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蜘蛛与飞蝇
卡塔甘——毁灭纪元3081年冬
萨拉凝视着星空, 看着自己呼出的白气缓缓上升。
奥迈尔死了。
从维尔米尔那里涌来的悲伤在她胸口形成的痛楚如此告诉她。她的老主人又从这个世界带走了一个伟大的灵魂。她本想去代替奥迈尔,成为将利刃刺入埃尔托亚心脏的人,但万德林禁止了。
"你和维尔米尔太重要了,不能冒这个险," 她曾这样说过。 "如果我们中有人能用剑击败埃尔托亚,那一定是奥迈尔。如果他倒下,那也是光荣的牺牲,会推动我们的人民前进。如果他成功了,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能将埃尔托亚·达埃萨纳和赫利俄斯从这个世界除去了。"
萨拉深吸一口气,目光依然停留在如碎玻璃般闪烁的夜空上。"纳·道伊·奈·丁·希尔·维林·冯·米娅·海德里亚,艾尔德拉尔。丁·伊玛德鲁·维拉坎拉·伊拉尼尔。"
能与你并肩赴死本是我的荣耀,长老之刃。你的牺牲不会白费。
"呃哼。"
萨拉垂下视线,看向站在她面前的两个人。两排洛里安骑兵列在他们身后,灯火通明的卡塔甘城在他们背后。萨拉察觉到骑兵中有四名法师已经在体内充盈着火花。
"你们的这个提议,"两人中较矮的那个说着,朝身旁的人比了个手势,"我们接受。克瓦尔将作为我们的冠军。如果你杀了他,我们会按你的要求让出这座城市。但如果他杀了你,你的军队就必须放下武器投降。"
"就这么办。"萨拉娜说话时瞥了眼那个高个子男人,厄菲阿尔提尔之月的红色光芒照在他光亮的头顶上。他至少比她高出一英尺,看起来就像是在巨人族的奶头上吮大的。她并不担心他。
"我们怎么知道你死后你的人会遵守规则?"
"荣誉使然,"萨拉娜说着转过身去,不再看那人,而是面向万德里恩和她身边的五位将领。在他们身后,努米利昂的数千名金甲战士遍布平原,红金相间的旗帜在风中飘扬。
当萨拉娜的灵魂亲族与巴拉苏尔和安德拉克丝一同飞往埃尔肯瑞姆,陪伴奥尔迈尔·莫里丹等人时,万德里恩已率领五万大军穿过埃尔肯森林潜入了洛里安防线后方。他们在林地中遭遇了洛里安的哨兵,但这些人类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死亡的降临。千百年来,人类已经变得傲慢自大。
原本希望通过对埃尔肯里姆发动袭击的威胁,能够分散其他城市的兵力,而巨龙在东部海岸与德拉维尔一同出现的假象,则可牵制龙骑士团的注意力。在这方面,一切进展完美。但代价是惨重的,而支付这代价的正是奥尔迈尔和他的小队。他们始终清楚,从埃尔肯里姆生还的机会渺茫。但他们依然自愿前往。
萨拉娜深吸一口气,将长剑从剑鞘中抽出。她解下腰带交给安德里尔队长,后者鞠躬接过。
她向塔兰和因迪瓦尔示意。
"去找你们的魂亲吧,"她半是耳语地说道。"这不会太久,我对这些人类荣誉感的信任,就如同信任一条毒蛇。今夜将不会听到和平之声。"
"可你却要把阿尔瓦德鲁交给他们?"因迪瓦尔比萨拉娜矮几英寸,身形更为精瘦,黑发编成繁复的结,似乎白费了那么多工夫。
"当结局已定时,这还算得上是给予吗?"
