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伟大之物
厄尔肯瑞姆——毁灭纪元3081年冬
浓雾弥漫 方圆数里,吞噬山丘林木溪流,宛如神明的巨兽。它以诡异的姿态蠕动,灰色雾霭如蛇行地面。埃尔托亚尔直到三姐妹战役时才见过这般景象。雾墙拔地而起数百尺,却如同撞上无形穹顶,仿佛被玻璃天幕所阻隔。
自从返回埃尔肯里姆的这些日子里,他和沃拉努尔骑着巨龙追踪雾气的动向,同时军队已派遣侦察兵沿着邻近山坡监视可能出现的精灵先遣部队。莉娜得知自己不能参与即将到来的战斗时很不高兴,但当她意识到自己被派去安提夸海岸拦截伊鲁莱安和德拉维尔时,情绪就转变了。当佩勒诺和梅兰塔陷落时, 无论是驭龙者还是巨龙都没有出现在三姐妹峰,但这对莉娜来说无关紧要。复仇就是复仇,她必将讨回血债。但她目前难以捉摸,而埃尔托尔在防守埃尔肯里姆时需要的是可靠之人。
上升。
随着埃尔托尔的意念,赫利奥斯调整双翼角度,这头巨龙向上攀升,上升的力量拉扯着埃尔托尔的肩膀,风声从头盔缝隙中呼啸而过。
当赫利奥斯攀升时,太阳已半沉在西方的山脉后,血月的光芒将大地染成深红色。数百盏灯笼的柔和光芒遍布埃尔肯里姆的双重城墙,更多灯火照亮了城市外围挖掘的壕沟防线。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精灵大军将会兵临城下。但埃尔托亚始终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总有某种违和感萦绕在他心头。荣誉与荣耀是一回事,但无论是范德里安还是萨拉拉都不像是愚蠢之辈。洛里安大军在埃尔肯瑞姆集结了两千五百名战斗法师,更有血月加持。若算上驻军以及从卡塔甘和商人领地赶来的援军,这支力量还得到了十万训练有素士兵的增援。即便精灵拥有巨龙,任何胜利都将是惨胜。
这个念头让埃尔托亚只得出两种可能的结论:要么范德里安和萨拉拉已经丧失理智,要么还有他所不知道的内情。后者显然更有可能。
他早就知道在三姐妹峰展示的兵力只是精灵实力的冰山一角。但他们的主力究竟有多庞大?十万?二十万?三十万?若真如此,埃尔肯瑞姆的守军需要众神庇佑才能取胜。
还存在一种可能性:他在达尼尔林山丘观测到的八头巨龙并非这些年来隐藏的全部战力。虽然这种可能性较低。若巨龙数量远超这个数字,精灵也不必躲藏在迷雾之中。
当赫利俄斯向左倾斜转向城市时,埃尔托亚深吸一口气,塞勒瑞恩从上方俯冲而下,与赫利俄斯右翼保持水平飞行。
"你怎么看?"沃拉努尔从灵魂坐骑背上喊道,风之丝线传递着他的声音。
"我们肯定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
"同意。"
"全速赶往城市。"
夜幕已然降临 当浓雾之墙停止移动时,它已推进至环绕埃尔肯瑞姆外墙的壕沟外约百英尺处。就连壕沟边缘众多灯笼发出的光亮,也无法穿透那层不透明的灰暗。
埃尔托尔双手背在身后,从城垛上望去,只见一群身着金红色服饰的精灵从雾中踏出,向壕沟行进。其中一人将一面旗帜插入地面。卢尼希尔的金色雄鹿徽记在灯笼光照下,随着夜风轻轻飘动。
"我没看见范德里恩。"沃拉努尔的手按在剑柄上。
"萨拉娜也不在。"埃尔托尔回应道。
"你怎么能看清那么远?"阿吉尔·福德是埃尔肯瑞姆城卫队指挥官,个头不高,体格精瘦,头发如树皮般棕褐。他是个阴郁又暴躁的男人。
仿佛在回答阿吉尔的疑问,赫利奥斯发出一声震天咆哮,赛莱瑞恩也随之呼应,两条巨龙压低身形 掠过城市上空,所过之处掀起一阵狂风,斗篷与旗帜猎猎作响,尘土打着旋飞扬。
