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哈法埃希尔之锤
文达库尔,洛达尔山脉——毁灭纪元3081年冬
卢米拉·艾瑞安举起 左手持盾,佩剑悬在腰间的剑鞘中。她面前是一扇嵌入洞穴岩壁的巨大石门,两侧是高达二十英尺的碎石墙。
斥候带回的报告显示,霍夫纳尔进攻文达库尔的军队数量接近一万五千人,包括矮人和精灵。是我方兵力的两倍有余。
极有可能,卢米拉今天会死在这里。她心知肚明,也坦然接受。即使在最疯狂的梦境中,她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贝尔杜兰王卫队的统帅。塔蒙·霍尔德曾是神选之人,她愿意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前任统帅巴里亚·哈维亦是如此。能与这样的灵魂相提并论,已是她此生莫大的荣幸。 被与这等人物相提并论,已是她此生不敢奢求的荣耀。
御林铁卫或许已成往事——他们现在是高庭守卫——但他们的使命,她的使命,始终未变。与身边的男女并肩而立,作为他们的指挥官统领他们保卫贝尔杜亚最后的血脉...再没有比这更崇高的荣誉,再没有比为这献出生命更高尚的事业。这个念头,这些话语,让她想起贝尔杜亚陷落那夜塔蒙·霍尔德说的话时,脸上浮现出笑容。
"我们是贝尔杜亚的御林铁卫!" 他咆哮着,手按剑柄环视集结的御林铁卫。 "整个艾菲利亚都在传颂我们的功绩!那些进犯家园的敌军,是听着我们抗争的故事长大的。我们是他们的传奇!而今晚,我们将成为他们的梦魇!我们中有些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对这些勇士我要说'感谢你们给我并肩作战的荣耀'。再没有比守护更崇高的使命,再没有比为保全他人献出生命更高尚的行为。你们是贝尔杜亚的御林铁卫,你们的事迹将在这个纪元永世传颂。你们不朽。"
那夜的卢米拉血脉偾张,浑身汗毛倒竖。她毕生都在保卫贝尔杜亚人民。即便为之赴死,她也毫无畏惧。
"指挥官大人!"
卢米拉转身看见奥列格·玛丽林穿过高庭守卫的队列挤过来。他穿着不合身的矮人板甲,肩上扛着战斧。
"你在这里做什么,奥列格?"卢梅拉低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稀疏的胡须从头盔底部钻出来,胸甲下方的锁子甲鼓胀着。 "你是守护者。到了另一边,这些人会需要你的。"
奥列格只是对她笑了笑。"传送门已经开启。疏散开始了。"
"感谢瓦林。"这句话让卢米拉的心跳稍稍平复了些。现在她确实有了值得为之赴死的东西。她每挥动一次刀刃,都将让一个灵魂安息,为那些仍在风之隧道中穿行的人们多争取一刻时光。
"确实如此。"奥列格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斧头。"我从未梦想过离开这座山,"他轻声说道,"我出生在山巅,也乐于葬身山下。我的职责是守护贝尔杜尔的人民。我的职责就在这里。"
"这是我的荣幸,"卢米拉说,"你是个伟人,奥列格·玛里林。"
"我是个矮人,"他纠正道,"一个拿着斧头的矮人。"
"你太自谦了,我的朋友。"
某种寂静持续了片刻,交谈声和盔甲靴子的脚步声在巨大洞窟中回荡,渐渐融入她的意识背景。时不时传来一声 呼 的声响,宣告着又一位风行者在码头抵达,更多贝尔杜安人正准备寻找新家园。
一声雷鸣般的爆裂伴随着震颤,扫过卢米拉脚下的岩石。灰尘和松动的石块从巨型石门周围簌簌落下。
"他们来了。"奥列格低声说。
"是的。"卢米拉左右扭动脖子,发出几声清脆的咔嗒声作为回报。"我需要你退后些,奥列格。"
"我万分乐意,领主船长。"
"我知道你愿意。但你并未受过我卫队的正规训练。你只会打乱我们的阵型。退后些,握紧你的斧头。"她抓住那人的前臂。"我是认真的。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您本可以成为一位" "伟大的国王,每一个穿过传送门的男女老少,都将生活在您的智慧、力量与意志所赐予的生命中。"
"这是我的荣幸才对,领主船长。"
奥列格后退时,卢米拉从剑鞘中抽出长剑。"贝尔杜尔的王家卫队!"她高喊道。无论有没有国王,他们始终是王家卫队。"若今日是我们的最后一日,就让它辉煌壮烈!"
