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献祭
末日纪元第3081年冬·埃尔肯林姆
埃尔托尔双臂 交叉背在身后，站在窗前眺望埃尔肯林姆城。他的铠甲已被卸下，整齐地摆放在房间另一侧的桌上。远处，赫利俄斯正翱翔在埃尔肯森林上空，龙鳞在这难得的温暖阳光下熠熠生辉，卡拉克丝和塞勒瑞恩陪伴在侧。自孩提时代起，没有什么比观看龙群飞翔更能安抚他的心神了。那景象蕴含着毁灭性的美。这些生物比现存任何造物都要强大，它们的火焰如此致命，以至于众神将其剥夺。然而，尽管内心燃烧着怒火，它们心底最纯粹的快乐却来自双翼之下自由的空气。它们不会为破坏而破坏。当一条龙释放 怒火时，必定是因为它们所爱之物遭遇威胁。
思绪纷飞间，埃尔托尔触碰火花，汲取空气、精魂与火焰的丝线，将它们编织在周身空气中，继而向外推展，在房间周围构筑起静默结界。他转身面对分别站在结实木桌两侧的莉娜和沃拉努尔，桌上摆放着一个金色箱子。箱子约三英尺见方，每面都铸有德拉卡达尔的烈焰龙卵纹章。很久以前，这个箱子曾用于运输龙卵。此刻用它正合适。"你们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换取龙卵再度孵化?愿意承担多大风险?"
"一切代价，在所不惜。"沃拉努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埃尔托尔移动到桌沿最近处，与莱娜四目相对。
"箱子里是什么，埃尔托尔?"他听出她声音里的忧虑。
"应有尽有，"埃尔托尔叹息道。
这个秘密他已保守数百年，从未向任何人吐露——一个都没有。但秘密的时代已经终结。失去的太多，如今帝国分崩离析，四面楚歌。东部诸城化为灰烬，精灵占据卡塔甘，叛军几乎让贝罗纳俯首称臣，南方烈焰滔天，乌拉克族撕碎一切。即便骑着赫利奥斯，有同伴护卫两侧，他也无能为力。数百万人将死去。他所有的牺牲，所有的作为，都将付诸东流。他倾尽所有创造的世界终将归于尘土。
埃尔托尔从口袋摸出钥匙，插入火焰纹章中央的锁孔。 咔嗒 一声轻响。他双手抓住箱盖向后掀开。
紫色丝绸衬垫上，光滑的宝石泛着柔和红光。这石头比龙蛋还大，远超现存任何宝石。其中辐射出的精魄之力本不该存在。那是足以撕裂世界的力量。
"怎么..."莱娜抬起手臂，汗毛倒竖。她低头凝视宝石，眼神警惕如临大敌。"我从未感受过这种力量。这是什么?"
"这就是费恩想要的，"埃尔托尔失神地望着容器中跃动的光芒。"他苦苦追寻之物——血之心。"
莱娜将目光从宝石上移开，嘴巴大张着。"我确信你持有它一定有个很好的理由，是吧，埃尔托亚?"
埃尔托亚长叹一声，感觉到赫利俄斯将他们的意识联结在一起，悲伤、失落与痛苦交织。"就在那个夜晚发生了一切。秩序崩塌之夜...我们摧毁它的那晚。费恩在天空塔顶握着这颗宝石。他拥有的力量无与伦比。天空撕裂，世界燃烧。"
沃拉努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焦土之地..."
埃尔托亚点头。
莱娜踉跄后退，仿佛腹部挨了一记重击。她摇着头。"不，不...埃尔托亚，告诉我这不是我想的那个东西..."她稳住身形，低头看着发光的宝石时眼中充满恐惧。"告诉我这不是伊尔纳恩所有逝去灵魂的精粹。告诉我我们背叛的所有兄弟姐妹的力量不在这个东西里。求你了。"
埃尔托亚凝视着莱娜，多希望能告诉她她想听的答案。"我不知道..."他抿紧了双颊， 低头看着脉动的光芒。"但我相信确实如此。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方式能容纳如此庞大的力量。"
沃拉努尔的目光从莱娜转向宝石，又看向埃尔托亚。"兄弟，它现在为何会在你手中?"
