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雾中低语
有时我们迫切相信的会蒙蔽现实的双眼，有时看清现实又会遮蔽我们需要相信的东西。—《布林之书》
一队人影渐渐映入眼帘，他们在树丛间穿行，跋涉过沼泽。莫雅感觉自己像是迟到了一顿刚结束的野餐会，正逆着返程的狂欢人群前行。这群怪异的旅人以不同规模的队伍行进，但大多是独行者。他们是水道上的沉默旅人，行进时不带起半点水花与涟漪。这支杂乱无章的队伍里什么人都有。莫雅看到了男人、女人和孩子。那些不过五六岁的幼童在黑暗中抽泣着艰难前行的模样，让她几乎落泪。队伍中有人类、矮人，甚至还有几个精灵族。许多男人穿着士兵装束，其他人则像是刚从田里回来的农夫。几乎所有女人都在哭泣;有些则在嚎啕大哭。尽管形态各异，这支灵魂队伍都带着同样悲惨的神情，仿佛每一步都是煎熬。
一个抱着血衣啜泣的女人停下脚步看着莫雅。"为什么?"她问。
莫雅无法回答。她甚至不明白这个问题。女人厌恶地摇摇头继续前行。
当晚或许有上百个迷失灵魂从他们身边经过。当最后一批幽灵队伍消失在黑暗中时，莫雅看向吉福德："绝对闹鬼了。"
吉福德没有回答，甚至没看她。他仰头望向天空，目光搜寻着什么。
"吉福德?"罗安问，"怎么了?"
"听，"吉福德对所有人说。
蟋蟀、青蛙、蚊子、树叶间的风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但莫雅听得最清楚的却是自己的呼吸声。
"听什么?"雨问道。
"那些声音。"
"鬼魂吗?"莫娅问道。
注意到她的表情，吉福德摇摇头。"不是它们。有别的东西在——在低语。"
"我什么都没听到，"莫娅说。"有人听到了吗?泰钦，你的耳朵最灵。"
弗瑞人摇了摇头。
"吉夫?"特蕾莎阴森地问道。"这些声音中有让你杀掉我们所有人的吗?"
吉福德摇摇头。"没有。那些声音甚至不是在对我说话——是它们自己在交谈。"
"那就是更多的鬼魂?"莫娅问。"隐形的?"
"我觉得不是。"
"那是什么?"泰钦问道。
"我想——"吉福德左右抿了抿嘴唇，"我想是树。"
"树?"莫娅说。"你是认真的吗?"
"苏芮会跟树说话，"罗恩说着靠近吉福德，挽住他的手臂。
"我有点觉得那是她编的，"莫娅说，"就像她假装能跟她的狼对话一样。"
"我想也许她真的都能做到。"罗恩抬头望去。"它们在说什么?"
"在谈论我们，"吉福德说。"想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我也一直在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莫娅说。随着夜色渐深越来越冷，她明显在发抖。"这些声音——你觉得它们是个麻烦吗?对我们有威胁?"
吉福德摇摇头。"不，只是树在自言自语。"
"我们该怎么办，莫娅?"布琳问道。这位守护者看起来疲惫不堪。她努力睁着眼睛，同样在发抖，说话时牙齿都在打颤。
珀耳塞福涅派莫娅来保护并带领队伍，但这里有个问题。除了在格兰福德之战中指挥弓箭手那次，莫娅从未真正掌管过任何事务。那次指挥弓箭手的经历很简单。她只是大局中的一部分，负责她擅长的事情。需要的不过是勇气，那种愚蠢无脑的勇敢。而这次需要的是别的品质。
他们期待她能给出答案，可她给不出。他们希望她足智多谋，但她并非如此。莫娅勇气可嘉却缺乏头脑。她把他们带到了这个充满幽灵、毒蛇和天知道还有什么鬼东西的可怕沼泽中心，现在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更糟的是，她连怎么出去都不知道。有一阵子了，她一直担心到处都是水会让他们找不到清晰的返程路线。他们很有可能都会死在这里。
她把奥黛丽横抱在怀里，以防弓箭碰到水。她抬头张望，希望能看到星星，但莫娅只找到了黑暗。七个疲惫、恐惧、浑身湿透的人看着她，等待答案或至少是个前进方向。她两者都没有。
"天晚了;我们必须休息。我想我们可以轮流在那边的木头上休息。"
"那不够大，没法睡觉，"特蕾莎说。
"如果你够累的话，"泰什说，"你会惊讶自己能在什么地方睡着。"
"就算我们能小睡一会儿，更大的问题是，然后呢?"这个女人长着一张让人想揍的脸。她永远皱着眉头，那种总是在评判和挑剔的表情。就连她罕见的微笑也显得阴险。
"我们是因为你才来的，"莫娅对她说。"你和你的马尔科姆崇拜会。好了，我们到了。你有什么主意吗?"
