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沧海之女
菲尔宁山脉 - 灾厄纪元3081年冬
科伦侧身 避开洛瑞安士兵的突刺，擒住对方手腕，反手将利刃送入其咽喉。抽剑时鲜血喷涌而出。她任尸体倒下，又在六名皮甲士兵中杀出血路，利落地割开他们的喉咙与腹部。
那些混蛋通过一条侦察隧道找到了入侵路径。两天前的夜里她明明亲自用星火封锁了每条隧道——除了这条暗道。她还在各条山路上都安排了守卫，但显然还不够。
更多的洛瑞安人涌进来时，科伦转身冲向隧道口。
一支箭掠过她射倒了首当其冲的敌人，第二支箭几乎同时钉入地面。更多敌人冲来之际，她猛然突刺 先向左格开洛瑞安钢刃的第一记劈砍，随即横斩划开第二名士兵的咽喉，紧接着回剑刺穿第一个敌人的喉咙。
当一记竖劈险些斩断她双臂时，她松开剑柄后跃。科伦后脚跟碾入泥土，从腰带抽出匕首，直接捅进挥剑女人的肋骨间隙。她扭转刀柄向上斜挑，拔出后又反手捅进对方脖颈。
尸体倒地时，两支箭接连掠过。又两名洛瑞安人毙命。
科伦从插着剑的尸身上拔回武器，一路劈砍冲往隧道口。这些洛瑞安人稚嫩得像刚成熟的果子，笨拙迟疑，各自为战。想到要屠杀这么多年轻人——这些男女即将死于他们祖辈出生前就爆发的战争——她感到愧疚。但这份愧疚并未延伸到手中的利刃。
她突然矮身划开最近士兵的大腿。当那人惨叫倒地，生命之血浸透岩石时，科伦已掠过其身，从锁骨到髋骨剖开了另一名士兵的胸膛。
一名士兵咆哮着冲向科伦，双手高举巨剑当头劈下。科伦用一缕气之丝在半空截住剑势，趁对方惊愕之际，她的刀刃精准刺入其颈部——刚好割开皮肉触及脊椎，随即抽刃回撤。
士兵被自己的鲜血呛住，武器脱手坠落，双手扼住喉咙。科伦跨过他的身体，凝视着隧道口。那里黑压压挤满蠕动的身影，仅有几丝光线穿透，嘈杂的人声与泥土碾轧声在洞壁间回荡。
她轻叹一声，将地之丝吸入体内，令其在上方岩层间蔓延开来。
她感知到隧道内的法师正在探查她的丝线。他们必定是用火花探测岩层空洞才找到入口的。这战术很聪明，可惜现在为时已晚。当对方试图切断她的丝线时，科伦拽动了意识中的火元素之弦，灼热感顿时充盈骨髓，席卷全身。
阿尔德林的巨翼掠过天际，将力量注入科伦体内。当法师们竭力阻止隧道崩塌时，她掌心迸发出冲天火柱——惨叫声刺穿耳膜，皮肉焦糊与皮革燃烧的气味涌入鼻腔，令她的心脏微微渗血。
随着洞顶崩塌，坠落的巨石很快吞没了那些惨叫，隧道里燃烧的洛瑞安人尽数被碾为齑粉。
她转身大步走向站在大厅另一侧的苏卡，后者正从最后一名洛瑞安人身上拔出匕首。当同时夺走这么多生命的愧疚感悄然渗入血管时，她将其压制并深埋心底。她的导师总是告诫她要保留这份愧疚，以免彻底丧失人性——这也正是她一直在努力践行的。她接纳这份愧疚，再将其斩断。这些士兵是冲着她所爱之人而来，所以要么他们死，要么她亡。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我们必须确保法尔温和其他人能畅通无阻地撤回暗道，以防城门失守。带着这些战士去其他隧道布置防线。绝不能让敌人绕到我们背后。我会肃清城内残存的敌人，然后赶回城门。"
