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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束缚与破碎Ⅳ:帝国与尘埃> 第三十九章 唤醒雄狮

第三十九章 唤醒雄狮

  贝罗纳 - 毁灭纪元3081年冬

  血月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就是它比那苍白寒冷的普通月亮要明亮得多。这意味着即使太阳落山后,在如今夜这般晴朗的夜晚,瑞斯特也能不借助蜡烛坐着读书。他整天都在和加拉蒙一起引导火花之力,现在只想坐在兵营西哨塔顶端的壁龛里,沉浸在书中。

  他手头这本是从环形图书馆幽暗深处新近获得的 《符文工艺起源》,乌苏拉·克里蒙著。符文令瑞斯特着迷。它们的能力、局限,以及既完全独立又能与火花之力无限共生使用的特性。

  不过读一本非约塔纳人所著的关于约塔纳符文工艺的书,让他感觉怪怪的。但他发现, 帝国图书馆里审查制度司空见惯。他不认为任何约塔纳人手写的书籍能幸存下来装点书架。尽管他暗自怀疑有些学者用自己的话重写了某些书籍,将作品据为己有后焚毁原件。这是件可悲的事,但也意味着如果瑞斯特够幸运,书页上的信息可能真的有用。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栖息在窗台上,背靠着石墙,阅读着关于魅惑、钥匙、束缚、增强以及各种符文字应用的内容。但过了一阵子,一个令人痛苦的事实变得显而易见:这本书并非被盗抄本,而是乌苏拉·克里蒙的原著。如果乌苏拉·克里蒙对约特纳符文的工作原理哪怕有一丁点了解,这倒会是件好事。但实际上,这个女人只是絮絮叨叨地写了几十页,讨论符文工艺的各种应用,却从未真正深入探讨符文如何或为何起作用的实质内容。

  失望的里斯特把书扔在背包旁的地上,皱眉看着它 砰 的一声落地。他热爱书籍。不,"热爱"这个词绝非夸张。书籍蕴含着不可逾越的美丽与力量。无论是浩瀚的知识宝库,超然的哲学难题著作,还是引人入胜的故事,它们都值得珍视与崇拜。但有些书纯粹是浪费珍贵的纸张,还不如继续做它们的树木。他发现这类书都有一个共同点:缺乏激情,缺乏目的。有时缺一样,更多时候两样都缺。

  《符文工艺起源》,乌苏拉·克里蒙著,就是两者皆缺的典型。

  当他坐在那里,为这份失望而心烦意乱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折好的信,展开后放在面前的窗台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父母的音信了。好几个月了。他在抵达贝罗纳之前曾寄出一封信,却始终没有回音。加拉蒙除了告诉他南方来的报告稀少且间隔很久外,也给不出更多信息。

  瑞斯特曾考虑过趁夜色溜走。他可以带上特鲁西尔骑马前往安提夸。从那里他相当确信自己能说服一艘南下的船让他登船。他的长袍或许就足够证明身份了。他现在已是正式修士,也见识过战斗法师对常人的威慑力。如果一切顺利,只需一个多月,或许稍长些,他就能抵达格莱德。

  但即便如此,他仍能听见父亲在耳边低语,警告他完全依赖计划行事是多么愚蠢。

  在此之前,离开的念头根本不值得考虑。他绝无可能活着穿越洛里亚,也负担不起从北到南的船费,很可能半途就会被抓。即便这些都不成问题,那时的他也太过弱小,根本无法保护父母或其他人。但现在他变强了,也更坚韧。他是一名战斗法师。他与精灵和乌拉克族战斗过,见过巨龙,目睹过成千上万人在烈火中丧生。他还有太多要学,但已不再是记忆中那个脆弱无助的男孩。再也不是了。

  瑞斯特向后靠去,望着自己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升腾。若要离开,他就必须做好计划失败的准备,并为这些失败拟定应对方案。

  他低下头,重新阅读前天晚上写好的信。

  妈妈、爸爸:

  好久不见。 数月前我曾给你写过信,最近又写了一封,却始终杳无回音。但愿那些信件都在途中遗失了,从未抵达家门,又或者你的回信也遭此命运。

  但愿 你一切安好。但愿你能读到这封信。众所皆知我向来不信奉神明,但愿瓦林正在庇佑着你。

  一片墨渍 洇染在这行字下方,那是瑞斯特写信时滴落的泪痕。他凝视着这处污渍,突然意识到自己用了太多"但愿"这个词。

  我遇见一个人。 是个女子,名叫妮拉。她和丹恩一样尖酸刻薄,却漂亮得多。妈妈你会喜欢她的,她本性善良,只是偶尔隐藏起来。我们互相照应,等我回家时会带她一起回来。

  我要回家了。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回家。我保证。

  请务必平安。

  你的儿子,

  瑞斯特

  重读 这封信时,瑞斯特喉头发紧,胃部像坠着铅块。要是他们都不在了怎么办?要是爸妈早已离世怎么办?

  这个念头让他恐惧到骨子里。没有他们的世界他从未想象过。父母始终是他的罗盘,他的地图,他的星辰。若没有这些星辰指引,他该如何在这世间找到方向?

  他们不可能死了。因为如果他们死了...如果他们真的死了,那么他再也无法理解这个世界。像拉什和艾莉娅·哈维尔这样的人本该在年老发福时安详离世。他们的头发本该变得灰白,脸上本该布满笑纹,而瑞斯特会为他们端上晚餐,把孙辈抱给他们逗弄。这才是应有的结局。善良的人理应获得幸福长寿的回报。因为若非如此,那这一切还有什么该死的意义?