特蕾莎思考了一会儿，莫娅以为她在想一个绝妙的讽刺，但当她最终回答时，却出人意料。特蕾莎顺着圆木看向吉福德。"为什么不问问树呢?"
"哦，当然，好主意，"莫娅说。"要不顺便也问问蛇?"
"珀耳塞福涅曾向玛格达提问，"布林说，"苏芮听到了答案。还记得她在罗恩的圆屋里告诉我们这件事吗?"
莫娅盯着布林看了一会儿。她其实不记得那段对话，但她确实觉得有过这么回事。 这就是为什么布林是守护者而我不是。 "你能做到吗，吉福德?"
"也许吧。我可以试试。"
吉福德仰起头，仿佛在对伊顿说话。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啊——你好，我是吉-福德。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若能告知我们何处可以过夜，我们将不胜感激。"
"干燥的地方，"罗恩补充道。
"是的"——吉福德点点头——"不要潮湿的地方。"
布林、雷恩和罗恩都特别赞同最后这一点。然后所有人都静立不动，等待着。有人抬头望着黑暗;有人观察着吉福德寻找迹象。莫娅努力倾听。
若不是处境如此危急，莫娅可能都要笑出声了。他们一行有两位男士、四位女士、一位费雷族人和一位矮人，全都站在齐膝深的污浊冷水中，绝望地期望着树木能指引他们该去哪里小憩。换作其他任何情形，莫娅都会祈祷树木 千万别 跟她说话。
几分钟过去了，一阵微风吹过。莫娅虽感受不到，却能听见头顶的沙沙声。接着连莫娅都觉得似乎听到了什么。她看向吉福德，发现他正在点头。
"能请您帮帮我们吗?"吉福德问道。
一阵沉默。
"我们要找那个女巫——泰特琳女巫。"
又是沉默。
"您能帮助我们吗?"
莫娅分不清吉福德是在进行对话，还是仅仅对着黑夜喊话并期待回应。
几片树叶开始飘落。起初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直到罗安——这个总对琐碎事物有着怪异着迷的人——说道："叶子在掉。"
"是啊，罗安，"莫娅说，"秋天就会这样。"
"但不是排成直线掉的。"
莫娅看去。大家都看了。正如罗安所说，静止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排树叶。"这会把我们带到旱地还是女巫那儿?"
吉福德回头耸了耸肩，显得毫无帮助。
"问啊。"
"我说不出来。"
"为什么?"
吉福德的脸红了，他难堪地低下头。
罗安替他说道："他说不出 旱 地 这两个字”
吉福德看向罗安："你帮帮我——帮我说。"
她点点头但面露惧色。罗恩本就不擅长与帕德拉这类人交谈，而现在吉福德竟要她去和那些诡异的沼泽树木对话?