苏卡抹去匕首上的血迹，带着约五十名战士沿着其中一条内部隧道疾驰而去。
科伦沿着同一条隧道出发，但在苏卡左转的地方选择了右转。她沿途收集了所有能触及的灵魂。他们循着喊杀声与兵刃交击的回响，穿过纵横交错的隧道与连接腔室，最终来到公共区——一个被阶梯平台环绕的巨型洞窟，那些台阶都闪耀着火花雕琢的痕迹。褐色石砌建筑杂乱地散布在洞窟中，底层中央是开阔的广场。洛伦人从另一条隧道蜂拥而入，此刻正屠杀所有活物。男人、女人、孩童，无一幸免。科伦一时被这屠杀景象所震慑，但当她看见法师们颈间悬挂的猩红宝石时，记忆瞬间闪回伊尔南陷落之夜的腥风血雨。
那些宝石会扭曲人性，将人异化成非人之物。在血月照耀下，这份被赐予的残暴似乎彻底挣脱了枷锁。某种奇异的解脱感席卷全身，此刻再没什么能束缚她了。
科伦向前疾冲，从最近的岩架纵身跃下。坠落途中将长剑捅进洛伦法师后背，双脚触地时松剑翻滚。她弹起身，用气流裹住地上长矛，甩动武器破空而过，擦过自己身侧，钉穿一名洛伦士兵的胸膛，将其牢牢钉在石壁上。
她旋身踹中另一名士兵胸口，将其踢下五层平台坠入广场。箭矢擦着她发梢掠过，贯穿数名洛伦士兵。但当科伦转身时，两名战斗法师出现在顶层平台，向聚集的起义者倾泻下火柱。
"不!"科伦冲上台阶，顺手抄起一支长矛。
第一名战斗法师周身缠绕着火焰与灵能之线，掌心跃动着火苗。科伦掷出长矛，就在对方将其化为灰烬的瞬间，她将地脉之力灌入其胸甲，碾碎了他的肋骨。
法师跪倒在地，咳着血沫，呼吸困难。
科伦眨眼间逼近第二名法师，其胸甲下泛着诡异的红光。
她甩出一道气刃斩向对方右腿，骨肉断裂的脆响中鲜血喷溅在岩壁上。当对方哀嚎着倒下时，科伦操纵地脉之力将碎石聚成矛形，又用火焰将其熔铸成型。
战斗法师抬起手掌，胸甲下的红宝石剧烈闪烁。未等对方喘息，科伦将石矛径直刺入其大张的口中——矛尖穿透颅骨时她感受到细微的阻力。松开手，尸体轰然倒地。
科伦转身时与故人四目相对：帝国审判官卡利斯特·马卡尔。他颈间的红宝石项链泛着脉动红光，无形之力将科伦紧紧束缚。
卡利斯特的剑刃压进科伦颈部的皮肤："科伦·瓦尔玛。我就知道你没死。传闻果然不假。"
钢刃更深地切入，血珠顺着剑锋滚落。
"你知道袭击贝罗纳时死了多少人吗?"他嗤之以鼻，深蓝色的眼睛直视着科伦。"你总是自视甚高，实则不过是个瞎子。"卡利里斯特嘴角扭曲，眼白泛起血丝。他抽回长剑："睡个好觉吧。"
艾拉纵身跃起 穿过尤娜开启的传送门，鬃毛倒竖，血液中的狼魂在咆哮。传送门另一侧的房间充斥着鲜血、刀光与喊叫声。一阵刺痛感顺着她的脊背窜上来，她猛地扭转身躯——这是体内狼魂的驱使。一柄长剑擦过她方才腹部所在的位置，握着剑柄的洛里安士兵脸上写满惊愕。
血色迷雾笼罩了艾拉的视野，体内的狼魂彻底占据主导。但此刻她们不再是两个独立的部分，而是合二为一。她任由野兽本能掌控自己，一记暴戾的反手将那个洛里安人击飞，漆黑的利爪撕开他的皮盔如同撕碎一张薄纸。
