能是卡拉克斯和莉娜——加入了沃拉努尔与塞勒莱恩的阵营，卡伦本会命令瓦勒瑞斯转身将他们撕碎于天际。有阿凡迪尔和瓦尔希尔相助，这头蓝龙根本不堪一击。但卡拉克斯体型甚至超过阿凡迪尔，而瓦尔希尔背上既无火焰也无龙骑士。风险实在太大。
"丘陵!"提瓦大吼，指向南方延绵起伏直至焦土之地的广袤丘陵。
卡伦正要回应，头顶突然炸响惊雷。他敬畏地抬头，看见漆黑的雷云凭空生成，如浪潮般翻滚扩散，遮蔽了整个天空。转瞬间，日月俱隐，唯余阴森可怖的黑暗天幕。
布德. 这就是风暴召唤者的力量。卡伦再次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塞勒莱恩和卡拉克斯几乎就要追上他们了。"上升!"他对蒂瓦尔喊道，"我们可以躲在云里甩掉他们!"
瓦勒瑞斯调整翅膀角度向上攀升。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吼，塞勒莱恩猛撞上来，将他们双双掀翻在空中。那条龙只 压制了他们一秒钟，瓦瑟尔就从侧面撞上塞勒莱恩，将其撕扯开来。
瓦瑟尔发出怒吼，利爪划过塞勒莱恩的背部，尖牙深深咬入龙的前肢。
卡伦抬头望向漆黑的暴风云层，又回头看向在空中翻滚的瓦瑟尔与塞勒莱恩，卡拉克斯正朝他们猛冲而来，赫利奥斯和其他飞龙在远处激战。
他内心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低语。 "走。快逃!" 如果他们爬升躲进暴风云层，就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卡伦将这个念头撕得粉碎，体内燃起熊熊怒火，瓦勒瑞斯传来的狂暴情绪在血管中奔涌。他们绝不会丢下瓦瑟尔等死。"阿尔迪尔·阿·奥里敏，"卡伦低语道，瓦勒瑞斯猛然前冲，发出原始怒吼，体内压力不断膨胀。
烈焰与狂怒。
蒂瓦尔和阿凡迪尔在空中急转，与他们齐头并进。
"拉埃尔·瓦尔·杜，阿卡尔!"蒂瓦尔怒吼道。
我与你同在，兄弟!
两条巨龙同时降临在塞勒莱恩身上。阿凡迪尔从上方扑向她，利爪切入蓝龙的背部。她猛地咬向坐在塞勒莱恩颈后的沃拉努尔，但那人向后射出数道闪电。
瓦莱瑞斯趁沃拉努尔分神之际收拢双翼，撞向塞勒莱恩暴露的腹部，咬住巨龙的喉咙，鲜血涌入他张开的嘴中。瓦希尔冲上前准备给予致命一击，却被半空中卡拉克斯的庞大身躯撞个正着。
巨大的红龙撕下瓦希尔的一片翼膜，用爪子钩住她的腿在空中甩动。瓦希尔猛地回击，凶狠地甩动 头颅，黑色尖角刺入卡拉克斯的侧腹。当卡伦骑在瓦莱瑞斯背上飞驰时，那条龙发出的尖啸让他脊椎发凉。
瓦莱瑞斯、塞勒莱恩和阿凡迪尔盘旋翻转，利爪撕扯，巨口咬合，鲜血横流。在这疯狂中，卡伦失去了瓦希尔和卡拉克斯的踪影，头晕目眩。空气中脉动着火花，闪电划亮天际。
世界天旋地转，翅膀拍打。他看见了浓烟。
当沃拉努尔将大地之线注入瓦勒里斯的骨骼与鳞片时，巨龙发出凄厉的嘶吼。剧痛化为暴怒，瓦勒里斯向沃拉努尔喷吐烈焰洪流，引得塞勒雷恩剧烈挣扎咆哮。驭龙者及时筑起护盾劈开火焰，但就在此刻，卡伦咆哮着将火焰与灵魂之线贯入其体内。瓦勒里斯骨骼扭曲断裂的画面在卡伦脑海中闪回，前所未有的暴怒彻底吞噬了他。
他将全部力量、仇恨、怒火与痛苦倾注进能量之线。沃拉努尔奋力反击，周遭空气剧烈涡旋，天地倒悬间两头巨龙在苍穹撕咬缠斗。提瓦尔将力量与卡伦联结，她的能量之线缠绕着他的脉络协同发力。
卡伦从记忆深处汲取力量：沃拉努尔在阿拉维尔制造的死亡惨象，闪电贯穿奥尼米娅胸膛时灰色幼龙坠落的画面，以及他亲眼见证拉基纳巨龙们接连陨落——腹部撕裂、鳞甲破碎、身躯残破的景象不断灼烧着他的神经。
瓦勒里斯的暴怒通过契约如白炽烈焰般在血脉中奔涌。当双方角力至极限时，卡伦将气流之线贯穿全身。一片染血的蓝色碎鳞在他身侧飘荡，他操纵气流缠绕鳞片，将其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鳞片切穿沃拉努尔的颈部皮肉，精灵的双眼瞬间暴凸，嘴巴大张着，鲜血从唇间喷涌而出。沃拉努尔的头颅与身体分离，瑟莱瑞恩发出的一声哀嚎令卡伦的心脏都为之冻结。
