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血脉相连
阿拉维尔北部,暗林与焦土交界处——毁灭纪元3081年冬
卡伦时睡 时醒,瓦莱里翅膀拍打的震动深入骨髓。他们连夜飞行直至次日,甚至当太阳再次西沉时,瓦莱里仍不顾后腿的疼痛继续前行。卡伦竭力保持清醒,但眼皮不听使唤,疲惫已深深扎根在他的骨子里。
无论清醒还是沉睡,伊尔纳恩的幻象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此前也经历过这些幻象,但都转瞬即逝,只是零散的情感碎片与变幻的画面。他无法确定是伊尔纳恩本身引发了这些变化,还是他血液中那股奇异力量在蠢蠢欲动。但无论原因为何,他都必须找到控制之法。
在伊尔纳恩经历的幻象比以往任何幻象都更为根深蒂固,仿佛仍粘附着他,已成为他的一部分。塔拉斯特与科尔纳已成为他的一部分——他们作为守护者永不屈服、永不妥协的意志。他们生为龙骑士,死亦为龙骑士,始终守护着无力自保之人。
若他不在思索伊尔纳恩之事,对海姆的忧虑便折磨着他。他只能祈祷所有骑士都安然穿过了裂隙。
瓦莱瑞斯自云层俯冲而下,掠过焦土之地,那种熟悉的失重感在卡伦胃里翻腾。巨龙追踪着一群纳卡兽穿越沙丘,循着它们移动时散发的体温。
他展开双翼乘着气流,尽可能保持寂静——这是初次穿越荒地猎杀纳卡兽时学会的技巧。这些生物听觉异常敏锐,瓦莱瑞斯振翅之声便会使其遁入沙中。随着巨龙逐渐降低高度,卡伦将心神与之相连,任由狩猎的快感席卷全身。
即便身处高空,他们依然能闻到纳卡兽皮毛那出人意料的甜美气息,与沙丘干燥的泥土芬芳交织在一起。十五个心跳声几乎完美同步地跳动着。
他们调整翅膀角度加速俯冲,注视着纳卡兽体温形成的热源来回移动,追踪着它们的心跳轨迹。
一次深呼吸充盈肺部,他们猛然俯冲,空气撞击着鳞片,从皮肤表面呼啸而过。在猎物尚未察觉之际,他们已咬住体型最大的那只生物。鲜血灌满口腔,骨骼碎裂声响起。
两只纳卡兽腾空跃起,直扑瓦勒瑞斯的咽喉。巨龙甩出口中垂死的猎物,右爪将其牢牢抓住。同一瞬间,他扭转身体,长尾如鞭抽向那两只跃起的纳卡兽。矛尖般的尾端剖开第一只的腹部,继而击中第二只,将其抛向高空。
当那只纳卡兽在空中翻滚时,一股压力流经卡伦与瓦勒瑞斯共用的躯体,巨龙喷出的火柱瞬间吞噬了空中挣扎的生物。瓦勒瑞斯叼住冒烟的尸体,利齿陷入焦黑的皮肉,随即振翅高飞,脱离其他纳卡兽的攻击范围。
卡伦稍稍抽离意识,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气,手臂与颈后的汗毛竖立,心脏狂跳,欣快感浸透了他共享的灵魂。
狩猎的快感独特而纯粹。这正是瓦勒瑞斯所沉醉的。
巨龙猛然向前甩头,将焦黑的纳卡尸体抛向空中,玩弄着它,随后又一口咬住将其叼回,伴随着骨骼碎裂与焦肉撕裂的声音将其吞噬。
飞向焦土边缘时,它用爪子紧抓着第二个猎物。现在已能清晰看见那片区域——沙地逐渐变成龟裂的干燥岩石,最终将过渡到阿拉维尔墨绿色的树冠海洋。
他们乘风翱翔,让瓦勒瑞斯的双翼得以喘息。卡伦伸手探向肩头晃动的行囊,他原想让巨龙降落,把龙蛋装进固定在龙胸前的包裹里。但除了不愿停下之外,他内心更涌动着将龙蛋紧贴身边的强烈渴望。
瓦勒瑞斯突然向卡伦发出警讯,狂风撕扯中卡伦猛地直起身子。他透过龙眼搜寻威胁。
数里外沙丘与岩脊交界处,四个雕像般静止的身影立于平台:三个两足生物,一个四足生物。
某种熟悉的气味钻入瓦勒瑞斯的鼻腔。虽无法立即辨识,但它确实知晓这个气息。
当巨龙振翅撕裂长空时,卡伦紧贴龙鳞。他们掠过山脊,盘旋降落在四人后方的岩台上,那些身影随即转身对峙。
三人是人类——至少看起来像人类——而第四个是某种巨型猫怪,体型至少有法尼尔那么大,浓密的肌肉上覆盖着雪白的毛发。黑色玻璃般的鳞片从这生物的胸口和颈部突出,侧面、腿部和背部也有片片鳞甲。它紧紧依偎在左侧的人影旁——那是个矮个子女人,腰间别着两把斧头。
瓦勒瑞斯向前倾身低下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颈部的皱褶完全竖起。卡伦挺直腰背坐着,将"火花"控制在触不可及的距离。
"哎呀呀,你可真是长大了。"中间的人影向前一步,放下兜帽。
卡伦浑身僵硬。"罗卡?"