迪安戈与安妮拉以狼形从她身旁掠过，眼中凶光毕露，利爪撕扯着任何胆敢靠近的洛里安人。又一阵战栗窜下她的脊背，她猛然转头，看见芬里尔正掐着一个洛里安女人的喉咙，而那女人的持剑手臂仍保持着刺向艾拉的姿势。
芬里尔全身披挂着黑色板甲，肩甲铸成咆哮狼首的造型。他像法尼尔常做的那样歪了歪头，随后一拳贯穿了那名女性的钢制胸甲，黑曜石般的利爪从她后背破体而出。他将仍在抽搐的尸体甩在地上，接着一爪撕开了洛瑞安战斗法师的喉咙。
当凯根、布德和三名约顿巨人穿过传送门时，艾拉扫视着大厅，试图在混乱中寻找秩序。就在这时，她看见科伦漂浮在空中，一柄战斗法师的长剑架在她脖子上，某种几乎难以察觉的东西缠绕着她。只有微弱的闪光 让艾拉意识到有某种奇异力量禁锢着她的朋友，本应空无一物的空气中出现了扭曲。狼能嗅到它， 感受 到它。
艾拉甚至无需低语。法尼尔从她身旁跃过，强健的后腿让他轻松跨越了层层台阶。
她紧随其后开始奔跑，体内的狼性开始咆哮，却在右侧岩壁跳下洛瑞安士兵时急刹脚步——那柄闪着寒光的钢剑差之毫厘就要将她劈成两半。她发出狼嚎，左爪突刺贯入对方手腕，割断肌腱与血肉，在骨头上刮出火星。
艾拉右爪自下而上捅穿他的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球向后翻去。当利爪从颅骨抽出时，随之喷溅的鲜血让她体内的狼性彻底暴走。她揪住垂死士兵的后脑，拉近身躯，狼吻咬住脖颈，撕开了他的喉管。
她将那块血肉啐进尘土，同时旋身上跃台阶。
又一名士兵扑向她，却被一箭贯穿眼球从半空跌落，血浆与体液四溅。余光中，她看见瑟林已搭上另一支箭，与以太德鲁伊乌娜一同穿过传送门而来。
艾拉紧盯前方——法尼尔獠牙咬住战斗法师头颅，科伦正跪倒在地。当她跃上平台时，又一柄洛里安利刃袭向肩头，但血脉中的狼性迫使她屈膝伏地，刀刃擦着发梢掠过。她猛然暴起，利爪撕开士兵胸膛，反手一记横扫将那人面部扯得血肉模糊。
法尼尔对战斗法师头颅施加可怕扭力，艾拉听见骨骼断裂声，看着那人瘫软下去。
科伦跪在她面前喘息，法尼尔从她身侧掠过，将另一名洛里安人拖倒在地，撕开胸甲如扯碎陶土。
科伦抬起染血污的面庞，艾拉露出森然笑意摊开手掌："跟紧了。"
"你们为何来此?"科伦抓着艾拉手臂站起，身后传来骨骼断裂与汩汩声——法尼尔正在榨取士兵最后生机。
"你呼唤。我们响应。"艾拉用舌头剔出齿间碎肉，啐在地上说道。
"但该怎么做?"科伦低头看向下层平台，三个约特纳巨人正斩杀所有途经的洛瑞安人，当安妮拉和迪安戈龇牙咧嘴地逼近时，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具体方法还是改日再解释为妙，"艾拉说着，目光追随着芬里尔扑向大厅里最后一个洛瑞安人。这位神明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扯下了那女人的头颅，断裂的脊椎还连在躯干上晃荡。眼前的景象让艾拉有些反胃，但她体内的狼魂却在纵情嚎叫，为鲜血的盛宴欢呼雀跃。她转向目瞪口呆的科伦："我们到了。需要我们去哪里?"