那是灵魂破碎的哭嚎，是爱情粉碎、生命终结的悲鸣。但瓦勒瑞斯并未与卡伦共感悲伤。巨龙心中只有暴怒与狂怒。他撕裂瑟莱瑞恩的胸膛，利爪划开蓝龙腹部的鳞甲。他一次次蹬踹，鲜血随风飞溅，瑟莱瑞恩的内脏倾泻而出。当蓝龙挣扎咆哮时，他咬住她的翅膀生生扯下，体内燃烧的怒火如同烈日。
从阿拉维尔战役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他们共享的意识：瑟莱瑞恩的利爪撕扯瓦勒瑞斯的侧腹，她的巨颚距将卡伦拦腰咬断仅有咫尺，她的烈焰席卷整座城市。
这头巨龙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他的魂契者，会将他撕成碎片，斩断羁绊——就像数百年来她对无数其他生灵所做的那样。瓦勒瑞斯心中对瑟莱瑞恩和沃拉努尔毫无怜悯。一丝一毫都没有——完全没有。他咬碎她断翼中的骨头，将残翼抛向空中。
当巨龙坠落时，沃拉努尔的无头尸体随之缓缓旋转，他们头顶响起一声怒吼。
卡拉克斯已与瓦提尔分离，正朝着卡伦和瓦勒瑞斯俯冲而来。仍被怒火驱使的瓦勒瑞斯振翅迎击。
与此同时，艾梵迪尔在空中转身，喷吐出一道龙焰之柱。
但卡拉克斯未能触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阿尔德林没有发出咆哮。他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这条巨大的黑龙从上方乌云中猛然俯冲，其速度之快令卡伦难以置信如此庞然大物竟能达到这般迅捷。在最后一刻，他展开金色的 龙翼，如战锤般猛击在卡拉克斯身侧，将其从空中撕扯下来。
科伦与阿尔德林 如一体般协同攻击，他们的利爪深深刺入卡拉克斯的躯体，怒火将他们彻底吞噬。他们咬住卡拉克斯的下颚，感受着鳞片碎裂与骨骼断裂的快意，舌尖品尝着鲜血的甘美。
正是这条龙将辛德里尔从世间抹去，正是这条龙摧毁了法尔文，这条龙不配痛快死去，而应体验辛德里尔承受过的每一分痛苦。他们为这一刻已等待了数百年。
当阿尔德林与卡拉克斯最初在古都密萨维里昂上空相遇时，阿尔德林的体型仅有这条上古巨龙的一半。那时他还是条幼龙，喷吐的火焰不过如烛光般微弱。但如今他远比对方庞大，岁月将他锻造成真正的战士，血管里流淌着战争本能的巨龙。他不止一次因瞥见落单的龙骑士而破戒出山，让埃菲利亚海岸遍布他们的骸骨。然而这份复仇的饥渴从未得到满足，除非最后一个龙骑士粉身碎骨，否则永不餍足。
当卡拉克斯挣扎踢打时，阿尔德林牢牢压制着他，利齿更深地咬下，从他胸膛撕扯下血肉与鳞片。骑在卡拉克斯背上的莱伊娜挥动各元素丝线发起攻击。火焰在空中翻腾，闪电弧光纵横。那女人将大地之丝刺入阿尔德林的骨骼，又试图用空气之丝抽走科伦肺中的气息。但她的慌乱使她破绽百出，科伦以十倍攻势还击。
泪水顺着科伦的脸庞滑落，肆意流淌又随风消散。法尔文走了。她仅存的亲人。如今只剩她和阿尔德林相依为命。而这些叛徒夺走了她的一切。
久远的记忆浮现在她脑海：法尔文的师父迪兰在北方的孵化塔中奄奄一息，他的灵魂伴侣索里亚被硬生生从天空中扯落。
"保护好她，科伦。科尔娜一直对你赞誉有加。"
"我尽力了，"科伦低语道，"我们彼此守护。直到最后一刻。"
科伦摇摇头，任悲痛燃作怒火。她发出的怒吼与阿尔德林共鸣，巨龙猛然咬碎卡拉克斯的下颌，头颅左右甩动，继而撕开垂死巨龙的咽喉，鲜血在风中泼洒。
地面急速逼近时，阿尔德林看着卡拉克斯眼中的光芒熄灭，随即甩开这头巨龙，在对方坠地的瞬间展开双翼。
阿尔德林俯冲向前，利爪掠过草丛。科伦后仰张开双臂，感受世界的力量与之抗衡。片刻后，阿尔德林折返盘旋，降落在卡拉克斯支离破碎的尸体旁。