"哼。即便如此,这也超出了他们应得的。"
"这与他们无关,"萨拉娜凝视着因迪瓦尔的眼睛回答。"历史会记载这场战争。会记载我们。我绝不容许史书说我们未曾始终寻求破坏最少的道路。我们不会重蹈他们的覆辙。我们不会成为阴影中的恶魔,不会做沉睡者喉间的无声利刃。我们将是战士,无论生死,历史都会如此铭记。"
"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因迪瓦尔回答。"它会记录我们所说的一切。人类在屠杀我们同胞后,编撰了他们自己的历史。"
"如我所说,我们不是他们。"
因迪瓦尔欲再发言,但塔兰将三指手掌按在她肩上摇了摇头。他看向萨拉娜:"会完成的,纳维尔。我们静候您的召唤。"
因迪瓦尔身体僵硬但仍顺从地低头,随后与塔兰朝远处丘陵后等候的同族灵魂走去。
昆迪亚尔时期,塔兰和因迪瓦尔都还年轻。 分裂之夜.那个手足相残的夜晚,人类以埃菲亚提尔之名发动圣战的夜晚。那份青涩至今犹存。
"萨拉娜。"萨拉娜转身看见凡德琳女王正指向她右后方的精灵队列,这些精灵身着新铸金甲,臂缠蓝布。他们与主力部队保持着距离。
这些是北方矿井幸存者中的志愿者。自觉足够强壮且渴望战斗的人。伊尔·奥纳拉基纳——不碎者。此名由战争元帅卢伊林所赐,萨拉娜深以为然。若经历他们所遭受的苦难,她确信自己早已粉身碎骨。
他们中没有谁的身体真正具备作战的力量,也没有掌握用剑的技巧。但他们的生命属于自己,若他们执意战斗,萨拉娜会荣幸地与他们并肩而立。她与卢伊林精心挑选了努米利昂最精锐的两百名战士编入他们的队伍——唯一目的就是让这些复仇者活到品尝胜利甘甜的那一刻。
范德里恩抓住萨拉娜的肩甲。"让他们见识何为艾瓦连人。让他们看看我们如何昂首挺胸,如何永不屈膝。"她压低嗓音,"让他们看看伤害我们血脉之人会有什么下场。还有萨拉娜,让他们领教龙怒的力量。" (承接上文)伤害我们至亲之人的下场。萨拉娜,让他们见识龙之怒焰的威力。"
萨拉娜微微颔首:"米亚纳里。"
"此战若胜,我们就能将洛瑞安人一分为二。直逼他们帝国的心脏。如果维森和法利辛进展顺利,我们离让费恩跪地求饶就更近一步。"
萨拉娜的思绪转向维森和法利辛——此刻他们正率领魂伴沿着埃菲利亚南海岸飞往奥纳尔。这是整个计划的第四路奇兵。
"截断血脉,肢体就会坏死。斩落足够多的肢体,躯体终将消亡。" 范德里恩女王的誓言在萨拉娜脑中回响。此刻她突然顿悟,强迫自己直视女王的双眼:"奥迈尔已前往阿基隆的神殿。"
疼痛的扭曲只在女王脸上闪现了不到一秒,但萨拉娜看见了。她看见梵德琳下颌松弛,看见她呼吸停滞、心跳漏拍。随后女王又恢复了钢铁般的姿态。"那么我们必须确保他的牺牲具有意义。去吧。"
"您确定要将这份荣耀赐予我吗?"