"洛瑞安人已经攻进来了。我派战士把守了其他隧道以防更多突破。法雯守着主城门，但她撑不了多久，"科伦指向大厅另一侧的宽阔隧道，"我原指望能多抵挡些时候。若能设法遏止这股攻势，在你哥哥从外部击溃他们前，我们还有守住塔尔赫姆的希望。"
凯甘悄然出现在艾拉身侧，布德和尤娜握着血迹未干的短剑分立两旁。艾拉骨子里对这位猫神毫无信任——连带那对兄妹也是。她不确定是体内的狼性作祟，抑或天性使然，但这些人总让她寒毛直竖。他们身上透着阴谋的气息。说实话，唯有塔姆辛不会引发她体内狼魂的低吼。
"啊，"凯甘说着，从艾拉身边走过，盯着科伦。"你真是...妙不可言。又一个活生生的枢纽。如此多的路径。如此多的可能性...一切都在汇聚。"
艾拉的毛发再次竖起，菲尼尔转身咆哮着，而那位神明以令人不安的专注凝视着科伦。她挡在两人之间，毫不退缩地迎上凯甘的目光。"敢妄想伤害她，"艾拉说道，红色迷雾笼罩了她的视线，狼性占据了上风，"我会尝到你的心脏是什么滋味。"
菲尼尔站到艾拉身旁，龇牙咧嘴，鲜血从下颌滴落。
神明注视她片刻，目光柔和下来，肌肉的紧绷感也随之消散。"哎呀呀，你可真是...完全符合我对你的期待，狼孩。"
"再敢多嘴，兄弟，我就割掉你的舌头。"芬瑞尔一只手搭在凯甘肩上，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了过去。他看向科伦："很荣幸认识你，科伦·瓦尔玛，海洋之女。"
这些话仿佛给了科伦腹部一记重击。她踉跄后退，盯着芬瑞尔的眼神就像在他眼中看到了鬼魂。"你怎么会..."
"她心怀骄傲而死。你该知道这个。当她的光芒消逝时，她心里想着你。"
科伦的下颌颤抖着，她凝视着芬瑞尔。"柯尔娜?怎么...她..."女人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艾拉 从未见过科伦如此失态。"你到底是什么?"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会知道更多。但我认为你现在就该知道这些。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科伦沉默地站了片刻，双眼圆睁，鲜血从她剑尖滴落。"我们..."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我们得去法尔文那里帮她加固城门。我已经派战士封锁其他可能的入口。我们守住城门的时间越久，就能给卡伦更多时间击溃外面的军队。"
瑟林干脆地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科伦带领着 其他人穿过塔尔赫姆迷宫般的隧道，沿途收编零散的反抗军战士。
那个男人的话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科伦·瓦尔玛，海之女...她生命之光熄灭时，心里想的是你...她心怀骄傲而死。"
只有科尔娜曾称呼她"海之女"，那是在她的老主人去世那晚...伊尔纳恩陨落之夜。这个男人怎么会知道这些话?这些话撕开了她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
一阵汹涌澎湃的悲伤流过奥尔德林，涌入科伦体内。巨龙的心在绞痛，双翼沉重不堪，灵魂因回忆起科尔娜和提努亚——他们唯一认识的家人——而淌血。多少个夜晚，他们都在后悔伊尔纳恩陨落那晚不该离开主人。他们本不该让这一切发生，那晚本该与他们所爱之人并肩战死。
现在还有更多人需要我们保护，我的心。这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你已经等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崛起了，让他人与我们一同崛起。
