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言语之深
贝罗纳 - 末日纪元3081年冬
来自南方 贝罗纳湖畔，在血月与朝阳交融的光辉下，这座城市展现出绝美的姿态。埃尔托亚尔双手背在身后，赤足踏着身下冰凉的岩石。波浪随风向西南方涌动，与整座城市同样闪烁着粼粼波光。
此刻的静谧几乎与贝罗纳城本身同样动人，甚至更为珍贵——毕竟这份宁静实在罕有。他深深吸气，闭目倾听空气充盈肺叶的声音。轻柔的浪花拍打着礁石，飞溅的水沫打湿他的双脚，又跃起轻抚他的面庞。
"是关乎内心的困惑吗，老友?"自从埃尔托亚尔讲述了所有见闻——包括沃拉努尔关于黑森林之战的报告，以及... 他们与萨拉拉的相遇。他唯一隐瞒的信息是提瓦尔的背叛——如果她还活着的话。范恩是少数几个朋友之一，但埃尔托尔还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这能阻止那个男人在认为龙卫叛变时采取行动。
埃尔托尔睁开眼睛，对着站在他左侧的范恩咕哝了一声。尽管天气寒冷，范恩只穿着宽松的黑色束腰外衣和白色裤子。
"这是你们族人中三个月内接连失去的第三个。"
"这不是个问题。"
"不，"范恩说。"确实不是。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在想什么?"
艾尔托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摊开手指，清晨的寒风从指缝间溜过，拂过他的皮肤。"我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约尔蒙和伊尔基亚。他们是我的族人，我为他们哀悼。他们是我族最后的血脉之一，我也为此哀伤。但他们已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些灵魂了。"
"那佩伦诺呢?"
"他值得更好的结局。"
"确实如此。等这一切结束后，我们会在他们和梅兰塔坠落的地方竖立纪念碑。我向你保证。"
"这一切真的会结束吗?"艾尔托尔转身凝视着费恩，试图从对方的眼中寻找真相。"我是说，真的能结束吗?"
费恩的笑容转瞬即逝，他将双手背在身后，向艾尔托尔走近一步，站在一块岩石上。"会的。"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只有浪花拍岸的声音。"多年前我对你许下诸多承诺，我认为其中许多都已兑现。这两百年来，北埃菲利亚的持续和平超过了过去两千年。人民丰衣足食，几乎无所匮乏。若不是南方叛军作乱，这份和平本可覆盖整个大陆。但我很清楚，还有许多承诺我尚未" "兑现。但我从未，也永远不会停止努力实现它们。所有伟业都需要牺牲。你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点。最后再加把劲，我们就能结束这场战争。"
一道阴影从左至右掠过，吞噬了两人，夺走了晨光带来的微弱暖意。同样的阴影在湖面蔓延，一阵风吹乱了艾尔托尔的头发，他的外套也随之摆动。
"如果还有任何能让龙蛋重获生机的机会，"当赫利俄斯划过天际时，费恩说道，"那必定在埃菲阿尔提尔身上。"
埃尔托亚双臂交叠，注视着赫利俄斯。费恩总能知道该转动哪个齿轮，该戳刺哪处伤口。
"我知道你从未像我这般虔诚。你选择道路时并非出于信仰。但如今信仰是你唯一的依靠。四百年过去了，没有一颗龙蛋孵化。"
"有一颗孵化了。"
费恩长吸一口气。"确实。但你可曾发现其他龙蛋的迹象?在乌维里安·乌恩·奥德里尔还是维尼拉?或是你藏在海里的那些?"
埃尔托亚用眼角余光瞥向费恩。藏在石海中的龙蛋并非秘密，但他也从未向费恩明言。这是费恩在暗示埃尔托亚——他早已知晓。
"没有。"
"但这不意味着不会有新的发现。也许这是新的黎明。我们只能如此祈祷。但做最坏打算并采取相应对策总是更稳妥。只要你开口，我会调配两千名侍从分派至乌维里安·乌恩·奥德里尔、维尼拉，以及你在石海的隐居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将重建龙卫团，我们开始进行召唤测试并为龙蛋增温。但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停下原定计划。乌拉克人称埃菲阿尔提尔为生命使者是有原因的。我们 必须 夺回血之心。这是唯一的方法。凭借 那容器中蕴藏的力量，我们几乎无所不能，埃尔托亚。"
埃尔托尔猛然前冲，一股突如其来的悲伤从赫利俄斯的意识涌入他的脑海。想到那些龙卵，那些生命，全都死去，巨龙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赫利俄斯发出一声怒吼，那吼声让埃尔托尔的胸膛隐隐作痛。