女王抽身后退,短促地吸了口气,对萨拉娜回以微笑。"艾尔迪尔·维尔·阿萨塔尔,萨拉娜。"
我们在烈火中淬炼成形,萨拉娜。
"伊桑维尔·维尔·巴拉伦,"萨拉娜回应道。
我们在鲜血中千锤百炼。
萨拉娜最后一次向女王低头致意,随即转身面对等候她的人类。此刻那人独自站立,较矮小的同伴已退回到十英尺外的马匹旁,与其他骑手一起等候。
厚重的胸甲保护着男人的躯干,内衬锁子甲,更多金属板则绑缚在他的胫骨、前臂和大腿上,辅以厚皮革加固。出于 傲慢,他既未佩戴头盔,甚至连锁甲头罩都没有。这景象让萨拉娜喉间涌起一声嗤笑。
他右手紧握一柄狰狞的晨星锤,全长近八英尺,带有钢箍加固的粗柄,球形锤头上布满残忍的尖刺。顶端有一根独刺,长度堪比萨拉娜的中指,粗度与锤柄相当。
她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武器,红光在平滑的钢面上闪烁,刀刃略带弧度,皮革刀柄装饰着精美纹饰。两件兵器的对比显得恰如其分。
一种粗犷而凌厉,专为摧毁折断、穿刺征服而设计。另一种则流线优雅,精工细作,只为单一目的而生:杀戮。
"我是萨拉娜·伊桑,维米尔的血魂同胞。我需知晓你的全名,"萨拉娜说道,给予了他不应得的尊重。
"关你屁事?"男子耸动肩膀,居高临下瞪视着她。"等你脑浆从嘴里流出来时就不重要了。少废话,准备受死吧,贱货。"
"如你所愿。"萨拉娜将剑格抵在胸前,钢铁铮鸣。"此乃赴死良辰。愿阿基隆迎汝入英灵殿。"
这是个赴死的好日子。愿阿基隆接纳你进入他的殿堂。
男子摇头大笑,随即双手握紧晨星锤,向萨拉娜逼近。
她感受到维米尔在意识中的怒吼,他的意志流经全身,力量充盈四肢。巨龙正飞越埃尔肯伍德向营地而去,布德缚于其背。他憎恶让萨拉娜独赴战场的主意,却相信她知悉分寸。若维米尔飞往卡塔甘,埃尔托尔与赫利俄斯亦可能随之。这 风险不可承受。若成真,奥玛尔的牺牲将毫无意义。
我们很快就能重聚,吾光。我岂会让你独留此世。
当人类进入攻击范围时,萨拉娜扬刃沉入"冰霜之魂"战姿。
男子发出战吼,抡起狰狞的晨星锤砸向她的头颅。
她注视着武器的飞行轨迹,然后猛地一缩脖子,一根钢钉的尖端擦着她的下巴掠过,近得能感觉到刺痛。
那个洛里安人再次挥动武器,这一记强力攻击本可以击碎萨拉拉的胸甲,但她侧身避开,让那人因失去平衡而踉跄。他很强壮但很迟钝,盔甲又厚又重。他动作迟缓得像个喝醉奶的孩子。
"滑溜的杂种,"他低吼道,脖子和前额的青筋暴起。他第三次猛扑过来。
萨拉娜盯着他的双脚和臀部,他的步伐笨拙,转身迟缓。
"En aldin går til dauv,"她轻声念道。 赴死良辰。
她的对手再次咆哮,挥舞着那柄骇人的碎骨巨锤。只需一击就能让她头骨稀烂或是肋骨尽碎。但这一击必须命中。
锤从左方袭来。萨拉娜后退一步。第二击从右侧横扫。她俯身闪过,随后将刀刃平举至身前,顺着那人臀部护甲连接的皮革处划过。精灵钢刃切开厚实的皮革,深深咬入皮肉,鲜血涌出,那人踉跄着发出惨叫。
她扭转身躯,猛地将刀刃抽回,在他后背的护甲下方划过,又切开更多血肉。
那男人单膝跪地,却以惊人的速度借助晨星锤柄的杠杆作用重新站起。但当他转身时,萨拉拉的刀刃从右向左划过,劈开他的脸庞。右侧的皮肤、肌肉和筋腱在钢刃下分离。刀锋带着令人战栗的 咔嚓声.