巨龙心脏中燃烧着火焰，那是一种无法熄灭的愤怒，渗透进了科伦的内心。科伦发现自己对城门外的洛里安人竟生出一丝怜悯。几个世纪以来，奥德里恩一直隐匿行踪，从一座巢穴转移到另一座巢穴，从德拉卡尔迪尔到风暴守望，再到焦灼之地，如此往复。这一切都是应科伦的要求。她拒绝让自己的灵魂伴侣像其他龙族一样被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我们至高无上的责任，就是守护自己的灵魂伴侣，" 科尔纳曾这样告诉她。
当科伦体内流淌着他的力量奋战时，他始终在等待。她能在阴影中穿行而不被发现，仍能改变局势——而他不能。于是他们等待，等待，再等待，而现在时机终于到来。这是奥德里恩的力量能够扭转战局的时刻，这是龙卫再也不能轻易将他从天空拽落的时刻。
她让自己的意识融入他的思维，感受着他强有力的翅膀拍击，血液中奔腾的火焰，心脏里燃烧的怒火。所有疑虑，所有恐惧和担忧，全都消融殆尽。他们的目标纯粹而唯一：在神明允许的范围内拯救尽可能多的生命。
"在那里!"当他们穿过隧道来到城门前的厅室时，埃拉喊道。数百名叛军组成了五排纵深的盾墙，更多人站在高处的平台上，桶中堆满箭矢，弓弩和标枪蓄势待发。
法尔文站在密室中央，七名法师环绕着她，火花之力在空气中狂暴脉动，各元素力量的丝线在能量风暴中缠绕扭曲。三具尸体横陈在法尔文周围，他们的眼窝焦黑如炭。
科伦能看见那些能量丝线撞击着另一侧的大门，看着它们渗入岩石、木材与金属，试图将其扭曲、折断并粉碎。
她走到法尔文面前，将声音压低成耳语以免打扰精灵的专注："我来了。"
法尔文紧闭双眼，下颌因用力而抽搐。"我们撑不了多久，"她声音颤抖地说，"他们在使用血魔法。我们看不见能量丝线。"
当科伦仔细观察时，她看见两名法师将精神与大地元素的丝线编织进自己与他人的身体，强化骨骼、硬化血肉，以抵御血魔法的撕裂。
"卡伦来了，他还带来了援军。我们——"
山脉深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惨叫与呼喊在山洞中回荡。
"我们该出发了。"说话者是曾被艾拉威胁过的男人，那个用蓝灰色眼眸直视过科伦眼睛的人。两名女子随他同行，两人都显得锋芒毕露、危险十足。
科伦转向阿修斯、塔西亚、莫拉斯和瑟林："你们愿意为城门贡献力量吗?"
"这是我们的荣幸，姐妹，"塔西亚说，她血红色的长发在穿透山体凿孔的阳光中闪耀。
一阵突如其来的火花在门外爆发，整座山似乎都在震动，尘土和碎石从天花板上崩落。
瑟林向前跃去，涌入他体内的能量如同日光般耀眼，他用风与灵能在自己、艾拉和费尼尔周围编织出护盾。
第二声爆炸响起，大门向内炸开。科伦抬手遮面，敞开心灵接纳火花之力，在自己和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筑起防护结界—— 安甘、法尔文和其他数人被笼罩其中。石尘充满厅堂，木片与金属碎片向内飞溅。
最靠近科伦的法师在血雾与碎骨中炸裂，一块巨石砸落在他身上。另一人被铁条贯穿。
她踉跄前行，细碎的光束穿透弥漫的尘埃。四周响起尖叫与呼喊。她踢到某物，低头看见一具女性残躯，脊柱断裂，内脏淌入泥尘。
地面遍布尸体。
科伦吸入尘土呛咳着。她喊道："法尔文?"
"这里。"一只手贴上科伦后背，她抬头望进法尔文幽深的眼眸，心中恐慌稍霁。
尘埃中浮现更多身影，向她聚拢：艾拉、瑟林、费尼尔，那个戴着狼首肩甲的男人。其他人陆续出现，手持盾矛的男女们，覆满泥土的皮肤上凝结着血块。
科伦挺直身躯，将手搭在法尔文肩上。"我们必须撤退。"
一阵咒语与嚎叫的合唱骤然爆发，一道炽烈的红光划破尘埃弥漫的空气，接着又是一道，又一道，直到六个被深红符文照亮的身影成形，每个都握着血红色的尼斯拉尔武器。
箭矢从上方岩架如雨点般落下，在银色盔甲上无害地弹开。
六名身着符文钢甲的战士缓步踏入洞窟，深红光芒与尘埃一起盘旋闪烁。
短暂的寂静中，只有靴子碾碎泥土的声响，接着为首战士挥舞他们的 猩红刀刃，一击便将一名起身的男子劈成两半，洞窟顿时陷入混乱。洛瑞安士兵如潮水般从银甲战士四周涌来，足有数百之众。
科伦牵引各元素之力，在拳中召唤出白炽发光的尼斯拉尔长矛。她揪住埃拉的衣领："带上能带的人快跑。暗道在军械库后方的石室，红石为记。走!"