  他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口袋,目光越过整座城市。他能感觉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强忍住了。

  他的思绪转向卡伦。瓦尔和弗蕾丝都是好人,是瑞斯特认识的最善良最慈爱的人了。他们没能寿终正寝。他们死在街头,惨遭谋杀。

  凶手正是瑞斯特现在誓死捍卫的这个帝国的士兵。这个念头始终萦绕不去。但他已经想通了其中的道理。如果少数人的罪行要让整个群体承担,那么当年乔纳斯·厄恩为两头牛杀了艾里斯的伊恩·廷巴尔后,整个皮恩城的人都该被屠戮殆尽。更直接地说,在卡伦和丹恩杀死"双桅船"酒馆外那些士兵后,"林间空地"早就该被付之一炬。

  杀害卡伦父母的士兵与瑞斯特认识的这些截然不同。他们不是马格努斯,不是阿妮拉,不是妮拉,也不是加拉蒙。他从不幻想洛里安帝国的军队里没有邪恶之徒,但世界各地莫不如此。至少在他所处的地方,他... 改变命运的力量。如果他从未离开过幽谷,永远不知道触碰火种是什么感觉,那他还能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他会在镀金龙酒馆的吧台后面倒蜂蜜酒,整天读书吃喝直到发福变老。平心而论,这听起来倒也不赖。但在乌拉克人面前,他依然会软弱无助。

  即便如此,自从艾拉在尖塔之后的帐篷里袭击他以来,他花了大量时间反复琢磨她的话。

  "你怎么能为他们而战?你本该是他最亲密的朋友。里斯托,你怎么能背叛他?"

  起初,他以为她是指瓦尔和弗莱斯的事。那样解释很合理。

  但并非如此。

  瓦尔和弗莱斯被杀时艾拉并不在场。更重要的是,她明确说的是"你怎么能背叛 他"。指的是卡伦,而不是她自己。

  里斯托捏着鼻梁,试图阻止脑海中的思绪狂奔,停止对每个情境的无数可能性循环推演。他尝试使用加拉蒙教他的技巧——当火种的脉动变得过于强烈时,就在心中默诵 《控制力研究》 的段落,那些文字总能让他平静下来。

  "我就猜到会在这儿找到你。"

  马格努斯的声音让里斯托猛地一惊,差点从窗台摔下去。这种死法可不太体面。想到这个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接着。"马格努斯话还没说完就把水袋扔了过来。水袋划过空中,掠过里斯托的脸,飞出窗外。三下心跳之后,传来湿漉漉的 啪嗒声 以及一名愤怒守卫的咆哮声。

  马格努斯向里斯特投去一个彻底失望的眼神。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站在那里盯着看。

  "你往我头上扔?这让我怎么接?"

  "用你他妈的手啊,小子。"他把手掌按在脸上,"我只有一只手都能接住。没人告诉过你,你的协调性活像只喝醉的独眼瓦松迪驴吗?"

  "倒没说得这么具体过。"

  马格努斯长叹一声,将挎包转到身前,又从里面掏出一个皮囊。

  "算你走运,我向来准备充分,"他说着要把皮囊递给里斯特,却在最后一刻收了回来,"确定能接住?"

  "确定。"

  "要我递给你之前先提醒吗?从三倒数?"

  "这是什么?"里斯特一把夺过皮囊,检查完软木塞后拔了出来。蜂蜜酒的甜香钻入他的鼻腔。

  "想着你可能需要尝尝家乡的味道。这是你说你父亲酿的那种蜂蜜酒?"

  就这样,里斯特又感到温暖起来,关于家的记忆涌上心头。"是的。"

  "肯定比不上你父亲酿的,不过我敢打赌第二口会比第一口好喝。"

  "谢谢。"当初在阿尔纳斯拉营地初次遇见马格努斯时,里斯特万万没想到这个胡子拉碴的山一样的男人会展现出老友般的善意。但马格努斯一次又一次地证明这个判断是错的。

  "先别急着谢我。贝罗纳以很多东西闻名,小子,但好蜂蜜酒可不在此列。仔细想想,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蜜蜂了。这甚至可能都不是蜂蜜酒。"

  瑞斯特又凑近皮酒囊口嗅了嗅。确实比他父亲酿的蜂蜜酒更刺鼻些,蜂蜜的气味也更辛辣。他猛灌了一大口。

  这是个错误。

  最先冲击瑞斯特味蕾的是甜到发腻的蜂蜜味,接着是前所未有的酸涩灼烧感。他喷溅着将酒液咳得到处都是。

  马格努斯后跳躲开飞溅的唾沫和酒液,挥舞着手臂:"操,小子,你他妈需要围嘴吗?"

  "抱歉,"瑞斯特呛咳着,一手把皮酒囊按在肚子上,另一手捂着嘴,"没想到这么烈。这简直是掺了蜂蜜的烈酒。"他鼓起腮帮子,庆幸体内的震颤正慢慢消退。"靠。马格努斯,你想弄死我吗?"