老德鲁伊笑了,脸上和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他看起来比上次卡伦在国王隘口与焦土之间的小屋里见到时更高了些,肩膀更宽,背也更直。"卡伦·布莱尔。你走着我期望的道路,不过即便是这条路也分岔众多。"
瓦勒瑞斯俯得更低,卡伦从它背上滑下,用气流缓冲着陆。巨龙移动身躯, 将头部保护性地悬在卡伦上方。瓦勒瑞斯对这位德鲁伊毫无信任。
卡伦一言不发地盯着罗卡,打量着他的两个同伴和那只猫形生物。他已不像上次与罗卡相遇时那般天真。这人满口谜语与机巧辞令,尽是游戏与秘密。无论罗卡希望卡伦走哪条路,那都是为了罗卡的利益,而非卡伦的。卡伦必须谨言慎行。
"啊。"罗卡打了个响指。"我真是失礼了?大概都用在别的路上了。"他指了指身旁的两位女子。"她们是我的血亲,血脉相连。正如她们也是你的血亲。"
"我的?"
"得了吧,卡伦。别装蒜了。我见过那些路径,我想你也见过。"
卡伦欲言又止。这个人总是比他快一步,总能预知他要说什么。
"嗯。"罗卡微微眯起眼睛,笑容有些动摇。他指向左侧的女子,那双蓝眼睛透过金发缝隙注视前方。"这是尤娜。在我们族人中,她被称作追星者。以太的德鲁伊。"
尤娜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不比卡伦年长多少的脸。她稍稍点头致意。"幸会,狼之子。"
另一位女子向前一步,目光在卡伦和瓦勒里斯之间游移。最后她凝视着巨龙。"你真美。"
她的眼睛变成乳白色,一阵战栗掠过卡伦全身,有什么东西在探查他的意识——也在探查瓦勒里斯的。他的剑瞬间出鞘,瓦勒里斯发出怒吼,震得那女子踉跄后退,按住头部,那种被探查的感觉随即消失。她 又后退一步,喃喃自语,这时那只猫形生物猛扑上前发出低吼,眼睛紧盯着瓦勒里斯。
"别窥探我们的意识,否则小心脑袋。"卡伦怒视着那名女子。
"这位是塔姆辛,她的礼仪或许需要重新调教,她是名血舞者——现在也有人称他们为奥德鲁伊——和你姐姐一样。"
提到艾拉时,巨龙瓦莱瑞斯猛然前倾,卡伦心中随之腾起一丝从龙魂传来的怒意,但他立即稳住心神安抚住巨龙。"你对我姐姐知道多少?"
"看来这条路并非如我所想。"罗卡下唇微撇,歪头打量着卡伦,"成长的似乎不止是巨龙。你救了多少?那些龙蛋?九枚还是五枚?"
"你怎么..."卡伦低头看了眼背上的行囊,"不,该回答的是你。关于我姐姐你都知道什么?"