法温插到两人之间，将科伦推向隧道："你跟她走。"
"我不能——"
"你仍是完整的，科伦。奥德里恩需要你。你的战斗还未结束，但我已疲惫。辛德里尔在召唤我。"她望向从尘埃中走出的两位约顿纳克族拉基纳——莫拉斯和塔西亚。"我们会在此阻截他们，让他们血流成河。"
泪水早已从科伦的鼻尖下巴滴落。她读得懂法温眼中的神色。明白那份坦然与决绝意味着什么。若全员留下，必将全军覆没。她攥住法温后脑的发丝，将两人的额头相抵："没有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
"若是没有你，我永远不会有这个念头。"法尔文抽身退后。"你是我见过最伟大的灵魂。能与你为邻是我的荣幸。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了。逃离此地，与他比翼双飞吧。"
"我从不孤单，"科伦轻声说。
"我也是。"
科伦擦去脸颊的泪水，挺直身躯。她握住法尔文的前臂。"死得其所，姐姐。"
这句话让法尔文绽开破碎的微笑。她点头时，泪水盈满眼眶。"活得更好。"
说罢，法尔文转身面对那些身披钢甲的怪物战士——他们正在幸存的叛军中撕开血路，身后涌来无数士兵。
塔西亚和莫拉斯都向科伦颔首致意。但当莫拉斯加入法尔文时，塔西亚驻足与科伦四目相对。
"奥尔德林还活着?"她眼中毫无责备之意，尽管科伦本可以为此怨恨她。她和法尔文从未向任何人透露。
"是的。"科伦无法抑制声音里渗出的羞愧与内疚。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欺骗其他人，在对其痛苦一无所知时分享着他们的悲伤。
"保护好他，"塔西亚说。"若能换得米拉克斯重回身侧，我愿付出世间一切。如今我将去往他长眠之地。告诉卡伦·布莱尔，能与他同宗是我毕生骄傲。很抱歉辜负了他。"
塔西亚微微鞠躬，向星火之力敞开身心，当冲入战阵时，能量丝线在她周身盘旋。
科伦让自己屏息凝神，看着她的挚友、她的血亲，正以血肉之躯为她和其他人争取时间。
龙族为火焰所束缚，为死亡所粉碎。我们在此等待。我们在此安息。直到召唤降临，我们将补全残缺的世界。
她抓住艾拉的手臂，将她推向隧道入口。"走!"
"但我们可以帮忙，我们可以——"
"走，否则他们的牺牲将毫无意义!塔尔赫尔姆已经沦陷。我们必须尽可能多地救人。"
"我们可以改变局势，"戴着狼首肩甲的男子说道，声音平静。
"你能击倒一万个灵魂吗?两万?三万?"
他摇了摇头。
艾拉盯着科伦，眼中的金色瞬间被鲜亮的蓝色取代。她点点头转身冲向隧道，高喊着："撤退!跟我来!"
安甘人和戴着狼首肩甲的男子跟着她，那些没有卷入城门战斗的战士也是如此。
当科伦也准备撤退时，艾修斯跌跌撞撞地穿过悬浮的尘埃走来，一块科伦手臂大小的木片插在他的右肩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胸膛。
她把他推向隧道并奔跑着，呼唤其他人撤退。
法尔温挥剑 划过一名洛瑞安人的喉咙，鲜血喷涌，然后单膝跪地，转身劈向小腿胫骨。精灵钢刃斩断骨头，士兵倒地惨叫。
尘埃仍弥漫在空气中，被气流和大地之线不断搅动，又被无休止的脚步声和尸体搅得翻滚不休。
她站起身，杀出一条血路冲向六名身着银钢铠甲的战士。他们的尼斯拉尔剑和铠甲上的符文在尘埃中闪烁，如同召唤她的灯塔。
法尔文格开一记劈砍，反手划开了持剑者的喉咙，对塔西亚和莫拉斯喊道："我们绝不能死在尼瑟尔剑下，无论如何都明白吗?"