只要能再看到一枚龙卵孵化，他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也许费恩是对的。如果瓦林和其他神明为了惩罚埃尔托尔他们的所作所为而夺走了龙卵的生命，那么也许埃菲阿尔提尔可以归还那些生命。如果这是埃尔托尔离开这个世界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他将会含笑而终。但想到"核心"时，警惕涌入了他的血液。那件容器蕴含的力量是埃尔托尔从未感受过的。他记得站在星塔之巅的那个夜晚，伊尔纳恩陷落时感受到的那种力量。他记得天空中布满闪电，火焰如世界裂开般席卷大地。
又一声怒吼从头顶传来，赫利俄斯俯冲而下。巨龙展开双翼，以如此巨大的力量将自己与湖面平行，激起了十英尺高的巨浪。
赫利俄斯低头将巨颚探入水中，利爪拖曳，尾巴来回摆动。巨龙一次次开合着血盆大口，鲜血与湖水从他的利齿间溢出。
"它们是超自然的生物，不是吗?"费恩注视着赫利俄斯，鱼类的残躯正从巨龙张开的颚间坠落。"它们是已知世界无可匹敌的掠食者，能造成难以理解的破坏。难怪瓦林试图窃取它们的火焰。若非需要人类，我们早都化为灰烬，像池塘里的鱼般无助。只剩碎骨与鲜血。"
费恩继续凝视着，赫利俄斯先前动作掀起的巨浪正朝他们奔涌而来，浪涛在行进中不断升高，鱼群和 鳗鱼在浪中扭曲翻滚。那人头也不回地牵动水与风的脉络，浪涛随即升起，撞击在环绕埃尔托亚与费恩的无形屏障上。
活鱼与死鱼被困在涡旋的水流中无力回旋，有些只剩断裂的骨头与撕裂的皮肉。费恩周身迸发力量，水流如同微风中飘舞的亚麻布般舒展又收卷，最终完美地重归湖面。
自始至终，费恩都背手而立，注视着赫利俄斯翱翔晨空。此人额间不见半滴汗珠，浑身毫无疲态。他谈论着龙族，说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说它们的力量违背自然。然而此刻站在这里的男人，却掌握着埃尔托亚前所未见的火花之力。费恩本身就是条不受神祇束缚的龙。
赫利俄斯的精神力压向艾尔托尔，他将两者意识相连，周围的世界骤然清晰——拍岸的浪涛如雷鸣轰响，水面的反光似烈焰灼目。通过巨龙之眼，他看见两名骑手冲出城门，身后扬起滚滚尘土。坐骑是黑棘战马，骑手们身着与坐骑相同的夜黑色装束。能让塔雅·坦布雷尔派出她的黑卫队来传递消息，情况必定万分紧急。
当骑手们绕过湖畔，来到艾尔托尔与费恩驻足的礁石区时，其中一人翻身下马，覆甲膝盖重重跪地。
"陛下，属下带来紧急军情。"
费恩的目光仍停留在赫利俄斯身上，注意力被完全吸引。让那名队长跪了足足一分钟后，他才转身示意对方起身。"说吧，队长。既然是急报，我们时间有限。"
"精灵族的迷雾又开始移动了，正朝着埃尔肯瑞姆方向推进。还有...一条巨龙摧毁了安提夸海岸近半数的渔船队。"
"那条龙，"艾尔托尔抢在费恩开口前发问，"可有具体特征?"
"青鳞，德莱德大人。体型堪比房屋。"
"真是明察秋毫，"费恩翻了个白眼。
"是伊鲁莱安和德拉维尔。"
费恩抿嘴沉思着点头："队长，代我感谢坦布雷尔统帅的迅速通报。通知她在一小时内召集所有将领待命。"
黑卫队长低头领命，翻身上马后与同伴策马奔向城门。
"等待结束了，"当两名骑手远去后，范恩抿着嘴唇说道。
"凡德里安不是傻瓜。若她在血月坠落前行动，必有其缘由。"
"我同意。"
"我们如何应对?"
"陪她玩这场游戏。她先出手，说明处境更为不利。伊鲁莱恩和德拉维尔，你们怎么看?"
"这是诱饵。他们焚烧渔船舰队，想引开我们驻守埃尔肯瑞姆的龙群。"
"嗯...你会如何应对?"
"我会派莉娜去。无论是否诱饵，都不能放任他们烧毁我们的船只。若失去安提奎尔的渔获，挨饿的子民将多如树梢的枝叶。"
"同意。你为何不亲自出马?"
"莉娜是更合适的人选。我更该坐镇埃尔肯瑞姆，况且目前我不完全信任她面对精灵时的情绪把控。她和卡拉克斯足以对付伊鲁莱恩与德拉维尔。"
"去安排吧。我会从商人岬和卡塔甘调遣援军。"
当埃尔托尔正要离开时，范恩突然攥住他的手腕，直视他的双眼："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埃尔托尔?"
埃尔托尔无需多问便明白其意。"我会做必须做的事，一如既往，至死方休。"他略微迟疑，随后按住范恩的肩膀拉近距离："维尔·阿卡拉。伊·德尼尔·维尔·阿尔提努亚。"
我们是兄弟。今生今世，永世不变。
范恩松开埃尔托亚尔的前臂，抓住他的后脑勺，将两人的额头相抵。"乌西卡尔，吾友啊，我们将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纵使长夜黑暗，光明终将来临。我们必须坚持不懈。"
一起，老朋友，我们将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变得更好。纵使长夜黑暗，光明终将来临。我们必须坚持不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