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审判
厄运纪元3081年冬,阿拉维尔-鹰巢城
自"陨落"后的数百年间 埃森并不常造访阿拉维尔,但他从未见过鹰巢城如此空荡。瓦勒里斯、萨达克斯和瓦希尔正与卡伦等人从艾尔斯维·瓦尔纳之路返回,但他们已是仅存的故人了。他所记得的那个世界,最后残存的痕迹。
伊思拉克斯、图里亚尔、奥尼米娅和阿拉达尼尔都在保卫城市的战斗中牺牲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很高兴他们终于能与灵魂亲族重聚,终于能获得他们理应享有的安息。但这并不能减轻他胸口的痛楚。
他穿过鹰巢,朝西面岩壁上通往牢房和古老庭院的通道走去。 洞口在岩壁上延伸超过百英尺高,左右宽度更是高达高度的1.5倍。
两名卫兵驻守在入口处,他们的钢制胸甲上装饰着白龙的徽记。他们将手按在剑柄上,低头致意。
埃森低下头,穿过入口进入一条由凿石构成的长廊,宽敞得足以让巨龙穿行。将此地视为监狱感觉颇为怪异。这里曾容纳过四十余名渴望亲近巨龙的拉基纳族人,但已经空置了近三百年。虽然作为关押法尔达等人的场所还算合适,仍让人感到不适。
低沉的轰隆声在走廊中回荡,撞击着石壁发出回响。
埃森继续前行。时间所剩无几,其他人很快就会赶到。当他接近走廊尽头的拱门时,脚步逐渐放缓。明明知道会看见什么,可当真走到拱门处望向庭院时,他的心脏仍被撕裂。
阿凡迪尔蜷缩在铺砌的石板上,脚踝套着刻有符文的巨大镣铐,脖颈戴着项圈,锁链将她牢牢固定在地面。融合鳞片形成的伤痕遍布全身,每次胸口的起伏都伴随着明显的艰难呼吸。精灵们目睹阿凡迪尔和提瓦尔保卫城市的壮举后心生怜悯,治愈了他们主要的创伤,但治疗巨龙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
早在陨落时代之前,阿凡迪尔就已是世间最摄人心魄的绝美生灵。她紫白相间的鳞片花纹曾令整个大陆的艺术家为之倾倒。此刻目睹她被囚禁,光芒黯淡,精神崩溃,这景象如同利刃切割着埃森早已支离破碎的灵魂。恍惚间,他似乎能 感受到莉雅拉的存在,如同光芒中徘徊的阴影碎片,祈求他去安慰阿凡迪尔。
当他穿过拱门时,巨龙苏醒了,锁链叮当作响,利爪在石地上刮擦。她抬起头颅转向艾索恩,眼睑缓缓掀开,露出万寿菊色的眼眸。
他向前走去,阿凡迪尔凝视着他。巨龙的颚部没有锁链束缚。若她愿意,随时可以喷吐火焰将他吞噬,但那双眼睛里既无愤怒也无怨恨,只有漠然与失落。这些年来,阿凡迪尔与蒂瓦尔转身对抗那些背叛教团的人,却立即遭到重创、分离与桎梏。当莱娅拉尚在人世时,艾索恩从未有幸佩戴过符纹镣铐,但据他所闻,那感觉近乎灵魂堕入拉基纳深渊。
当艾索恩进入触手可及的范围时,巨龙再次躁动,喉间发出低沉轰鸣。阿凡迪尔的上唇掀起露出獠牙,半张的龙吻中飘出余烬与焦灰的气息。
"拉埃尔·萨因。"艾索恩无视巨龙的咆哮,轻声低语着抬起手掌。
我很抱歉。
他呼吸急促,将手放在巨龙温热的鳞片上。当指尖抚过阿凡迪尔眼睑下方锯齿状凹痕的边缘时,两种情绪在他脑海中交战。一半是吞噬心灵的哀伤,另一半是熊熊怒火。龙卫夺走了他的一切。他们本该是他的兄弟姊妹,血脉至亲。但他们背弃誓言,摧毁了他珍视的所有。然而此刻凝视阿凡迪尔,他在这条巨龙的黑暗境遇中找不到丝毫快意,她的痛苦也无法带给他任何慰藉。
埃森想开口说话,想说点什么——什么都好——但那些话语却像风一样难以捉摸。他能说什么呢? 审判即将到来——生或死——那时他的话才至关重要。
他让自己多停留了片刻才抽回手。在其他人到来前,他有个问题必须问出口,而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凡迪尔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将她巨大的头颅搁在石头上,喉咙里的隆隆声渐渐消失,仿佛埃森已不复存在。
"不该是这样的,"埃森低声自语,转身穿过拱门离去。
埃森沿着烛光摇曳的走廊前行,最终停在一扇镶着铁箍的木门前,木头上刻着古老的约特纳符文。拉林之子杜马尔曾将这个房间称为家。埃森还记得他发现那封信的日子,记得杜马尔加入魂族的那天。杜马尔是阿拉维尔幸存的拉基纳人中第一个做出这个选择的,尽管不是最后一个。
埃森缓缓吸气,向火花敞开心扉。他能看到元素之线在他黑暗的意识中脉动,它们的光芒闪烁不定,渐渐暗淡。
不是现在。
他闭上双眼,伸手触碰那缕半透明的风之线。他咬紧牙关,下颌肌肉抽搐着,试图从那缕线中抽出一根细丝。
埃松花了多年时间才理解莉亚拉临终时从他身上夺走之物的象征意义。他可以从"火花"中汲取力量数周而不受影响,却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突然失去它片刻、数小时,甚至整整几天。这力量毫无规律可循,没有节奏,也没有韵律。
这恰如他的悲伤。有时数月过去,莉亚拉不会侵扰他的思绪,对娜雅的思念不会碾碎他残缺的灵魂,那些所爱之人的记忆也不会撕扯他的心。但就在他刚允许自己呼吸、睡去、 稍作休憩时,悲伤便会汹涌袭来,提醒他早已不再完整。因为悲伤并非恒久不变。它是头不急于杀死猎物,而是玩弄折磨它的怪兽。悲伤不是需要跨越的障碍,而是必须适应的创伤。它永不离去,只会蛰伏等待。