欢呼与吼叫声爆发开来,整段城墙上声浪沸腾,守军们或挥拳向天,或用铁手套拍打胸甲,或以木槌敲击石墙。整整十万人都已退守城墙之内。外墙上部署着近八千守军,内墙另有六千。其余人员要么待命增援,要么扼守着城中各处的咽喉要道。针对精灵可能突破埃尔肯瑞姆各段防线的情况,应急预案早已制定妥当。
随着赫利俄斯的怒吼,埃尔特奥尔觉得没有必要回答阿吉尔的问题。相反,他继续通过龙的眼睛观察着。
八名精灵站在壕沟前一动不动,目光紧盯着城市,金色的雄鹿旗帜在他们面前飘扬。即使借助赫利俄斯的视力,也无法透过他们的头盔看清面容。但无论在哪里他都能认出范德里恩或萨拉拉。他们要么根本不在埃尔肯里姆,要么就藏身于迷雾之中。这两种情况都说不通。
又一声咆哮划破夜空,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雾气旋转扭曲着向外爆开,三个巨大的身影从雾中冲天而起。
城墙上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三条龙如闪电般直冲云霄,彼此缠绕盘旋,穿梭在低垂的云层间。一条长着深红色鳞片——来自三姐妹的龙。第二条是安德拉克斯,黄色的鳞片和淡粉色的翅膀是他的标志。但吸引埃尔特奥尔全部注意力的是第三个生物。
血月的光芒在维尔米尔胸部和吻部金色的鳞片上闪烁。这条龙的体型几乎是其他龙的两倍 它强壮的翅膀遮蔽了月光。
"原来你 真的 在这里,"埃尔特奥尔喃喃自语。在意识深处,他能感受到赫利俄斯乘着气流翱翔,翻转身体想要更清楚地观察那三条龙和它们的驭龙者。
三排手持长柄刀的装甲精灵踏着整齐的步伐从雾中走出。他们靴跟一碰骤然停步,将长柄刀柄插入地面,如雕像般静止不动。
"福特指挥官。集结十人卫队并传令各军团指挥官。时候到了。"
"遵命。"阿吉尔转身却又迟疑片刻。"我们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几率有多大?"
埃尔托亚回头望向这名男子,又环视周围众人的面孔。气氛阴沉,他们表情凝重。他能感受到他们心中的恐惧。这些男女都是优秀的士兵,却从未在战场上直面过精灵。若他们未曾听闻闪电海岸的惨况或三姐妹之战的传闻,这或许反倒是件好事。
他听闻部队中流传的故事。在多数洛瑞安人眼中,精灵军队就是从虚空中降临、要将现世撕成碎片的恶魔军团。埃尔托亚觉得没必要纠正他们。战争本就是如此运作的。或者说,至少这是让灵魂在战争中存活的方式。你把敌人妖魔化。怪物更容易被杀死——不是肉体层面,而是灵魂层面。怪物的死亡带来的不眠之夜会少些。但埃尔托亚打算向这些人证明:怪物也是会流血的。
"专注当下吧,指挥官。明天的事交给我来想办法。"
吊桥铰链发出刺耳的 呻吟声缓缓开启,年久失修的铸铁早已锈蚀不堪。士兵们扛着巨大的木桥列队行进,腰背挺直,神情肃穆。
埃尔托亚、沃拉努尔和军队指挥官们紧随桥梁之后。他们中没有人开口说话。无话可说。埃尔托亚早已解释过精灵在战前的纳维里尼恩传统——"指挥官会面"。他解释过阿尔瓦德鲁,也解释过不会进行缓慢的长期围城。精灵不以那种方式围城。眼睁睁看着敌人饥饿憔悴毫无荣誉可言。战斗应当迅捷而野蛮,而非缓慢而笨拙。
士兵们放下桥梁,将其架设在壕沟上,随后在埃尔托亚等人通过时低头致意。
当埃尔托亚踏下桥梁,泥土在他靴下发出的嘎吱声是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他的目光紧盯着那面飘扬的金色雄鹿旗帜——他家乡的旗帜。
