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灰烬重生
洛里亚,绿丘以西三百英里 - 毁灭纪元3081年冬
当卡林瓦尔穿过裂隙时, 刺骨的寒意从他骨缝中抽离,靴下坚硬干燥的土地发出碎裂声响。
第二军团其余成员在前方数英尺处等候,高大的树木环绕四周,暗淡的粉红色光线透过树冠洒落。西尔文仍留在神殿中,她的伤势尚未痊愈。即使是赫拉亚之泉也无法轻易治愈断肢之痛。
裂隙在他身后波动翻涌,埃玛利亚队长姐妹率领整个战团穿越而来。第十战团是唯一尚未遭受损失的部队,这要归功于埃玛利亚本人。
埃玛利亚向卡林瓦尔颔首致意,鞠躬幅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许多骑士都是如此, 自卡林瓦尔告知他们阿基隆的启示之后。这并非他预期的反应,但却平息了他内心的混乱。
卡林瓦尔环顾着幽暗的林地。在凡人眼中这地方或许平平无奇,但对卡林瓦尔来说,空气中弥漫着腐化的污秽,如同黑色淤泥般在林地上蔓延。更重要的是,在那表象之下,他感知到有别于自身的心跳——微弱却鲜活。
一个新的印记承载者。
自从阿基隆将他带入神域以来,他仍在适应这种感觉。即便此刻站在林地中,其他潜在印记承载者垂死的低语仍在他脑海中萦绕,随着他们最后的呼吸消散在风中。每当他选择一位印记承载者授予骑士之位,就意味着另有十人将孤独无助地死去——这个认知无比沉重。那十人中或许同样配得上这份荣耀,同样愿意为他们所爱的世界而战。这又为他本已疲惫的肩膀增添了一份重担。
想到维拉辛曾独自承受着这样的重负。往昔岁月里,维拉辛曾向他提及感知新承载者心跳、聆听他们低语的事。卡林瓦尔自己也曾有幸为不下十一位承载者施以圣油礼。但维拉辛从未言明:若要拯救一人,就必须任由更多人死去。事实证明,维拉辛未曾言明之事实在太多。
"保持警惕。"卡林瓦尔任由这些思绪在脑海中浮动。"叛徒的力量在此处很强。让你的骑士们两两行动。绝不可单独行动。"
"你不认为圣心在此处吧?"艾玛莉亚的声音透着急切。"要召集其他人吗?"
"我不这么认为。"卡林瓦尔摇了摇头。"但保持警惕。如果需要的话,阿莱娜姐妹队长和第一军团在待命。"
卡林瓦尔完全不确定心脏是否在那里。自从被选中者穿越以来,数百处污秽的脉动散布在整个大陆上,他甚至不知道真正要找什么。但在所有呼唤他的声音中,在所有心跳中,这一个感觉最危急,最紧迫。而且它来自一处污秽深潭的同一位置。正如维拉辛经常说的,这情况一箭双雕。
卡林瓦尔走近伊尔德里斯,后者像猎犬一样站着,头偏向风的方向。这个人总是比别人更能感受到埃菲阿尔提尔的触碰,就像第六感。"你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你不知道的,"伊尔德里斯回答。他指向北方。"污秽不应该在这里这么强烈。我们离任何洛瑞安营地或乌拉克据点都有数百英里。在这里我们只会找到死亡。"
卡林瓦尔抓住伊尔德里斯的肩甲。"那么让我们去跟一位老朋友打个招呼吧。"
树枝在卡林瓦尔和骑士们穿过树林时在他脚下断裂,半结霜的叶子嘎吱作响。上方,老树枝在呼啸的风中呻吟,相互碰撞。除了偶尔拍打的翅膀外,几乎没有生命的迹象。
每一步前行,腐化污染的侵蚀都愈发强烈,如同涟漪般从中心点向外脉动扩散。但卡林瓦尔脑海深处的心跳也同样在加剧。
此地有种异样的气息,某种拉扯着卡林瓦尔、抓挠着他灵魂的存在。仿佛埃菲阿尔提尔的手掌正刮擦着大地,他的吐息玷污着空气。他曾在 伊尔纳恩感受过类似气息,但此刻此地的存在更令人不安。