吉福德抬起头。"再次请教，这些树叶是通往女巫......"他指向罗恩。
"还是通往干燥......"罗恩补充道。
"陆地。"吉福德完成句子。
他们等待着，此时吉福德自豪地对罗恩微笑，仿佛她刚完成了个后空翻。他的妻子则掩着嘴角含蓄地笑着。
就好像你们俩都没意识到身处何地， 莫娅惊奇地想。
更多树叶飘落，填补了空隙，在水面上形成一条清晰而漫长的单行线。
"所以?"莫娅问道。
吉福德再次耸了耸肩。
"感谢大地之母总算解决了。"莫娅叹了口气。"条条大路通向前方，对吧?"她没等任何人回答就开始沿着小径前进。
这段路程出奇地短，令莫娅震惊的是终点竟是一片海滩。黑沙遍布，嶙峋礁石林立，但这无疑是海岸线。她听见浪涛声却看不见浪花。黑暗中莫娅只见到一片平坦的空旷，但那起伏的潮声让她想起前往尼斯的旅程。水岸交界处不过是片宽阔的沙洲——沼泽与海洋相接，青草与黑沙相融，彼此都未能占据上风。但这里干燥、开阔、地势平坦——正是筋疲力尽之人梦寐以求的栖所。
"其他人去睡吧，"莫娅说。"我和奥黛丽负责第一轮守夜。"
莫娅和其他人一样渴望休息。她甚至在脑海里为自己辩解，认为身为领导者承受的压力让她比其他人更值得休息，但是...珀尔塞福涅会熬夜值守。 莫娅心想，既然自己没有军师那么聪明，至少该试着效仿她的勤奋。
没人提出异议。他们甚至一言不发。多数人连毯子都懒得铺就直接躺下，转眼就睡着了。
铁钦是最后一个休息的。"你眼皮开始打架就叫醒我。"他叮嘱她。
她懒得说明自己两小时前就开始犯困了。他们亲吻后，他蜷缩在她身旁睡去。
莫娅选了块被水流冲刷得光滑的黑色巨石旁歇脚。等铁钦睡着后，她脱下两只靴子，伸直双腿坐在沙地上，让双脚透气。
圣母啊!离开水的感觉真好!
潮湿的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寒颤。莫娅从行囊里翻出条毯子——奇迹般地，羊毛居然还是干的。她裹住肩膀，倚着岩石放松下来。
糟糕的主意。我太舒服了。应该站起来。至少该把...
她眼皮耷拉下来，脑袋低垂。下巴磕到胸口时才猛然惊醒。
特特琳的屁股!
莫娅厌恶着自己和这该死的沼泽，她站起身来踱步，留下一圈小小的脚印，很快就变成了一道浅浅的沟壑。她没有穿靴子。即便是雷奥兽也休想逼她再穿上那双鞋。感到一阵眩晕，她停止了转圈的步伐。依然站立着，莫娅将脚趾深深扎进沙土，凝望着无边的黑夜。身后是深浅不一的黑影轮廓——树木、灌木和高草，但迎着风望向另一侧，她却什么也看不见。
只有一片虚无。这里可能就是——世界的边缘。再往那个方向走五步，我就会坠落。
莫娅对这片更广阔的世界一无所知。在达尔伦长大的她，曾以为埃兰大陆只有新月森林和几个外围村庄。长大后听说了北方古拉之地的传说，才意识到鲁林比想象中更为辽阔。她知道阿隆·瑞斯特也在某处——她一直以为那里是弗瑞族的领地——而德赫格人则居住在南方一个叫蓝海的对岸。几十年来她心中这幅有明确边界的地图，如今已变得模糊不清。她横渡蓝海后发现世界仍在延伸，她到过阿隆·瑞斯特却找不到尽头。鲁林原来如此渺小——她年少时的世界微不足道。这片土地究竟还有多远?或许无人知晓，但她可能终于找到了边界。
如果我跨出这一步会怎样?会死吗?还是永远下坠?
莫雅望着小沙洲上的其他人。泰克钦像往常一样仰面睡着，过会儿就该打鼾了。吉福德和罗恩依偎得如此紧密，仿佛融为一体。蕾恩在沙地里挖了个小窝来挡风。布琳蜷缩在泰什怀里，像裹着毯子般被他环绕着。
是泰什干的。 那个在她脑海中盘旋已久的念头终于落地生根。不管泰什如何否认、泰克钦怎样断言，她知道就是泰什杀害了加兰特勇士们。
安维尔、埃瑞斯和塞贝克——他当时要么与死者独处，要么近得足以行凶。大峡谷最后一役中没人知道他的去向。他浑身是血地迟到珀耳塞福涅的房间。哈伍德首战时埃瑞斯是他的指挥官，而泰什曾亲自点名要安维尔当他的追踪者。
现在只剩尼弗伦和泰克钦了。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当他提议和泰克钦单独去找睡觉地方时，那是个阴谋吗?他跟来就为了对泰克钦下手?