若不是听见那召唤,若不是与赫利俄斯结下契约,他很可能正站在战场的另一端,穿着他母亲曾穿戴过的同样镀金铠甲。但那已是几辈子前的事了,而当时的选择完全不受他掌控。
他想起阿尔维拉很久以前告诉过他的话,那时他的姐姐在卢尼希尔与卡瓦希尔的战争中倒下,而他未能陪在她身边一同赴死。 "每个灵魂都有千种未经历的人生,源于千个未做出的选择与千条未行走的道路,埃尔托亚。我们不该沉湎于那些另一种可能的人生。它们如同幽灵,若我们放任不管,就会缠上我们。向前看吧。还有更多选择要做,更多道路要走,更多人生活要过。"
埃尔托亚的颌骨因回忆而条件反射地绷紧,一股悲伤与悔恨从赫利俄斯那边渗入他的脑海。
要是我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就好了。我想念你。
埃尔托亚在距离旗帜和周围八名精灵十英尺处停下。片刻间,唯有风声在诉说,深红色的斗篷与战袍猎猎作响。旗帜后方列队的精灵们静立如雕塑。
"埃尔托亚·戴萨纳。"旗帜旁一名精灵向前迈步,肩甲上装饰着冲锋的雄鹿,胸甲上刻着燃烧的太阳。他盔甲上的布料是白色的,而非露尼希尔常见的深红。"我本希望会是你。"
"恐怕我对你的了解,不及你对我的了解。"
那精灵取下头盔夹在臂弯。"这样好些了吗?"
"奥迈尔·莫里丹..."过去几个月里,埃尔托亚以为早已消逝的许多面孔重新出现。而在所有这些人中,奥迈尔的面孔最不受欢迎。埃尔托亚低头弯腰行礼,将拳头按在胸甲上。"Alaith anar,Aeldral。"
幸会,长老之刃。
"站直了,叛徒。别让恩卡兰的发音玷污你的嘴唇。说你选择之民的语言吧,因为你已失去使用我们语言的资格。"
埃尔托亚直起身,紧握剑柄的力道大得能感觉到钢铁压进掌骨的痛楚。
"今晚的血腥无法避免,在帝国化为灰烬之前,每个夜晚都将如此。我赐予你阿尔瓦德鲁之权。若你接受,我会让你在死亡时重拾破碎荣誉的碎片。这座城市的居民将得以活命,但他们会被锁链加身、项圈套颈,就像我们北方矿场的同胞一样。"
"若最终是你的鲜血浸润大地,当我们的刀剑分开之时?"
"那我的军队将放下武器,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着更多你的族人被套上锁链。我确信这定会让你欢欣鼓舞。"
"您应该拒绝这个提议,大人。"第二十三军团指挥官登玛尔·罗伊向埃尔托尔靠近,他的呼吸中带着大蒜和洋葱的气味。"让他们在我们的城墙上撞得头破血流吧。既然优势在我,您没必要冒生命危险。"
还未等埃尔托尔开口,沃拉努尔就向前迈出一步:"我接受阿尔瓦德鲁之权。"
奥尔迈尔·莫里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这个权利不是给你的。"
"这不合我们的传统。"沃拉努尔说。
奥尔迈尔的冷笑加深了,他歪着头向前逼近:"我们的 传统?你不是我们的一员,沃拉努尔。你是埃瓦利安之耻。你毫无荣誉可言。按理说我根本无需赐予阿尔瓦德鲁之权。若你再敢多言,我就从你的腹股沟划到肚脐,让你的龙对着你的尸体哭泣。"
"你竟敢!"沃拉努尔作势要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埃尔托尔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
埃尔托尔摇摇头,然后看向奥尔迈尔:"告诉我,你的女王在哪?她难道没有勇气亲自面对我吗?"
"荣誉?范德琳女王如厕时的荣誉感都比你强。她不值得为你的血浪费时间。废话少说。埃尔托尔·戴萨纳,我赐予你阿尔瓦德鲁决斗权。接受吗?"