四周响起钢铁交击声,男女战士们齐声呐喊。
"我准许你们今日战死,但必须每人带走十个敌人。听明白了吗?"
喧嚣声渐起,欢呼与跺脚声回荡不息。
"千百年来,王家卫队始终以生命守护贝尔杜尔的人民。若我们注定是最后一支卫队,就让这首战歌成为史上最壮丽的篇章。能与诸位并肩而立,是我毕生的骄傲与殊荣。引用塔蒙·霍尔德的名言——你们是贝尔杜尔的王家卫队,你们永垂不朽!"
呐喊与咆哮骤然爆发,刀剑铿锵作响。
"为了贝尔杜尔!"卢米拉怒吼道。
"为了贝尔杜尔!"呐喊声此起彼伏。
大门再次震颤,波动穿透石壁,更多碎石簌簌剥落。
"王家卫队,列阵!"
盾牌相互撞击,脚步不断挪移。卢米拉紧握长剑,将盾牌紧紧贴在身侧。"不留活口,如恶魔般战斗,如英雄般赴死!"
国王卫队两侧的矮人们用斧柄猛击地面,严阵以待准备迎战。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寂静,随后巨大的石门轰然向内爆裂。碎石块砸向地面和 门道两侧的岩壁,尘土如云团般喷涌到空中。
一块碎石在距卢米拉仅五六英尺处停下。她咬紧牙关,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
时间仿佛凝固了片刻,飘散的灰色石尘让视线难及数尺之外。随后尘云中现出影影绰绰的身影,伴随着石地上如雷的靴声,沃库尔的矮人们发起了冲锋。
一声尖锐的哨响掠过卢米拉头顶。箭雨落下,矮人殒命。
"守住阵线!"当矮人们逼近时,卢米拉怒吼道。"守住阵线!"
基拉曾承诺,只要卢米拉和其他人能争取时间,她就会用哈法埃希尔之锤扭转战局。而这正是卢米拉决心做到的。
基拉注视着 文达库尔巨门化为废墟。她站在连接大门与传送门核心所在岛屿的主干道中央。约三百名矮人环绕在她周围——其中包括埃拉尼、维克玛、阿赫塔尔,她的叔叔和堂兄弟们。
到场者绝大多数都是基拉的御前守卫,因为最勇猛的战士体内都流淌着狂战士之血。但基拉也看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有些人还佩戴着其他王国的徽记。
遵照基拉的指示,每个人都卸下了盔甲,将武器置于石地上。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瓶闪烁的岩血,黑色液体中流淌着发光的金色脉络。
她低头看着用岩血在赤裸手臂和胸膛上绘制的纹路,更多的纹路遍布她的肩膀、双腿、面部和背部。这些纹路她过去从未亲手绘制过,但曾在先代传承的记忆中见过。
领袖仪式与山脉本身一样古老。君王每日自愿献出新鲜血液,与赫拉娅之护共同研磨,由继承人饮下,如此子民的历史便永不会湮灭。这是一条从未断裂的传承之链。
呐喊与吼叫声在巨大的洞穴中回荡,撞击着岩壁发出回响。门口爆发出闪电的光芒,随后是尖叫声,火焰如猛兽般咆哮。贝尔杜尔的王庭守卫们依然坚守阵地,一如既往。在基拉眼中,他们是她见过最强大的战士,但若非哈法埃西尔的恩赐,他们都将难逃被屠戮的命运。
基拉走过两列等候的矮人,他们皮肤上的岩血印记泛着黑金交织的微光。"你们每个人血管里都流淌着狂战士的血脉。我们族人古老的血液因哈费西尔的怒火而沸腾。这份怒火将助你们驾驭他最强大的武器。真正的狂战士形态已有八百年未曾现世。今日将改变这一切。"
基拉向站在附近屋顶的矮人点头示意,号角声响彻云霄:这是让王城守卫和城门守军后撤、撤离主街的信号。
"让我们向沃尔库尔的矮人展示族人的怒火,"她吼道,"痛饮山峦之血,击倒所有威胁它的人。愿哈费西尔指引你们。"
基拉将岩血小瓶高举向空中,瓶内金丝闪耀。周围的战士也纷纷效仿。
当她望向埃拉妮时,心头掠过一丝惊慌,但这惊慌转瞬即逝。这绝不会是她最后一次注视妹妹。哈费西尔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她们将共同践行他的意志。她对此深信不疑。"我爱你,妹妹,即使我不常说出口。"