"我拿走了它。"在宝石深处，埃尔托亚看到了那夜的记忆。他目睹数百道闪电从扭曲的天空劈落，巨大的火浪将城市化为灰烬，蔓延数百英里，造成他前所未见的死亡与毁灭。那晚当他与费恩并肩站在塔楼上时，他害怕自己犯下了任何灵魂所能犯下的最严重错误。而现在，当他凝视着金色宝箱中的宝石，这个抉择摆在面前时，他身体的每一根纤维都明白自己确实犯下了大错。
"在伊尔纳恩陨落后的几周里，趁费恩心不在焉时，我做了选择。我取走容器并将它藏在石海深处。费恩曾在所有事情上都支持我。我信任他。但这种力量不该托付给任何单一的灵魂。我害怕他可能做出的事。"
"还有什么能比我们已经做过的事更黑暗?"莉娜低头凝视着石头说道，目光迷失在它的光芒中，"当你回顾所做的一切，却无法分辨自己究竟是杀死了威胁所爱之物的怪物，还是变成了怪物本身，这是种奇怪的感觉。"
"我们做了必须做的事，"沃拉努尔抱胸嘶声道。
"真的吗?"
"是的。我知道你以为我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毫无羞耻与黑暗感，但我有。只是我不会像你那样被它吞噬。我们可以沉湎其中，用一生思索当初的选择，但这样做永远不会让我们变得更好。我后悔许多事，妹妹，但我不会 "后悔选择为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战...我只希望我们当初成功了。"
莱娜轻轻点头，但没有说话。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们看这个?"沃拉努尔问道，"你保存了四百年却只字不提。而现在我们才值得你信任?"
"他在考虑把它归还给费恩。"莱娜直直地注视着埃尔托亚尔，远处传来卡拉克斯的吼声。她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你们确实值得信任。"
"我不确定，"埃尔托亚尔诚实地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还站在这里。你们是我最后的亲人。你和蒂瓦尔，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而卢卡和艾尔丁已经很久没露面了。"
一提到蒂瓦尔的名字，沃拉努尔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埃尔托亚尔心中顿时燃起怒火。
"再敢这么做，我就把你的舌头从嘴里扯出来。"
"她背叛了我们，埃尔托亚尔。"
"她依然是蒂瓦尔。"埃尔托亚尔转向他，"她选择站在几个世纪以来第一位新德莱德身边。她选择保护可能是我们整个种族的未来，一个差点被你焚毁的未来。"
"我?"沃拉努尔厉声道，"我只是奉命行事，这几乎让我失去了一切。"
"Laël sanyin, myia'kar." 我很抱歉，我的兄弟。 埃尔托亚尔发出一声悠长而悲伤的叹息："我情绪失控了。那个幼崽是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个...我忍不住想，如果我能和那位德莱德谈谈..."
"然后呢?"沃拉努尔问道，他的怒气丝毫未减。"埃森·维兰德至少已经在他耳边吹风一年了。我敢打赌，那人宁愿割开我们的喉咙，也不愿听你说一个字。"
"闭嘴!"莉娜怒吼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这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沃拉努尔撇了撇嘴，但没再说什么。
"埃尔托亚，为什么是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现在你考虑把这力量交给费恩?你自己也承认这是任何灵魂都不该掌握的力量。发生了什么变化?"
"一切..."埃尔托亚闭上眼睛，记忆和情感从赫利俄斯涌入他的脑海。那些多年来逝去的人们，他第一次接受龙蛋再也不会孵化的时刻，梅兰塔从天空坠落...看着莉娜抱着佩勒诺毫无生气的身体。"一切都变了，莉娜，"他重复道。"这不是我们为之奋斗的世界，现在它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帝国在燃烧。大陆支离破碎。仅过去一年就有超过百万的灵魂被屠杀。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将什么都不剩。如果我们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牺牲的一切都将毫无意义。有了这个容器，费恩可以结束战争。他可以把埃菲阿尔提尔带到世界之幕的另一边。"
"这是我们想要的吗?真的吗?谁能保证我们留下的世界会比现在更好?也许是时候退出了，埃尔托亚。"
"他声称借助圣心之力，或许能让龙蛋重获生机。"埃尔托尔凝视着莉娜的双眼，又转向身后窗外仍在翱翔的赫利俄斯、卡拉克斯和瑟莱瑞恩，"让巨龙重现人间。若诸神当真因我们犯下的罪孽剥夺了龙蛋的生命，那么愿意归还这份生命的，就是值得我追随的神祇。"
"你相信他吗?"莉娜问道。
"重要吗?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我们就该尝试。"沃拉努尔打断了埃尔托尔。
埃尔托尔转头与沃拉努尔对视，在他眼中探寻真相。
"这世间已难寻欢愉，"沃拉努尔说，"唯有与瑟莱瑞恩共翱翔时例外。或许你是对的。若诸神当真因我们的罪行降下惩罚..."他低头凝视宝石，轻轻颔首，"哪怕只有一线希望，细若游丝的希望..."他直视埃尔托尔的眼睛，"你都该抓住。这是我们欠它们的，"他望向窗外的巨龙，"欠它们一个机会。"
埃尔托尔从未见过如此坦率的沃拉努尔，这在他心底激起涟漪。
莉娜习惯性嘬起腮帮思考："若他知晓你们偷盗圣心，凭什么不杀你们?"
