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滴答作响的时钟
卡米林东南方——末日纪元3081年冬
雷声 当骏马全速奔驰时，德鲁尼尔蹄下的震动在丹恩体内回荡。他悬在马鞍上方，马身在他下方流畅地起伏，左手握着白木弓，右手攥紧缰绳。前方，烟柱从山丘上升起，尖叫声刺破静谧的晨空。
丹恩冒险迅速回头瞥了一眼。与他同行的五十名侦察兵远远落在后面，埃里克也在其中。在开阔平原上，他们的坐骑都无法与德鲁尼尔匹敌。就连那六头化作巨型白鹿形态的德瓦林·安甘也跟不上节奏，每头鹿背上都驮着一名精灵，维尔里尔领头，莱瑞紧随其后。理智告诉丹恩该减速等他们赶上，但内心有个声音说：在那山丘另一侧，每耽误一秒就意味着一条生命的消逝。
他们原本作为主力部队的前哨侦查，试图评估卡米林城的围困状况，直到看见浓烟并听见惨叫。
"再快点!"丹恩大喊。仿佛之前有所保留般，德鲁尼尔猛然冲刺，步幅大开，铁蹄撕碎大地。
山丘另一侧的村庄陷入火海。男女村民用随手抓到的草叉、斧头、刀具和木棍与乌拉克族搏斗。少数人穿着皮甲或棉甲，但多数只有粗布衣裤蔽体。乌拉克们将他们撕成碎片。
当德鲁尼尔冲下山坡时，火焰中浮现出两个可怖的血印怪物，漆黑利爪正撕扯着血肉与骨骼。
丹猛然吸了一口气，举弓瞄准。他从绑在杜鲁尼尔马鞍上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用半秒钟选定目标，然后松弦放箭。
箭矢在乌拉克人下劈的动作中正中其头部侧面。那怪物踉跄着向旁边倒去，随即栽倒在地。
杜鲁尼尔对丹的每一个重心变化都反应灵敏，移动时仿佛它的身体就是丹自身的延伸。他们向右急转，跃过地上两具尸体。
丹快速连续地搭箭、拉弓、放箭两次。又有两头怪物倒下，原本在与它们搏斗的五名男子转头看向丹，脸上写满惊讶与震惊。
他向前望去，看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在村庄中心。杜鲁尼尔在那里无法灵活移动。他跨过马鞍翻身下马，抓住杜鲁尼尔的缰绳。"走。"
马儿嘶鸣着，朝他扇动鼻翼。
"如果你不能在他们中间自由移动，那些东西会把你撕碎的。走。"丹拍打马匹侧腹，随后转身又将一箭射入一个乌拉克人的心脏，但那怪物仍继续冲锋，又有两个加入进来。
丹转向现在站在他身旁的那群人："瞄准心脏或头部。如果做不到，就砍断他们的腿。放倒他们，然后在地上解决。"
"你是谁?"一个灰黑色头发、手臂精瘦的老者盯着丹的盔甲，目光落在他胸前白龙的徽章上。
"一个拿着弓的男人。"丹恩突然跑了起来，其他人紧随其后。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把箭袋落在了德鲁尼尔的马鞍上，并决定这事永远不让塔蒙或埃里克知道。
左肩后方传来马蹄声，他转身看见德鲁尼尔正向他疾驰而来，灰白相间的毛皮在燃烧建筑物的火光中闪闪发亮。
"我不是让你跑吗?"丹恩边跑边从箭袋中抽出五支箭，德鲁尼尔继续向前冲锋。
当一只浅棕色皮肤、手持黑矛的巨大乌拉克兽从混战中冲出，扑向马匹时，丹恩的心脏停跳了一瞬。
德鲁尼尔后腿直立，前蹄狠狠砸在乌拉克兽脸上。那怪物像石头般向后倒去，被马蹄击中的脸颊凹陷成破碎骨头和鲜血的骇人伤口。
又有两只怪物冲向德鲁尼尔时，丹恩咆哮道："前进!"