那人的膝盖重重砸进土里,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双眼圆睁,下巴脱臼般耷拉着,脸颊撕裂,两颗碎裂的牙齿仅靠几缕肉丝悬挂着。她见过这种情形,见过肉体与意识需要漫长瞬间才能理解真正的创伤。就在此刻,他的眼球暴突,身体抽搐,发出一声可怖的、沉闷的、带着血沫的尖叫。当他用手指触碰残缺的口腔时,鲜血从断舌处喷涌而出,整个人都在痉挛。
萨拉娜踏步上前挥刀斩落,斧刃劈开他粗壮的颈部肌肉。她让他的手掌随着头颅一同落地,这两个肢体比躯干更早触碰到地面。
一丝怜悯试图在她心头升起,但被她碾碎。当野兽濒死挣扎时,仁慈的做法是结束它的痛苦。只有野蛮人才会任其受苦。
身后突然爆发出叫喊声,她转身望去,当看见洛里安骑兵掀起漫天烟尘向城池撤回时,她允许自己露出半个微笑。
烟尘中浮现三个身影,与其他骑兵背道而驰:直冲她而来。马蹄掀起大块泥土,斗篷猎猎作响。这三名骑手都是法师,萨拉娜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流淌的火花能量。
她寸步未移。他们尚未违背誓言,尚未亵渎阿尔瓦德鲁的圣域。而她,绝不会成为率先破戒之人。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手指轻触下巴,感受着晨星划过留下的那道细痕。无论一个人多么技艺超群或力量强大,生死之间永远只有一发之差,半秒之隔,一念之犹。但她早已将这份犹疑从心中焚尽。
一阵刺痛沿着脊柱窜下。当她吐出肺中空气时,三名骑手手中迸发的蓝紫色闪电弧已撕裂大地,掀起泥土,点燃散落满地的枯叶。
"毫无新意,"萨拉娜低语着将火焰、精魂与空气的丝缕吸入体内,沿着闪电路径猛击而下,将其劈开分散,无害地在她周围噼啪作响。
她回头望向范德里恩和其他指挥官,长剑在空中划出弧线,高喊:"伊尔瓦!"
长矛。
与此同时,范德里恩的妹妹卡拉夺过萨拉娜的长剑,向她掷回一柄粗杆投矛。萨拉娜判断着武器的轨迹,瞥了眼骑手们,随即以行云流水之势抓握投射。
长矛贯穿最左侧骑手的脸颊,撕裂其口腔后带着血雾碎骨击穿颅骨。冲击力与战马前冲之势叠加,将骑手从马背上高高抛起。当那匹马向左逃窜发出尖啸时,骑手已重重摔落在地。
可怜的生物。人类总爱把它们当作炮灰。它们的灵魂太过美好,不该承受这般野蛮。
两名幸存的骑手只向倒下的同伴投去匆匆一瞥,便催马加速前进。一人试图在萨拉拉脚下编织土之线,另一人 则用火之线抽走她周围的空气热量。这两道攻击都被来自萨拉拉身后的丝线所熄灭——那是范德里恩和其他人发出的。
萨拉拉回头望去,范德里恩做了个手势让她继续前进,并点头示意。人类已经违背了阿尔瓦德律法的权利,这座城市将为此付出代价,但这些人的性命属于萨拉拉。
两名骑手抽出佩剑,胸甲下透出诡异的红光。他们距离她仅有几步之遥。
她将风之线贯入体内,随后向冲锋的洛里安人发射出去。她分裂丝线,使其变细后猛击骑手的胸膛。随着两人被掀下马鞍,发出凄厉的嚎叫。
本可以用火焰解决他们更为简单,但那些马匹不应遭受这种命运。她也可以抽空他们肺里的空气或压碎胸腔,但这些男人出城时唯一的目的就是取她性命。他们认为她的死亡值得用生命交换,所以她将直视他们的眼睛,亲手熄灭他们灵魂的光芒。
当马匹四散奔逃时,两个男人慌忙爬起。他们之间闪过片刻犹豫:是战是逃。其中一人从地上拾起长剑,随后两人同时向萨拉拉逼近。