  "别勾引我。"马格努斯作势要把瑞斯特推下悬崖。当然是开玩笑,但这家伙总让瑞斯特觉得,只要闪过一个念头就真会干出这种蠢事。"现在,跟我去巡逻。"

  "让我静静。在这儿看书喝...蜂蜜酒?"他迟疑地举起酒囊,"反正今晚不该我值班,加拉蒙已经折腾我一整天了。"

  马格努斯靠在窗户对面的墙上。"瑞斯特,我说的巡逻,是指在城里闲逛喝酒。我找的不是哈维尔修士大人,帝国战斗法师阁下。我找的是瑞斯特,那个笨手笨脚、独眼的瓦桑迪蠢驴。"

  "要知道,当你有求于人时,按理说应该对那个人客气点儿。"

  "求同存异吧。现在,把书收起来,让我们看看这泡尿多久能让我们变成独腿树一样走路。"

  瑞斯特懒得指出树本来就没有腿,一条都没有。他姑且相信马格努斯应该知道这个常识。但忍住不说确实用尽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瑞斯特发现 马格努斯问的"蜂蜜酒多久能让我们像独腿树一样走路"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不足一小时。

  "知道吗,"马格努斯说着从瑞斯特手里抢过酒囊——这已经是他从背包里掏出的第二个了。如果算上被他扔出窗外的那袋就是第三个,不过瑞斯特没算那袋。"这玩意儿没那么难喝。"

  他灌了一口酒,耸耸肩:"我是说,我喝过更糟的。你尝过安妮拉的麦酒吗?就是她用大木桶试着酿的那批?救世主啊,那玩意儿喝起来真像猫尿——别问我怎么知道猫尿什么味儿。"

  瑞斯特夺回酒囊:"她什么时候酿的酒?她哪来的时间?"

  "呃。"马格努斯把双臂举向空中,里斯特觉得这大概算是又一次耸肩。"我记不清那个具...具...具...具体..."他突然停住,夸张地长吸一口气。"具体。该死的,我讨厌这个词。总是让我结巴。不过也可能是蜂蜜酒的关系。我记不清那个 具体 时间了,但肯定是在瓦尔塔兰叛乱之前。第一次叛乱,我很确定。"

  "马格努斯,第一次瓦尔塔兰叛乱是八十五年前结束的。"

  "说得好,里斯特。我一直知道你会数数。"

  里斯特抿起嘴唇,又喝了一口皮囊里的酒。现在喝起来已经不辣了。"马格努斯。那时候我还没出生。"

  "所以呢?"

  "如果我出生前六十五年就酿造好的阿尼拉麦酒,我怎么可能尝过?"

  "啊...我想你是没机会。倒是没考虑到这点。"他撅起嘴皱起鼻子,从里斯特手里抢回皮囊。"我总忘记你还是个毛头小子。"

  里斯特摇摇头,望着被月光染成粉色的星辰。"在伊尔纳恩时,莫尔腾皇帝说埃菲阿尔提尔希望行走在我们中间。"

  "若真如此幸运的话,小子。若真如此幸运的话。"

  "这怎么可能实现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所以范恩是范恩,我是我。"马格努斯抓住里斯特的肩膀,把他的注意力从星空拽回来。"我们已经讨论过你的协调性跟驴子差不多——现在你还喝醉了。你最好还是看着前面走路。虽然我觉得看你摔下台阶会很有趣,但我可不想把你再背上来。"

  他们走了一会儿,喝着酒聊着天——大多是废话,但感觉很棒。这可能是很长时间以来里斯特的思绪第一次漫无目的地飘荡,他感到放松。当然,这种感觉持续到他意识到自己很放松时,思绪立刻又聚焦在他父母是否已经死了这个问题上。

  即使太阳已经落山,街道上依然热闹非凡。男男女女匆匆走过,结束一天的劳作,而小巷里的商贩们正在收摊,巡逻队列队经过。成群的人聚在酒馆和旅店门口,被烟草的烟雾笼罩着,里面传出音乐声。

  "你会以为根本没有战争,"里斯特说,他们经过一对倚在墙上接吻的情侣,两人手里还各拿着一杯酒。

  "生活不会停止,里斯特。你想让他们怎么做?坐在家里哭泣吗?"

  "不...我只是...我想我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这就是战争的二元性——在你开口之前,是的,这是个花哨的词,不,我不是从书上看来的。阿妮拉喜欢用这个词。反正我发现自己喝醉时总爱用些花哨词汇。我说到哪了?对。这就是战争的" "二元性" "。当我们在外面浴血奋战时,他们却在这里纵情饮酒。因为我们为之战斗的正是这个——让他们能醉醺醺地抽着烟叶,在肉铺墙边互相爱抚的自由。"

  "瑞斯特噗嗤笑出声,结果被蜜酒呛得直咳嗽,液体从鼻孔喷出来。'我倒不觉得我们是为这个而战的。'"

  "'我是,'马格纳斯又耸了耸肩。"

  "当一辆由黑马拉着的马车颠簸着驶过鹅卵石路面时,瑞斯特把马格纳斯拉到街边。城里某处传来犬吠,此起彼伏,很快整个贝罗纳都像在合唱。"

  "'看来加拉蒙把你操练得很狠?'"

  "瑞斯特点头,肩膀和双腿还残留着白天的酸痛,过度汲取火花之力让他持续感到疲惫。'我们一直在进行能量引导。'"

  "'哈,那玩意可真要命。把尽可能多的火花之力塞进身体却不把自己撕碎——到底图什么?测试承受极限?让自己变强那么一丁点?要我说太不实用。我猜他在测试你能不能成为奥术师?'"

  "瑞斯特突然僵住。'你怎么知道?'"