埃拉妮微微颔首:"你引领之处,我必追随。"
基拉向妹妹点头致意,将小瓶凑到唇边一饮而尽。周围众人也随之痛饮。
第一步已然踏出。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界限。
当血管开始灼烧时,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聆听岩石的声音。"
"沉默就是我们家的声音,"埃拉尼回答道,痛苦让她的声音扭曲变形。
基拉的皮肤皲裂剥落,暗红的血液渗出来,她的骨头仿佛要刺穿血肉。她紧握住埃拉尼的手。"听风声。"
埃拉尼突然的尖叫戛然而止,她死死咬紧牙关。她的头猛地歪向一边,黑色岩石的碎片刺穿了她脖颈的皮肉。"因为它为山——啊!"她的手在基拉掌中颤抖,双肩猛地后仰。"因为它为山脉之魂注入生命!"
基拉左侧爆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一个矮人向后折断,脊椎裂开使他像螃蟹般站立,锯齿状的岩石从他骨头里迸出,冒着热气的鲜血喷溅在石地上。更多惨叫声撕裂洞穴,伴随着骨头像干柴般断裂的声响。
基拉咬紧牙关,血液如火烧灼。她皲裂的皮肤变得漆黑,岩石碎片从血肉中生长出来。她嚎叫着,骨头正在拉伸变形。
更多的惨叫,基拉看着她的表兄弟洛马克和坎扎尔都扭曲断裂,岩石的尖刺从他们的头颅和脊椎爆出。
她感觉到埃拉尼放开了她的手,但视线开始模糊,血液中的灼烧感攀升至新的痛苦巅峰。基拉尖叫直到喉咙干涸如尘土,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碎裂。
接着,从痛苦的深渊中,她的视野突然充满生机,被金色的光芒照亮。一股深沉沸腾的怒火在她体内燃烧,此刻她只梦想着将沃尔库尔的矮人们大卸八块。
她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神志恍惚。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盘旋,然而她却莫名信任这些声音。它们命令她举起哈法埃希尔之锤,将山那边的敌人尽数歼灭。
基拉单膝跪地,眼中金光炽烈而模糊。她将一只手按在地面上,体内某种力量与这座山产生了共鸣——那是愤怒,是渴望,是执念。她的手指如入水般陷进岩石,握住了某个坚实的物体。随着一声怒吼,她猛然抽手,竟从山岩中拔出了自己的战锤,锤面流转着粼粼金光。
她再次向前迈步,看着沃尔库尔的精灵与矮人如潮水般涌入失落之城,内心的怒火不断升腾。
又一步,她的四肢不再那么笨拙,耳中嗡鸣不断,怒火节节攀升,两步变成三步,变成四步,最后化作了冲锋。基拉发出怒吼,那声音不属于她自己,口中迸出的词句古老而陌生,但她却了然于心。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与她应和,杜拉克杜尔的狂战士们发起了冲锋。
卢米拉将盾牌向前猛推, 撞退那个矮人,随即旋身挥剑,利刃穿过矮人头盔的缝隙,在刺入眼窝时传来刮擦骨头的触感。
"跟我上!"她怒吼着拔出长剑。霎时间二十名御林铁卫举盾列阵在她身侧。按照基拉的指示,大部分战士听到号角声已退入侧巷。但必须有人断后,否则防线将溃。总得有人留下来阻挡洪流。而她永远不是那种躲在后方发号施令的统帅。
她左肩前顶,盾缘狠狠砸进一个没戴头盔的矮人嘴里,牙齿崩裂鲜血飞溅。转瞬间又有个矮人补位,抡着长柄战斧劈砍而来。
更多御林铁卫从闪电波次的撕裂中恢复过来,陆续加入阵线。精灵只派出寥寥数名法师,但他们操纵的火花却带来彻底毁灭。
"寸步不退!"卢米拉高喊,"推!"