看来选择战斗。
两人从左右两侧包抄而来。左侧男人跛着脚走路,可能是坠马时受的伤。右侧男人持剑的手很稳,胸前的武装带上还别着数把闪烁寒光的匕首。他将第一个死去。
看到她空荡荡的双手,持刀者脸上闪过一丝笑意。她把剑留在了卡拉那里,长矛则插在死去法师的胸膛上。
两个男人绕着她转圈,直到站在她视野边缘。一阵风掠过,短暂的寂静后,他们突然向她扑来,周身缠绕着火、灵与风之线。
萨拉拉动体内的灵之线,将其磨砺如刀,斩断了洛里安人的能量线。两人同时挥剑,一个斩向她的头颅,另一个砍向胫骨。她用臂甲格挡高处的攻击,钳住剑身将其引偏,同时抬起左靴狠狠跺下,将第二把剑钉在地上,震脱了袭击者的掌握。他们带着血魔法强化的速度与力量,但缺乏足以发挥这种优势的技巧。
左侧的男人踉跄后退,受伤的腿无法支撑身体。萨拉拉的铁膝猛击对方面门,骨裂声清晰可闻。当这个对手翻滚倒地时,她旋身闪避,第二名法师的剑刃擦着胸甲划过,锋尖几乎刮到甲面。
无形的触须缠绕着她,由埃菲阿尔提尔黑暗铸就的毒蛇束缚着她。血魔法的锁链将她的双臂拉向身侧并收紧。距离她上次感受那股黑暗力量的污秽触碰已有数百年之久。她向外释放出大地之线,渗入两名法师的胸甲,将金属向内压迫。她不确定两人中是谁控制着她。最好万无一失。瞬息之间,束缚她的无形锁链烟消云散,两个男人手忙脚乱地斩断她的大地之线,以免盔甲塌陷。
萨拉娜纵身扑向最近的法师,当他挥剑时,她拉扯一缕纤细的气流,从他武装带上夺下一柄飞刀,直插进他持剑手腕。
他嚎叫着松开剑刃。萨拉娜左手凌空接住武器,顺势划开他的喉咙。当男人踉跄前倾,鲜血从指缝喷涌时,萨拉娜的五指已扣住他豁开的喉管。
"丁·海德里亚·埃尔·菲里尔。"她在男人被自己的血液呛住时低语。 汝之荣耀,就此褫夺。 她将洛里安利刃捅进他的腹部,随后将这具失去生命的躯体掷向地面。
跛脚的法师站在她身后,已然重拾兵刃起身,握剑的手不住颤抖。
"你们也配称作战斗法师。"萨拉娜用人类的通用语说道,缓缓向他逼近。她凝视对方的眼睛,摇了摇头:"比起你们的前辈,不过形同鬼魅。"
男人跛行后退,目光紧锁她身上,长剑以全然无用的姿态向外挺着。"别过来。"
一枚发光的红宝石吊坠从他胸甲下方的凹槽中松脱出来。他伸手去抓,但萨拉菈用气之丝线裹住吊坠,猛地扯断系绳,将它拽入自己掌中。
就在这时,她从这个男人眼中看透了本质:不过是个孩子。约莫二十个春秋,其中大半岁月都不曾握过刀剑。他就像只幼鹿,正凝视着饿狼的眼睛。洛瑞安人已走投无路,竟把训练半吊子的孩子送上他们无法理解的战场。
她低头凝视发光的宝石,目光穿透它的深处。某种存在正在呼唤她,催促她敞开心扉,迎接这股力量融入血脉。
她将地之丝线与魂之丝线注入手掌,随后攥紧宝石。当宝石迸裂破碎时,道道红光从她指缝间迸射而出,令她浑身战栗。她侧转手腕,将宝石的粉碎残屑倾倒入尘土。
"如此糟蹋生命。"萨拉菈叹息着说道,朝那个年轻人走去。
他瞪大眼睛,试图引动火花,但萨拉菈用魂之结界将他禁锢,未等火花响应便已得手。
原本盘踞在他眼中的恐惧,此刻明显蔓延至全身,他转身就要逃跑。
萨拉菈将一缕细弱的地之丝线注入地面,在他脚前隆起小块土包。男人的靴子绊在上面,像袋石头般重重摔倒在地,面部承受了最主要的冲击。
他挣扎着翻过身,目光在萨拉拉和周围地面间来回扫视,拼命寻找摔倒时掉落的剑。她能感受到他的恐惧,他正疯狂地试图突破她的精神屏障。