一切如此合乎逻辑，莫雅不禁思考若泰什发动攻击该如何应对。她凝视着泰什臂弯中幸福安详的布琳。
若我杀了他，她可会原谅我?
她叹了口气，再次望向漆黑的水面。
这整趟旅程真是愚蠢至极。
莫娅从一开始就这样告诫自己。当特蕾莎第一次对珀耳塞福涅说话时，她就知道这不可能，而从那以后事情就失控了。特特林女巫根本不存在。她就像费雷人是神灵的谣言。一切都是编造的。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只是为了减轻自己没能拯救苏瑞的内疚感。他们试图说服自己能阻止精灵王获得龙的秘密。但渴望某件事并不会让它成真。 希望和信仰可填不饱肚子， 莫娅的母亲常这么说。
罗恩知道这点吗?吉福德呢?尽管他们俩都很聪明，但也有盲区。 都怪特蕾莎!她突然装什么英雄?亲爱的玛丽啊，我恨死那个女人了!
莫娅望向特蕾莎睡觉的地方，她蜷缩着身子，明显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那女人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不讨喜，识相地保持着距离。特蕾莎独自在寒冷中发抖。
愚蠢的婊子!
特蕾莎究竟为什么要派我们来这里?这整趟旅程肯定都是胡闹，对吧? 莫娅需要筑起心理防线来抵挡这个念头，因为她不愿相信不仅特特林女巫真实存在，而且可能近在咫尺。
女巫是世间一切邪恶的源头。她创造了恶魔与魔兽。她是所有疾病与痛苦的根源。她以胡萝卜和罗勒叶为佐料，在锅中烹煮孩童为食。如果她真的存在，莫娅便发现了特蕾莎计划中一个可怕的漏洞。问题是，根本没人相信他们能找到泰特琳女巫。这就像寻找玛莉一样渺茫，或者说...如同与鬼魂对话?
她看见了米克斯。他隐没在黑暗中，正步步逼近。
"莫娅?"
莫娅猛地睁眼，惊见特蕾莎的脸在黑暗中窥视着自己。她吓得浑身一颤："怎么?怎么了?"
"没事。你只是睡着了。"
"啊?"莫娅心脏狂跳，呼吸急促而短促。奥黛丽横卧在她膝上，她仍赤着双脚。寒意让她打了个冷战。"哦。"
"去躺下吧，"特蕾莎说，"我来守一会儿。"
莫娅的脑袋昏昏沉沉。
"没关系的，"特蕾莎说着打了个哈欠，"我不会说出去。你总得维持形象。"
莫娅点点头，累得无力争辩。她爬过去蜷缩在打鼾的铁钦身旁，将毯子拉过来盖住两人。那里很温暖，温暖又安全。她垂下头。
特蕾莎。 莫娅摇晃着脑袋。 哦，我多么憎恨那个女人。
莫娅醒来时脖子僵硬，嘴里含着沙子，发现自己迷失在云雾之中。他们所有人都是如此。浓重的夜色已被不透明的白色浓雾取代。罗安、吉福德和雷恩照看着一小堆篝火，而特克钦、特蕾莎和泰什则在收集浮木。布林蜷缩着身子，紧紧裹着毯子，只是盯着那小小的火焰和滚滚飘散的烟雾——每当微风拂过就会将它吹散。
"早晨越来越冷了，"泰什说着，扔下他收集的一小捆木柴，搓着自己的手臂取暖。
罗安抓起两根新送来的木柴，精心地摆放在火堆上。
"这样 可以吗?"莫娅问道，先看了看吉福德，又望向雾霭笼罩的树木。"关于，你知道的......"