圣心真的可能存在于此处吗?距离学者们推测的任何地点都相距数百英里?这个他本无意寻访却如此快抵达的所在?若果真如此,他要么是整个已知世界最幸运的灵魂,要么就是最不幸的那个。
这已无关紧要。他们既然至此,终将寻得应寻之物。倘若圣心栖居于此,他将召集所有在世骑士,完成他们被救赎的使命。他们必将奋战。
片刻后,远处有盏提灯明灭闪烁,紧接着更多灯火接续亮起,温暖的辉光穿透林间。
"要塞,"莱林压低声音喊道,他与阿登从前方的阴影中现身。"规模可容纳数百人。没有标识,但绝非血裔所筑。"
"罗瑞安人,"伊尔德里斯轻声道,骑士们之间的氛围骤然变化。斩杀血裔从来无需迟疑。那些诞生于暗影、受埃菲阿尔提尔力量赐命的怪物会毁灭万物。但杀戮男女、屠戮人类,从来不是任何骑士——无论是否效忠帝国——所渴求的任务。但他们终将履行天职。
"埃菲亚提尔的仆从,"卡林瓦尔纠正道。骑士们随着他的话语靠近。他挺直身躯,语气坚定而平稳:"世间本无纯粹的黑与白。"
"我们生活在不断变幻的灰色世界,"鲁恩接完这句话。
卡林瓦尔点头,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秒。"堡垒里会有不配死于我们剑下的男女。他们不过是车轮上的辐条。但车轮会断裂。尽可能饶恕能饶恕之人,但必须" "做该做之事。钢刃先行。任何触及本源的生物都用灵魂之刃对付。最重要的是,切勿犹豫。这地方弥漫着腐化之息。"
一片"大师尊"的称呼声在队伍中响起。
"还有别的臭味。"莱林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孔,"这他妈到底是什么?"
莱林话音刚落,同样的恶臭就钻进了卡林瓦尔的鼻腔。他捂住口鼻正要说话,艾玛莉亚抢先开口。
"燃烧的肉体。"姐妹队长艾玛莉亚咬紧牙关。
"计划是什么?"鲁恩凑近问道,"我们知道符印使者在哪吗?"
卡林瓦尔摇头作答。那个脉动在他思绪边缘轻叩,被堡垒围墙内溢出的油腻腐化病态所掩盖。"我需要再靠近些。心跳很微弱。"
"那就走正门吧,"莱林耸耸肩活动着肩膀说,"敲门总是礼貌的。我母亲常这么说。"
年轻骑士说话时,一只鸟在头顶尖啸而过,它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可见,飞越堡垒上空。
"我相信令堂是位好女人,莱林兄弟,"卡林瓦尔说着,在身后召唤出裂隙,"但我想我或许有个更简单的选择。"
卡林瓦尔的脉搏 缓慢而稳定地跳动着,血管里的血液冰冷,熟悉的黑暗包围着他。接着他开始下坠,裂隙冲刷过他全身。世界突然鲜活起来,即使在寒冬中也能感受到包裹骨骼的温暖。
下方火把摇曳,战斗的咆哮声不断上升。五次心跳之后,他撞击地面, 震颤传遍全身,脚下蔓延开道道裂痕。
"大导师!"
卡林瓦尔几乎没有时间对阿登的呼喊作出反应。他一个动作抽出佩剑,后退一步,挥剑斩击。
钢刃碰上皮革。皮革败退。血肉分离。
洛里安士兵瘫倒在地,胸口裂开的伤口血流如注。卡林瓦尔四周,洛里安人从木屋中冲出,有些穿着全套皮甲和金属护板,有些只穿着贴身衣物。他们扑向从天而降的骑士们。
此地的腐化如此强烈,以至于卡林瓦尔稍作停顿思考就几乎作呕,那些油滑的触须正探查着他的意识。诸神在上,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道闪动的身影从他视野边缘掠过,他挥动空闲的那只手,一把抓住了战锤的锤头。即使隔着士兵的头盔,卡林瓦尔也能看到她眼中的震惊。他抬脚猛踹在她胸口。哨兵装甲赋予他的力量将战锤从她手中硬生生扯出,将她整个人撞穿附近的圆木墙。她的脊椎在支撑梁上折断,惨叫声戛然而止。