"求求你..."他的声音颤抖着。
"求什么?"萨拉拉真诚地问道。
她身后传来范德林的声音,萨拉拉暂时抬起目光,看见一片箭幕划过天空。
"我很抱歉,"她对年轻的洛里安法师说,当看到从自家城墙上射出的箭雨时,他的下巴松垮下来。"这种死法毫无荣耀可言。"
男人的双手颤抖,呼吸变得急促。"为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为了帝国。埃菲阿尔提尔会带你一起走。"
"不,"萨拉拉回答,"他不会的。"
萨拉拉抬起手,牵引着空气之线,在身前形成楔形屏障,同时维持着对洛里安法师的防护。她温柔地微笑着,微微低头:"Må du alura i'il rhyním un Heraya。"
愿你在赫拉娅的怀抱中安息。
当萨拉拉说完这句话,箭矢如钢铁之雨般坠落。冰雹般的箭雨在她空气屏障两侧分开, 在她站立之处留下一片未受侵扰的土地。年轻的洛里安法师就没那么幸运了。当箭矢刺入他的肉体,穿透他的四肢,撕裂他的躯干,将他的脸庞变成碎布条时,他痛苦地扭动着。
当一切结束时,萨拉拉毫发未损地站着,看着那具现在更多由钢铁和木头而非血肉骨骼组成的躯体,心中泛起一丝悲伤。
随后是诡异的寂静,直到脚步声碾碎泥土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万德里安女王和她的妹妹卡拉在萨拉娜身旁停下脚步,十名日耀守卫分散在她们周围,同行的还有高阶圣骑士特里恩·埃里马尔和战争元帅卢林。
女王的目光扫过那两具插满箭矢的尸体,地面看起来像一只长满棘刺的安迪塔兽背部。"他们寻求荣耀,"她说着,目光停留在较年轻的那位法师身上,"但前来迎接他们的却是死亡。"她看向萨拉娜。"开始吧。"
萨拉娜拇指与食指相捻,吹响口哨,并用风之力和灵之力强化了哨音。
两声龙吼回应了她的召唤。
片刻之后,翅膀拍打的闷响随风传来,尼马克斯和贝里斯的阴影笼罩了萨拉娜等人。这对龙是昆迪亚尔幸存者中体型最小的两条,但即便最小的龙也是庞然大物。它们亲密地盘旋交缠,黑色鳞片与蓝色鳞片交融,墨绿翼膜与浅奶油色形成鲜明对比。
卡塔甘城墙上又射出一阵箭雨,但两条龙轻松升至箭雨之上,箭矢无力地坠落地面。
萨拉娜身旁,高阶圣骑士特里恩举起号角抵在唇边吹响。
更多号角声相继回应,随后大军开始行进,脚步声如雷鸣般响起。两条龙俯冲向城墙,龙焰如河流般从颚间倾泻而下。
不到两小时后, 萨拉娜站在卡塔甘第二道城墙外宽阔街道的中央,她的剑插在一名死得其所的女子腹中,脚踩在一名未能善终的男子颈上。
火光吞噬着整座城市,在白色石墙上投下跃动的阴影,伴随着那些即将进入阿基隆殿堂之人的尖叫与呐喊。
萨拉拉的剑从那个女人腹中抽出,任由尸体瘫倒在鹅卵石上。她凝视着血迹斑驳的白墙。这座城市曾是埃瓦连王国奎林的首都。她清楚地记得他们的故事。在库恩迪亚尔之后,他们比大多数国家存活得更久,赢得过许多战役,将无数龙卫送入了叛徒的怀抱。但就像所有先前的国家一样,他们最终还是覆灭了,只有寥寥数人逃到利纳里昂境内寻求庇护。而现在,她站在他们留下的遗产中:一座燃烧的废墟,浸透了洛里安人的鲜血。
她的目光从城墙转向周围的战斗。不过说实话,"屠杀"这个词更为贴切。留在这片城区的洛里安士兵都是撤退到要塞时掉队的散兵,而奥纳拉基纳人在处决他们时表现得野蛮而残暴。