当"火花"涌入体内时,埃松倒抽一口气,空气之线在他周身盘旋。随着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他将气线注入面前那扇外锁熔死的门。
咔 嗒 一声,门吱呀开启。
埃松缓缓推开门,身后的烛光在漆黑的室内凿出一条小径。他的脚步声在粗凿岩石构成的空荡房间里回响,每一声靴响都如锤击。
"我正想你何时会来。"
埃松俯视着靠坐在远端墙边的男人,钢制镣铐锁住他的手腕。连接镣铐与地面螺栓的铁链上,符文泛着蓝光,照亮男人脸上的疤痕。
"法达。"
"轮到我了?"法达·凯拉纳抬起目光与艾森对视。他左颊上四道爪痕赫然在目,那是艾拉·布莱尔用指甲抓出的伤痕。治疗师们对待法达远不如对待阿凡迪尔那般用心。伤口已经结痂发红,干涸的血迹与板结的泥土混在一起。
"还没。"
"可你已经来了。"
"我来了。"艾森两颊紧绷,牙关紧咬。他走到房间左侧,靠着墙慢慢坐下。
"四百年了。"随着法达挪动身体,锁链叮当作响,他将后背更紧地抵住墙壁。"这是我们共处一室最久的一次,居然没想要对方的命。"
艾森前倾身子,手肘撑在膝盖上:"并非不想。"
"是啊..."短暂的沉默后,"你夺走了我的希尼娅拉。"法达深深吸了口气,那呼吸声沉重刺耳。"这件事我永远无法原谅你。"
"原谅我?"艾森怒视法达,直面对方冰冷的目光。"我宁愿割腕自尽也不会求你原谅。你活该承受这种痛苦和失去。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配拥有那份羁绊。"
"我" "的" "所作所为?"法达嗤之以鼻。"你们都是一个德行。我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我清楚每个选择里的黑暗。但看来过了这么多年,傲慢与无知依然是你最亲密的朋友。你来干什么,艾森?我累了。"
"我要知道原因。"
"现在问这个不嫌太晚吗?"
"不,我要知道你为何来这里。为什么在这么多年后背叛帝国。"
"这重要吗?"
"很重要。"
"艾拉..."
"卡伦的妹妹?"
"嗯。"法尔达点点头,手指反复握紧又松开。
"她怎么了?"
"走吧,埃森。我们已经结束了。很快我的脑袋就会被插在长矛上,我就彻底解脱了,这对大家都好。"
埃森又向前倾了倾身子:"回答我的问题,法尔达。艾拉·布莱尔怎么了?在你做了那些事之后,到底是什么让你改变了主意?"
黑暗的牢房再次陷入沉默,走廊的烛光和法尔达镣铐上的符文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法尔达发出一声疲惫的叹息。 "遇见她之后,我内心有些东西改变了,让我想起了当初..."法尔达抬头望向天花板,摇了摇头,"...想起了我最初为何而战。"
埃森用舌尖抵住上颚,然后看向法尔达。令他惊讶的是,这个男人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必须知道。在判决下达之前,他必须知道 为什么 法尔达会背叛洛里安人。
"埃森,我想让你知道,每次闭上眼睛我都会想起那个夜晚。我..."
法尔达的声音渐渐消失,因为埃森从椅子上起身转向门口。
"我曾信任过你。"埃森的手搭在敞开的门框上,冰冷的铁箍贴着他的皮肤。他没有回头。他不能回头。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希望能有这次对话,如今终于如愿,他却已经没有时间了。"你曾是我的兄弟,我信任过你。 阿尔维拉 也信任过你。"
"她任由他们死去,艾森。我本可以救他们的。她任由他们死去。"
艾森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反手关上门,门锁 咔嗒 一声重新扣上。
卡伦站在 瓦勒里斯身侧,手搭在龙躯上,凝视着高原边缘,下方传来瀑布撞击的轰鸣。
瓦勒里斯在他意识深处发出低吼,通过龙瞳卡伦看到塔蒙、埃里克、莱瑞和维尔尔正从鹰巢西侧岩壁的通道走出。十名胸甲镌刻白龙徽记的战士 紧随其后,四名镣铐叮当作响的囚徒被他们押解着。
艾森、科拉、塔西亚、阿塔拉和哈肯都伫立在主高原边缘等候,其余拉金纳战士分散四周,目光紧锁这支队伍。两条巨龙瓦提尔和萨达克斯蜷伏在
鹰巢入口处,龙背抵着附近树木的最低枝桠。卡伦深吸一口凛冽空气转身,亲眼见证这一幕。当他看见走在囚徒最前列的法尔达时,脉搏骤然加速——那人左脸赫然留着四道狰狞伤痕。身侧的瓦勒里斯用前肢撑起躯体,胸腔震荡着低吼。卡伦不得不强行放缓呼吸,试图平息因见到此人而在人龙之间流转的暴怒。
一只手搭上卡伦肩膀,将他拉回现实。
"你还好吗?"丹恩问道,目光始终未离开卡伦的脸。
卡伦摇了摇头,咬紧牙关。他将声音压得极低:"我想把他的心挖出来,丹恩。"
"我想不止你一个人这么想。"丹恩歪了歪头,示意周围聚集的人群。居住在阿拉维尔的二十六名拉基纳人,连同瑟林和丹恩,都站在高原上。二十六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法尔达和其他人。
"他杀了她,"卡伦低声说,既是对丹恩也是对自己说,"他放火烧了她...他..."