埃尔托尔将赫利奥斯的心灵与自己相连。恐惧与愤怒喷涌而出。记忆从龙族意识流向埃尔托尔——目睹嗜血者奥尔迈尔搏斗的记忆,看着他屠戮乌拉克人、精灵、人类、约顿巨人和矮人的记忆。血手奥尔迈尔。不死者奥尔迈尔。凯尔杜因的恐怖收割者。
我必须让他们知道怪物也会流血。
云端之上,赫利奥斯发出挑衅的怒吼。
你对我没有信心吗? 埃尔托尔面带微笑想着这句话。赫利奥斯向他传递记忆:黑曜石龙蛋破裂那天,幼龙挣扎爬出的画面。它当时小得能躺在埃尔托尔掌心,是驯龙者见过最袖珍的龙崽之一。伴随记忆涌来的是信任、荣誉与爱意。但恐惧始终渗透一切,混合着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认为今天是我的死期。但若 真是如此,我们此生也算漫长,老友。
埃尔托尔上前一步:"我接受。"
奥尔迈尔颔首,重新戴上头盔:"看来这副骨头里还剩点荣誉。"
沃拉努尔抓住埃尔托尔前臂:"马克里·阿拉斯,阿卡尔。德拉莱德·纳尔德尔。"
战个痛快,兄弟。烈火永铸的龙骑士。
"拉基纳·奈·道瓦,"埃尔托尔低声回应。他看向阿吉尔·福德。"指挥官,返回城市。若我战死于此,军队必须投降。不得再有流血。你已听闻东部诸城的遭遇,我宁愿埃尔肯里姆不步其后尘。但若阿尔瓦德鲁的誓言被违背,将不会有任何怜悯。而倘若我获胜,我们需要一个关押俘虏的地方。"
那人的舌头在口中扭曲,他将下唇向内抿起。"我们如何确信他们会遵守协议?"
"执行命令,指挥官。"
埃尔托尔凝视着阿吉尔,直到对方最终短促点头转身,带着十名卫兵离去。
精灵们呈大弧形散开,奥尔迈尔·莫里丹立于中央位置。
沃拉努尔命令指挥官们如法炮制,埃尔托尔迈步迎向奥尔迈尔。他拔剑出鞘,金属摩擦声铮然作响。
他松紧交替地握了握剑柄,下意识感受着武器的重量。当然,这把剑他已持有数百年。他熟悉它的重量,通晓它的平衡与弧度。埃尔托尔发出短促一笑。
"临死前还能寻得乐趣,这很好啊,背誓者。"奥尔迈尔挥动他的剑刃,钢锋映着月亮的淡粉色光芒。所有露尼希尔的精灵都知晓那柄剑的名字:加尔巴拉克。 复仇。 此乃第二纪元——荣誉纪元——流传千年的莫里丹血脉圣物。这柄剑曾为君王加冕,终结血脉,平息战乱。它本身就是个传奇。"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事实上,埃尔托尔发笑是因为他久违地感到了紧张。若这一刻早来五十年,他或许不会如此。但如今...新生的雏龙需要照料,太多未竟之事,太多未解之谜。这个世界还需要他,或者坦白说,是他还需要这个世界。
令他踌躇的不止于此。若说埃尔托尔与奥迈尔向来不和,那实在是轻描淡写了。然而手刃本族最伟大的传奇之一,终究非他所愿。若败,他将命丧黄泉,赫利奥斯将孤苦无依;若胜,月神旗下所有精灵都将对他恨之入骨,直至时间尽头——比现在更甚。两个结局都非他所求,但他心知自己更倾向哪个。