她周围那些手臂和腰间系着蓝色布带的精灵战士,像饿狼般撕咬着洛里安士兵。他们砍断四肢,捅刺尸体,直到只剩下一堆剁碎的器官和皮肉。这些精灵世代被迫在北方的矿坑劳作,直到身体垮掉或精神崩溃。如今他们获得了 释放所有愤怒、痛苦与绝望的机会。虽然萨拉拉理解并尊重他们的痛苦,但眼前的景象仍令她难以直视。
身后传来铠甲靴子的沉重脚步声。
一队努米利昂战士列队行进在萨拉娜身后的街道上,他们擦得锃亮的金色盔甲上沾染着尚未干涸的血迹。他们步伐整齐,动作干脆利落,只偶尔停下用剑或长矛刺穿地上还在蠕动的躯体。
队伍在萨拉娜面前戛然止步。
"德莱德。"昂德里尔队长出列摘下头盔。未被头盔覆盖的眼周皮肤上溅着干涸的血点,汗湿的头发紧贴着脸庞。另一位精灵与他同行,盔甲上装饰的金色树根纹样表明她是位歌尔德林。
昂德里尔简短鞠躬,看到奥纳拉基纳正在撕碎洛瑞安人残躯时皱起眉头。
"桑基亚。"萨拉娜点头回应。 队长。 "有何消息?"
"女王希望您进攻城堡。她已以最小代价攻占了城市西区。"
"德莱德,看来城中大部分法师都被调去增援埃尔肯瑞姆了。"歌尔德林模仿着昂德里尔的欢迎手势。"我们几乎未遇抵抗就穿过了城区。计划进展比预期更为顺利。"
"嗯。"萨拉娜缓缓点头,环视四周的屠杀场景。"确实如此。"
当"叛徒之月"高悬天际时,洛瑞安法师们对精灵歌尔德林拥有显著优势。他们的血魔法自昆迪亚尔之夜以来正值巅峰。当凡德林提出四路夹击时,她推测洛瑞安人可能会派遣 他们本应派出三分之一的法师和战士增援埃尔肯里姆。但从萨拉拉的遭遇来看,他们几乎倾巢而出。城墙在几分钟内就告失守,守军溃散到街道上。而在这场屠杀中,萨拉拉只遇到三个法师,远低于她预期的上百人。情况不对劲。这座城市陷落得太容易了。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德拉莱德。"昂德里尔队长歪着头,试图捕捉萨拉拉的目光。"这不是我们期盼的胜利吗?"
"还不是胜利的时候,桑基亚尔。还有更多死亡在等着我们。"
昂德里尔挺直身子,扬起下巴。"是的,德拉莱德。请原谅我。"精灵咽了口唾沫。"凡德琳女王邀请您与她一同收复这座城市的荣誉。"
"她太过慷慨了。"
"恕我直言,德拉莱德,我并不这么认为。"昂德里尔微微欠身,将握紧的拳头抵在胸甲上。"她请您给德拉莱德·塔兰和因迪瓦尔传话。不要再向城市施放火焰了,她希望他们在您攻占要塞时在场。"
萨拉拉从鼻孔呼出一口短气,然后点点头。"会办妥的。首先,我要你派五十名战士护送奥纳拉基娜离开战场。"
她环顾街道。许多奥纳拉基娜人坐在地上,背靠着残垣断壁或成堆的破碎尸体,鲜血从他们的头发、脸庞和双手滴落。他们是活死人。只有少数人还站着,其中一人跪在一具尸体旁,慢慢将刀从血肉中拔出,然后猛地向前刺去,再次插入。
"他们今天已经看够了。"
"遵命,德拉莱德。"
当昂德里尔转身呼唤他的战士们时,萨拉拉谨慎地走向跪在残破尸体上的奥纳拉基纳,他的刀刃直没至柄插在那具尸体的肋骨间。
"阿卡尔,"她轻声唤道。
兄弟。
这个词随风飘散。精灵仍跪在原地,颓然趴在尸体上,一只手按着它的胸膛,另一只手握着刀柄。
"阿卡尔,"她再次轻唤,单膝跪地,将手放在他的背上。
精灵怒吼着扑向她,眼中闪烁着疯狂,带着嗜血的渴望。
萨拉拉在半空中抓住他的双腕,向左一扭,将他从尸体上拖下来,重重摔在石地上。