塔西亚从她身边掠过，破碎的土块环绕着约特纳人旋转。"做该做的事，妹妹。"
莫拉斯抓住一名洛瑞安法师的喉咙，将其狠狠砸向地面，头骨碎裂，鲜血与骨渣在石板上拖出长长一道。三名拉基纳人如恶魔般奋战，每个胆敢靠近的士兵都被送进了阿基隆神殿。
三人扑向六只符文生物中最近的那个。这头怪物战士几乎和塔西亚与莫拉斯一样高，肩披银甲的身躯更为魁梧。
塔西亚用一缕气流挡住战士尼瑟尔剑的首次挥砍，将其定在半空。与此同时，莫拉斯手中凝聚出石质长矛，大地、空气与火焰的丝线从地面抽取碎石。他将长矛刺穿战士胸膛，直至矛尖从后背穿出。然而那人依然屹立不倒。
这绝非凡间造物。
其盔甲上的符文迸发暴怒光芒。它伸出手，用无形的丝线将莫拉斯凌空拽来。怪物松开尼瑟尔剑，法尔文却看见那道猩红光芒再度苏醒——它的拳头正刺向莫拉斯胸口。
法尔文猛冲上前。她明白自己的剑不可能穿透怪物无缝的盔甲，于是弃剑抓住它的手臂奋力下拉，猩红利刃在下方石板上灼出焦痕。
法尔温将持剑的手臂垂下，从体内深处调动土与火的力量注入怪物脚下的岩石。她塑造出一根细如钢针的尖刺，用尽全力向上牵引，让它在上升过程中逐渐扩大。
尖刺撕裂怪物的胯部，刺入腹腔，贯穿胸腔，最终从闪亮的银色头盔顶部穿出，鲜血冲刷着钢甲。它的手臂无力垂下，法尔温踉跄后退，能量耗尽的空虚感侵蚀着她的骨髓。为了阻挡洛里安人攻入城门，她早已消耗过多力量。灵魂的碎片正在她体内燃烧。
刻满符文的盔甲如蜡般融化，露出里面苍白皮肤的年轻男性躯体，那双眼睛如同褪色般漆黑，皮肉上深凿的符文沟壑中流淌着金属液体。这些 "东西" 终究是人类...却又不是。
她转头看见莫拉斯的双脚着地，嘴角扯出一个脆弱的微笑。猩红光芒一闪，莫拉斯的头颅便与肩膀分离，灵魂被剥离出这个世界。约特纳的双膝砸向地面，随后是头骨落地，接着整个躯体轰然倒塌。
一个符文怪物站在莫拉斯瘫软的尸体上方，手中燃烧着尼斯拉尔之焰。
身后传来怒吼，塔西亚已扑向那个怪物。各元素之力在她周身旋转，拳头迸发着闪电。约特纳的拳头重击在怪物肋部，火花四溅，能量震荡。这一击使无暇的钢甲表面蔓延出蛛网般的裂纹，怪物踉跄后退。塔西亚再次咆哮，这次她的铁拳砸在怪物胸口，更多裂纹在钢甲上颤抖蔓延。
法尔文强压下体内燃烧的痛楚，与塔西亚并肩作战。当那怪物高举镍钢斧朝她颈项劈来时，法尔文用空气之线锁住它的手臂，血管里燃起熊熊烈火。
塔西亚趁怪物动弹不得之际，一把抓住它的头盔释放出汹涌雷电，强烈的冲击波甚至震动了法尔文。约顿巨人咆哮如雷，她双手跃动着蓝白火花，在飞扬的尘埃中闪烁明灭。
法尔文死死钳制住怪物，浑身骨骼剧痛，灵魂都在嘶吼。银亮的头盔开始泛出灼目红光。转瞬间，头盔熔化成铁水，皮下血肉焦糊的浓烟腾空而起。在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法尔文窥见了盔甲下的灵魂——那是个眸色幽深的女子，脸上刻满符文。紧接着她的皮肉从骨架上剥落，闪电噼啪作响，熔化的金属直灼入骨。
她轰然倒地，铠甲已如活物般缩回皮肤符文中。塔西亚左侧闪过一道黑影，法尔文飞身扑去。在长矛即将刺穿塔西亚后背的瞬间攥住矛柄，将矛尖钉入地面。法尔文反手一记肘击砸向洛瑞安士兵的鼻梁，随即传来 咔嚓 骨裂声与鲜血迸溅。她旋身抡动长矛，钢刃削过士兵面颊与鼻梁，头盔早不知甩落何处。趁对方踉跄之际，法尔文将长矛捅进他的咽喉，转身迎向新的敌人。