整条战线上,御林铁卫们齐齐举盾前压,随后向被碎石墙夹在门道里的矮人集群刺下。防线支撑不了多久。精灵法师们在戏耍他们——本可用火焰或闪电或其他神赐的毁灭手段将方阵撕碎,却似乎更乐意看沃尔库兰矮人们徒劳冲击贝尔杜安的盾墙。
箭矢从附近屋顶倾泻而下。多数在钢板与盾牌上弹跳迸溅,在石地上叮当作响。但仍有箭矢穿透矮人厚重的盔甲,带起道道血花。
"用力!"她再次怒吼,御林铁卫们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刺击,然后退回阵型。当矮人们重新集结时,第二排从缝隙中突刺而出,钢刃划开血肉,鲜血喷涌。
一把长须战斧的刃光在卢米拉视线边缘闪过,在天花板花朵的金色光芒中闪烁。卢米拉猛地后仰躲避这全力一击,但斧刃仍在她的鼻梁上划出一道火辣辣的伤口,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矮人试图再次挥砍,但卢米拉挺剑直刺,钢刃深深扎进他手臂的肌肉,穿透已经破损的锁甲环。当矮人踉跄后退时,她抽回了剑刃。
就在卢米拉退回阵型,握紧盾牌准备迎战时,一声前所未有的轰鸣响彻山城,仿佛整座山脉都在愤怒咆哮,她脚下的地面随之震动。
"后面!"有人喊道。
卢米拉侧目回望,高举盾牌护住后脑。"诸神在上..."
当她看到那些沿着文达库尔主道冲来的怪物时,她的心脏几乎停跳。这些是从她童年最黑暗故事里走出的畸形怪物。它们甚至比乌拉克人还要高大,身躯由嶙峋岩石构成,脉动的金色光芒在其间流淌。岩石构成的尖角从它们头骨上狰狞地刺出,眼中喷薄着金色的雾气。
"这是什么恶魔..."身旁有人低语,就连沃尔库尔的矮人们似乎也停下动作,呆望着这些黑暗造物。
大地在这些生物的脚步下裂开,待它们经过后又重新合拢。每头巨兽都挥舞着一把与卢米拉身高相仿的巨型尖刺战锤,完全由岩石和闪烁的光芒铸就。
当她听到杜拉克杜尔矮人们从号角声中撤退时发出的欢呼与钢铁碰撞声,内心升腾的恐惧突然静止。这可能吗?这些石头锻造的恶魔就是基拉所说的伟大力量吗?
女王说得很清楚:不要挡路。
"撤退!"卢米拉怒吼道。她从盾牌上方望去,沃尔库兰的矮人们张着嘴站在原地,斧头松松垮垮地垂在身侧。卢米拉推搡着身边的士兵,再次大喊:"撤退!"
王卫队分散开来冲向小巷,但有些人不够快。她惊恐地看着一个士兵拼命想逃离冲锋怪物的路径,却被其中一头巨兽的石腿扫中,整个人被抛飞出去。当第二头怪物一步不停地将脚踩下,将那人的盔甲和骨骼在一步之间碾成两截时,恐惧在她胃里拧成一团。
巨兽们以毁灭性的力量冲进沃尔库兰战线,卢米拉恍惚以为自己踏入了神之领域。巨大的岩石战锤每次挥动都能击碎矮人的盔甲,每记攻击都伴随着金光闪烁。它们用原始凶暴的方式战斗,咆哮着用陌生语言嘶吼,将沃尔库兰人撕成碎片。
她敬畏地看着其中一头巨怪将巨大的拳头砸向一个戴角盔的矮人 在一阵血肉与碎骨的爆裂中,他的身体被撕碎,肉条黏附在嶙峋的岩石上。那怪物抬起腿,重重踩踏在一名倒地的矮人身上,碾碎了他们的双腿,随后抡起战锤将一具躯体干净利落地劈成两半。
露米拉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屠杀。这些野兽简直就是死亡的化身。
又一声号角响起,但这次并非来自城内。
一声尖锐的 呼啸 过后,模糊的残影闪过,一支巨型弩箭狠狠钉入石兽的手臂,在尘土与碎石飞溅中将其整条撕离。又一声 呼啸,第二支弩箭将某只怪物的腿齐根射断。