  "阿卡瑞亚人不是什么秘密,小子。他们大多都死了,在大战——那场伟大的战争中自相残杀。加拉蒙在受训准备时也经历过同样的训练。我考虑过但最终没去折腾。冒着丧命或是烧尽血脉中火花的风险,就为了有资格在后背纹上招摇的大纹身,然后像个傻逼一样自称阿卡瑞亚人?抱歉,你倒不算太傻——大多数时候。加拉蒙则要看日子。不过还是免了,谢谢,我对现状很满意。我可是帝国战法师的督军。我保卫子民,想喝就喝,想吃就吃,这世上能对我发号施令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说真的,我不明白他们为何给我这么大自由。等等——"马格纳斯在挎包里翻找,掏出半条面包,中间夹着厚奶酪和火腿块。"加拉蒙让我把这个给你。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吃完。现在我可算明白为什么了。"

  想到还要进食,里斯特的胃轻微抽搐。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给你的是一条面包还是半条?"

  "一整条。"马格纳斯咧嘴笑了,浓密黑胡须间露出牙齿。他完全清楚里斯特在问什么。

  里斯特眯起眼睛。

  "苛捐杂税啊小子,早晚要把我们都逼死。"

  让瑞斯特发笑的不是笑话本身,而是马格努斯讲笑话时一本正经的表情。他从马格努斯手里接过面包,摇摇头,然后塞进嘴里像熊一样狠狠咬了一大口。"其实还挺好吃的,"他边咽下面包边说,"就是有点干——"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突然打断了瑞斯特,轰鸣如惊雷炸响,橙红色的火光瞬间撕裂夜空。

  强光消退后,尖叫声、哭喊声与警钟声此起彼伏。

  "操!那是什么鬼东西?"马格努斯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滚滚浓烟形成的烟柱直冲云霄。

  瑞斯特还没来得及回答,第二声爆炸接踵而至,比第一次更近。从脚下土地的震颤与沿着脊椎窜过的"火花"颤栗,瑞斯特立刻判断出了距离。

  "你感觉到了吗?"瑞斯特望向第二次爆炸的方向,皮肤上仍残留着"火花"带来的刺痛感。

  "感觉到什么?地面震动?"马格努斯转身抓住一个狂奔的士兵胸口,"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原本像是要把马格努斯摔在地上,直到目光落在马格努斯黑色斗篷的银边饰带上,突然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大主教,"他立即挺直身体努力控制喘息,"我不清楚。我正在广场巡逻时听到爆炸。东南城墙起火了,西南城墙也——"

  第三声爆炸在远处咆哮,此刻天空已被熊熊燃烧的橙红火焰染透。

  "我们遭到袭击了,"士兵结结巴巴地说。

  "这他妈还用你说。"马格努斯松开他,难以置信地摇头,"要是没别的屁话就他妈赶紧去城墙!"

  那人飞快地跑开了,看起来如释重负般地逃离了现场。

  "我们得去兵营。"马格努斯把酒囊塞回挎包,又从里斯特手里抢过面包收好。"晚些可能会饿。"

  "你觉得是谁?"

  "也许精灵们对卡塔甘还不满足。"

  第四声爆炸响起时,里斯特的心脏骤停。"是北墙那边。"

  马格努斯挑眉望向里斯特的眼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尼拉今晚值勤。她在北墙驻守。"

  当 里斯特和马格努斯接近北墙时,整座城市已陷入极度混乱,警钟与号角声不绝于耳。尖叫在城中各处响起,金属交击的刺耳声响不时从巷弄传来。

  他们没有停下。

  一个男人从侧巷窜出,差点把里斯特撞倒在地。

  "抱歉,"他举起手掌瞬间,神色慌张,脸上裹着深色布巾。"我不是故意..."他的表情突然变化,想必是认出了里斯特和马格努斯,因为一道寒光自下闪过——全凭运气,里斯特在刀刃刺入侧腹前抓住了他的前臂。

  里斯特的视线从匕首移到对方双眼,那眼神中的恐惧多过仇恨或愤怒。这凝视只持续了刹那,马格努斯的拳头就带着 咔嚓.

  一声砸在那人太阳穴上。男人瘫软倒地,一动不动。

  里斯特呆立原地,仍有些恍惚——蜜酒让他的思维迟钝——而马格努斯已经扑在那具瘫软的身体上。

  马格努斯扯下蒙在男人脸上的布,钳住他的脸颊左右扭动他的头颅。

  "不是精灵,小子。是叛军,"他低吼道,同时翻找着男人口袋里的有用物品。男人在马格努斯身下发出闷哼,不断挣扎。这位大主教抄起地上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捅进男人脖子,又顺势抽刀起身。

  瑞斯特低头凝视着尸体。

  "怎么?"马格努斯尖锐地瞪了瑞斯特一眼,"他刚才就是要对你做同样的事。赶紧走,天知道今晚有多少杂种在活动,他们还有什么计划。"

  透过建筑物间隙,瑞斯特能看见熊熊燃烧的烈焰。但直到他们靠近城墙根,来到开阔的街道上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袭击的规模。

  北门楼完全被火海吞没。火焰沿着城墙向两侧各蔓延了至少百尺,吞噬了途中的两座瞭望塔。门楼和塔楼的石块大面积崩裂,插进铺路石与人工草坪中。

  目光所及之处,士兵与平民都在从废墟和火焰中拖出尸体——此刻已无身份差别。

  更多尸体以扭曲的姿态散落街道,断骨刺穿皮肉,血污溅满石砖。有人是从城墙炸飞坠亡,有人被瓦砾压碎。不少焦黑的尸体仍在火中噼啪燃烧。

  "她没事的,小子。女人就像猫,都有九条命。"

