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河岸下游
人们常说眼见为实，但人们往往只看见自己想看的而非事实，这让我不禁怀疑失明反倒成了美德。—《布林之书》
苏莉在寒冷的小房间里瑟瑟发抖。他们夺走了她的阿西卡斗篷，只给她留下单薄的亚麻衬衣。她蜷缩在空牢房的角落，双腿紧抱胸前。但寒冷还不是最糟的。苏莉感到窒息。牢房没有窗户，每当她试图捶打密封的门，回应总是同样一句。"退后!"总有个愤怒的声音这样吼叫。
我必须出去!我必须出去!
五个词在她脑海中尖叫——有时是如尼语，有时是费雷语，更多时候是两种语言混杂——而她机械地吐出各种词句。她的心跳如蜂鸟振翅般急促，全身每块肌肉都紧绷到发痛。而这还不是全部。
我必须出去!我必须出去!
她浑身是伤。捶打房门让她的手臂和手掌伤得最重。她还用身体撞击过门板，甚至撞向石墙，全程都在尖叫。她的肩膀严重受伤，脑袋撞得眼冒金星。疼痛反而有所帮助。至少在一段时间里，肉体的痛苦压制了恐慌。
苏瑞从未感受过这种恐慌，但她熟悉畏惧与恐惧。相比之下那都是老相识了，而自从房门关闭后经历的这种神经暴露般的战栗却是全新而折磨人的。有好几个小时，她不再是自己。她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唯一庆幸的是，大部分记忆都被一种"正从外面回望自己"的抽离感抹除了。
那不可能是我， 她想。 如果是的话，我就疯了。
她记得听见笑声——很多笑声。
"恶毒的小东西!"
"看它多丑陋啊。"
"它又在撞门了!"
"要不要做点什么?它会把自己弄死的。"
"看，它在流血。"
"真奇怪......它的血是红色的。还以为会是绿色或者黑色呢。"
最终，那些声音停止了，在寂静中，苏芮的身体耗尽了力气。她遍体鳞伤、淤青满布、鲜血淋漓，颓然倒下。蜷缩成紧紧的一团，只能发出呜咽和呻吟。房间里铺着稻草，尽管她尽可能多地收集了一些，却难以抵御无时不刻的寒意。那座曾经令人向往的高塔，如今已变成恐怖之地。
我必须逃出去!我必须逃出去!
她紧握双拳，紧闭双眼，咬紧牙关。她试着哼唱，试图通过"技艺"召唤世界的支持，但那已被剥夺殆尽。她孤独无依，与世隔绝，被彻底抛弃，完全迷失了方向。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苏芮无从分辨。除了寒冷，就只有那五个字在她脑中不断循环。直到有人问"你能听见我吗?"，这个循环才被打破。
她没有回答——即便想回答也做不到。
"马文杜莱要来带走你了。他正在路上。你知道那是谁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听见门上的敲击声和沉重沙哑的呼吸。
"住得还开心吗，鲁恩人?可惜再没有沐浴服务了。"随后是一阵笑声;接着连笑声也渐渐消失。
这时苏芮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听见 我必须逃出去! 一个新的、更可怕的短语开始在她脑海中重复： 马文杜莱要来带走你了。
阿文帕萨。这座塔在人们诅咒时已比泰特林女巫更为出名。像所有人类母亲生养的孩子一样，泰什憎恶它，却仍忍不住为其景象惊叹。高塔从薄雾中拔地而起，恍若一块巨大的天空猛烈坠落，飞溅的碎片在最高点凝固成形。人人都知道那是石砌的塔楼，但在晨晖照耀下远远望去，泰什敢发誓这座泛着蓝光的尖塔是用冰晶筑就——嶙峋而锋利。他已见过这座塔无数次。这座幽灵般的建筑永远半掩在瀑布激起的苍白水雾之后，是河岸最显著的地标，绝不会被错认成其他存在。高塔是终极目标，是永远无法触及的宝藏。作为精灵仅存的边境防御，阿文帕萨是三年来最后的障碍。
"怎样?"泰什问道，此时安维尔正站在岩石密布的河岸上。这名加兰提亚人凝望河对岸的神情本可称作哀伤——如果泰什对他或他的族类怀有更多同情的话。彼岸便是精灵的领地——安维尔的故土。他和任何人类一样，被永远禁止踏上那片河岸。
费瑞人低头看了看脚边，又沿河岸扫视。他摇头叹息："痕迹就在这里断了。"
"这不可能。你是说精灵游过去的?"