弩箭过后,道道闪电从破损的城门后方划破长空,将地面犁出条条石沟,无差别地撕裂矮人与怪物。
当其中一头石兽轰然倒地时,号角再次响起,沃尔库兰矮人们发出震天战吼发起冲锋。他们如潮水般包围石兽,以焕发的斗志挥砍劈斩,钢铁与岩石碰撞出连串火花。更多战士越过战线冲向远处的通衢大道。冲向传送核心。冲向贝尔杜尔的子民。
露米拉毫不犹豫地向前冲去,手指紧紧攥住剑柄。
箭矢继续从上方倾泻而下,在矮人铠甲上弹跳着。街道更深处传来低沉浑厚的号角声,露米拉瞥见杜拉克杜尔大军全线冲锋,女王卫队的猩红披风猎猎作响,战斧高举过头顶。
卢米拉紧握盾牌,猛力撞向一名冲锋中的伏尔库兰人侧身,将其击倒在地。她后仰躲过一记斧劈,随即割开了持斧者的喉咙。更多御林军和贝尔杜尔人如潮水般 涌到她周围。这里没有阵线划分,没有盾墙或缓慢推进。战斗彻底陷入疯狂与屠杀。卢米拉将利刃刺进一个矮人张开的嘴巴,顺势抽回染血的兵刃。"别让他们通过!别让他们接近传送门!"
入口处传来一声怒吼,她看见一个石像怪物用巨锤横扫击飞二十多名伏尔库兰人,随后胸口中了一发弩箭,膝盖又挨了第二发。它摇晃着倒下,这时一道闪电弧光劈中它的头颅,将其炸得粉碎。
基拉的世界只剩下暴怒。 那是她血管里奔涌的血液,是心脏的剧烈跳动,是耳中轰鸣的战歌。她咆哮着挥动战斧,将末端突出的锯齿尖刺贯穿两个矮人的身体。他们的鲜血渗入岩石。这滋养着她,激励着她,让她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她要饮尽他们的血。所有人的血。她要用鲜血灌溉整座山脉。
某样尖锐物擦过她的头顶,身后响起怒吼。她猛然转身。一位族人倒下了,巨型弩箭贯穿他的胸膛。伏尔库兰人爬上他的身躯,用斧头劈砍,用铁锤猛砸。她发出嘶吼,肺部如灼烧般刺痛。她的存在就是痛苦,而这痛苦催生着暴怒。她向前冲去,双腿吞噬着脚下的大地。
哈法埃希尔之锤在她手中挥动时迸发出金色光芒,瞬息间便击杀了三名沃尔库兰人,他们的身躯轰然倒地。她高举战锤砸向一名手持邪恶战斧的矮人,后者如同被靴底碾碎的虫子般爆裂开来。每杀死一个敌人,每滴渗入战锤的鲜血,都让她的怒火燃烧得更加炽烈, 而她欣然接纳这一切。她是狂战士。愤怒就是她的生命之源。
又一支弩箭擦过她的头颅,在她岩石般的血肉上犁出一道沟壑。她猛然转头,发现三架弩炮安装在移动平台上。她发出怒吼将战锤掷向空中。战锤旋转着洒落金光,在击中最左侧弩炮时爆发出惨叫与无数碎片。随着弩炮和平台的坍塌,飞溅的碎片切开了附近所有生物的躯体,将操作其他弩炮的矮人们撕成碎片,连武器本身的木质支架也被击穿。
基拉发出胜利的嚎叫。她双拳砸向地面,所经之处的躯体尽数碾为齑粉。
某物重重撞击她的胸膛使她踉跄后退,紧接着一道闪电弧光将她右臂自肘部切断,岩石碎片四处迸射。痛苦与折磨滋养着暴怒与狂躁。她发现那个法师正立于混乱之中,金色铠甲如襁褓般包裹着它娇贵的躯体,猩红斗篷在肩头翻卷。在哈法埃希尔之光的灌注下,基拉能看见环绕在那渺小生物周围的能量激流——那些星火之力的丝线。
她穿越战场的重重包围,将断臂猛砸向地面。她向岩石呼唤,向山峦呐喊。山石应召而来,发出轰然巨响,琪拉从山体中扯出她的新手臂,新生的岩石形成了关节与手指。
法师周身的能量丝线突然绷直脉动,蓄势待发。琪拉猛然突进,在双掌合拢碾碎那个可憎生物前,她尽情品味着法师脸上的恐惧。血肉脏器喷溅,骨骼与金属甲胄碎裂作响。