左侧又传来更多动静。他松开锤头,将其抛向空中,抓住锤柄抡圆挥出。战锤以足以击碎胸甲的力道砸中一名男子胸部,伴随着一连串清脆的断裂声。那人倒地时,被自己鲜血呛住的声响盖过了惨叫。卡林瓦尔反手挥锤砸下,像砸烂一个烂西瓜般击碎了他的头颅,终结了他的痛苦。
艾玛莉亚和两名第十军团的骑士从他身旁冲过,杀入一群洛里安士兵中间,如收割麦穗般将他们砍倒。在这些身着哨兵装甲的骑士面前,这些士兵就像孩童般不堪一击。
正当愧疚感触及卡林瓦尔的心头,一股污秽之井的脉动从他身后传来。他转身看见两个褪色者从阴影中浮现,他们苍白的皮肤在月光下泛着粉红。
"乌瑞斯尼利姆。"阿基隆的声音在卡林瓦尔脑海中如耳语般轻轻响起。 "这里有更多,我的孩子。此地隐藏着某些东西。把他们的灵魂送入虚空。"
"乐意之至。"卡林瓦尔低语道。他收剑入鞘,呼唤着自己的圣印,朝褪色者冲去。
绿光从他紧握的拳头中迸发,照亮了夜色。当他将手臂横过胸前时,灵魂之刃已在右手成形,左手仍紧握着战锤。
褪色者们一齐向他扑来,黑色火焰的灵魂之刃闪烁着寒光。他格挡住左侧袭来的攻击,双刃相击迸发出绿色光芒,随即回剑横扫,在距头盔仅数寸处截住了第二个褪色者的斩击。那生物对他露出笑容,淡蓝色的嘴唇咧开,吸吮光线的眼睛大睁着。
卡林瓦尔将战锤狠狠砸进褪色者的腹部,骨骼 碎裂的声响传来。当褪色者哀嚎着踉跄后退时,卡林瓦尔反手抡起战锤,希望能出其不意击中另一个怪物。然而第二个褪色者以诡异的姿势扭身避过,沉重的钢制锤头擦着它的脸划过。它伸出手掌,一股腐化能量从掌心喷涌而出。卡林瓦尔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轰得腾空而起。
他撞碎木质障碍物,重重摔在地上。他单膝跪地挣扎起身,大口喘息。
又一阵腐化能量波动,卡林瓦尔被从地面提起悬在半空,如同新生婴儿般无力挣扎,双臂被紧紧压在身侧。
"你们神祇的傲慢..."褪色者嘶嘶作响地将卡林瓦尔拉近,"你浑身都散发着这种臭味。"
当第二个褪色者进入卡林瓦尔的视线时,那张诡异的笑容仍凝固在它脸上,脑袋歪向一侧。卡林瓦尔用战锤击中的部位,碎裂的骨头从破损的皮肉中扭曲凸起,但这生物却未显露丝毫痛楚。"我一直想看看你盔甲里面是什么模样。你是人类吗?"它漆黑的眼珠扫视着卡林瓦尔。"就像...人类怎么称呼来着?螃蟹?坚硬的外壳。里面藏着嫩肉。"
"没错,"另一个褪色者应和道,"螃蟹。"
阵阵呼喊与尖叫将卡林瓦尔的注意力引向城墙。阿登沿着垛口猛冲,仅凭冲势就将守军纷纷撞下城墙。年轻人从胸墙跃起,双手高举,灵魂之刃在绿光迸发中成形。那个用无形血魔法束缚着卡林瓦尔的褪色者转过身,但为时已晚。
阿登的灵魂之刃将怪物从头顶到胯部整齐劈成两半,落地时的冲击激起漫天尘雾。褪色者的两半身躯仍站立了片刻,仿佛还能自行愈合,但随即摇晃着坍倒在地,没有流血,亦无人问津。
束缚卡林瓦尔的血魔法枷锁消散,他顺势落地召回灵魂之刃,在第二个褪色者转身的刹那斩下了它的头颅。
"你话太多了,"卡林瓦尔俯视着滚落的头颅说道——那张开的嘴,空洞的黑眼,正茫然凝视着虚无。
鲁昂出现在卡林瓦尔身侧,她已摘下了头盔,铠甲侧面有道正在扩散的裂痕。她顺着卡林瓦尔的目光望去。"是个战斗法师。我们三个人才把她放倒。在月光下他们特别凶残,"她耸耸肩说,"你没事吧?"