若此人真是德鲁伊,或许知晓艾拉的病因——甚至能救她。但卡伦不愿透露太多。
"聊你姐姐有的是时间。但有更要紧的事。你——"
卡伦收剑入鞘,一步逼近罗卡,"现在就说她的事,否则免谈。"
对峙数秒后见对方沉默,卡伦转身走向垂下头颅展开翅翼的瓦莱瑞斯。他受够了被当作棋子摆布,从今往后只走自己开辟的路。
"艾拉醒了。"
卡伦因塔姆津的话猛然停住脚步。他手臂上的汗毛竖起,呼吸在胸口凝滞。"你说她醒了是什么意思?你怎么..."他突然停住,缓缓转身面对塔姆津。他审视着女人的眼睛。"若你敢撒谎,我向诸神起誓必取你首级。这种谎言我绝不姑息。"
那只形似山猫的生物迈过塔姆津,背毛倒竖,巨大的黑曜石獠牙毕露。它冲着卡伦猛咬,发出嘶嘶声。
刹那间,瓦勒瑞斯已挡在他身前,胸腔发出低沉轰鸣。瓦勒瑞斯本可一口将那生物撕成两半,但对方竟未退缩。
罗卡向塔姆津投去一个转瞬即逝的凌厉眼神。这一瞥让卡伦看透了这个男人:塔姆津说了不该说的话。卡伦现在确信,罗卡与精灵们、艾森等人玩的都是同样的把戏。
"你早知道我们会在伊尔纳恩发现什么?"
"你们找到需要的东西了吗?"罗卡反问。
卡伦摇头失笑:"又是这些弯弯绕绕的话。祝你们前路顺遂。"
卡伦转身欲骑上瓦勒瑞斯,老德鲁伊却突然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寒意瞬间涌入血脉,世界化作粘稠的黑暗。
他天旋地转,喘息粗重,心脏狂跳。低头想看清立足之处,却只见无尽漆黑。当发现自己的四肢泛着白光,每个动作都拖曳着雾气时,恐慌在体内炸开。
"这是哪里?你做了什么?"
"尼希安奈尔,"一个声音回荡着,仿佛穿越高耸山谷的呼唤。"世界之间的世界。灵魂之海。"
卡伦转身看见罗卡站在他身后。尽管眼前之人与那位古老德鲁伊毫无相似之处 卡伦认出了他。岁月没有在他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他的头发如栗子般乌黑,身材精瘦而健硕。这是个比卡伦大不了五岁的年轻人。然而卡伦知道这就是罗卡。不同于卡伦,他的身体由血肉与实体构成,但白色雾气仍如影随形。
"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究竟是什么?"
"这么多问题啊,年轻人,可你刚才正要离开。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我们都渴望太多,却鲜有人有耐心去把握。"罗卡张开双臂,指向虚无的黑暗。"这是我们族人祖先的位面。灵魂在进入永恒轮回前在此徘徊。但它远不止于此。"
"这里空无一物。"卡伦环视无边的黑暗。
"只因你尚未看见。但现在不是睁眼的时刻。"
"那我为何在此?"卡伦扑向罗卡,但对方轻松闪避,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因为你在凡世缺乏耐心。有些事你必须知晓,有些道理你必须明白,才能走上正确的道路。"
"若我不想走你的路呢?"
罗卡笑了,他年轻的面容仍让卡伦感到不安。"树叶可曾希望被吹过山谷?抑或只因风意如此?"
"我凭什么要相信从你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字?你比精灵还可恶。我早该在小屋里就看穿你的。你一直都在玩这些把戏,是不是?"
"我有说过不是这样吗?"他耸耸肩,"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是谁。我说过我能看见那些路径,也说过有一条我想追随的路。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一条我们族人不会被消灭的路径,让我们能再次自由行走。我对你" "从来都是坦诚相待。虽然,我承认,出于必要,我的坦诚总是迂回曲折。这就是寻路者的负担。真相即使是一滴一滴给出的,它依然是真相,不是吗?"
"那就回答我一个问题,'寻路者'。我是个德鲁伊吗?"
"是的,但你自己早就知道了。至于你妹妹...她是另一样东西,真正独一无二的存在。"
"为什么我们第一次在小屋见面时你不告诉我这一切?"
"就像我没告诉你许多事情的原因一样。因为那样会让你走上错误的道路。我之所以晦涩难懂,不是因为喜欢玩游戏。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看清路径是件微妙的事。每个瞬间都是相连的,每句话,每个想法,每种情绪,以及每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你知道的东西会影响你的行为。如果我在你不该知道的时候就告诉你,我就会改变你行走的路径。我们的族人站在灭绝边缘已经一千多年了。被追捕的时间更久。被我们信任的人背叛,被古老的战争撕裂,被我们内部的战争分裂。你行走的冰层薄如蝉翼,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有太多你不明白的事,太多早已编织好的线索,太多早已设好的陷阱。"
"那就告诉我!"卡伦的血液中翻腾着由瓦莱里斯激起的怒火。他看不见那条龙,却能感受到他,感受他跳动的心脏,被束缚的灵魂。德鲁伊每多耽搁他们一刻,他们就少一刻陪伴在艾拉身边的时间。"告诉我为什么带我来这儿,否则就放我走。"
"啊,要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我已经厌倦透顶了。"卡伦转向罗卡。
"我已经厌倦了一千年,而之前的一千年也没好到哪里去。"
卡伦让罗卡的话语在脑海中再次回响。"你活过了两千个夏天?"