卡伦的双手颤抖着,记忆在脑海中重演。法尔达脸上的表情,火焰,母亲的尖叫声。
出于习惯,卡伦伸手想去摸那条长期系在腰带环上的丝巾,用拇指和食指揉搓。但他摸到的只有粗糙的皮革。他把丝巾给了海姆。他能在 脑海中看到它,秋天的红色,奶油色和金色的藤蔓花纹,但这与指尖感受到的抚慰触感不同。丝巾的缺失只是放大了对海姆的思念。在这种时刻,他尤其需要他的兄弟,他的姐妹。
丹恩的手在卡伦肩上握得更紧了。
铁链 碰撞 的声音在通道中回荡,伴随着爪子在石头上的刮擦声和脚步声的鼓点。
瓦勒里斯向前移动,他的焦虑如此强烈,以至于卡伦也跟着踉跄了一下。
八位精灵法师,每人身上都纹着白龙图腾,穿过那条被扩宽的通道时面色惶恐,他们不断编织着精神、空气与火焰的丝线环绕周身。在他们身后还有八名精灵,紧握长链,锁链另一端连接着一头体型是瓦勒瑞斯两倍的巨龙颈部与四肢,紫色鳞片尖端泛白,双目闪耀着灿金色光芒。
"阿凡迪尔..."
卡伦的目光落在那些镌刻在阿凡迪尔腿镣与颈箍上的符文,它们正泛着幽幽蓝光。他的心脏骤停,呼吸凝滞。战后卡伦再没见过蒂瓦尔与阿凡迪尔,但他认得那些禁制枷锁,深知它们带来的痛苦与虚无。他望向四名囚犯末端的蒂瓦尔,她停下脚步回望着阿凡迪尔,铁链被拽得铮铮作响。那种剜心蚀骨的痛楚与绝望,他至今仍能感受到。
下颌肌肉抽动着,德里费恩的地牢记忆在脑海中闪回——阿蒂姆·瓦尔多克那张冷漠的脸,那些丧失与麻木...难以抑制的怒焰在瓦勒瑞斯体内爆燃,灌入卡伦全身血管灼烧神智;他试图按所学方法平复压制,但这痛苦太新鲜了。目睹蒂瓦尔与阿凡迪尔正遭受他们曾经历的折磨,这实在超出承受极限。
"解开她们的镣铐。"卡伦大步穿过高原,无视拉金娜的注视,颤抖的手臂从蒂瓦尔指向阿凡迪尔。
席卷全身的怒意冰冷刺骨,血管里奔涌着冰碴,皮肤凝结寒霜。
"卡伦,冷静一下。深呼吸。"艾森上前一步拦住卡伦的去路,张开双臂。
"解开镣铐,艾森。"卡伦咬紧牙关,浑身颤抖。他眼中紫色的光芒在艾森瞳孔里闪烁,手指再次指向阿凡迪尔。他竭力压制内心的怒火,试图让自己平静,也试图安抚瓦勒瑞斯。但巨龙从不知冷静为何物。卡伦尽可能稳住声线:"解开它们。"
"卡伦,我——"
"解开它们!"卡伦的怒吼撕裂了喉咙,他能感觉到颈间暴起的青筋。当与瓦勒瑞斯意识相撞时,一股力量席卷全身。
艾森后退半步,神色骤变。他摊开掌心向上,目光随之抬起。
卡伦不用看就知道瓦勒瑞斯正盘踞身后,巨龙眼中紫雾氤氲,獠牙毕露,喉间滚动着凶恶的低吼。他们已完全融为一体。卡伦能感受到彼此同步的心跳,血液在共同血管中奔涌。
仿佛回应般,瓦尔希尔与萨达克斯在鹰巢南侧昂起头颅,竖瞳紧盯艾森,颈鳍怒张,唇吻翻卷。
整个鹰巢剑拔弩张。押解阿凡迪尔的精灵们茫然无措地望向卡伦与其他拉基纳龙,脸上写满震惊。
卡伦凝视着艾森坚定的目光。他再次压低声音尝试平复情绪,尽管... 他和瓦莱里斯心中燃烧的怒火无法平息。"你知道那些镣铐的作用吗,艾森?"
"卡伦,如果你能先听我——"
"你。知。道吗?"卡伦一字一顿地说,凝视着艾森冰蓝色的眼眸。"这是个简单的问题。"
"知道。"
卡伦向前逼近一步。"而你依然给他们戴上了?"
科拉转向艾森和卡伦,仰望着卡伦:"这是安全囚禁他们的唯一方法。"
"是吗?还是说这只是最省事的办法?"卡伦转身寻找塔西亚的身影,发现那位红发巨人就站在他右侧。"钥匙在你那里吗?"
巨人女战士回望着他,眼中透着好奇,但保持沉默。
"你呢?"卡伦看向另一位巨人战士艾尔玛。
艾尔玛迎上卡伦的视线,同样缄默不语。
卡伦的目光从塔西亚、艾尔玛扫到莫拉斯,每次呼吸都让怒火更炽。"钥匙在谁手里?"
"在我这。"哈肯·霍达克向前一步,长发垂落肩头,当他抱臂时,虬结的肌肉随之绷紧。
"把钥匙给我,哈肯。"
哈肯瞥向艾森——令卡伦意外的是,艾森竟然微微点头。这个男人从大衣口袋掏出一个细长的金属圆筒,表面刻满发光的符文。
卡伦一把夺过哈肯手中的钥匙,大步走向精灵法师们。见他逼近,法师们立即挺直身躯,各自将拳头抵在胸前,压抑地齐声道:"龙骑士大人。"
"你们能控制住她吗?控制住她的怒火?"他们有八个人。应该足够了。
"可以,龙骑士...但是..."最靠近卡伦的精灵结结巴巴地说,但很快恢复了镇定。"但如果她——"
"动手吧。"卡伦看向瑟林。"你能给提瓦尔施加防护吗?"