卡林瓦尔哼了一声,最后瞥了眼她铠甲上的裂缝,随后朝已站起身、释放出灵魂之刃的阿登示意。"多亏了阿登兄弟。"
卡林瓦尔环视着堡垒大门前的庭院。尸体横陈于尘土之中,干涸的土地如饥渴的海绵般吸吮着鲜血。马厩里传来马匹的嘶鸣,第十修会的约里克兄弟正将剑刃从一名男子胸膛拔出,任其尸体瘫软倒地。
在随之而来的寂静中,卡林瓦尔听见徽记携带者的心跳声在他脑海中逐渐减缓。接着卡林瓦尔自己的徽记突然爆发出怒吼般的炽焰,鲁昂的瞳孔骤然扩大——他们都感知到瑞莉丝修女的灵魂正离开人世。
"艾玛莉亚在哪?"卡林瓦尔发狂般扫视着庭院。第二修会全员尚在,但他只看见第十修会的三名骑士行走在洛里安阵亡者之间。他搜寻着艾玛莉亚徽记的脉动,目光被引向木制门楼的一处拱门,那里通向另一座庭院。艾玛莉亚因失去骑士而传来的痛苦与狂怒,正渗入卡林瓦尔的感知。
我不能再失去任何人。 他冲向门楼。"跟我来!"
卡林瓦尔与骑士们冲向拱门时,喊叫声骤然响起。铁链哗啦作响,一道厚重的铁闸门轰然落下,箭矢如雨点般从通道上方匆忙爬上城垛的士兵手中倾泻而下。污秽能量的脉动从护墙爆发,紫色闪电如鞭般撕裂大地。一道电光击中利林胸口,这名骑士撞穿建筑物门板,连门带框一并掀飞。 恐慌在卡林瓦尔心中炸开,直到通过圣印感受到利林狂跳的心脏才稍缓。
"阿登,伊德里斯,瓦林!"卡林瓦尔冲锋时,右手召唤出裂隙,圣印灼烧,寒冰覆体。两颗绿色光球骤然显现,一颗在他身侧,另一颗悬于城垛上空,展开成熟悉的黑底绿边传送门。世界波动间,阿登、伊德里斯和瓦林冲进裂隙的黑色水域,呼吸间便从另一端现身,扑向城墙上尖叫的士兵与法师。
与此同时卡林瓦尔继续冲锋,大步流星踏碎地面。他深深吸气,通过圣印向外延伸感知。
赐予我所需的力量。
"你早已拥有,我的孩子。粉碎他们。"
卡林瓦尔猛踏地面腾空而起。他闭眼撞上闸门,金属撞击声在头盔内回荡,冲击力震透骨髓。霎时间世界凝固,随后闸门向内弯曲,在一连串断裂声中硬生生从门楼撕离。
卡林瓦尔轰然倒地翻滚,铁器的铿锵声与 砰然 落下的闸门砸地声在他脑中回荡。他浑身骨头作痛,卡林瓦尔手脚并用地蹒跚向前,从闸门残骸上抓起战锤。
"起来。"鲁恩抓住卡林瓦尔腋窝将他拽起。他无需询问她语气中的异样从何而来。
第二庭院中污秽能量如浪潮翻涌,第十军团的骑士们正与二十余名洛瑞安战斗法师厮杀。紫色闪电弧撕裂大地与岩石,黑色火柱点燃空气,碎石片不断击打 哨兵铠甲,而骑士们魂刃的绿光将这一切照亮。
战场中央,艾玛莉亚在两名光洁钢板甲身影间周旋腾挪,那两人与她身高相仿。猩红光芒在他们银甲表面的符文间流转,手中紧握着赤红魂刃。
"维萨恩米尔," 阿基隆在卡林瓦尔脑海中嘶声道。 "把他们的灵魂从这个世界上撕下来。"
艾玛莉亚的魂刃化作一片虚影,她正与两只生物交战,瑞利斯破碎的躯体躺在她脚边。
卡林瓦尔来不及多想便已迈步狂奔。艾玛莉亚孤立无援。她需要他。
紫色电光在卡林瓦尔左侧闪烁,只见一名洛瑞安战斗法师朝他冲来。卡林瓦尔将战锤横抡至胸前,竭尽全力向前猛击。武器轰然砸碎法师的肩膀,骨肉爆裂间整条胳膊被撕离身躯,惨叫着倒飞出去。
右侧又一名法师发出怒吼。怒吼旋即化作惨叫——鲁昂挥动魂刃将其拦腰斩断,脚步丝毫未滞。
伊尔德里斯、阿登和瓦林从门楼跃入战局,莱林紧随其后。但卡林瓦尔眼中唯有艾玛莉娅。
他纵身前扑,闪身挡在骑士妹妹与右侧维萨恩米尔之间,魂刃及时燃起光芒,挡住怪物劈向艾玛莉娅肘部的斩击。双刃相撞迸发强光,刹那间卡林瓦尔与银盔面具下那双猩红眼眸四目相对。
卡林瓦尔向前猛压,逼得维萨恩米尔踉跄后退,随即旋身与艾玛莉娅背脊相擦, 完成位置互换。他挥刃斩向第二名维萨恩米尔头颅,被对方魂刃格挡。他反手斜劈怪物膝盖,再遭封挡。又两记凌厉攻势,维萨恩米尔皆精准招架,随后钢甲重拳狠狠砸中他肋部。
这一击让卡林瓦尔肺里的空气都被打了出来,他感觉到自己的哨兵铠甲正蔓延开一道裂痕。他踉跄着退向一侧,大口喘息,刚稳住身形就看见艾玛莉亚的灵魂之刃划过维萨恩米尔的肘部——那怪物正准备将他的灵魂从凡世撕扯出来。怪物喉咙里发出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一种是尖锐的嘶鸣,另一种是原始的咆哮。
"现在该召唤阿莱娜了,"艾玛莉亚喊道,她单膝跪地躲过第二名维萨恩米尔的灵魂之刃挥砍,随即起身用肩膀猛撞它的腹部。
卡林瓦尔抬头望去,看见阿登和瓦林在三名逝者之间穿梭,灵魂之刃闪耀着光芒。更多法师如从阴影中凝实般涌入庭院,逝者在他们之间移动。有些人穿着战斗法师的黑色装束,另一些人肩头系着审判庭的红色斗篷。
诸神在上,这么多法师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要塞里干什么?
