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龙背山
没人知道她夜晚会去那里。即便知道,他们也绝对猜不出缘由。我对此一无所知。若是早知如此,定会令我心碎。待我知晓时,心早已破碎不堪。——《布林之书》
当佩瑟芬再次攀登东北方的山丘时,湿漉漉的草叶浸透了她裙裾。天色仍暗,黎明——尚有时辰?她无法入眠,这很糟糕,无论对她,对诺林,还是对她的子民而言都是。她在黑暗中攀爬山丘,在万籁俱寂的黎明前时分,最好别让人看见,最好连尼弗隆都毫不知情。他正在自己的帐篷里酣睡。尼弗隆从来都睡得安稳。
佩瑟芬打了个寒颤,将斗篷紧紧裹到脖颈处,双手攥紧前襟。这让她想起罗安第一次见到弗瑞族服饰上的纽扣时兴奋的模样。这个回忆让她猛然驻足。才爬到半山腰,但这个念头如重击般袭来,她忍不住向东眺望。
我本该去的。但我怎能抛下一切?如今我有诺林要照顾,还肩负着魁尼格的重任,或许把这些理由反复说上千万遍,终有一天会说服自己吧。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归还有一丝可能。
山上的风刺骨地寒冷,带着一种能咬穿皮肤直透骨髓的湿冷。在这连最早起的鸟儿都未睁眼的黎明时分,珀耳塞福涅独自伫立在空旷的山坡上。多年来她一直有这种感觉,但此刻她是真真正正的孤独。甚至连亡夫的幽灵也不再纠缠她了。所有人都离开了,但即使他们没有去沼泽地,她也无法与莫娅、罗安或布林交谈。她爱他们所有人,但他们无法理解。
不。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理解。
那条龙像过去数年一样卧在山脊上。珀耳塞福涅曾数十次爬上斜坡与这头巨兽说话。这静止不动的生物成了她沉默的知己,一个她假装能听见她说话的幻想朋友。珀耳塞福涅从不敢靠得太近,但这次不同。她有重要的话要说,哪怕只是说给自己听。
她本打算径直走向那巨兽,甚至触碰它,但当它的一只眼睛睁开时,她停住了脚步。黑暗中的瞳孔扩张着,垂直的裂隙向左右展开,像一扇门般敞开,聚焦在她身上。除此之外它纹丝不动,连鳞片上的褶皱都没有起伏。若是它动了,她可能会丧失勇气。这生物的庞大体型令人窒息——单单一颗牙齿就有她手臂那么长,若那眼睛真是门,她几乎不用低头就能穿过去。她就像田野里的老鼠,正一寸寸接近狮子体型的猫。难以想象苏瑞竟能创造出这样的生物。 然而她摧毁了一座城市。 珀耳塞福涅就在那里,她亲眼目睹了一切。苏瑞让整座山都崩塌了。城里空无一人——苏瑞向来古怪,却不邪恶,可这条龙却透着凶险。那些鳞片、深陷的狭长瞳孔,还有尖牙——这绝不是苏瑞生下的幼崽,珀耳塞福涅心想,若它不只是转动眼珠,自己定会尖叫出声。
当那只眼睛睁开时,她僵在了原地,被它注视着的恐惧让她不敢靠近。"他们都走了,"她说道,不知这条龙能否听懂,"莫亚、罗安、吉福德、布林、泰什、泰克钦、雷恩还有——"她突然笑了,"连特蕾莎都走了。"她摇摇头,"谁想得到呢,特蕾莎。"又一阵狂风吹来,珀耳塞福涅抓紧斗篷。风掠过草地,草浪起伏,她被吹得踉跄。而那条龙纹丝不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们是去救苏瑞的。她现在应该到艾斯特拉姆纳顿了。弗瑞族很可能会杀了她。说不定此刻正在折磨她。她就像我的女儿,你知道吗?"珀耳塞福涅低头看着被露水打湿的双脚。"我也从没告诉过她。我本该说的。也许她知道。但愿如此。人总是这样,等到为时已晚,才想起要对某人说的话。"
泪水在她眼眶中积聚。她没有擦拭,只是凝视着眼前的巨兽,任由泪珠悬在睫毛边缘。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能听见。也许你只是——我不知道——就像一把耙子或一个雪球那样的存在,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六年前我就想告诉你的那些话。"珀耳塞福涅抽泣着。"我本该说的,我也确实尝试过。遇袭那晚,我派帕德拉去找你。我本可以亲自去的,本可以奔向你,若不是被困在那张该死的床上,我的肚子......而且我以为——我以为还会有时间。明天总会到来,因为过去一直都是这样。你真的能责怪我不知道吗?"