科伦从她灵魂伴侣的背上滑下，风之丝线让她的双足如微风般轻柔地触及草地。她经过卡拉克斯残缺不全的面容——他的下颌被整个撕离，碎骨向外突起，鲜血如泉涌般喷洒在地。
那一瞬的愧疚与悲伤很快被她内心不屈的怒火吞噬。科伦曾为那些被迫杀死的龙族哭泣多年，为那些被迫斩断的羁绊哀伤不已。无数个漆黑长夜里，她总在设想若没有这些叛徒屠杀她的兄弟姐妹，一切将会怎样不同。
她循着哀嚎声，发现莉娜残破的身躯倒在卡拉克斯的尸体旁。她的双腿尽断，其中一条扭曲的角度令科伦都感到反胃。女人的哭喊随风飘荡，凄厉刺耳。那不是肉体痛苦的嚎叫，而是失去一切的虚无悲鸣。科伦听过太多次，早已能分辨其中差别。
接近时她为莉娜设下防护结界，而后单膝跪在对方身侧，凝视那双布满血丝、泪光闪烁的眼睛。
"现在你明白她的感受了，"科伦说着将手指缠进莉娜发间，猛地提起她的头颅。莉娜痛得尖叫，却被科伦扇了一巴掌。"嘘...看着我的眼睛。很好。我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科伦俯视着莉娜，"本该是法雯跪在你面前。但她终于得以安息了。"
"我..."莉娜咳着血，血沫溅在唇边堵住喉咙，"我以为你的灵魂伴侣已经死了。我——"
科伦再次粗暴地扳过莉娜的头。"闭嘴。闭上你那张该死的、背信弃义的嘴。"
"我很高兴他还活着，"她哽咽着说，"我很高兴你平安无事，科伦。"
"闭上你的臭嘴!"科伦咆哮着，一拳砸在莉娜脸上。"你竟敢...这都是你干的。你造成了这一切。别想破坏这一刻。"
莉娜的头无力地耷拉着，泪水从眼角滚落，与满脸的血污混在一起。她又剧烈地咳了起来。"对不起...虽然可能没意义，但我——"
"毫无意义!"科伦怒吼着摇晃莉娜的头。"你毁了我们所爱的一切!现在面对赫拉娅时你别想得到任何宽恕!"
当奥尔德林跨过卡拉克斯的尸体，逼近科伦和莉娜时，空气中回荡着发自肺腑的低沉怒吼。巨龙的愤怒如同虚空的烈焰。这股怒火涌入科伦体内，充满她的骨髓，她召唤出了尼斯拉尔之枪。
她颤抖的手握着这支光铸长矛抵住莉娜的咽喉，嘴唇不住地哆嗦。
"别拦着我去见他...求你了。"莉娜被血呛住，抽搐着说道，"别让自己变成那个怪物。"
"是你把我变成那个怪物的，"科伦低吼。她急促地喘息着，尼斯拉尔之枪刺入莉娜血肉时，鲜血顺着枪身滴落。
莉娜直视着科伦，眼中充满恳求。"选择权在你，"她虚弱地说，"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没人能替你决定。"
科伦的全身开始颤抖，她与奥尔德林共有的怒火在她体内燃烧。她发出的怒吼从腹部直窜胸腔，撕裂了她的喉咙。她将尼斯拉尔剑插在莱娜身旁的土地里，紧握片刻后才松开。
她俯视着莱娜的眼睛，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你很幸运，我不是你。"
"我知道。"当科伦将匕首刺入莱娜心脏时，莱娜的双眼瞪大。
科伦让这个女人的头颅跌落在尘土中，握紧拳头抵住自己的脸，所有的愤怒与狂怒都屈服于一阵压倒性的失落与痛苦，这感觉席卷她的全身，撕扯着她的心脏。
法温已经不在了。
她沉重地喘息着，缓缓吐气，然后起身骑上奥尔德林，望向北方平原上空——赫利奥斯与精灵龙族正在那里相互厮杀。
在她左侧，瓦勒瑞斯、阿凡迪尔和瓦希尔——后者的翅膀严重撕裂，鲜血淋漓——正朝她降落。
奥尔德林发出低沉轰鸣，最后一次低头凝视卡拉克斯，随后腾空而起去与其他龙汇合。
当他们聚集时，她一言不发。奥尔德林只是调整翅膀角度，朝着那片正缓慢向南移动、笼罩焦土之地的浓密灰雾飞去。
这不是结束，而是它的开端。奥尔德林在她身下发出低沉轰鸣，有力的翅膀拍打着。科伦不再孤军奋战。她不再将灵魂伴侣们藏在阴影中。他们等待已久，蓄势待发，如今洛瑞安帝国将见识他们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