瑟林脸上闪过领悟的神色,他用力点了点头。"有人协助的话,可以。"
当空气中迸发出火星的嗡鸣,瑟林和法师们给提瓦尔和阿凡迪尔施加防护时,卡伦走到巨龙身边,用钥匙敲击她腿上的镣铐。两副镣铐同时发出 咔嗒, 一声,随即砸在石地上。
他来到阿凡迪尔的头部,将一只手放在她的鼻吻上,凝视着她的眼睛。"对不起。拉埃尔·萨因。"他压低声音凑得更近,阿凡迪尔鳞片的温度轻拂着他的皮肤。"等我解开这个,你需要保持冷静。能做到吗?"
巨龙从鼻孔喷出一股热气,当她喉咙里发出认可的隆隆声时,鳞片随之震颤。她把头靠向卡伦,骨白色的龙角抵着他的腿和肩膀。
"不会有事的,"卡伦轻声说,将钥匙贴向阿凡迪尔颈部的项圈。"去找她吧。"
随着 咔嗒 一声响。
阿凡迪尔甩动头部,项圈砸落在地,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当这头庞然大物猛然跃起,用前肢发力展开双翼,瞬息间就掠过与提瓦尔之间的距离时,整个高地都在震颤。
那些拽着蒂瓦尔等人锁链的战士们后退几步,慌忙去抓佩剑。但阿凡迪尔站在她的灵魂之亲身旁,颈鳍怒张。她昂首后仰,继而向前探身再次发出怒吼,唾沫飞溅,战士们踉跄后退。
卡伦跟着阿凡迪尔前行,瓦莱瑞斯紧随其后。其他拉基纳战士盯着他走过,却无人阻拦。就连艾森和科拉也保持沉默。
当卡伦靠近时,阿凡迪尔低下头颅,喉咙里发出隆隆声响。这头巨龙伸展前肢,弓起后背,如同行礼。
蒂瓦尔抬起视线。她脸色晦暗淤青,泪痕在沾满尘土的脸颊上划出条痕。她左腿吃重地倚靠着,镣铐下的手腕布满结痂的伤口。卡伦走近时,她的呼吸都在颤抖。
"抱歉没能来得更早,"卡伦说道,胸口发紧。"你曾站在我这边。当你本可置身事外时,你却选择支持我,我欠你一条命...妹妹。"
"我们本该是守护者,"蒂瓦尔轻声道,漆黑的眼眸与卡伦视线交锁。卡伦在她眼中看见自己痛苦的倒影,牢狱时光的记忆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卡伦向前伸手,将蒂瓦尔颤抖的双手握在自己掌心,随后将符文钥匙贴向她的镣铐。
当镣铐坠地时,精灵跪倒在地,浑身战栗,闭目舒眉露出释然之色。阿凡迪尔伸长脖颈,用鼻吻轻蹭瓦莱瑞斯的下颌。
卡伦深吸一口气,目光与法尔达短暂相接。只需卡伦手腕轻轻一抖,只需一丝火星之力,事情就能了结。卡伦的手指轻叩着剑柄上的硬币装饰。他又瞪了那人片刻,才转身面对其他拉基纳人。
科拉、艾森、哈肯、阿塔拉和塔西亚都站在他面前,其他人则围成紧密的半圆形。
"你们知道支离破碎是什么感觉,"卡伦盯着眼前的五人说道,"却还要将这种痛苦加诸他人?这让你觉得自己很强大吗?让你觉得很有力量吗?你知道这有多扭曲吗?"
"她活该承受。"另一个拉基纳人——留着黑色短发的女人——向前一步。卡伦没和她说过话,但知道她叫伊玛拉。她眼中的愤怒他再熟悉不过。"她活该知道。比起契约破裂的痛苦,她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她很久以前就做出了选择。"
"佩伦诺·丹布伦是我逃离贝罗纳的原因。当我问他为何帮我时,他回答说'时间不会倒流',他无法改变既成事实,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永远为时不晚。"卡伦向伊玛拉靠近一步。"当帝国在德里法恩捕获我时,他们给我铐上镣铐,把我关进牢房,殴打折磨我。但最难以忍受的,是彻底感受不到瓦勒瑞斯的存在,这几乎让我崩溃。当阿蒂姆·瓦尔多克掐住我喉咙时,我主动迎了上去——我想求死。"卡伦摇着头冷笑,直视艾森。"是你拖着我横跨大陆,说服我参与这场战争,让我相信值得为之而战。可你现在做的,和帝国对我做的如出一辙——和他们对待你们每个人的手段完全一样。解释清楚啊艾森,解释我们比他们高尚在哪?解释我们究竟为何而战?解释我们怎能如此对待自己人?"