"我告诉你踪迹到此为止。"
泰什望着湍急的水流。他将一根树枝抛入河中，看着它被瀑布卷走。 他们不可能游过去。
"泰什?"布里格姆突然插话，"我们是不是该处理下米克斯的安葬?"
泰什摇摇头，指着高塔说："我想护送她穿过森林回来。"
"已经过去三天了。"
"所以她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吧?我们再等几天。况且，这可能是我们发现精灵如何渡河的最佳机会。"
当苏里靠近高塔的那晚，泰什的所有部下都以为这位神秘学者要自杀。他们穿着奥林法尔盔甲在安全距离外观望，看着她造了一座桥，越过河流进入塔中。令他们大为惊讶的是，并没有闪电、火焰或爆炸发生。
看来她说受到邀请是对的， 泰什心想。
如果和谈确实在进行中——情况显然正是如此——这给了泰什一个绝佳机会来搜索河岸。他推测精灵们不会做出危及谈判的举动，于是他和同伴们花了接下来三天时间寻找敌人如何往返尼德瓦尔登河的秘密。他们在尼芬伦被毁桥梁附近发现了一些新足迹，但谜团仍未解开。
即便没有被用作摧毁矮人桥梁的武器，湍急的河水也让渡河成为不可能，然而精灵们却以惊人的规律性往返两岸。起初泰什怀疑是米拉利斯精灵在夜间架桥，就像他们在阿隆里斯特做的那样。但哨兵的观察证明这个猜测是错误的。
安维尔继续搜寻着，但当那个精灵摆弄着一小段打了结的生皮时，泰什怀疑他是否真的用心在工作。尼弗伦一心只想渡河，疯狂地想要摧毁那座塔、粉碎芬恩的王权，但安维尔和他不同。
泰什本希望能解开困扰他们多年的秘密，但显然这个愿望不会实现了。不过另一方面，看来他对停战协议的判断是对的，因为米拉利思族确实一直无视他们。
"嘿，看那边，"埃德加指着河对岸说道。
一座桥已经延伸到东岸，但这并不稀奇。精灵们经常在那侧架桥。物资运输的马车总是源源不断。米拉利思族几分钟就能造好一座桥，而伟大光荣的尼弗伦却花了整整五年时间都没能在他们这边建起一座。
"这有什么特别的?"阿特金斯问道。
"有辆马车出发了，但很奇怪;它没有围板——呃，严格说来好像有。"
安维尔眯着眼望向河对岸。"是栏杆，"他告诉他们，"这是个动物笼子，不过是带轮子的那种。"
泰什眯起眼睛但看不太清楚。"带轮子的笼子?"
安维尔点点头，又继续编他的绳结，这次用的是自己的头发。泰什始终没搞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自己头发打的结总是会散开，但这个精灵不知怎么就能让发结保持住。
"好大的笼子。"泰什站起来想看得更清楚些。
"可能是关羊用的，"布里格姆说，"在瑞恩老家时，我们用围栏把公羊和母羊分开。"
"我以为你们基利安家是种小麦或大麦之类的，"阿特金斯说。
"以前是，"布里格姆回答。"我不是指 我们 我家人。我是说整个山谷。我和我的兄弟们帮着盖尔斯顿和德尔温干活。"
"为什么?"埃德加问。"他们给你们什么报酬?"
"不是那样的。"布里格姆摇摇头，然后耸耸肩。"山谷里谁需要帮忙大家就伸手。那时候就是这样的。"
泰什坐下来脱掉靴子，再次寻找出发以来就一直硌脚的小石子。他又是抖又是拍打靴子，但什么都没掉出来。最后他干脆把手伸进靴子里，摸索着皮缝，用指尖寻找。他摸到一个可能是罪魁祸首的硬皮疙瘩，正要伸手去拿腰带上的刀时，尖叫声传来。
就连瀑布的轰鸣声也无法掩盖那些穿透河面的尖叫声。泰什第一个念头是精灵们正在活活烧死一只山羊，可能是献祭之类的。
安维尔放下辫子，目光紧盯着高塔。
河对岸，兽笼已经被打开。一群精灵从塔里抬出什么东西——或者说试图抬出来。他们的俘虏又是踢又是叫;那些尖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一个精灵倒下了。剩下的人把他们抬的东西扔进笼子，砰地关上门。直到这时泰什才看清笼子里关的是什么。
"抱歉，布里格姆，"泰什说。"我觉得米克斯的事得等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