当她低头看去,只见一张憔悴的脸上布满奴役生活留下的伤疤与皱纹,那双疲惫而愤怒的眼睛正瞪视着她。精灵的双手在萨拉拉掌中颤抖,呼吸紊乱。
"阿拉,米亚卡尔。阿拉。杜·埃·瓦尔诺。因延·维拉·萨雷·杜·阿尼斯。"
休息吧,我的兄弟。休息吧。你安全了。现在没人能伤害你。
精灵无声地回望着她。
"当然,"萨拉拉低语,将精灵的手轻轻下移,一只放在他身侧,一只贴在她的胸甲上。"我很抱歉,兄弟。他们剥夺了你的语言,我们的传承,我们的历史...你安全了。你被爱着。你是埃瓦利恩。"
她慢慢松开精灵的手腕,始终注视着他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图..."他迟疑片刻。"图阿林,德拉莱德。"
"与我并肩而立吧,图阿林。"
萨拉拉重新蹲坐起身,在站起时握住了图阿林的手。她小心翼翼地取下图阿林的头盔,如同采摘一朵鲜花般轻柔,然后将它丢在地上。
他乌黑的头发被汗水浸透,血痕斑驳的脸上淌着汗迹。他的年纪不过二十五岁左右,但颧骨高耸得几乎要刺破皮肤,嘴唇干裂...而他的眼睛...她从未在任何人的眼中见过如此剧烈的动荡、恐惧与迷茫。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她曾见过奥纳拉基纳族从矿场被解救出来的模样。见过他们枯槁的躯体,伤痕累累的皮肤,黯淡无神的双眼。她也目睹过他们收到最精美的丝绸、最丰盛的食物以及人们所能渴望的一切。凡德琳女王确保了这一切。天真的萨拉拉曾以为他们正在康复之路上,以为锦衣玉食能治愈他们身心的创伤。现在她才明白,用"天真"来形容都太过轻描淡写。愚蠢,荒谬...无知。是的,无知才是最贴切的词。
施加在这些精灵身上的伤害永远无法愈合,永远无法结痂脱落。这是对灵魂与心智的折磨,是血脉中的酷刑。
萨拉拉轻叹一声,将覆着铁甲的手轻轻搭在图阿林的脸颊上。"我无法归还你被夺走的一切。我无法给予你慰藉、安宁或平静。所以我不会许下那样的承诺。但我能给你复仇。我能打磨你。我能教你将心中的愤怒与黑暗,在这个世界找到容身之处,为我们的族人开辟另一条生路。你觉得如何?"
图阿林的眼神变得锐利,双唇紧抿,鼻翼翕动。他重重地点头。"啊...阿维斯。"
是的。
当古老的恩卡拉语从图阿林唇间吐出时,萨拉拉脸上绽放出笑容。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实则意义深远。语言是文化的载体,是传承的血脉,是历史的回响。语言连接着灵魂与先祖的纽带。"去吧,"她指向那些正搀扶奥纳拉基纳族人起身的精灵们,"你已竭尽所能。去睡吧,吃点东西,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们。"
萨拉拉将图阿林交给昂德里尔挑选的战士之一,由他们护送奥纳拉基纳族人返回营地。她再次吹响口哨,三声短促的尖啸裹挟着风与灵的力量——这是让塔兰和因迪瓦尔停止进攻前来汇合的信号。
两声骇人的咆哮回应了她的召唤。
"桑基亚尔·昂德里尔,"她呼喊着,发现昂德里尔正搀扶起一位受伤的奥纳拉基纳族人,箭头深深扎在那位女战士的肩膀里,鲜血不断渗出。"等所有人都安顿好,我们就向要塞进发。凡是挡路的,格杀勿论。仁慈的时刻早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