卡林瓦尔通过圣印联系阿莱娜,随后召唤裂隙,他的血管开始燃烧。
裂隙开启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阿莱娜和"第一人"就冲了出来,灵魂之刃早已点燃。
一丝动静引起卡林瓦尔注意,他侧身闪避,躲过那个独臂维萨恩米尔的斩击——那怪物已将灵魂之刃换到 仅剩的那只手上。这生物发起暴风骤雨般的凶猛攻击,每一击都透过哨兵铠甲震得卡林瓦尔骨骼发颤。
当伊尔德里斯猛撞上那生物后背时,密集攻势终于出现短暂间隙,那怪物踉跄着向前扑去。卡林瓦尔抓住维萨恩米尔失衡的瞬间,压低身形,用魂刃斩向它的膝盖。
维萨恩米尔仰面倒地,疯狂扭动嘶鸣,它双重音调的嗓音令卡林瓦尔不寒而栗,盔甲上的符文正剧烈燃烧。
"为了拉里斯。"卡林瓦尔双手紧握魂刃剑柄,朝维萨恩米尔眉心直刺而下。
即便面部插着利刃,这怪物仍在剧烈抽搐,四肢胡乱挥舞,银色铠甲上镌刻的符文不断喷涌黑烟。当维萨恩米尔的灵魂被剥离现世时,符文突然迸发强光,随后随着这生物被放逐至虚空而彻底熄灭。
覆盖其躯体的银色铠甲开始震颤液化,如潮水般从维萨恩米尔身上退去,收缩回那苍白皮肤上密布的符文中,最终露出一张少女的面容——他魂刃的微光正映照在那双空洞的黑色眼眸里。
卡林瓦尔拔出魂刃,一缕悔意缠绕心头。在他漫长的轮回生命中,有个永恒不变的真相:年轻人永远在为前人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而这代价总是鲜血。
当他伫立凝视着那具扭曲的尸体时,洛瑞安法师们集结在幸存的维萨恩米尔周围,带着虚空锻造的狂怒战斗。有人手中握着各色尼斯拉尔晶石,有人掌心喷吐黑色火焰,周遭的世界随之扭曲。恍如四百年前伊尔纳恩之夜的恐怖重现。
骑士们按照指令两人一组形成包围圈,第一军团增援的数量成为决胜关键。卡林瓦尔每挥动一次灵魂之刃,垂死徽记使者的脉搏就在他脑海中愈发微弱。必须在此刻终结一切,否则所有牺牲都将白费。
"艾玛莉亚、阿登、瓦林——跟我上!"卡林瓦尔冲入混战中心,灵魂之刃劈开血骨之路。只要维萨恩米尔一死,法师们的阵线就会崩溃。
他向上斜撩灵魂之刃,先是斩断某位法师的前臂,继而从下巴到眉骨劈开其面部,回身横斩又将另一名女法师的头颅削离肩膀。
洛瑞安法师们试图逼退骑士时,污秽的油腻能量如浪潮般涌动。但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即便是厄菲阿尔提尔之月的力量也救不了他们。
当维萨恩米尔冲破尸堆挥舞猩红灵魂之刃时,精魂触须缠绕住卡林瓦尔的双脚。那柄利刃距他脖颈仅剩一掌之距,阿登猛然撞向怪物侧身,二者翻滚着摔倒在地。
卡林瓦尔踉跄前行,束缚他的精魂锁链随着瓦尔林掠过而蒸发消散,后者顺势斩下了那名施法者的头颅。
数秒之内,阿登与维萨恩米尔同时跃起,魂刃化作道道流光。卡林瓦尔冲入战团,身侧是埃玛利亚与瓦尔林。
他挥剑斩向怪物侧腹,不料对方猛然转身,血魔法冲击波自其掌心轰出,重重砸在他胸膛上。他倒飞而出,坠地时肺中空气尽数震散。