  马格努斯的安慰对里斯特几乎不起任何作用。尼拉曾被派往此地驻守。他无从得知她当时是在门楼里、城墙上还是塔楼中。逻辑推断她很可能已经死了。但此刻的里斯特根本无心理会什么逻辑。

  他不假思索地向前冲去,马格努斯只得在后面追赶。里斯特翻动着所有能找到的尸体,四周烈焰熊熊。他的心跳如冲锋的公牛般剧烈, 每次翻动尸体前都会短暂停滞,当看到陌生面孔时便涌起一阵解脱。有些尸体已被烧焦或损毁得面目全非。但没有一具穿着尼拉的盔甲。

  里斯特回头瞥见马格努斯二话不说地跟着照做,单膝跪地用残存的左手抵住胸口,同时翻检着尸体。

  当里斯特翻动一名女子时,她发出凄厉尖叫——头发已烧至头皮,右脸血肉模糊冒着烟,皮肉翻卷。她没穿盔甲,只有一件束腰外衣和焦黑的裤子。不是士兵,只是不幸在错误时间出现在错误街道的平民。

  "没事的,"他咽着唾沫说道,呼吸急促而剧烈。他摩挲着她未烧伤的肩膀试图安抚——却无济于事。女子尖叫呻吟着开始抽搐。里斯特大喊:"医师!我们需要医师!"

  回应他的只有更多相同的哭喊。人们在尖叫,在呼救。

  "是她吗?"马格努斯跪到里斯特身旁,侧身查看那名女子。

  里斯特摇头。"不是...但她需要救治。她——"

  "她死了,瑞斯特。她走了。我们需要继续前进。"

  瑞斯特没有注意到怀中的女人已经停止了呼吸。他轻轻地将她放回地面,合上她那双已经凝固的眼睛。四周依然回荡着尖叫、呼喊和火焰的爆裂声,他低声说道:"愿赫拉娅看护你。"

  "愿救主引领你进入他的光明。"马格努斯补充道,他的声音比瑞斯特听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轻柔。但当他站起身时,这份温柔便消散了,眼中只余燃烧的怒火。"这不是叛乱。这是屠杀。这些人大多只是想回家。"

  "瑞斯特!"

  听到妮拉的声音,瑞斯特的心为之一颤。他转身看见她穿过火焰向他走来,身后跟着四名身着红黑皮甲的士兵。他将她拉入怀中。"你还活着。"

  "我在调查骚乱时,城门楼爆炸了。"她挣脱怀抱,双手仍停留在他肩上。"回来时就看到这样了。我们一直在从废墟中拖出尸体。太多了...他们是阿拉曼特人,瑞斯特。"

  "什么意思?谁是阿拉曼特人?"马格努斯走近问道。

  "爆炸。是阿拉曼特人制造的。我当时离得足够近,能感受到火花。虽然微弱,但他们有一群人,至少上百个,联结在一起。我们抓到了一些逃跑的阿拉曼特人和叛军。"

  "活的?"

  "现在不是了。"

  "杂种们。"马格努斯面部肌肉抽动,手指攥紧成拳。"费恩赦免他们,任由他们肆意游荡,这就是他们的所作所为?焚烧自己的同胞?点燃保护城市安全的城墙?愿虚空吞噬他们所有人。"

  随着更多士兵涌入街道,脚步声此起彼伏,随行的还有法师们。治疗师们匆忙奔向伤员,工匠法师冲向城墙崩塌的段落,空气中迸发着星火的嗡鸣。战斗法师们奔向马格努斯,他派遣他们彻底搜查街道,寻找叛乱者和阿拉曼特人。

  "一经发现,格杀勿论,"他盯着离他最近的战斗法师的眼睛说道。"若见他们成群结队,毋需犹豫,立即行动。落单时他们弱如孩童,但若联手..."他指向熊熊燃烧的城墙。"绝不能让此事重演。这座城市的子民由我们守护。可明白?"

  "呃...明白,大主教。"

  "最高指挥官坦布雷尔,你可曾见到她?"

  "她率分队前往东南城墙了,奥法大主教。"

  马格努斯点头示意那人退下。随着更多士兵抵达,他派他们前往城墙协助解救伤员并清理尸体。

  "这究竟有何意义?"马格努斯环视着混乱景象喃喃自语。

  "非得有什么意义不可吗?"妮拉问道。"这些叛乱者只会杀戮纵火。他们的行径毫无崇高可言。"

  "总会有一个目的,姐姐。"马格纳斯眯着眼睛透过火焰观察着。"总是如此。我见过足够多的叛乱来明白这一点。他们的资源有限。他们不会无缘无故浪费这些资源。这里某个地方一定存在'为什么',只是我们还没发现罢了。"

  火花能量的嗡鸣声不断增强,在空气中泛起涟漪,能量持续累积。瑞斯特环顾四周,寻找引发这股能量激增的原因。医疗法师和工艺法师们正在层层编织能量线,牵引着每一缕元素之力,但他们并非源头。他们的力量平稳而持续;而这股能量却在变化增长,被其他法师的能量线所遮蔽。

  "怎么回事?"马格纳斯抓住瑞斯特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瑞斯特。你感觉到了什么。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瑞斯特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能看到火焰、精神和空气的能量线相互缠绕旋转,变得愈发密集浓厚,在城门楼底部附近汇聚成球——那里正是法师们工作的地方,人们仍在从废墟中拖出伤员。