"她不是自己人。"伊玛拉浑身绷紧,声音骤然结冰,"你根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这些事超出你的理解范畴。我也曾戴过那种镣铐,确实可怕——感受不到阿玛罗斯的思想、灵魂与心跳。"
"那你为什么——"
"但那种痛苦" "根本不值一提""——"伊玛拉打断卡伦,"——比起这些叛徒撕裂我灵魂时的剧痛" "他将我拖入泥潭,当着我的面用长矛刺穿了他的头颅,而他就那样注视着我。"
伊玛拉的话让卡伦浑身一颤。
"除非你亲眼目睹血亲死去,除非你真切地——我是说" "切肤地" "感受到灵魂碎裂,否则你根本没资格谈论何为拉基纳人。"
看着泪水从伊玛拉脸颊滚落,卡伦的心都碎了,瓦勒瑞斯将他们的意识紧密相连。
"卡伦说得对。"埃森上前走向伊玛拉,后者望向他,眼中的怒火逐渐化为颓丧。他双手按在她肩上,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们被至亲之人背叛,这背叛带来的损失难以言表。有些东西...永远无法挽回。但有时痛苦会蒙蔽双眼。阿玛罗斯的遭遇确实无处伸冤,但蒂瓦尔的痛苦无法减轻你的伤痛,妹妹。我们寻求的正义在于纠正错误,而非制造更多悲剧。失去莱雅拉这些年,我对此深有体会。我残存的灵魂早已锈迹斑斑。我们不能空口声称比埃尔托亚他们高尚,我们必须" "真正" "做到高尚。"
伊玛拉缓缓点头,拭去眼中泪水,双肩耷拉颤抖着,愤怒已被哀伤吞噬。
埃森向卡伦微微颔首。
卡伦回以同样的动作,他与瓦勒瑞斯共享灵魂中的怒潮逐渐退去。
"既然如此,"艾森继续说道,"这片大陆正在我们眼前变化,而我们必须做出决定。在继续之前,我必须要求所有非德拉莱德或拉基纳成员离开鹰巢。我们已经拒绝了乌斯里安女王、加尔德拉国王和泰萨拉女王的出席。这里只属于我们同类。"艾森看向瑟林和精灵法师们,"你们可以留下维持结界,但你们的意见不会被听取。"
瑟林轻轻点头回应,每位精灵法师都将拳头按在胸前鞠躬致意。
丹恩、塔蒙、埃里克、莱瑞和瓦里尔都看向卡伦。他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他宁愿让他们留在身边,但知道这件事上其他人不会让步。
当他们离开后,每位拉基纳都靠得更近,围着蒂瓦尔、法尔达和另外两名囚犯——黑皮肤的精灵和拳头扭曲变形的白发女子。
没有锁链束缚的阿凡迪尔可以轻易撕裂在场的许多人,但卡伦知道她不会让蒂瓦尔陷入那种危险。他真正担心的是,如果其他人判决蒂瓦尔死刑,阿凡迪尔可能会做出什么举动。
随着寂静再次笼罩鹰巢,艾森步入圆圈中央,目光扫过囚犯们。"法尔达·凯拉娜,伊莱恩·阿尔泰尔,哈拉·诺里,以及蒂瓦尔·萨维尼尔。你们今日齐聚于此,为你们的所作所为接受审判。若要历数你们的罪孽,百世光阴亦不足够,故我只陈述少数几项。你们背叛了手足同胞。你们屠戮同族。你们将整个埃菲瑞亚拖入战争。你们险些导致整个约特纳种族灭绝。"
"好长的清单,"白发女子——卡伦猜想她应是哈拉——低声咕哝道。
拉基纳人威廉朝石地上啐了一口,灼热的目光似要在哈拉身上烧出洞来。
"在判决下达之前,你们可有任何自辩之词?"
令卡伦意外的是,蒂瓦尔竟从跪姿起身向前迈步。她高昂着头,缓缓环视圆圈众人,目光坚硬如铁。"我否认任何指控。我行我所行,因我深信其正当。我曾爱过 秩序团,我将 永远 爱我的手足同胞。但我们已背离初心。我不会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无一日不悔恨难当,但覆水难收。我背叛了你们所有人。"她抬首望向俯瞰着她的阿凡迪尔,"我们 背叛了你们所有人。我发誓,我们当时坚信自己秉持正义,待真相大白时已追悔莫及。此刻我只求两件事。"
"你竟敢提要求?好大的胆子!"科拉厉声唾弃道。
蒂瓦尔朝科拉露出一个脆弱的微笑,泪水再次在她眼中积聚。"然而,这两件事我必须请求你。第一是请你不要重蹈秩序会的覆辙。不要让我们的人民沦为战争的工具,被那些毫不在意贪婪代价的国王女王们随意差遣。"
"那第二件呢?"埃森问道。
蒂瓦尔深深吸了一口气,耸了耸肩,挺直脊背。"很简单。先结束阿凡迪尔的生命,越快越好,尽量让她少受痛苦。我不愿让她活着感受到哪怕一刻与我精神连接断裂的痛苦。那种痛苦应该由我来承受,无论多么短暂。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让她免受这种折磨。"
蒂瓦尔的话在卡伦胸口凿出一个空洞。瓦勒瑞斯的精神力将他拉近,紧紧包裹着他。从埃森脸上震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也没预料到这个请求。
"蒂瓦尔...我..."
蒂瓦尔猛地前倾,锁链哗啦作响。"埃森,我需要你以荣誉起誓答应我。如果时光能倒流,我愿意重来,但我 不能。求你了,让我承担她的痛苦。给我这个恩惠。我知道我不配,但她值得。"
"这太疯狂了。"卡伦环顾四周聚集的人群,难以置信。"世界上还剩下多少我们这样的人?多少龙族?"
"必须有人承担后果,卡伦。"科拉说。
"这片大陆已战火纷飞四百年。"卡伦张开双臂恳求道,"我们的所有传说、全部历史都浸透了死亡、鲜血与黑暗。大陷落后,帝国几乎将我们赶尽杀绝。你们比我更清楚这些,可现在我们却讨论着要再屠一条龙。"他放慢语速,"我们正在替他们完成屠杀。我们自相残杀。蒂瓦尔和阿凡迪尔救了我们。他们冒着生命危险保护我们。世上再多一条死龙,再多一位死去的龙骑士,再多一具同胞的尸体,于这世界何益?"