琪拉再次将拳头砸向地面,硬生生扯出一柄崭新的战锤。她发出狂野的吼叫,周围的族人齐声应和。
她能感受到周围人心中的恐惧,如同脚下大地般真实可触。这恐惧甜美如蜜。哈法埃希尔已然苏醒,她会让这些叛徒学会畏惧他的怒火。
一柄战斧擦过 卢米拉的肩甲,她在汹涌的人潮中辗转腾挪。挥剑劈砍却被厚重板甲弹开,再次挥击斩断了矮人颈部锁子甲的链环。最终卢米拉抬膝猛踹矮人盾牌,将其击退。矮人踉跄跌倒,旋即被某个石像怪物一脚踏碎在盔甲之中。
当骨碴刺穿血肉、血雾喷溅时,卢米拉不得不强忍住呕吐的冲动。
这些怪物虽与她并肩作战,却屠杀所有活物。那些嶙峋石锤的每一次误击,都多次让她与死亡擦肩而过。
她回头望向中央岛屿,传送门之心被保护在那堆破碎的石头土丘中。成排的矮人和贝尔杜兰人坚定地驻守在通往岛屿的街道上,以及远处那座桥梁上。在上方的岩架上,市民们仍在不断从风之隧道中涌出。
卢米拉踉跄后退,一根锯齿状的岩石尖刺擦过她的脸庞,将两名身着金色板甲的精灵碾碎。其中一 个被拦腰截断,另一个的头颅则化为了粉碎的骨渣与脑浆。
沃尔库兰人和精灵们已经将他们逼退到主干道的中段,战斗在街巷间激烈进行。但敌人的力量正在衰退。基拉和她狂战士们的威势太过强大。在她周围,她能看见敌人在减少,他们的决心在动摇。这景象让她骨头里涌起新的力量,她发出一声战吼,将盾牌边缘猛击向一个正欲袭击她的精灵面部。那精灵踉跄后退,卢米拉乘胜追击。他躲开了前两记劈砍,但第三击命中,钢刃深深切入他脖颈的血肉。她扛起盾牌前推,同时用力拔出剑刃,任尸体倒下。
胜利的欢呼还未及出口,某样坚硬之物便击中了她的下腹。她踉跄后退,气息在肺中凝滞。一支箭矢从胸甲下方刺出,箭头深埋入她的血肉。
当她低头看向那木质箭杆时,隧道中响起了号角声,随后是"撤退!"的喊叫。
幸存的沃尔库兰人与精灵们从混战中挣脱,开始撤退,而守城者们则爆发出欢呼与战吼。那些狂暴的巨兽战狂对号角声与逃兵置若罔闻。他们继续挥舞着巨锤,将触及范围内的一切碾为肉泥。
在这片混乱中,卢米拉看见一个精灵静立不动,手持长弓,箭已上弦对准她,弓弦拉满。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死亡,但就在精灵放箭前,在所有可能的人选中——竟是奥列格·玛丽林——从奔涌的人潮中挥斧劈来,斧刃干净利落地嵌进精灵胸膛。这一击力道之大,竟劈开了铠甲,鲜血顺着斧刃喷涌。
精灵松开了弓,箭矢当啷落地。他仰面倒下,连带着那把斧头。
奥列格弯腰拔出斧头,脸上写满震惊。他站在那副不合身的盔甲里,手中握着血淋淋的斧子。
卢米拉丢下盾牌,手指摸向插在腹部的木制箭杆。每次呼吸都引发剧痛窜遍全身。她强咽下一口血,向奥列格点头致谢。
那人脸上缓缓绽开笑容,将手按在胸甲上。奥列格或许不是战士,却有着战士的心。
卢米拉也以手抚胸甲回礼,但当某个巨型可怖之物发出咆哮抡起巨锤时,恐惧的毒蛇在她血管里游窜。
接着奥列格便消失了。
那怪物的巨锤将他扫到一旁,仿佛他不值一提,然后继续前进,撕裂那些逃向入口的沃尔库兰人和精灵。
卢米拉丢下长剑开始狂奔,每跑一步箭伤都令她痛苦万分。她扑倒在地躲避另一个石像怪横扫而来的腿,又挣扎着爬起,最终跪倒在奥列格破碎的尸体旁。
他的胸甲凹陷变形,右臂仅靠皮肉碎条勉强连着,脖颈扭曲断裂。
有人抓住卢米拉的肩膀想拉她起来,但她置若罔闻,手指轻抚过奥列格血迹斑斑的冰冷面颊。