埃尔托尔凝神调息,感受肺叶舒张。他瞥向城池,灯笼将城墙点缀得如星空璀璨。头顶上方,他感知到赫利奥斯正压低飞行高度,尽可能 贴近地面。最后,他环视周围列阵的精灵,以及雾霭前列队的众人。他们曾为他欢呼喝彩,而今将为他之死欢呼。这个念头令人清醒。
每个灵魂都有千百种未竟的人生。
奥尔梅尔率先迈步,剑锋低垂,剑尖离地仅寸许。他绕着埃尔托亚移动,偏着头观察。
埃尔托亚如法炮制,两人缓慢地绕圈周旋。片刻后,奥尔梅尔停步转为"嚎狼式"。这位精灵精通多种剑式,但正是凭借斯维达利亚剑术铸就了他的传奇。
"愿你得善终。"埃尔托亚将剑格抵在胸甲上,微微欠身。
死得其所。
他扎稳马步,握紧剑柄,沉身化作"俯冲鹰式"。
奥尔梅尔凝视着他:"愿你受煎熬。"
不得好死。
精灵猛然前冲,身形左右拧转,剑锋随每个动作调整角度。
埃尔托亚顺势使出"水中石"。 静水沉石这是他的自创招式。
奥尔梅尔首记猛击直取埃尔托亚右胯。埃尔托亚沉身用剑刃格挡,金铁交鸣。他拧转腰胯将精灵之剑向上挑开,左手顺势压住剑柄,如持长矛般刺向对方面门。
精灵后仰脖颈,剑锋距咽喉仅一指之遥。他旋即发动四次连击:右胯、左胯、右胫,第四记上挑在白钢胸甲的黑焰纹章上刮出火星。
埃尔托亚踉跄后退,心脏狂跳几乎撞断肋骨。
奥迈尔再次向他袭来。精灵的每一步都充满目的性,手腕的每一次翻转和膝盖的每一次弯曲都蕴含着完美的理由。他每挡开或化解一次攻击,就会回敬两次重击。若非埃尔托尔的板甲护体,他早已被开膛破肚四次有余。
一缕忧虑自赫利奥斯渗入他的意识,但他将其驱散。 我需要的是你的愤怒,而非恐惧。
一声咆哮如雷霆般从天而降,刹那间埃尔托尔同时通过赫利奥斯的双眼和自己的眼睛看见巨龙俯冲直下。两只精灵飞龙紧追不舍,发出尖锐嘶鸣,但赫利奥斯对它们视若无睹,如同雄鹰无视蝇虫,稳稳降落在战壕上方,其重量令大地震颤。
当这条巨龙巍然笼罩在环形战场上时,所有身处其中者——无论精灵还是人类——都踉跄后退,龙颚中飘出燃烧余烬的气味。
那两只精灵飞龙紧随其后。它们降落在战圈另一端,喉间滚动着低沉咆哮。它们的颈鬃根根竖立,驭龙者端坐于龙颈根部。
"游戏该结束了,"奥迈尔说着,目光从赫利奥斯转回埃尔托尔。精灵再度发起冲锋,攻势如暴风骤雨,每一击快若闪电,重似铁锤。
艾尔托亚接下对方最后一记劈头攻击,手腕猛然一抖将其格开,随即用剑柄猛击奥尔迈尔的头盔面颊。鲜血飞溅,那个精灵踉跄后退。艾尔托亚乘势追击,剑锋直取奥尔迈尔咽喉,但即便头晕目眩,精灵仍连续避过三记杀招。第四击穿透奥尔迈尔的防御,划开他膝盖外侧的金色锁甲,切入皮肉。奥尔迈尔闷哼跪地,却在膝盖触土的瞬间暴起前扑。
他撞上艾尔托亚,两人翻滚着摔倒在地。艾尔托亚挣扎着寻找支点,刚撑起身子,就看见奥尔迈尔同样爬了起来。
他本能地想触碰火花,想扯动空气之线抽干奥尔迈尔的呼吸。但那样胜之不武,精灵们绝不会遵守既定协议。在阿尔瓦德鲁,严禁使用火花之力。
奥尔迈尔抬手摸了摸头盔右侧凹陷的面甲,解开系带将头盔掷于尘土。他凝视着艾尔托亚平稳调息,汗珠顺着肌肤滚落。
艾尔托亚也单手解开头盔扔在脚边。他转动脖颈,听到一连串 喀啦声响.