"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做,卡伦?"艾森转身面对卡伦,眼中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痛苦。卡伦第一次看清了艾森内心的挣扎与矛盾,"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卡伦望向蒂瓦尔,决心已定。"你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吗?"
"什么?"哈肯的声音充满难以置信,"你不可能当真。"
"你愿意与我并肩作战吗?"卡伦无视众人的目光,再次询问蒂瓦尔。
"我..."
"是你告诉我应当成为守护者。是你让我明白" "为何" "我会站在这里,让我认清自己的使命。你的所作所为不值得原谅,但这不能免除你对兄弟姐妹的责任,对那些被你伤害的灵魂、被你摧毁的生命应尽的义务。"卡伦环视众人说道,"死亡是轻松的解脱。死亡不是惩罚,而是逃避。"卡伦重新凝视蒂瓦尔,"我不愿你死去," 提瓦·萨维尼尔。我要你每天醒来时,都能直视兄弟姐妹们的眼睛,背负着你的所作所为,承受这份重担。我要你在每个日出时分直面你背叛的恶果。我要你耗尽最后一滴血汗让帝国俯首称臣。现在我问你,可愿与我并肩作战?你可愿以瓦伦之光起誓守护手足同胞?可敢对抗你曾助纣为虐的黑暗?以你的荣誉,以你的灵魂起誓,你敢吗?
卡伦等待着周遭可能出现的反对声,但片刻寂静后仍无人作声。
提瓦单膝重重 砸地 跪倒,右手抚胸。她头顶上方的阿凡迪尔也俯身垂首。
"我以圣父之名起誓,愿以性命守护曾背叛的族人。以圣母之名起誓,甘愿坦然赴死拯救他人。以战神之名起誓,纵使万劫不复也誓死相随。以少女之名起誓,既作坚盾亦为利刃。以航海者之名起誓,在至暗深海永为锚桩。以锻造者之名起誓,定将你淬炼成古今最伟大的驭龙者。"提瓦与卡伦目光交汇片刻,又环视众人。血丝密布的漆黑眼眸中泪水滚落。"只要你的心仍赤诚,这些誓言永不褪色。若要我死,我自当引颈就戮。但若允我参战,我必让费恩·莫泰姆见识前所未见的烈焰与狂怒。求你了,让我奉献临终气息——这是我仅剩的珍贵之物。"
一时间无人作声,直到拉基纳人中的精灵丹维尔摇头打破沉默。"她该被绞死。我投反对票。"
"我也是。"科拉将双手放在膝上,用风之丝线推动轮椅来到卡伦身旁, 视线与蒂瓦尔平齐。"我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真希望我能更宽容些,但事实并非如此。我投票处死。"
"我赞成饶恕。"艾森说出这句话的声音让卡伦吃了一惊。这个男人单膝跪在蒂瓦尔面前,引来众人侧目。
艾森双手捧住蒂瓦尔的脸颊,直视她的双眼:"在我们最需要你时,你背弃了我们,让我们失去一切。"他的声音开始颤抖,"我永远无法原谅你。你必须明白这点。但我允许你用余生来挽回些许尊严,让你死时知道自己最终做了件有意义的事。"
蒂瓦尔轻轻点头,下颌肌肉紧绷。
"若你敢再次背叛,"艾森起身站到卡伦身旁,"我必将亲手将刀刃刺入你的心脏。"
"谢谢。"卡伦低语。
"我这么做是因为你是对的,我们不能继续自相残杀。必须划清界限,而划界之人应当是我们。"
拉基纳人逐一上前投票。居住在阿拉维尔的二十六人中,十四人选择处死,十二人选择饶恕。加上艾森和卡伦的票数,最终形成十四对十四的平局。
阿塔拉和塔西亚选择了生路,而哈肯站在科拉左侧,脸上刻满愧疚。
"还有两个人,"哈肯抱臂说道,"科伦·瓦尔玛和法温·埃西里安。"
"确实如此。"艾森长叹一声,低头凝视仍跪在面前的蒂瓦尔。"你怎么说,科拉?"
女人沉默片刻,目光如炬。"这是我们族人长久以来首次共同作出的重大决定。应当派人召来科伦和 法温。他们对部族存续的贡献与你们同样重要,年轻的维兰德。"
"我同意。"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会派人召来科伦和法温。无论作何选择都需要他们参与。若要团结一致重建家园,就必须推举新执政官,而这需要所有人共同决议。往返行程约需数周。在此之前,"科拉继续道,"将暂缓最终判决,囚犯需在守卫看押下留在此处。绝不允许他们以任何理由离开这座鹰巢。违者格杀勿论。"
"囚犯?"卡伦猛地转向科拉。"那法尔达呢?"
"他怎么了?"科拉挑眉反问,语气里那丝玩味让卡伦更加愤怒。
"他杀害了我母亲。他必须——"
"他做的事不比提瓦尔多。"女人看着卡伦,仿佛在看一个白痴。"如果你想赦免她,那同样的恩典也该施与他和其他人。你不能根据自己的私怨来决定谁生谁死。他们四人都背叛了圣团。他们四人都杀戮、焚烧、毁灭。"科拉转动轮椅靠近卡伦,直视他的双眼。"我数不清有多少我爱的人死在提瓦尔和阿凡迪尔手上。凭什么你的损失就比我的更重大?"
"我..."