当纹章因剧痛而燃起时,卡林瓦尔挣扎着起身喘息踉跄。他抬眼看见维萨恩米尔正立于乌里班修女的尸身上,哨兵铠甲 的胸甲在怪物重压下凹陷碎裂。
庭院中爆发的怒吼浸透痛苦与悲怆。阿蕾娜队长扑向那具缠绕着扭曲哨兵铠的怪物。维萨恩米尔转身迎击,脚掌碾入乌里班修女胸腔,鲜血飞溅。
两柄魂刃不断交击,碰撞,再碰撞,直到维萨恩米尔在阿蕾娜胸甲上撕开裂痕。
卡林瓦尔心脏骤停,呼吸凝滞。但阿登、埃玛利亚与瓦尔林已然杀至,维萨恩米尔再无胜算。
首先,阿尔登斩断了它的左臂,随后瓦林将灵魂之刃刺入它的大腿,沿着这生物的腿部撕裂,从膝盖处拔出。艾玛莉亚将她的刀刃刺入它的心脏,而阿莱娜斩下了它的头颅。维萨恩米尔或许诞生于神血,但即便是神明也会流血。
当银色铠甲在恶魔皮肤上滑动时,幸存的洛里安人纷纷丢下武器,钢铁坠地的声响回荡在庭院中。
在随之而来的寂静里,卡林瓦尔脑海中回荡着缓慢的心跳声,微弱,逐渐消逝。
咚 咚。咚 咚。咚 咚。
卡林瓦尔看向阿莱娜,对着投降的洛里安人做了个手势。"绑住他们。第二骑士团,随我来。"
卡林瓦尔带领众人穿过庭院,来到北侧一栋高大的木结构建筑前,这栋两层建筑厚重而宽阔。他能听见伊尔德里斯和鲁昂的说话声,但他们的言语模糊不清,被那垂死的心跳声所淹没。
咚 咚。咚 咚。
他推开木建筑的大门,步入一个宽敞空旷的走廊,除了靠右墙的一张空桌子和旁边挂着三件外套的挂钩外,空无一物。这地方纯粹是为实用而建。
外面那股肉体烧焦的腐臭气味仍弥漫在空气中,浓重而刺鼻。它压在卡林瓦尔的喉头,钻入他的鼻腔。
卡林瓦尔跟随着心跳声穿过大厅对面的拱门,走进一个仅靠烛光照亮的房间。
五十张简易床铺排列在房间两侧,整齐地分列两边。
"以所有神圣之名,"鲁恩在卡林瓦尔身后低语道。
他没有回头去看是什么让她声音中充满如此恐惧。相反,他专注于那些手忙脚乱的法师们,他们正抓取卷轴和笔记,塞进袋子里。
当一名法师震惊地呆立凝视时,卡林瓦尔大步走过排列在病床之间的中央通道。从灰色长袍来看,他是位学者。
"我..."法师踉跄后退,抬头看向卡林瓦尔的眼中只有恐惧。"我没有...我..."
"没有什么?"卡林瓦尔掐住那人的喉咙将他提离地面。鲁恩和骑士们制服了他视线范围内的其他法师。
当卡林瓦尔将那人悬在空中时,他环视房间,目光落在让鲁恩如此厌恶的景象上。每张病床都躺着人,但没有一个在动弹。他们都被剥光衣服,皮肤上刻着符文形状的伤口,血肉模糊。四肢以超自然的角度扭曲折断,皮肤焦黑皲裂。 其他受害者的眼眶里长着纠结的肉团。每个人都似乎经历了独特而极度的痛苦才死去。
卡林瓦尔装甲的手指在法师喉咙上收紧,感觉到里面发出的呻吟。要拧断他的脖子就像折断树枝一样容易。
"他们...他们是志愿者。至少,曾经是...我发誓。"
"可惜没一个活人能发同样的誓。"他稍微加重了力道。"真方便啊。"
"我以救世主之名起誓。"
"噢,你的神并没有在聆听。"卡林瓦尔将舌头抵在上颚,满腔怒火在口中泛着酸涩。那些躺在小床上的人与曾招待维萨恩米尔的那个女孩一样年轻,一样脆弱。"强者的职责是保护弱者,法师。这些都只是孩子。 孩子.你本应保护他们,却反而加害他们,残害他们...这就是你信奉的神明吗?那个以年轻生命为食的神?"