  "不!"他向前跃去,将精神能量线贯穿过自己的身体并发射出去。但为时已晚。一阵能量波动扫过空气,接着是闪电的噼啪声,然后是火焰与空气的爆炸。

  爆炸声吞噬了一切,火焰如海啸般向外席卷,碎片残骸四处飞溅。

  瑞斯特无视了周围的一切,按照加拉蒙教导的方式敞开意识,感受着元素之线的力量。他抓住火、风与灵三股元素线,将它们拆解开来,引导它们流经自己的身体再注入外界。他如此深入地汲取力量,以至于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如同燃烧的火焰,皮肤却冰冷如霜。他将痛楚压制下去,让这些元素之线环绕着自己、妮拉、马格努斯以及所有触手可及的人旋转。

  汹涌的火焰如浪潮拍击玻璃穹顶般倾泻在护盾——那道火花屏障之上。当火焰将世界化作一片刺眼的燃烧白光时,瑞斯特紧紧闭上了眼睛。火焰撞击的瞬间,能量消耗就开始拉扯着他,从他骨髓中榨取力量来维持护盾的稳固。他能感受到大块岩石撞击屏障的震动,它们在碎裂成千万片的同时,将震颤传遍他的全身。

  随着火焰渐熄,压迫瑞斯特灵魂的重压开始消退,烈火的咆哮被诡异的寂静所取代,只有零星爆裂声和痛苦呻吟打破这片死寂。

  瑞斯特睁开双眼,沉重地喘息着,前额布满汗珠。他的双臂无力垂落,肩膀松垮,但仍感觉到力量充沛——这比数月前尝试同样法术时的状态要强得多。

  瑞斯特最先寻找的是妮拉。他在右侧发现了她,她正回望着他,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另一只搭着他的肩膀。她唇边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但在看清眼前景象时立刻消失了。

  一切都在燃烧。尸体横陈地面,熊熊燃烧,血肉与衣物在火焰中噼啪作响。伤员和救援者,治疗师,工艺法师,以及所有前来援助的人:无一幸免。偶尔有幸存者在碎裂的石块下爬行,那些石块 曾为他们挡住烈焰。但这样的幸存者寥寥无几。他们根本毫无机会。

  "那本该是我们,"马格努斯对里斯特点头说道。"我不够快。那里头有个阿卡里安人,小子。"

  四面八方响起喊叫声,人们从附近建筑冲出,手中紧握锋利钢刃。其中几人身上闪烁着微弱的火花能量。

  "啊哈。来清理残兵败将了。"马格努斯嘴角扬起狰狞的笑容。他体内迸发出火花能量,红色光缕在手中凝聚成发光的刀刃。"来找马格努斯吧,你们这群该死的鼠辈。"

  这位大执政官向前冲锋,毫不顾忌自身安危地撞进叛军之中。马格努斯闪开第一个袭击者的斧头,先斩断那人前臂,接着劈开下巴任其倒地。下一个叛军同样惨遭屠戮,马格努斯的尼斯拉刃先斩断其膝盖,继而向上刺穿咽喉从后脑穿出。马格努斯如同恶鬼附身,任何靠近之物顷刻毙命,他的红色刀刃剖开胸膛,斩断肢体。

  里斯特、妮拉和士兵们转身迎战后方来袭的敌人,钢铁碰撞声铮铮作响。

  一名挥舞着巨大黑斧的男子朝瑞斯特猛冲而来,斧刃划破空气发出毁灭性的呼啸。瑞斯特伸手去摸剑——却发现剑不在身边。他的剑还留在军营里。

  瑞斯特不假思索地用一缕风之力缠住斧头,将其固定在空中。那人僵在原地,徒劳地拉扯着斧柄。眼中的怒火逐渐被恐惧取代,突然间瑞斯特对眼前这个无助之人涌起一丝怜悯。在火花之力的面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堪一击。

  脊背传来一阵刺痛,瑞斯特侧身闪避,躲开一块由冲来的阿拉曼特人朝他头部投掷的碎石。他转身将一团气弹轰入对方胸膛,将她击飞进身后的烈焰中。右侧传来怒吼,他牵动地之丝线,从地面掀起一块巨石向上抛射。

  当阿拉曼特人发动袭击时,瑞斯特已撤去了束缚斧手的风之丝线。此刻那人被石刺贯穿胸膛悬在半空。叛军咳着血,鲜血从张开的嘴里喷溅而出。他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喘息,随后生命消逝,四肢垂下,头颅前倾。

  瑞斯特将手按在胸前,感受着束腰外衣下悬挂的宝石吊坠。脑海深处有个声音催促他汲取从尸体流散的生命精华,但他做不到。这次杀戮感觉毫无意义。然而任由精华飘散消逝...这样又好在哪呢?

  靴底摩擦砂石的声响从背后传来,他拧身闪避,一柄长矛堪堪刺穿罩袍下摆却未伤及皮肉。瑞斯特甩出一缕气之丝缠上袭击者腰侧,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那女子被凌空抛起又重重摔在乱石堆上,长矛脱手飞出。她瘫在那里抽搐着,嘴角不断涌出鲜血。

  左侧突然迸发源力波动,未及反应便有数股气之丝缠绞而来。恐慌刚在脑海炸开便骤然熄灭——这些束缚脆弱得可笑。

  他将精之丝顺着捆缚周身的气之丝脉络下探,看着它们如春雪消融。转身时 正对上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那男人至少比他多历十载寒暑。