吉福德回头看了一眼，先是困惑了片刻，随后点点头。"哦，当然——目前没什么抱怨。"
"我们没用任何活树，"雷恩解释道。"觉得那样会......"他耸了耸肩。
"不礼貌?"布林问道。
"病态又扭曲，"吉福德补充道。
新添的树枝很容易就烧着了，火焰散发出令人舒适的热量，烘烤着莫娅的脸和手，迫使她坐直身子向后仰去。远处，海浪声依旧。莫娅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声音可能已经停止，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大家都吃过了吗?"
特克钦点点头。坐在她身旁，他将莫娅脸上的头发拨开，拂去她脸颊上的沙子。"没正经吃饭，就随便吃了点。"
莫雅摸索着翻找自己的包，发现了一块还没动过的奶酪楔子。她边吃边看着其他人围坐在篝火旁，那些视线又一次聚焦在她身上。这时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一直在等我醒来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今早我和特什、雷恩做了些勘探，"特克钦说，"我们现在位于绿海边缘。伊希尔河从沼泽流入海湾，这里就是河口。所以我们已经穿过了沼泽，但是"—他看向莫雅—"并没有发现岛屿。"
"肯定就在那边。"特蕾莎指着海浪声传来的方向。
"也许吧。"特克钦说。
"这个 也许，"特什接话，"但也可能还藏在那里面。"他指向树林方向，"或者根本不存在。就算真在海上，我们也没法过去。"
"可以游过去。"莫雅提议。
三人同时摇头。
"太阳出来后我们试过了，"特克钦说。
"然后呢?"
"首先海水冷得刺骨，"特什说。
"其次?"莫雅追问。
特什转身扯开束腰外衣侧面的裂口："有什么东西想咬我。估计还不止一个。所以就算真有岛，没船也过不去。"
"好吧，"莫雅叹气，"看来就这样了。既然没有岛，也没有办法到达任何岛屿，我看不出——"
"哦得了吧。"特蕾莎翻了个白眼。"要是我们办不到，他就不会派我们来了。"
"谁?"莫亚问道。"马尔科姆?"
"当然是马尔科姆。"那女人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了新柴。
"你们俩怎么回事?"莫亚追问，"你们上过床吗?"
"没有!"特蕾莎像被烫到般炸毛，满脸惊恐。她带着憎恶的眼神往后缩，与所有人拉开距离。
"怎么?"莫亚对她的激烈反应真心感到诧异。这问题恐怕是她近期对这女人说过最友善的话了。"康尼格都死多少年了，马尔科姆也挺讨人喜欢。你完全能找到更糟的。"
"不是那样——根本不是 那么回事! 你们这些人真是瞎了眼。马尔科姆无所不知，"特蕾莎说。
"他才没 那么神。”
"不，真的——他就是知道。他知道你出生的时刻。知道你最爱吃什么。知道你深埋心底最羞于启齿的秘密。他知道我们此刻坐在这儿说的每句话。搞不好连你在想什么、下一句要说什么都清楚。"
莫亚抿紧嘴唇憋住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换作两天前，她早当面嘲笑特蕾莎了，而且会故意这么干。她过去没少这么招惹对方。 我真是恨透这女人了!
"千真万确!"特蕾莎冲她吼道，"走着瞧吧。"她指向海浪方向，"我们会找到那座岛。它就在那边等着，我们不需要船——或者会找到船之类的。马尔科姆已经预见我们成功了。他知道我们能做到。"
"他才 不知道，”罗安轻声说道，她凝视着火焰。
这句话引起了特蕾莎的注意。"你怎么能这么说?"与对莫雅不同，特蕾莎没有对罗安大喊大叫。她的语气轻柔而受伤，仿佛罗安在某种程度上背叛了她。
"他自己说过他并非全知全能，"罗安解释道。"也许能知晓过去，但无法预知未来。人的脚可能会挡道，记得吗?所以他虽然见过未来，但也知道未来可以被改变。"
"连你也..."莫雅说。"罗安，在所有人当中——"
"可以把我也算上，"雷恩说。"那天晚上在铁匠铺我就在场，当苏里...呃，当她做那件事的时候。"
"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都认为马尔科姆这么特别?"