他将四支箭插在面前的地上，第五支已搭上弓弦，流畅地拉弓放箭。箭矢射中一只乌拉克兽的眼睛。怪物嚎叫着踉跄后退，却被德鲁尼尔的后蹄踢中。 马匹这一踢力道如此之大，竟将那怪物凌空踢飞，落地后再也没能爬起来。
五个男人备受鼓舞，高举着斧头、干草叉和长矛从丹恩身边冲过。他从地上抓起第二支箭，射穿第二只乌拉克兽的喉咙。人们扑向那怪物，劈砍刺杀直到它瘫软不动。
当丹俯身去取第三支箭时，马蹄的轰鸣盖过了战场的喧嚣。莱瑞、埃里克和维尔里尔率领骑兵冲在最前方，战马和安甘人如潮水般涌入村庄，将乌拉克人撕成碎片。
维尔里尔从一头白鹿背上跃下，犹如猫儿般优雅着地，顺势翻滚。他双手扬起，周围大地龟裂，坚硬的岩刺破土而出，划破长空，深深扎进一名血印者的胸膛。精灵从鞘中抽出那把银光闪闪的长剑，狠狠刺入血印者的腹部，怪物胸前的符文冒出滚滚浓烟。
莱瑞一箭射中血印者的头颅，紧接着又是三箭贯穿其咽喉，它胸前的符文光芒随之熄灭。
埃里克率领其余骑兵直取中路。他挥剑劈开一个乌拉克的面门，从左到右削开那怪物的下巴，接着将钢刃刺进第二个乌拉克的眼窝，鲜血四溅中抽回利刃。
丹搭上第三支箭，瞄准埃里克身旁最近的乌拉克太阳穴射去。
但就在箭矢钉入怪物颅骨的瞬间，第二个血印者已撕碎两名村民，用肩膀猛撞向埃里克的战马。那马匹侧翻倒地，发出凄厉嘶鸣，再也站不起来。
埃里克在马匹触地前纵身跃离马背。他重重摔在泥地上，翻滚着撑起身子。
丹冲锋向前，边跑边抓起第四支箭搭上弓弦。右侧突然扑来一个乌拉克，那怪物手中黑钢剑一挥，便将一名女子的头颅削飞，动作行云流水般连贯。
丹恩扭身拉弓，箭矢正中乌拉克人的颅骨中央。他转头望去，只见莱瑞伊骑在白鹿上向他点头致意。
血印者释放出一道火焰与大地交织的冲击波席卷街道，所经之处尽数燃起熊熊烈焰，地面随之龟裂。丹恩的四名斥候被困火海，惨叫声不绝于耳。
埃里克、瓦埃里尔与数名战士扑向血印者，劈开它厚实的兽皮，符文间喷涌出滚滚黑烟。那生物的黑曜石利爪一挥便洞穿两人胸膛，再一扫就将某位女子的面容撕扯得只剩血肉模糊的碎骨。
瓦埃里尔指尖迸发闪电弧光，血印者却正面硬接这记攻击，皮肉撕裂纷飞。刻在它皮肤上的符文绽放出刺目猩光，这头凶兽发出低沉咆哮。它用利爪贯穿一名士兵的胸腔，随即喷吐烈焰吞噬了另外三人。
丹恩疾冲向前，将箭矢射入血印者咽喉，但这怪物只是微微踉跄，仿佛那箭不过是只烦人的飞蝇。
当丹恩摸向腰间本该存在的箭筒时，某个重物猛撞在他后背，使他重重砸向地面，后脑磕上坚硬物体。鲜血顿时漫进丹恩的眼眶，顺着嘴唇流淌。他摇头甩开血渍，抹着脸挣扎起身，长弓早已脱手。他刚翻身仰面，就看见居高临下的乌拉克人正将长矛向他刺来。
丹恩双手紧握武器，刀刃划过他的掌心。他痛苦地嚎叫着，左右扭动刀身，迫使它刺入肩膀而非胸膛。他发誓能感觉到钢刃刮擦骨头，割开皮肤，切入肌肉。
一声近乎咆哮的马嘶响起，德鲁尼尔猛冲向乌拉克的侧面。
乌拉克重重摔在地上，战马越过丹恩，反复践踏着那个生物。德鲁尼尔将乌拉克的胸膛踩得粉碎，鲜血和骨渣溅了丹恩一脸。
"需要帮忙吗?"埃里克出现在丹恩上方。
丹恩强忍住呻吟，长矛的钢尖将他钉在原地。肩膀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但他不想让埃里克得意。"其实，我正考虑在这儿多待会儿，"他咬牙切齿地说，"挺舒服的。"
"嗯。"埃里克握住矛杆，一把将其拔出。
"啊!"丹恩猛地弓起身子，钢刃第二次割开他的皮肉，刮擦着他的盔甲。他抓住埃里克的手站了起来，"你就不能轻点吗?"