  壮汉直愣愣瞪着瑞斯特,双目圆睁嘴巴微张。此人身形两倍于他,肌肉虬结,浓密黑须如灌木丛生。左手虽攥着短斧却未进击,反而将精、火、水三系能量丝贯入瑞斯特体内。这些丝线穿透罩袍与皮肤,直抵骨髓。他能感觉能量在血管里奔涌,灵魂在触碰中震颤。

  对方竟想将他焚尽成灰。

  瑞斯特本能地反制。没有角力,没有强弱难分的恐慌瞬间。根本谈不上对抗——他摧枯拉朽般碾碎了阿拉曼特人的全部攻势。

  那人跪倒在地时,双眼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痛苦地扭曲着。瑞斯特试图收回力量,想要停手,但为时已晚。阿拉曼特人眼周的皮肤开始沸腾冒烟,在炽烈白光的灼烧下逐渐碳化变黑。

  从他喉咙里挤出的凄厉惨叫让瑞斯特脊背发寒。惨叫声戛然而止,阿拉曼特人侧身倒下,双臂摊开,舌头耷拉在张开的嘴边,眼窝里只剩下两个焦黑的窟窿。瑞斯特再次感受到吊坠的召唤,听见那个细微的声音催促他汲取生命精粹,将其保存。但他又一次放任精粹消散。

  右侧传来声响,妮拉正将长剑从一名妇女腹部抽出,她手中喷涌的火焰吞没了另一个冲来的男人。某个反抗军抡起战锤砸中妮拉侧腹,她踉跄着退开,那人又是一记重击直取胸膛。妮拉被尸体绊倒重重摔在地上。瑞斯特能感知到火焰丝线正在她周身盘旋,但他 已经冲了出去,双脚在意识之前就做出了反应。

  右侧突然杀出个手持残剑的女人。瑞斯特脚步不停,用气流丝线凌空截住劈来的剑刃,拧转武器反手刺穿对方脖颈,剑尖从后背透体而出。

  瑞斯特用气流丝线缠住持锤男子的咽喉,将其拖行过满地焦尸。那人双脚悬在燃烧的尸堆上方,双手拼命抓挠着自己的喉咙。

  瑞斯特将那名叛乱者拽至半空,直到手指牢牢掐住他的咽喉。当拳头砸向他的手臂时,那双漆黑的眼睛仍死死盯着他。但瑞斯特激活了颈间的宝石,刺骨寒意瞬间流窜全身,周遭世界先是一暗继而骤然明亮。他任由精华能量在体内奔涌,那些砸落的拳头顿时变得不值一提。

  妮拉纵身掠过瑞斯特,在叛乱者持矛突刺的瞬间斩落了对方的头颅。

  "我们舍命守护你们的安全。"瑞斯特偏过头,试图从对方眼中找出答案。他收紧了手掌,指间传来颈部肌腱的紧绷,只有微弱的喘息能穿透他的钳制。"她曾伫立城墙,守护这座安眠的城市,而你们却想吸干她的生命。"

  "你..."那人从破碎的呼吸中挤出字句,"你们..."

  瑞斯特略微松开了手。

  "你们这些该死的渣滓。"他怒视着瑞斯特,双眼燃烧着刻骨的仇恨。"你和那个婊子都会被烧成灰烬。你们整个狗屁帝国都会付之一炬。"

  瑞斯特血液中的精华能量猛然爆发,他骤然发力,感觉到 咔嚓. 那人的躯体顿时瘫软,瑞斯特将逐渐消散的 精华能量吸入颈间宝石,红色光芒在束腰外衣下规律脉动。

  当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时,瑞斯特松开手,任由失去生命的躯体瘫倒在地,夹在焦尸与碎石之间。他低头凝视这具尸体,感受着体内奔涌的精华能量,仿佛此刻能用双手在石墙上撕开裂口。

  士兵们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呐喊着拔出刀剑,如潮水般扑向从建筑物里冲出来的残余叛军。几位被派来清扫街道的战斗法师紧随其后,空气中劈啪作响着火花之力的能量波动。

  妮拉抓住里斯特,让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他松开本源之力,感受着它从血管中逐渐消退的缺失感,双手颤抖地捧住她的脸庞。"你没事吧?"

  她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被锤击砸出凹痕的盔甲。"我觉得骨头应该没断。你...还好吗?我刚才看见——"

  "我没事,"里斯特撒了谎。他向来厌恶任何形式的谎言。但对妮拉撒谎感觉尤为糟糕。他之前确实对她有所隐瞒,比如加拉蒙给他本源容器时他没告诉她,但从未直接说谎。其实他一点都不好。阿拉蒙特燃烧的眼球气味仍萦绕在鼻腔,那个被石头刺穿的男人景象挥之不去,而脖颈断裂的声响 咔嚓 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尽管这两年来目睹过无数死亡、鲜血、失去与黑暗,但他只亲手终结过两条人命。就是在逃离卡米林时杀死的那两名洛瑞安士兵。即便那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惊恐万状地挣扎求生,几乎无法动弹。而这次... 但这次不同。他如此轻易地杀死这些人让自己都感到震惊。他们不是乌拉克人,不是血印者,也不是试图将他撕成碎片的凶猛怪物。他们是人,是为家园而战的人。在火花眼中,他们不过是炮灰。即使是阿拉曼特人。瑞斯特一直好奇阿拉曼特人能做到什么程度,他们对火花的掌控究竟有多薄弱。现在他知道了。成群结队时,他们能制造混乱。但单独行动时,他们就像拿着刀乱跑的孩子,伤到自己的可能性和伤到别人一样大。