她凝视着巨兽的眼睛,那扇巨大的门扉。兽眼一眨不眨地回瞪着她。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你当然可以责怪,而且你有权这么做。"
"总之——"珀耳塞福涅又抽了抽鼻子,呼吸困难地继续道,"那天晚上——我想告诉你,那些话并非我的本意,还有......还有......"
她开始哭泣。松开斗篷,她用双手捂住脸呜咽起来。她站在山丘上摇摇欲坠。五年多过去了,但从某个角度说,时间一分钟都没有流逝。她仍能看见他的脸,那个表情,那种可怕的痛苦神色。他是弑神者,是伟大的战士,而她却躺在病榻上,仅用言语就给予了他致命一击。
他当时就直接离开了吗?他是去追苏瑞询问了吗?还是她主动找上他,而他因为生无可恋才答应的?
他自愿献出了生命,让其他所有人都能活下去。
"想想我竟然说"——她倒抽一口凉气——"我竟然说 你 自私。说你不关心我们。"
她跪倒在地,啜泣得无法站立。
苏瑞无法再造一条龙了,因为世上再也没有雷兹了。
"我爱你,雷兹。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那只眼睛眨了眨,发出如同展开布匹般的声响。
珀耳塞福涅惊讶地抬头。她等待着,但吉拉布林龙再没有其他动作。
她能感觉到草地的湿气渗入裙摆。风又起了,吹乱她的发丝,拉扯她的斗篷。
在所有这些错误的决定中。可如果我做对了呢?如果帕德拉设法找到他呢?如果我没有受伤能亲自去见他呢?如果我告诉他真相,告诉他我的真实感受,他还会这样做吗?如果他没有,所有人不都会死吗?就不会有诺林了。吉福德回来只会见到罗安的尸体。布林和泰什永远不会有相处的时光,还有那么多其他人也是。用他的生命换取这些,要求太多了吗?
雷兹不这么认为。
她只是希望......
珀耳塞福涅重新站起来。天快亮了。她能感觉到。世界仍在不可避免地向前迈进,走向无人知晓的结局,如今谁还在乎呢。但凯尼格不能在龙之丘被人看见哭泣。人们可能会问原因,如果他们问起,她或许会告诉他们真相。
"瑞斯,"她对着那野兽说,"我在你葬礼上说的话......那也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当时受伤了。我很愤怒。而且我是那么想念你。"
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听见我说话,但如果你能,求求你,我恳求你,请不要恨我。我当时没说出口。我不能说,当你问我的时候。但我是爱你的——我现在依然爱你,而且永远都会爱你。求求你,请不要恨我。"
珀耳塞福涅等待着,直到她能再次呼吸,直到她能重新行走而不必担心跌倒。然后她转身开始走下斜坡。刚走了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沙沙声。转过身,她看到那头吉拉布里温巨兽抬起了它巨大的头颅。树叶和草屑从它身上掉落。
珀耳塞福涅倒吸一口气,恐惧地僵在原地。她离得如此之近,如果它愿意,这头野兽可以用无数种方式杀死她。当它张开嘴时,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想象着它用颚部将她叼起,将她整个吞下。但它没有发动攻击,在漫长的时刻里,他们只是对视着。然后,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满东方的天空时,巨龙开口了。它只说了两个字,但这足以让珀耳塞福涅再次跪倒在地。
"即使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