奥尔迈尔朝地上啐出血唾混合物,摆出怒龙出击架势骤然突进。
第一记横斩自左上方袭来。双剑相击火星迸射,艾尔托亚旋身闪过,又格挡住袭向腰侧的第二击。
他看到破绽便猛扑上前,扭转了决斗局势,迫使奥马尔转为守势。奥马尔格挡下埃尔托尔的突刺,但埃尔托尔冲破精灵的防线。他空着的手抓住奥马尔持剑的手臂,随后用握剑的手勾住精灵后脑,将其拽向自己抬起的膝盖。 咔嚓 一声脆响,鲜血溅洒在泥土上,奥马尔踉跄后退。
埃尔托尔挥剑划出下劈弧线,角度刁钻直取奥马尔太阳穴与面颊欲将其头颅劈开,但精灵猛然前冲,重重撞上埃尔托尔胸膛,两人再度摔倒在地。埃尔托尔倒抽一口气,撞击力直贯脊背,肺中空气被尽数挤出。
一记重拳砸中面门,他的后脑磕在泥地上,刺目白光在眼前炸开。又一记拳头从另一侧轰上脸颊。
奥马尔的钢护手接连不断砸向面门,埃尔托尔口中充满血腥味。每记重击都令他意识飘摇,视线模糊。
意识深处,他听见赫利奥斯在咆哮,感受到巨龙的怒焰如烈日灼烧。
不。 即便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又一记重拳将他的脑袋撞向地面,伴随着令他明白某处骨头断裂的脆响。
赫利奥斯以怒吼回击,透过模糊视线,埃尔托尔看见自己的灵魂伴侣与另外两条巨龙正俯视着他和奥马尔。赫利奥斯宁愿烧尽埃菲利亚所有精灵,也绝不让埃尔托尔丧命。
又一记重拳砸下,但这次埃尔托尔向右扭过脖子,奥尔迈尔的铁拳砸进了泥土。埃尔托尔伸出双手扣住精灵的咽喉,用尽全身力气将对方的面门狠狠掼向自己的肩甲。
钢铁护肩碾碎了奥尔迈尔的鼻梁,撞裂了他的嘴唇,鲜血溅在埃尔托尔脸颊上。但精灵死不松手,两人在泥地里翻滚撕扯,不断从对方身上剐下血肉。当这对血汗淋漓的仇敌终于跪地对峙时,他们凝视着彼此充血的双眼,胸膛如破风箱般剧烈起伏。
奥尔迈尔始终紧盯着埃尔托尔,缓缓站直身躯,也放任对手起身。精灵朝右侧草地上的长剑扬了扬下巴,随即俯身抄起自己的佩剑。
埃尔托尔拾剑时发出闷哼,断裂的鼻梁让喉头涌满血腥味。他转身直面奥尔迈尔。
凯尔杜因的恐怖收割者竟在微笑。鲜血从他破裂的嘴角溢出,流过下巴,左眼 早已淤青发黑。他摆出怒狼式, 复仇 在拳间震颤。精灵朝泥地啐出带血的唾沫,扭动咔咔作响的脖颈。这场厮杀该结束了。下次兵刃相击时,总有一具尸体要永远躺在这片泥地里。"赫拉娅将拥你入怀,埃尔托尔·戴萨纳。你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愿赫拉娅拥抱你的灵魂,埃尔托尔·戴萨纳。此战荣光永存。
"是你啊,艾尔德拉尔。"
而你,古老之刃。
随着彼此间最后一次悠长的呼吸,埃尔托尔与奥尔迈尔在刀光剑影中轰然相撞。
埃尔托尔用剑刃格开左侧的攻击,抓住奥尔迈尔的左手将其拽离剑柄,随后用自己的前额狠狠砸向精灵早已断裂的鼻梁。
奥尔迈尔踉跄后退,埃尔托尔旋身反手握剑,双手紧握剑柄将利刃回刺。纵然筋疲力尽,奥尔迈尔仍以掌拨开钢刃,单手挥出 复仇 一击,剑锋擦过埃尔托尔的肩甲。
埃尔托尔继续前压,试图趁奥尔迈尔失衡时取胜,但精灵用护臂挡下这记劈砍,同时一簇灼热锐痛在埃尔托尔肋骨下方炸开。
世界骤然静止,埃尔托尔的呼吸变得迟缓。他低头看见奥尔迈尔的剑柄从胸甲下方突出,剑尖已刺穿锁子甲。他试图吸气,却发现气息淤塞在胸腔。
他的目光与奥尔迈尔相交,后者喘息如牛,汗水、血污与泥垢覆满面容。