  然后他想起他们的所作所为,想起他们如此轻率摧毁的生命,想起他们针对的无辜民众,他的同情心便枯萎了。

  马格努斯从街道走来,从头到脚都是血,背后仍有火焰在燃烧。在他身后,最后一批逃跑的叛军正在被砍倒。那晚不会有俘虏,瑞斯特对此很确定。

  "你们两个没事吧?"马格努斯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结果只是把血迹抹得更开。

  瑞斯特向他用力点头,从妮拉身边退开。

  "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马格努斯扫视着瑞斯特和妮拉周围的尸体,目光在那个眼睛烧焦的阿拉曼特人身上停留。他向瑞斯特挑了挑眉,无声地询问,瑞斯特再次点头回应。

  "这里一定有上百个阿拉曼特人聚集,"他回头看着街道和墙壁上的破坏痕迹,看着肆虐的火焰和焦黑破碎的尸体。"我从没见过他们造成这种程度的破坏。"

  马格努斯说话时,一阵战栗顺着瑞斯特的脊背爬下,他倒吸一口冷气。

  马格努斯和尼拉同时将目光转向他。

  "操。"马格努斯叹息道。"现在又是什么——"

  一阵夹杂着本源的星火冲击波席卷而过,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瑞斯特惊恐地看着地面震动,高塔墙壁爆出火云,大块碎石飞向空中又砸向城市。又一次爆炸,塔基附近的桥梁和走道段顿时陷入火海。

  "他们把我们引出来了,"马格努斯下巴松弛,瞪大眼睛说道。"他妈的把我们引出来了。"他推着瑞斯特向前,然后是尼拉,转身吼道:"去高塔!快去高塔!"

  当瑞斯特、 尼拉和马格努斯冲向高塔时,空气中星火的嗡鸣越来越强,仿佛下一秒就要让他的心脏停止跳动。就像初次进城时的感觉,但这次更强烈,仿佛空气本身都有了生命。

  从马格努斯和尼拉的眼中可以看出,他们也感受到了。每一步,每一次通过双腿传来的震动,这种感觉都在不断增强。他曾在城墙边感受过阿拉曼特人的力量。诸神在上,这绝不可能是他们。就算有成千上万人,也绝不可能驾驭如此原始的力量。

  火焰在高塔上肆虐,黑烟翻滚着升入无云的天空,号角声轰鸣。当瑞斯特等人拐入主干道时,塔基映入眼帘。大门已经敞开,一队禁卫军站在外面的街道上。

  "他们为什么不进去?"尼拉气喘吁吁地喊道。

  加拉蒙和一群战斗法师从小巷中现身,他们的双手和脸庞都沾染着血迹与烟灰。他抓住里斯特的肩膀,声音因担忧而颤抖。"你没事吧?"

  里斯特快速点头,一时语塞。

  "加拉蒙,那座塔。"马格努斯朝燃烧的高塔偏了偏头,再次奔跑起来。

  里斯特、妮拉和加拉蒙紧随其后,其他战斗法师也跟了上来。

  当里斯特奔跑时,他耳中只剩下星火的轰鸣,视线边缘模糊成浑浊的迷雾,全身毛发倒竖。他快速翻阅着 《德鲁伊,失落的魔法》,嘴唇以最快速度默念着文字,试图在混乱中寻找平静。但当他穿过大门时,一切都在风暴中突然归于静止。

  空气凛冽刺骨,每次呼吸都像将冰渣吸入肺中。不知为何,这里没有声音,连风声都不复存在。唯有寂静。

  在他面前,凡恩·莫特姆站在高塔脚下的中央庭院,黑红相间的长袍翻涌鼓荡,仿佛置身飓风之中。五名身着闪亮银甲的被选中者围着他站成一圈,手中紧握深红色的尼萨尔斯。各色元素丝线环绕着皇帝脉动,力量如浪潮般从他身上涌出。凡恩闭着双眼,四周堆满尸体。当凡恩的空气丝线将反抗者从塔窗拽出时,夜空中回荡着惨叫,他们的身体撞击石地后爆裂成骨肉血雾。

  阿拉曼战士从塔底拱门冲出,刚踏入庭院双眼便燃起白光,灵魂之线灼烧着他们的血管。

  碎片般的瓦砾与断裂的骨渣呼啸盘旋,切割着所有移动之物,火焰之线点燃血肉。数百道丝线交叠缠绕,如蛇般扭曲盘绕。这是死亡的交响曲,一幅里斯特希望永不再现的恐怖艺术杰作。既令人敬畏,又令人作呕。

  这般纯粹的力量展示恍若不真实。怎会有凡人能驾驭如此伟力?

  当尸体在他周围堆积如山,骸骨与鲜血浸染石阶,焦黑眼窝中飘出青烟时,皇帝始终闭目立于风暴中心,双臂舒展,神色如常。

  那些侥幸逃过皇帝力量的叛军,转瞬便被神选者们斩杀,猩红刀刃劈开骨骼犹如斧斫树枝。

  当最后一具躯体砰然坠地,星火之力的嗡鸣渐息,声音重新回到里斯特的耳中——但唯有火焰爆裂声与压抑的私语,钟号声渐渐消散于夜色。

  费恩·莫蒂姆睁开双眼,漫步穿过尸骸组成的画布,皱眉巡视着庭院,身后高塔仍在燃烧冒烟。他在加拉蒙面前两尺处停步,回首摇头。皇帝深深吸气,叹息着将注意力转向眼前众人。

  "我们同时在打太多战争了,老朋友。"他对加拉蒙说,"是时候把老鼠从洞里熏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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