"他们..."男子颤抖着,声音细如蚊吟。"他们是自愿的。他们——"
"看看他们!"卡林瓦尔怒吼着,将法师按在其中一张小床上方,扭过他的脖子使他无法移开视线。"这些都是孩子!"
愤怒是卡林瓦尔再熟悉不过的情绪,但他原以为自己早已能控制这种情绪。此刻他承认这种想法大错特错。
卡林瓦尔将男子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法师用手肘撑着后退,浑身发抖,惊恐万状地仰视着卡林瓦尔。
卡林瓦尔始终紧盯着法师的双眼,他的头盔缓缓缩回哨兵铠甲的高领中。"待在这儿。晚点再来处置你。"
"我只是——啊!"当卡林瓦尔踩碎他的胫骨时,法师发出刺耳的尖叫,骨头清脆地断裂,鲜血 在石地上飞溅。尖叫几秒后便戛然而止,法师失去了意识。
卡林瓦尔跨过那人,循着脑海中微弱的心跳声继续前进。
咚...咚。
他在房间尽头发现了一条狭窄通道,通向森林边界处一个被岩石环绕的空地。
正是在这里他找到了气味的来源。空地中央挖着一个巨大的深坑,坑内堆满了焦黑的尸体。烧焦的尸体仍在冒烟,空气中弥漫着皮肉衣物焚烧的恶臭。
卢恩和雅顿穿过通道来到空地。沉默笼罩着他们,但卡林瓦尔能感受到从他们圣印中散发出的那种吞噬一切的悲伤。
咚...咚...
卡林瓦尔左侧传来一声闷哼,接着是粗重刺耳的喘息声。
一名身披红宝石色板甲的男子瘫靠在木桩上,长矛贯穿了他的腹部,正好在肋骨下方。这武器似乎是唯一支撑他站立的东西,将他钉在背后的木桩上。盔甲前襟浸满鲜血,血泊在他脚边的草地蔓延。
这位潜在的圣印持有者是审判庭的禁卫军。
卡林瓦尔走近,抬起男子的下巴,直视他的双眼。
禁卫军又发出一声闷哼,迎上卡林瓦尔的目光。"给个痛快。"他咳着血沫,被自己的血呛到。"至少比这样快些。"
卡林瓦尔将手放在男子低垂的肩上,紧紧握住。"这会很痛。"
他猛力拔出长矛,禁卫军向前栽进卡林瓦尔臂弯,鲜血从敞开的伤口喷涌而出。
"你活不过几分钟。或者我们可以给你重生的机会,一个守护所爱之物的机会。但这需要付出代价。"
那人回瞪着他,竭力保持清醒。"我很确定...我已经没救了。"
"强者的责任是保护弱者,"卡林瓦尔无视他的话继续说道,"你同意吗?"
"就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死吗?"他哽咽着说,下唇沾染着斑斑血迹,随后吞咽了一下并回答:"永远如此。"
卡林瓦尔瞥了一眼燃烧着尸体的深坑,愤怒占据了他的理智。"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弱者?"
"你以为为什么——"这位近卫军又咳出更多血,眼珠向后翻去。他痛苦地抽了一口气,"你以为为什么发现我时我正被长矛刺穿?"
"哼。没有决定是简单的。世上不存在非黑即白。我们生活在不断变化的灰色世界里。你同意吗?"
"比你想象的更同意。"近卫军的呼吸变得微弱,但眼中没有一丝惊慌或恐惧。他并不畏惧死亡。
"如果我们救你——如果我们赐予你阿基隆印记——你愿意抛弃过去的一切吗?忘记现在的自己,成为更高阶的存在?"
"阿基隆印记他妈到底是什么?"那人舔掉唇上的血,咳着笑了起来。"管他呢。只要能忘记,我愿意付出一切。我以为我们在正义的一方。" "一切都很合理,直到真相大白。不过我想事情总是这样。"他凝视着卡林瓦尔。"我愿意。"
"若你接受阿基隆的圣印,便与他缔结契约。倘若背弃他的信条,你的生命将被剥离,你将承受超乎想象的痛苦。我必须说清楚——你能活下来,但余生将永无宁日。"
"从来就没有过安宁。但我担心,若不快点行动,我横竖都是个死人了。"
"我需要你明白背负阿基隆圣印的分量。"
"而我要知道..."男子闷哼着抬头,朝冒着烟的尸坑示意,"阿基隆能终结这些吗?他能结束这场疯狂吗?"