"要不我再插回去?"
德鲁尼尔向前倾身，用鼻子轻蹭丹恩的脸颊。
"你早该听我的。"丹恩将受伤的手臂紧贴在身侧，鲜血浸透了钢制肩甲，手上的伤口灼痛难忍。
战马向丹恩脸上呼出长长的热气，嘴唇啪嗒作响。
"好吧，谢谢你。真不知道没有你我该怎么活。"
一群村民蹒跚而来，遍体鳞伤，许多人跛着脚前行，有的被烧伤或流血不止。总计约五十人，三条猎犬穿梭其间，斜眼打量着安甘族人。
一个矮小女子从人群中走出，身披撕破的血迹斑斑长裙，左手持矛。她看上去不比丹恩年长多少。她的目光从丹恩移向骑在德瓦林·安甘背上的某个精灵。
"谢谢。"她把矛柄插进土里。
"这是我们的荣幸。只恨未能更早赶到。"丹恩环视着燃烧的村庄，街上遭屠戮的马匹，围栏里被宰杀的羊群。这些人称之为家园的一切都已死去。"我军主力随后就到。若你们愿意，我们将护送各位西行。海岸边有个聚居地，正是我们要去之处。"
"这是我们仅知的故土。"女子回首望向其他村民，目光久久停留。
"不必即刻作出决定，"维尔利说，"我们要向西北方的卡米林进发，但我会留下照料伤者。等我军主力抵达，届时再作选择不迟。"
"你们要去卡米林?"一个灰白胡须浓密的老者上前问道。
"正是。"埃里克好奇地挑起眉毛，"可有什么消息?"
"昨夜有商旅经过，说卡米林已随落日陷落。还说乌拉克斯族正向西进发。"
"向西?"丹恩心跳加速，"确凿无疑?"
"就像我确信青草是绿的一般确凿。"
丹恩转向维尔利尔，向他展示自己划破的手掌。"你能处理下这些伤口和我的肩膀吗?我会派信使返回塔蒙和其他人那里，让他们加快脚步，然后策马前往卡米林。"
当 丹恩在卡米林前的平原下马时，太阳正悬于天顶，其光芒与绯红之月交织。他初次目睹这座城市时，曾为那些红石板屋顶、巍峨城墙和巨大的圆柱形塔楼惊叹不已。这是他见过的第一座城市，也是他唯一一次走出埃尔姆以外的远方。
如今那些红屋顶已支离破碎，浓烟滚滚腾空。整段整段的城墙已然坍塌，仅存三座塔楼依然矗立。这里已成废墟。
埃里克踩着脚下沙沙作响的枯草走到丹恩身旁站定，莱蕾紧随其后。"赫拉娅庇佑他们。"
"卡米林曾容纳数万民众。"丹恩凝视着从毁灭之城升起的浓烟，中央要塞的废墟依然高耸于其他残骸之上。"肯定有人逃出生天。"
"也许吧，"埃里克说道，发出长长的叹息。"但他们被四面合围，遭受数月围困..."他看向丹恩："如果制造这场惨剧的乌拉克族正在西进..."
"那我们必须加快行军。我们已经落后一天了。"丹恩转动脖子，手指按压肩甲上的穿孔。维尔利尔虽然缝合了伤口接好了骨头，但僵硬感仍在，肌肉隐隐作痛。至少现在他两边肩膀都留下对称的伤疤了。
丹恩转身跨上德鲁尼尔的马鞍。"如果我们赶到时萨尔梅已经离开，这一切就都白费了。"
埃里克骑上自己的马，目光仍盯着冒烟的城市。"我原以为卡伦此刻应该和我们在一起。"
"我何尝不是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