奥尔迈尔将另一只手也搭上剑柄,试图从埃尔托尔体内抽出佩剑,但埃尔托尔用左手牢牢钳住剑柄,将其固定在原处。
精灵张开嘴正要说话,埃尔托阿尔右肩后撤,将剑尖刺入奥尔迈尔张开的嘴里。钢铁击碎牙齿割开血肉,从奥尔迈尔的后脑勺穿出,鲜血顺着剑刃流淌。
埃尔托阿尔猛地抽回长剑,带出碎裂的牙齿和骨渣。奥尔迈尔瘫倒在地,身下血泊扩散。埃尔托阿尔站在埃尔肯里姆城前的开阔平原上,四周环绕着人类与精灵,一手紧握佩剑,另一把剑仍插在他的躯干上。
强忍着想要倒在奥尔迈尔身旁泥土中的冲动,埃尔托阿尔调动风与水元素的能量,用它们止住血流,同时左手握住奥尔迈尔剑柄,将其从自己体内拔出。直到这时他才允许自己跪倒在这具破碎的躯体旁——这位战士的传奇在埃尔托阿尔孩提时代就已流传。
"还能站起来吗?"沃拉努尔抓住埃尔托阿尔的手臂问道,"得带你去见治疗师。"
"扶我起来。"
埃尔托阿尔将自己的佩剑收入鞘中,当沃拉努尔把手伸到他腋下将他扶起时,他发出一声闷哼。那些随奥尔迈尔穿越迷雾而来的其他精灵寸步未移。他们仍保持着半圆形阵势,目光凝固在"不死者"奥尔迈尔的尸体上。
埃尔托尔一瘸一拐地走向最近的精灵,那人胸前和欧尔迈尔一样佩戴着太阳徽记。"根据阿尔瓦德律法,今日你们已被击败。放下武器投降,否则你们的荣誉将被剥夺。"
长时间的沉默是埃尔托尔得到的回应。但随后他面前的精灵女性摘下头盔,夹在臂弯间单膝跪地,低头说道:"依照阿尔瓦德律法,我今日向您投降,埃尔托尔·戴萨纳,不配者,黑心之人。" "我们属于您了。我们相信您残存的荣誉会遵守战争法则。"
其余六名精灵效仿她的动作,纷纷摘下头盔跪地,他们身后,整排整排的精灵战士也如法炮制。
"你们的信任将得到尊重。我会把欧尔迈尔·莫里丹的遗体归还给你们,按照艾瓦连的习俗妥善安葬。"
面前的精灵抬起目光,湛蓝眼眸直视着他:"这就是你眼中我们的形象吗?我们不再是你的同胞了?你也不再是艾瓦连的一员了?"
埃尔托尔试图开口,但腹部的伤口突然灼痛起来,视线中闪过刺目的白光。虚弱的他感到生命力正在流失,那些阻止他失血的气与水之线正在衰减。若不及时救治,他很快就要去赫拉娅的怀抱与欧尔迈尔作伴了。
他还未来得及回答,脑海中突然闪过赫利奥斯的警示。通过龙的眼睛,他看到维尔米尔从精灵后方的雾墙中冲出,不断向上攀升。这条龙并未飞向赫利奥斯和塞莱兰,而是向东折返,朝着尖塔城方向飞去。另外两条龙也腾空而起,在维尔米尔两侧形成护卫队形。
"这是什么意思?"埃尔托亚厉声喝道,赫利奥斯的怒火感染了他,他怒视着跪在地上的精灵。
"巨龙从未参与这场战斗。它们只是旁观者,无意介入,因此不受阿尔瓦德律法的约束。"
赫利奥斯撕裂长空追向维尔米尔,但那条龙早已远去。透过赫利奥斯的眼睛,埃尔托亚看到骑在龙颈上的并非萨拉拉,而是一个黑发人类女子,她的脖颈套着符文项圈。
"诸神在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埃尔托亚低声喃喃。
随着维尔米尔的身影消失在云层中,那道雾墙也开始消散,在地面上蔓延变薄。埃尔托亚越过跪在面前的七名精灵,凝视着雾气散去后空荡荡的草地。
没有军队。甚至没有一丝痕迹。
"你们在玩什么把戏?"沃兰努尔怒吼着拽起精灵队长,手指紧扣她胸甲上的臂环。
她脸上浮现出笑容,转过头避开沃兰努尔,直直盯着埃尔托亚。"所有伟业都需要牺牲。不是吗,埃尔托亚·戴萨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