当更多洛瑞安士兵蜂拥而至时，她的后背紧贴着塔西亚。随着尘埃落定，她看见各处仍有小股叛军在坚守阵地，高举盾牌与长矛。但洛瑞安军队人数实在太多，而战斗法师们直接在面前开辟出血肉铺就的道路。
"Det er ata haydria na daui nai din siel, Farwen, davitir un Yanwë，"塔西亚说道，星火的力量在她体内脉动。
能与雅恩薇之女法尔文并肩战死，是我的荣耀。
"Ar det harys von myialí na solian nai diar，"法尔文双手紧握矛杆回答道。"Draleid n'aldryr, myia yíar。"
能与你共生亦是我的荣幸。浴火而生的龙骑士啊，我的朋友。
"Rakina nai dauva。"
洛瑞安士兵如潮水般涌来。法尔文调动全身每一分力量闪避矛刺剑斩，同时不断汲取更深层的星火之力。她争取的每一秒都是为了科伦——那个曾是她锚点、支柱与星辰的人，那个当辛德里尔被夺走后重新拼凑她灵魂的人。她欠 科伦永恒的债，但此刻只能给她几分钟。这就够了。必须足够。
一柄长矛刺穿皮革与血肉，她肋间顿时燃起灼痛。她用矛柄猛击袭击者下颌将其打翻，同时割开另外两人的喉咙，又将矛尖捅进倒地者的心脏。
排水沟拉扯着她，双腿哀求她停下，躺下等死。她从那人胸口拔出长矛，不料一把剑弧线劈下，削断她的左前臂。她怒吼着踉跄后退，试图活动那些已不再相连的手指。
法尔温找到剑的主人，用长矛刺穿他的面颊直入颅骨，用仅存的手猛力拔出，转身呼喊塔西亚。
那个约顿女巨人跪在泥地里，两根长矛贯穿腹部，还有一根扎进大腿。
一个银甲怪物站在她上方，灵魂之刃燃起，手臂蓄势待发。
"我以永恒圣焰之名起誓。"法尔温低语道。 此生此世，永志不忘. 她后摆手臂掷出长矛。
当矛头刺入塔西亚后背继而穿透心脏的瞬间，法尔温内心闪过一丝平静。约顿人在那怪物的灵魂刃落下前侧身倒地。塔西亚将在米拉克斯的灵魂中重获温暖。这是法尔温能给她最微薄的馈赠。
法尔温因剧痛闷哼一声，低头看见矛尖从腹部穿出。她跪倒在地，呼吸粗重。她闭眼完全敞开迎接星火，汲取着此生未有的庞大能量。血液燃烧，骨骼在星火闪电般流窜的力量中痛苦尖叫。而她仍在汲取更多。她的灵魂支离破碎， 残缺不全。她已不复当年之勇。但她仍是龙骑士，愿倾尽所剩的一切。
她背部的钝痛阵阵袭来，更多钢铁刺穿她的血肉。
当法尔温牵动每一缕元素丝线，当火花原始的能量灼烧着她的躯体，当她的双眼盈满白光时，她听见了龙的咆哮。这声龙吟一如既往，美得惊心动魄。
她听见辛德里尔在呼唤她，在自己支离破碎的灵魂中感受到他的力量。巨龙不会悄然逝去，她亦如此。
"拉埃尔·桑因·德特·潘萨尔·米尔·提埃拉哈尔，"法尔温轻声呢喃。 很抱歉让我等了这么久。
辛德里尔在她脑海中怒吼，法尔温发出最后的推力。火花在她体内燃烧，迸发出刺目的光芒。每一刻都是痛苦与折磨，而她已毫不在意。大地在她脚下震颤，尖叫声在她意识边缘回荡。
最终，她得到了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