"我亲眼看着你的祖先从船只踏上这片大陆的海岸。我的双脚是最早感受这片沙滩的足迹之一。"
"这不可能......"
"见识过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我的长寿反而成了你质疑的底线?"罗卡轻笑出声,"你和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傲慢、无知、荣誉感和力量,全都平分秋色。这种组合很危险啊,卡伦。尤其对某个被龙之怒火灼伤的人来说。"
"你认识我父亲?"
罗卡撅起嘴唇点了点头:"相当熟识。不过我想,他从未真正了解过我。"罗卡长叹一声,向卡伦迈近一步,目光牢牢锁定他:"你是德鲁伊,芬里尔的血脉后裔。你是重走古老道路的引路人。观察、聆听、学习。别浪费一分一秒。过去弥足珍贵,它告诉我们现状的成因,以及未来应当如何铸就。"
"我该怎么掌控它?我该怎么...怎么看到需要看到的景象?"
"你是那片叶子,卡伦,而非那阵风。"罗卡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卡伦身上。"那些充满强烈情感的瞬间与地点,无论是极度的悲伤还是欢乐,都会对一位曾见过所经之路的人产生深远影响。它们召唤着你,将你拉入其中。寻路者的天赋往往难以掌控。不要与风对抗。拥抱它,让它带你前往需要去的地方。如果它向你展示了什么,那必有缘由。"
"你就不能说点不像是谜语的话吗?"
对此罗卡只是微微一笑。"我不能永远把你留在这里,所以这次我就直说了。芬里尔在你妹妹身边。他有一颗高尚的心,却有一个愚人的头脑。接近他时要像接近我一样小心谨慎。除此之外,我对你别无他求。"罗卡舔了舔嘴唇,一只手臂交叉在胸前,另一只手轻抚下巴。"要向你解释我们族人的历史,我们需要许多个日落时分。也许我们将来会 有机会踏上那条路,或许他会指引你。若得他指引,路途将更为迅捷。这片大陆正在变迁。全世界都将感受到它的震荡。百派纷起,百种主张,对尘埃落定后埃菲利亚该是何等面貌,人们有着百般构想。这是机遇的时代,不仅属于我们族类,更属于所有敢于把握之人。各方势力都会拉扯你,而暗处的刀锋更令人防不胜防。我对你有所期许,这些期许将为我们族人赢得所需的机会。但此刻你只需知道:诸神时代即将降临,血肉之躯的时代。埃菲阿尔提尔企图穿越帷幕降临此界,若他得逞,各方皆输。我已预见其显圣后的诸多路径。帝国必须化为齑粉,凡·莫特姆必须流尽鲜血。在这件事上我们所有人立场一致。你可明白?
卡伦头晕目眩,但仍挣扎着提出疑问:"你在木屋说的那个谜题。何为血之心?它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你编织的谎言,只为让阿基隆骑士团误以为他们寻找之物在伊尔纳恩?骑士们说这是凡所寻求之物,是他召唤埃菲阿尔提尔降临人世缺失的关键。你可知其下落?"
"或许为真,或许为假,但如我当时所言,我不知那些话语的含义,只知必须将其说出口。"
"诸神在上!你究竟为何在此?有何意义?你带我来到此地,却只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像个醉汉般兜着圈子胡言乱语。"
"醉汉的胡言往往吐露真言,即便面对最想隐瞒之人亦是如此。若我能回答你的问题,我定当直言。来吧,我们该启程了,但容我先让你见识何为踏上此途。"
罗卡伸出双手捧住卡伦的脸颊,顿时天旋地转,白雾般的微光与黑暗交织翻涌,旋即万物归位,声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尖叫声、哀嚎声、烈火噼啪声、兵刃碰撞声、落石轰鸣声。
卡伦立于尸横遍野的战场,目力所及尽是残骸。有些焦黑如炭,有些支离破碎至难以辨认,更多的只是静静躺着,了无生气。
庞然巨物的阴影横陈尸堆之间,冰冷僵直,烈焰尽熄。卡伦数出十三条龙尸,皆遭屠戮,鳞甲间触目惊心的伤口狰狞可怖,断肢残躯下血河奔涌。一条橙鳞金翼的巨龙颓然压着同伴的尸体,身躯侧面留着马车大小的血洞。
每具熟悉的遗容都刺痛他的双眼:埃拉、海姆、塔蒙、维尔里尔、埃里克、丹恩、里斯特......