"以后你最好避免使用那个特定的诅咒，"特蕾莎说着，回到特克钦留下的小木柴堆旁。她继续给篝火添柴，火苗在雾蒙蒙的晨间空气中噼啪作响。
"什么? 特特?"
特蕾莎点点头。"考虑到我们要见的人，是的。这可能会被视为冒犯。"
"哦得了吧。"莫雅摇摇头。"但说真的，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固执地要把马尔科姆捧上神坛?"
"你没听说吗?他是个神，"泰什怀疑地说。
"神?"莫雅大笑起来。见没人附和，她停下笑声。"哦——别——闹了。"
莫娅转向布林，后者带着忧虑的表情耸了耸肩。"我当时不在场。但是，"布林缓缓说道，一边思索着，"他确实似乎知道很多事，当我提到古老者时，他就像要去追杀对方似的跑开了。而且他在特蕾莎被掳走前好几年，就告诉过她苏瑞会被抓走的事。"
"这得建立在你相信特蕾莎的基础上，而我不信。"莫娅狠狠瞪着那个年长的女人，对方则回以微笑。"好吧，随你怎么说。马尔科姆是个万事通，行吧。反正这都不重要，因为我们根本找不到那座岛..."她望向那片无法穿透的迷雾。
"就算岛确实存在，"泰什说，"我们也不知道距离多远或是在哪个方向。"他站起身朝水边走了几步，仿佛准备再次下水。
莫娅注意到他衣服上的裂口，还有一小片血迹。
"所以我们就等雾气散去，"特蕾莎说。
"要是雾不散呢?"莫娅反问。
"不可能永远这样，"特蕾莎说。
莫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昨晚有鬼魂跟我们说话。我们所有人都看见死人列队走过，泰克钦告诉我他和泰什发现了个窝，里面不是蛋而是眼球。哦对了，这里的树还会互相低语。不，特蕾莎，我觉得这雾很可能" "永远" "都不会散。"
"听着，谁想收拾东西回家就请便，"特蕾莎说。"没有你们我也能找到那座岛。"
"因为马尔科姆预言过你会成功。"莫娅说出了她未言明的想法。
特蕾莎点头。"没错。"
"好吧，"莫娅说。"你想留下，我没意见。我们其他人——"
"什么 树说了什么?"布林问吉福德。"它们知道怎么去岛上吗?"
吉福德摇摇头。"我问过了。甚至走到它们跟前。"他指着一丛树。"我跟那些树说过话。它们什么都没对我说。"
"也许它们只在晚上说话，"布林建议道。
"也许吧。"
"我们必须等待。"又是罗安的声音，她细小的嗓音几乎被篝火的噼啪声淹没。
"等?"莫娅问，"等什么，罗安?这本来只是一次过夜的旅行。我们没剩下多少食物和水了。能顺利回去不迷路就算走运。每多待一分钟，我们陷入真正麻烦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就像在提尔一样，"罗安说。
莫娅把奶酪放回背包，向前挪了挪。"什么像提尔一样，罗安?"
"水——会退下去的。"
"退下去?"
"在提尔，有时水位高有时水位低。如果你看树的底部，会看到颜色不一样的地方。那是水位线。显示水位有时会到哪儿。"
莫娅看了看吉福德说尝试过对话的那些树，没有看到颜色变化。"那儿什么都没有。"
"是的，"罗安说，"因为现在水位很高，但它会退下去。几小时后，水位会低得多。"
"然后呢?"莫娅问。
"很明显，不是吗?"特蕾莎带着恍惚的眼神和梦幻般的微笑说道。"我们直接走到岛上去就行了。我告诉过你，马尔科姆总是对的。"
"我们还要等多久?"
罗恩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莫娅叹了口气。
整趟旅程看起来都像是在浪费时间，除了...罗恩认为这是可能的，而且她不是创造过奇迹吗?毕竟，这里确实存在一片闹鬼的沼泽。
但特特林女巫真的会在那里吗? 莫娅面对着浓雾，暗自思忖。 如果我们找到她，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我该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她会怎么对待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