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费恩归来
骄傲是陡峭湿滑的悬崖,从如此高处坠落,足以让你粉身碎骨。——《布林之书》
伊玛莉坐在日光室里,望着窗外花园的树木。嫩芽开始舒展,就像她曾祖母常说的"树木在伸懒腰"。那位尊贵的老妇人在这些事上总有些古怪。她必须这样——正常人都当不上首任费恩。
作为吉琳多拉·费恩的后裔,伊玛莉继承了曾祖母的住宅。这座出人意料简朴的平房虽然位于埃斯特拉姆纳登市中心,却因环绕四周的私家花园而享有奢侈的幽静。
如果吉琳多拉还活着,她现在肯定会在花园里编织篮子。
这位初代费恩在统治六大部落前就以此为业,在压力时期也持续这项手艺。她曾说这能让她平静。伊玛莉从未学会编篮子,如今却深感遗憾。
否则现在该堆满整屋的篮子了。
伊玛莉听到试探性的窸窣声。房子不大,但玛卡蕾塔总是记不清路线。更多响动表明她进了厨房。停顿片刻后,随着更明显的拖沓脚步声,玛卡蕾塔探头望向日光室。这位年轻的弗瑞族人紧裹着头巾——那是她的"否认方巾"。她日夜都尽可能严实地裹着它,把所有发丝都深藏其中。
一周前,伊玛莉答应庇护这个女孩。她在短暂的灰袍叛乱中反抗费恩并杀害了几名弗瑞族人。刚到伊玛莉家时,玛卡蕾塔甚至没讨要食物就先哀求剃刀。
"你要这个做什么?"伊玛莉问道,担心女孩会自残。
"除掉这个!"玛卡蕾塔嘶声道,揪起一绺头发就像抓着头皮上的寄生虫。
"你不能直接用魔法......"伊玛莉指着自己的头,含糊地做了个旋转手势。
"使用秘法会被察觉,有时甚至能被追踪。我连最微小的编织都不敢冒险。这把拖把日渐变长,而我手边没有任何工具可以修剪它。我曾试过把它撕扯下来,但那实在太疼了。"
伊玛莉皱起眉头,想象着玛卡蕾塔在森林里边哭边拼命揪扯自己头发的模样。
"求求你帮我弄掉它,"玛卡蕾塔哀求道。
"不行,"伊玛莉回答,"你必须留着它。"
"可是......我发过誓会遵从你的任何要求,我会做到的。"
伊玛莉握住女孩的手:"这不是惩罚,是为你好。年轻姑娘顶着光头只意味着一件事:米拉利斯族。任何人看见你——哪怕只是透过这些窗户瞥见一眼——都可能让我们被处决。你想那样吗?"
女孩摇了摇头,随即咬紧牙关浑身发抖,她的头发随着动作来回摆动。
之后伊玛莉立下规矩:必须保留头发、要避开窗户、玛卡蕾塔不能离开屋子,最重要的是绝不能使用秘法。考虑到米拉利斯族对其魔法的依赖程度,加之关于魔法使用可被追踪的断言属实,伊玛莉认为最后这条规矩是保护她们的关键。
玛卡蕾塔同意了,而据伊玛莉观察,她确实信守了承诺。伊玛莉买了些廉价的格威迪风格服装;粗犷、结实而简朴的劳工部族装束,与米拉利斯族的阿西卡服饰天差地别。穿着看似与帐篷同种材质的束腰外衣和长裤,玛卡蕾塔彻底改头换面了。
"能给我些茶吗?"玛卡蕾塔坐在角落的长椅上问道,那是距离能俯瞰花园的凸窗最远的位置。
伊玛莉叹了口气。"当然可以,如果你自己泡的话。"
起初,伊玛莉对待这位落魄的弗瑞族人就像对待客人一样。但她的慷慨正在消退,她可不想成为米拉利思的仆人。
玛卡蕾塔困惑地盯着她。"我...我不会泡茶。"
"把水烧开,倒进茶叶里。这又不复杂。"
玛卡蕾塔望向厨房,仿佛她最可怕的噩梦成真了。
伊玛莉起身带路走向炉子。"我来教你。"
伊玛莉演示了整个过程,完成后说道:"下次你想喝茶时,就可以自己泡了。"
玛卡蕾塔看起来并不自信,但还是高兴地接过热茶小口啜饮。
"说实话,这种经历对你有好处。你对魔法的依赖让你变成了废人。你能自己吃饭都是个奇迹。"
"不是 魔法,"玛卡蕾塔说。"这叫 艺术。”
"随便吧。"伊玛莉不以为然地挥挥手。"听着,我知道你很无聊。我们找点事打发时间如何?你喜欢做什么?"