"队长大人。"那双戴着红披风的矮人又拽了拽她,"我们得走了。狂战士不会停手。这里不安全。"
卢米拉咬紧牙关,腹部的伤痛如火灼烧。她抓起奥列格掉落的战斧,斩断插在自己躯干上的箭杆。木头碎裂崩断,箭头仍深埋体内。她扔下斧子,双手探入奥列格身下。
"我不会把你留在这里,"她轻声说着抱起奥列格毫无生气的躯体,他破碎的手臂无力垂落,"你会沐浴阳光,归于尘土。"
国王卫队的潘卡尔冲过来想接过遗体,却被她厉声喝退。卢米拉一瘸一拐穿过尸横遍野的街道,身后狂战士仍在屠杀所有活物,而她对死去的挚友始终低语不休。
"我会为你建造专属的火葬堆,"她低声说,"我要取些骨灰撒在哈夫茨峡湾。"
他生前常提起对贝尔杜瓦尔下方那片阳光粼粼湖泊的热爱。那似乎是个适合他长眠的地方,一个温柔的去处。
卢米拉跛行穿过整条街道,许多国王卫兵和贝尔杜瓦尔居民看见她怀中抱着的人,都默默跟随在后。当她跨过桥梁进入传送核心所在的建筑时,腹部的剧痛几乎令她昏厥,但她拒绝停下脚步。
贝尔杜瓦尔的难民仍在从风道涌入并通过传送核心,但人群在她面前自动分开,人们低声絮语,将手按在胸前致意。
她走过破碎大厅中央的基座,停在那个注满液态黄金的圆环前,金液如水波般荡漾。
汗水顺着她的眉梢滑落,视线开始模糊。她对着驻守传送门台阶的矮人闷哼道:"直接走进去?"
"是的,"矮人答道,目光始终未离开奥列格的遗体。
卢米拉点头回应,已无力多说。她一步步踏上台阶,穿过了传送门。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转眼已抵达彼岸。
人们匆忙围上来,那些声音在她混沌的意识中显得沉闷而遥远。她无视所有呼唤跪倒在地,轻轻将奥列格的躯体安放在石面上,随后轰然倒下,眼前陷入黑暗。
琪拉打了个寒颤 当她赤裸着跪在尸体中间时。她的大脑昏沉疼痛,身体的每个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那股吞噬她的怒火仍在体内闷燃。碎裂的肢体与骨渣浸泡在血泊和内脏之中。这景象如此血淋淋赤裸裸,令她的胃部翻涌作呕。
记忆画面在她脑中闪回:自己的双手将躯体撕成两半,战锤砸碎骨骼与盔甲。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和双手。灰色皮肤上布满金色脉络,部分皮肤仍像岩石般皲裂,鲜血覆盖了她每一寸肌肤。她翻转双手,指尖描摹着掌心与指间流淌的金色纹路。
她究竟变成了什么?
"我必须成为的样子,"她轻声自语。她并非无知。她看见贝尔杜安人和自己族人的尸体,不是死于刀剑弓矢,而是哈法希尔战锤的粉碎性打击。其他数十人也赤身裸体站在尸堆中,灰白皮肤上跳动着金色脉络。约六十人,所剩无几。
"姐姐?"
听到埃拉妮的声音,琪拉的心脏猛然颤动。她曾害怕最坏的结果。转身看见妹妹正踉跄穿过尸堆,双臂紧紧环抱自己。泪水顺着埃拉妮的脸颊滚落,双眼红肿。她浑身颤抖,嘴唇哆嗦。
"埃拉妮。"琪拉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她把妹妹拉进怀中,下巴抵在埃拉妮肩上。"你没事。哈法希尔保佑我们。"
"琪拉。"埃拉妮声音发颤。她紧紧攥住琪拉后背的衣服。"琪拉,我们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