"若能换来龙蛋复生，死得其所。当然我们不会坐以待毙。"
莱娜将手掌按在桌上，低头凝视着箱子里泛起的红光。"值得吗?一个错误能弥补另一个错误吗?我不——"
门猛地被推开，一名士兵几乎是跌进房间，气喘吁吁。他毫无察觉地穿过了静默结界，汗珠从鼻尖滴落，在脸上划出痕迹。"戴萨娜指挥官，"他边努力站直身体边大口喘息，"商人岬和绿丘附近的烽火台被点燃了。"
沃拉努尔和莱娜同时睁大了眼睛，埃尔托亚"砰"地关上箱盖，解除了房间周围的静默结界。
"他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推进到绿丘?"莱娜眯起眼睛，"这些烽火是何时点燃的，上尉?为何现在才来报告?"
"烽火刚起我就赶来了，龙骑士。先是通往绿丘方向的烽火，随后才是商人岬那边的。"
"这不合常理。"沃拉努尔大步走向上尉，俯视着这个矮个男子。"你确定没看错?"
"千真万确，"男子试图避开沃拉努尔的视线，目光越过他看向埃尔托亚，"通往绿丘的烽火最先燃起，大约一小时前——"
"一" "小" "时前?"沃拉努尔猛地转身逼视着他，"一小时前点燃的烽火，你现在才来报告?"
"我们...我们以为那是个意外，德拉雷德。"那人咽了口唾沫，双手颤抖。"我们想确认后再上报，然后商人湾的烽火就燃起了，我立刻赶了过来。"
沃拉努尔捏了捏鼻梁，转身背对队长，看向埃尔托尔。"所以精灵要同时围攻两座城?他们想分散我们的兵力。"
埃尔托尔摇摇头。"不...这仍无法解释为何青山堡的烽火先被点燃。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不是精灵干的。"
"那个新晋的龙骑士?你认为他有胆量袭击商人湾?在没有任何军队支援的情况下?"
"不。他对商人湾没兴趣。他飞往菲尔宁山脉去了，去找围攻叛军据点的军队。"埃尔托尔将手放在箱子上。"退下吧，队长。"
那人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当门关上后，埃尔托尔锁好箱子，将它提到房间另一端的桌前，那里放着他的盔甲。他把箱子放在地上，然后用手指抚过白钢胸甲上镶嵌的黑色火焰纹章。
"如果我们去，艾肯瑞姆就会变得脆弱。"沃拉努尔说。
"如果我们不去，那么围攻叛军据点的四万大军就会任由龙焰宰割。我们只能选择自己能承受的后果。"埃尔托尔转向沃拉努尔和莉娜。"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莱娜站在艾尔托亚身旁，看着沃拉努尔大步走出房间。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问道："我们是去援助军队，还是另有原因?"
"如果我能和他谈谈，那我会的。这是我的希望。但如果不行，那我就只能做我必须做的事。"
她缓缓点头。"我们需要知道那颗蛋是怎么孵化的，艾尔托亚。如果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她低头看向那个箱子。"我们必须弄清楚。"
"同意。"
"你要怎么处理那个?你肯定不能把它留在这里。"
"我会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艾尔托亚将手放在箱子上。"这颗宝石可能仍是我们种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