"你对这个世界还有太多要学的,卡伦·布莱尔。太多太多了。"
数小时 在鹰巢的冲突过后,埃森站在众多山谷中某一处悬崖的边缘 蜿蜒穿过阿拉维尔。就在法尔达和其他人被护送回住所后不久,雨就开始下了,倾盆大雨仿佛天空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很诗意。
他的衣服紧贴在皮肤上,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上。他站在那块突出的岩石上肯定有一个小时了。雨水让他平静下来。它使他的头脑安静,而他有很多事情要考虑。
听到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的嘎吱声,埃森挑起眉毛转过头来。
"你对他太严厉了,"他低声说,声音刚好能盖过雨声。
"这世界很残酷。"科拉把椅子停在埃森旁边,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前方还有更艰难的选择在等着我们。他需要学习,而我们没有时间让他慢慢成长。你我都知道,我更乐意砍下法尔达的脑袋,但现在这样留着他更有用。"科拉眺望着山谷,"看到其他人,近在咫尺...近到我都能拧断他们的脖子。这让我...心神不宁。"
"我们都有同感。"埃森擦去眼中的雨水,双臂交叉在胸前。"蒂瓦尔永远不可饶恕,但她和阿凡迪尔可能改变这场战争的走向。她心中确有悔意。她或许能保住卡伦的性命。可能正是他需要的人。"
"如果科伦和法温投票饶她一命,我会尊重这个决定。"
埃森任由雨水打在脸上片刻。"你让他们在鹰巢自由活动,可不是出于仁慈。"
科拉强压下一声阴冷的笑。"当然不是。让年轻的布莱尔看着他母亲的凶手在鹰巢闲逛。让他明白强留蒂瓦尔性命给我们带来的痛苦...这就是年轻人的傲慢。"
埃森发出恼怒的叹息。"你们在阿拉维尔待得越久,就越像那些精灵。玩弄权术,耍弄诡计。"
"一直都是如此,埃森。只是你从来视而不见。你永远不愿正视这点。"
雨点敲打岩石的声音越来越响,两人沉默地站着。
"明日我们将在米斯尼尔会晤三议会,"科拉说道,"必须决定下一步行动。血月当空,帝国又在北方分心,正是巩固南方联盟的时机。我们必须迅速行动,粉碎他们在此处的所有据点。约姆恩和伊尔基亚既已不在,卡伦便可更自由地翱翔。瓦林守护者——这个头衔大可利用。我建议先确保伊利亚纳拉,再攻取瓦尔塔拉与德里法恩。根据你的报告,我们在这些地区的支持似乎相当稳固。"
"很高兴又看到你燃起斗志。"
科拉凝望着开阔山谷:"能重新感受到些许温暖确实不错。若在面见戴希尔前还能做一件事,那便是亲手掏出埃尔托尔·戴萨纳跳动的心脏。"
"同意。明日再详谈。"埃森转身欲走,几步后又驻足道:"他们信任他,科拉。"
女人讥笑着转动轮椅:"谁信任谁?你为何总爱这般含糊其辞故弄玄虚?"
"我儿子,精灵游侠们,北方来的反抗军。他们追随卡伦穿越焦土,只因信任他这个人——不是因他龙骑士的身份,而是他的为人。就连阿塔拉、塔西亚和哈肯...我从他们眼中都看到了。他带来了希望。"埃森停顿片刻,"我确信他会完成使命。关于提瓦尔的判断他是对的,也有坚守立场的魄力。他一直..." 他被束缚的时间短暂如一次呼吸,心中毫无畏惧地坚守着自己的信念。我们本不该给她戴上那些镣铐。我们明知这会带来痛苦。我们这样做不是为了阻止她触碰火花。我们是为了让她体会感受不到阿凡迪尔灵魂的煎熬。我们破碎了,你和我,再也无法完整。但他不同。我看着他成长,从一个天真的男孩变成拒绝倒下的战士。他正在成为我们失去的样子。给他时间吧。
埃森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拍打周身,想起了卡伦在阿拉维尔燃烧时说的话。 "若不为所爱而战,活着便毫无意义。我们生来就是德拉莱德。我们注定是守护者,而非幸存者。"
"听起来你也开始相信他了,年轻的维兰德。"
"嗯。"埃森发出一声半笑,转身走向通往城市的小径。
卡伦坐着 守在埃拉床边,脖子上搭着毛巾,湿发滴落在蜷缩在床椅之间的费尼尔身上。他从鹰巢回来后第一时间来看埃拉,但当艾莉亚发现他浑身湿透地坐在床边时,立刻强行把他赶回房间换衣服。
"穿着湿衣服坐着会要了你的命,"艾莉亚揪着他的衬衫把他推出房间时说。"要是让你妈知道我没管你,她会在梦里折磨我的。快去换衣服。我去给你拿些羊肉。男人啊——比猪屁股还缺心眼。"
卡伦笑了起来,手指穿过湿漉漉的头发。安尼拉仍蜷在房间角落,双腿盘坐,手臂搭在膝盖上。据坦纳所说,她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他在抵达时发现另一位芬里尔·安甘——迪安戈——正在高原上逡巡,这位安甘族人以"碎链者之子"的简短问候向他鞠躬致意,随后继续如宣誓护卫般巡逻。
敲门声响起,从艾莉娅不等应答就推门而入的架势,卡伦立即知道是她。
"给。"她递来碗和餐刀,迷迭香与慢炖羊肉的气息混入本就弥漫着薰衣草香气的空气。女人突然向左偏头,眼神短暂失焦。"楼下还有食物,若你仍觉饥饿。有访客找你。"
艾莉娅离开时,塞林走到卡伦身旁站定。
炖羊肉的温热从碗传递到卡伦掌心,寂静在房中蔓延。
"给把叉子会更实用。"塞林盯着艾拉说道,脸上波澜不惊。
卡伦从碗中提起餐刀,低头看着羊肉、烤土豆、胡萝卜和某种从未见过的绿色块茎。"自她恢复神智后只给我餐刀。我不问缘由。默默吃下便是。"卡伦喉结滚动,口腔发干。自从塞林隐瞒艾拉生还的谎言被揭穿,两人始终未曾真正交谈。"我曾信任你,塞林。"
"我知道。"
"如果艾拉有任何闪失..."