卡伦的目光落在一具白龙尸体上,自腹至喉被彻底剖开,焦黑伤口仍冒着浓烟。这巨龙远比瓦勒瑞斯庞大,但纵使跨越时空轮回,他也能认出自己的灵魂伴侣。
当他的心碎成齑粉,当他的意识竭力延伸,天地再度旋转。此刻他立于战场中央,两尊巨影踏着尸山而来:一位身披绿甲,肩铠绽放烈日纹章;另一位裹着黑革,周身光线都为之扭曲退避。
两道身影猛然冲向对方,挥舞着与卡伦等高的纯光巨剑。每次武器相击,冲击波便横扫地面,将尸体震得在空中翻滚。
一只长着皮革翅膀的生物俯冲而下,被发光的绿色刀刃干净利落地劈成两半,两截残躯啪嗒落地,内脏四溅。
这些是神明无疑——卡伦对此毫不怀疑。他们所到之处,死者被碾碎于脚下,生者也难逃厄运。每个动作都带来死亡与毁灭。
"百万分之一的可能。"罗卡突然出现在卡伦身旁,面容棱角分明透着年轻气息,蓝灰色的眼睛闪烁着黑色竖瞳。
世界扭曲模糊,当景象再度清晰时,卡伦已置身山巅,山脚下激战正酣。马匹般巨大的狼与雄鹿在红黑皮甲海洋中横冲直撞,巨型鹰隼俯冲撕咬着所有移动的活物。
战旗在战场上猎猎作响:鲁尼西尔的金色雄鹿、瓦伦的银色星辰、阿尔杜兰的绿树、洛里亚的黑狮、白底红鹰的图案。数百面旗帜插在这片屠场之上。有些卡伦认得,更多则闻所未闻。唯独一面紫底白龙的旗帜格外醒目,金叶在边缘翻飞——他的旗帜。这面旗帜遍布战场各处,唯有黑狮旗的数量能与之匹敌。
世界持续以令人眩晕的速度变幻更迭。相似的战役反复上演,巨龙自天空坠落,血肉之躯被火花撕裂,黑火之河吞噬万物。
他目睹了自己和瓦莱瑞丝死亡的上千种方式。上千次看着丹恩、瑞斯特、艾拉、塔蒙、埃里克、维尔里尔,以及所有他爱的人被烈火吞噬,或是被箭矢穿心、斧刃断颈、利爪剖胸。
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直到卡伦最终跪在焦土边缘的破碎岩石上,瓦莱瑞丝立于身侧,罗卡挡在面前,其他德鲁伊在罗卡身后列阵。
"为什么...这..."卡伦的思绪如暴风骤雨,那些画面不断闪回:鲜血喷溅,人们惨叫。他 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双手垂放在膝上,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刚才那些是什么?你们为何..."
"我曾告诫过你,这条路会带来超乎想象的死亡。卡伦,你只是落叶,而非狂风。死亡将至,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改变。我要你在面对命运时成为不屈的钢铁。你是众人系泊的锚点,是万千道路的交汇处。没有你,这个世界终将焚毁。没有你和你妹妹。"
"艾拉..."卡伦猛地站起,胸膛剧烈起伏。他用铁手套背面抹去眉间的汗水。
"去找她吧。我们随后就到。"
当罗卡将双手搭上卡伦的肩甲直视他双眼时,卡伦本能地瑟缩。但这次世界没有天旋地转。"同心协力,我们就能拯救所有人。凭借族人的天赋,尚有一线生机。卡伦,你是德鲁伊,是万中选一。别忘了你流淌的血脉。"
卡伦边后退边点头,脑海中思绪翻腾。他看向那位腰间挂着双斧的德鲁伊——塔姆辛。"她没事吧?"
"她很好。我亲手接生的她。"
卡伦再次点头,此刻他感觉什么都做不了。他爬上瓦勒瑞斯伸展的龙翼,在龙颈处落座。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三位德鲁伊和猫形生物,随即瓦勒瑞斯冲天而起。随着龙翼的每次拍打,新的死亡画面在卡伦脑海中燃烧。他催促瓦勒瑞斯飞得更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