玛卡蕾塔耸了耸肩。
"你不是...我好像记得你会画画。"
玛卡蕾塔点点头。"还会雕塑,但那是在..."
"在你密谋反对神殿、颠覆我们整个生活方式之前?"伊玛莉皱起眉头,"是啊,我能理解画风景和水果静物确实比不上煽动叛乱来得刺激。不过我们试试看如何?我给你准备些黏土和颜料,你可以把客厅布置成画室。我想要些漂亮的画作和小雕塑,你能做到的,对吧?"
玛卡蕾塔点点头,但眼神毫无生气。她只是在敷衍这位收留她的主人。
这姑娘仍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
在投奔伊玛莉之前,玛卡蕾塔已东躲西藏了一年。她如何躲过搜捕队至今是个谜。伊玛莉唯一确定的是:这段经历给她留下了严重创伤。每天醒来都预期会惨死,那种精神压力简直难以想象。
我不该指望她一夜之间就能恢复。只希望她能尽快振作起来。我需要的是强大的米拉利斯法师,不是个惊弓之鸟般的女孩。
伊玛莉暗自记下去集市时要买些河草茎。照这个情形,说不定最后真得改行编篮子。
关于神殿归来的消息比他本人早到了几小时,伊玛莉已下令让所有人上街列队迎接。民众表现得无可挑剔,整个埃斯特拉姆纳顿的男女老少都身着盛装排列在街道两侧。他们在此欢呼凯旋的军队,以及领军冲锋的统治者。虽然伊玛莉与洛锡安素有嫌隙,但她认为这位神殿之主理应获得最隆重的归乡礼遇。
伊玛莉站在宫殿台阶上,与其他阿奎拉成员并肩而立。她可以清楚地看到广场和大道的景象,但由于建筑物和树木遮挡了路径的起点,她早在看到队伍之前就听到了他们的到来。先是鼓声,然后是胜利的号角——这两项额外的准备都是她安排的。随后而来的是期待已久的欢呼声。接着,呐喊与号角声突然归于寂静。四周如此安静,伊玛莉甚至能在看到芬转过街角前,就听见他的脚步声。
站在她身旁的沃尔霍里克倒吸一口冷气:"哦,费罗尔神啊!"
两千名骄傲的费雷战士身着闪亮的青铜盔甲,五十位披着阿西卡长袍的米拉利斯人,原本是要去给卢恩人一个教训;而伊玛莉现在看到的,却是一小群一瘸一拐、满身污秽和血迹的费雷人。洛西安芬那支曾经宏伟的军队,在众人前来庆祝胜利的寂静中,拖着残躯回到了家。
伊玛莉本可以趁此失败时刻,公开强调洛西安愚蠢的傲慢与过度自信。她本可以羞辱他和他的部族。但当芬登上台阶向她走来时,她却说不出一句话——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伊玛莉本以为芬会停在台阶顶端,面对聚集的人群发表讲话。他需要解释。他需要平息恐惧,帮助大家理解发生了什么。然而洛西安甚至没有停顿,如果不是她拦住他,他可能会直接走进宫殿。
"我的凡恩,"她轻声说道,语气恭敬,带着前所未有的怜悯,"您必须说些什么。民众们,他们——"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双眼疲惫,肩膀耷拉,面容沉重如同挂着铅块。"你来对他们说吧。这方面你向来比我擅长。"
"我该告诉他们什么?"
"就说如今是为了活命而战。我们必须杀光他们,否则他们必定会杀光我们。"
在颓丧的凡恩身后,他的儿子马文杜勒登上最高台阶时,朝她投来怯懦的一瞥,厌恶地摇了摇头。伊玛莉猜不透王子的心思,但她会弄明白的。她需要尽可能掌握信息,因为她感觉到一切都变了。最重要的是,那个自封为卢恩统治者的家伙传来的消息,已从政治筹码变成了可能的救命稻草。
她转向洛西安,再次引起他的注意。凑近后压低声音说:"我的凡恩,我收到从阿隆·里斯特发来的消息,来自卢恩首领。他们在寻求和平。"
洛西安摇头。"这类消息本该在上次战役前送来,那时我们还占优势。没人会对战败者提出和谈。"他说得很轻,她几乎听不见。说完便继续向塔尔瓦拉宫走去。
当凡恩和王子走进宫殿,大门在惊愕的人群面前关闭时,伊玛莉意识到她也低估了卢恩人——这个错误她发誓绝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