“我知道.”
"你剥夺了我的选择权。"
"我知道的,卡伦,"瑟林轻声说。
瑟林走到房间另一侧,拖过一把椅子放在卡伦旁边,重重地坐了下去。"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看着你长大。你,艾拉,还有海姆。我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着你们,但我从未能说出口。这是你父亲的决定,我尊重它。"瑟林摇摇头。"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之一,而我却只能远远看着,看着一个连给他擦靴子都不配的审判官用风之线束缚着他,把剑刺进他的胸膛。"
瑟林伸出手,将艾拉脸上的一缕头发拨开。
"那天我向他发誓会用生命保护你们,你和艾拉。我对隐瞒艾拉还活着的事并不感到骄傲,但如果不这样做,你一定会不顾一切北上寻找她。对此我毫不怀疑,因为这正是你父亲会做的事,而你们父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样的话,你和妹妹可能都已不在人世,而没有了你们,整个阿拉维尔的人都会葬身火海。"
瑟林在座位上动了动,双手放在膝盖上。他侧头直视卡伦的眼睛。"我向你发誓,从今以后绝不会对你有所隐瞒,只要你发誓会听取我的建议作为回报。我不要求你事事听从,只希望你能认真考虑。若你许下承诺,我也必将兑现我的诺言。"
卡伦咬紧牙关,伸手抚摸着费尼尔的背,再次望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艾拉,她的胸口平稳地起伏着。他点了点头。"我向你保证。"
"我也向你保证。"
"在鹰巢发生的事情..."塞林向后靠在椅子上。
"嗯。"卡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艾拉身上,看着她的肺部起伏,缓缓呼出一口气。
"卓拉在试探你。"
"让她试探好了。我不在乎。"
"卡伦,事情没那么简单。当你在鹰巢看到法尔达坐在草地上时,你会怎么做?"
"我会割开他的喉咙。"
"那样整个阿拉维尔都会因为你违背誓言而反对你。即使他们不这样做,卓拉也会以此为借口杀死提瓦尔和阿凡迪尔。"
"我不想讨论这个。"
"卡伦,你——"
"我说了不想讨论这个。"卡伦猛地转过头,愤怒逐渐涌上心头。"抱歉。我只是需要休息。我们能谈谈别的吗?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我父亲。不是那些故事,而是他真正的样子。"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卡伦。"
"我知道吗?真的知道吗?我感觉我根本不了解他。"
"这大概是你说过最愚蠢的话了。你父亲对你隐瞒事情是有原因的,但他始终是那个抚养你长大的男人。他固执、倔强,做事总是选择最难的方式。他记仇,花在关心的人身上的时间远远超过健康范围。听起来熟悉吗?"
卡伦轻笑一声,靠回椅子上。
"他也很善良,"瑟林继续说道。"而且忠诚到固执,充满激情,为人正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你的父亲不是一个完美的人,远非如此。他有缺点,也犯过错误——很多错误——但他是我认识的最好的人,我每天都能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请原谅他那些从未说出口的话。他唯一想要的,就是保护你、你哥哥和你姐姐的安全。为此,他和你的母亲愿意付出一切。"
"如果我们早知道..."
"什么也不会改变。小心那条路,卡伦。过去已刻在石头上。那是无法改变的。要向前看。"
又一阵敲门声响起,随着木门的吱呀声,埃莉亚·哈维尔再次推门而入,递给卡伦和瑟林各一杯冒着热气的阿伦根茶。
卡伦还没来得及开口,埃莉亚就竖起一根手指。"啊。"她朝卡伦手中的杯子点点头。"喝吧。"
埃莉亚的表情柔和下来,轻轻捏了捏卡伦的脸颊,然后离开了房间。
瑟林和卡伦沉默地坐了一会儿,随后瑟林轻笑了一声。"这茶总是让我想起你母亲。我印象中每次见到她,她都在煮新的一壶茶。"
卡伦深深地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浓郁的泥土茶香充满胸腔。他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尽力不露出苦相。"至少她没硬灌进你喉咙里。"
"确实如此。"瑟林举起杯子,凝视着黑色液体的深处。"我现在必须喝了它,对吧?"
卡伦点点头,给瑟林一个期待的微笑。
精灵嗅了嗅,退缩着鼓起脸颊。"你确定我们不能用其他方式纪念你母亲吗?"
"喝掉,"卡伦模仿着艾莉亚的语气说。
不得不说,精灵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大口茶,然后发出咕噜声艰难地咽了下去。"诸神啊。"
"连他们都救不了你。"卡伦又抿了一口,欣赏着瑟林体验茶的回味时扭曲的表情。"谢谢。"
"嗯?"
"愿意说这些。关于他...我有太多不知道的事..."
"有时候你了解一个人不必知道他的过去,卡伦。你父亲不是龙骑士,不是法师,不是国王或领主。但他始终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深爱着在乎的人,并为之奋战。说实话,在我经历一切之后,是他让我相信世上仍有美好存在。"瑟林摇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坐直身子。"即便目睹过那么多死亡,我仍无法相信他真的离开了。卡伦,有些人就是会在他人生命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在这一点上,你绝对是父亲的儿子。"
第三次敲门声响起。
"艾莉亚,求你了。"卡伦在座位上转身。"我们不...海姆。"
卡伦的哥哥站在敞开的门口,手中的杯子冒着热气。他的姿态像个多日未眠的人,肩膀耷拉,眼窝深陷。"小弟。"
海姆向瑟林点头示意,穿过房间捏了捏卡伦的肩膀。他俯身挠了挠菲尼尔头顶,那只狼松用鼻子蹭着海姆的手掌。
海姆直起身子,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艾拉,轻轻叹了口气。"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