"要么成功,要么在尝试中死去。"卡林瓦尔颔首道。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不是吗?我愿意接受他的圣印——只要他明白我从未向这个名字祈祷过。"
"他不需要你的祈祷。他需要你的剑。"
"他会得到的。"
卡林瓦尔点头。"卢恩修女,圣印。"
卢恩从腰间皮袋取出泛着金属绿光的圣印,卡林瓦尔接过时如同捧着易碎的玻璃。
他的指尖抚过圣印中央贯穿的长剑纹路:"这曾属于一位伟人。"
"我会穿厚袜子。"
这话引得卡林瓦尔发笑:"这可比长矛刺伤更疼。"
男子闭眼咬牙,最终点头。
卡林瓦尔将圣印置于禁卫军胸甲之上。圣印开始闪耀,表面迸发出夺目光芒。与以往为新任圣印持有者祝圣时不同,卡林瓦尔能 感受到 力量流经他体内,注入禁卫军体内,符文印记如同导体。在转瞬即逝的 刹那间,禁卫军的记忆如闪电般掠过卡林瓦尔的眼眸。并非全部,并非人生的每个片段,而是那些决定性的瞬间。正是这些时刻塑造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
三个兄弟,连同双亲,都在十二岁前丧生于赫尔甘的大火中。萨尔丹——这是那位禁卫军的名字——在灰烬与废墟下被困了近两天,才终于被一名帝国禁卫军救出。
五年后,十四岁的他在赫尔甘港口为了一条鱼杀了人。当时他又饿又孤独,但直至今日,那段记忆仍萦绕在他心头。
十六岁时,他被禁卫军骑士团接纳,终于找到了渴求已久的家人,那个被夺走的家。
无数年间的重要片段在卡林瓦尔脑海中闪现。萨尔丹并非完人,但他始终努力保持正直。他夺走过许多生命,但每次都会扪心自问缘由。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那一天。那天清晨他刚被派驻要塞。看到躺在行军床上的年轻男女们,他的心脏几乎停跳。当符文标记开始杀死宿主,扭曲他们的身体,折断他们的骨头时,他陷入了暴怒。其他人制服了他,把他绑在空地的柱子上。当他们把尸体运往深坑时,他挣脱束缚冲向自己的同伴。他们用长矛刺穿了他,任其自生自灭。
卡林瓦尔的视野中记忆逐渐褪去,在他面前,符文最后一次闪烁微光,随后其表面辐射出阵阵热浪,禁卫军胸甲的钢铁如黄油般融化。
萨尔丹猛然睁大双眼,眼球凸出,但他没有尖叫。他浑身颤抖,牙关紧咬,双手从草丛中扯下一簇簇草叶。
"痛苦是通往力量之路,兄弟。"
烟雾袅袅上升,皮肉烧焦的气味钻入卡林瓦尔的鼻腔。
萨尔丹抽搐着,嘴巴大张,呼吸急促。然而,他依然没有尖叫。卡林瓦尔当初尖叫了。他像初生婴儿般嚎啕大哭,泪流成河。承受符文的痛苦非比寻常。他毕生经历无一能及。这是骑士资格的首项考验。感受痛苦、尖叫、哭泣,这些并非考验。真正的考验在于骑士能否坚持。
在卡林瓦尔看来,坚韧是人类灵魂最伟大的品质。这是唯一永远由你掌控的事物。天赋可能浪费,运气终将耗尽,魅力终会消退。但一个能在逆境中坚持的灵魂可以战胜一切。
片刻之后,从卡林瓦尔流向禁卫军的力量逐渐消退,男人的抽搐停止了。一阵战栗袭来,萨尔丹的牙齿开始打颤,这很正常。
原本覆盖他胸部的红宝石钢甲中央已经熔化,在两侧形成条纹状的硬化痕迹,地面上还残留着几小滩凝固的金属。透过盔甲的缺口,可以看到萨尔丹裸露的胸膛正滴着汗水,皮肤泛红发烫。一枚阿基隆印记形状的纹身装饰着他的皮肤,金属般的绿色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起来吧。"卡林瓦尔说着,抓住那人的前臂。"凯文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