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伊蕾妮照着女孩的话，换上另一件长袍和围裙，然后去厨房清洗衣服上的血迹。她的双手抖得厉害，洗衣服的时间比平时长了许多，等她洗完时，黎明的微光已悄悄爬进厨房的窗户。

她必须在…好吧，现在就得起床。她呻吟着，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挂起湿衣服。要是有人看见她晾晒的衣物，只会引起怀疑。她估计还得自己假装发现那些尸体。天啊，真是糟透了。

想到接下来漫长的一天，试图理清刚经历的这个夜晚，伊蕾妮不禁皱起眉头。她走进房间轻轻关上门。即使告诉别人，他们可能也不会相信她。

直到她把衣服挂在墙上的挂钩后，才注意到床上的皮袋和下面压着的字条。

她知道里面是什么，根据鼓起的形状和棱角很容易猜到。当她抽出字条时，呼吸顿时哽在喉咙。

纸上用优雅的女性笔迹写着：

没有署名，没有日期。盯着纸条，她几乎能想象出女孩野性的微笑和眼中的挑衅。这张字条，更像是挑战—一次挑衅。

双手再次颤抖起来，伊蕾妮倒出了皮袋里的东西。

一堆金币闪闪发光，伊蕾妮踉跄后退，跌坐在床对面摇摇晃晃的椅子上。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不仅是金币，还有女孩佩戴的胸针，那颗巨大的红宝石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伊莲娜一手掩着嘴，目光在房门、天花板和床上那笔小财富之间来回游移。她盯着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母亲曾说诸神早已消逝。但真是这样吗？今夜降临的是披着落魄少女皮囊的神明吗？抑或是诸神遥远的低语促使那个陌生人走进小巷？她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她想。也许这正是关键所在。

无论你想去往何方…

无论是神明、命运，还是纯粹的巧合与善意，这都是馈赠。这就是馈赠。世界广阔无垠—只要她敢，这广袤天地任她采撷。她可以去安提卡，进入托雷·塞斯梅学院，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只要她敢。

伊莲娜笑了。

一小时后，当伊莲娜·托尔斯走出白猪酒馆头也不回时，没人阻拦她。

洗净身体换上崭新束腰外衣的瑟琳娜在黎明前一小时登船。整夜未眠带来的空虚与头晕纯粹是自作自受。但她今天可以补觉—在横渡奥罗海湾前往荒芜之地的整个航程中酣睡。她必须休息，因为一旦抵达尤尔帕，等待她的将是穿越滚烫致命沙漠的长途跋涉—至少需要一周才能到达哑大师和他的静默刺客要塞。

当她把一枚银币塞进船长掌心时，对方没有多问，只是指引她下到甲板下的特等舱。带着兜帽和佩刀，她知道没有水手会来打扰。尽管现在必须谨慎使用剩下的钱财，但她明白在航程结束前还得再付一两枚银币。

塞莱娜叹息着走进舱房—狭小却整洁，小窗外是晨雾笼罩的海湾。她反锁房门，瘫坐在窄床上。因尼什的景色已看够，无需再看起航的情景。

离开客栈时，她经过耶芮那间被称作卧室的可怕小隔间。当耶芮为她包扎手臂时，那逼仄的空间、摇摇欲坠的家具和单薄的毯子令她震惊。她本就打算留些钱币给耶芮—毕竟客栈老板肯定会让耶芮赔偿那些绷带。

但塞莱娜站在那扇木门前，听着耶芮在附近厨房洗衣的声响。她发现自己无法转身离开，无法停止回想那个有着金棕发色与焦糖色眼眸的准治疗师，无法忘却耶芮失去的一切与如今的落魄。如今有太多这样的孩子—那些被阿达兰夺走一切的孩子们。他们长成了刺客与酒馆女侍，没有真正的家园可归，故国早已化为焦土废墟。

魔法已在这些年间消逝殆尽。诸神要么早已陨落，要么对此漠不关心。然而在她内心深处，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却固执的牵引—如同触碰到了某张无形之网的丝线。于是瑟琳娜决定回应这牵引，想看看这涟漪究竟能扩散多远。

她只消片刻便写好了字条，将大部分金币塞进钱袋。心跳之间，她已将其放在伊莲娜凹陷的床铺上。

临别之际，她又添上阿罗宾的那枚红宝石胸针。她思忖着，这个来自饱受蹂躏的芬哈罗姑娘，是否会介意这枚带着阿达兰皇家色彩的胸针。但瑟琳娜很高兴能摆脱它，希望伊莲娜能当掉这价值不菲的首饰。愿这杀手的珠宝能支付一位医者的学费。

或许是诸神在暗中运作。或许是某种超越神明、凡人难以理解的力量。又或许，这只是为了瑟琳娜永远无法成为的那个人。

当瑟琳娜溜出房间，穿过走廊，将"白猪旅馆"抛在身后时，伊莲娜仍在厨房清洗她染血的衣衫。

瑟琳娜穿行在雾霭弥漫的街道，朝着摇摇欲坠的码头走去时，她祈祷伊莲娜·托尔斯不会愚蠢到向任何人—尤其是店主—透露这笔钱财。祈祷伊莲娜·托尔斯能牢牢把握自己的人生，前往那座苍白石砌的安提卡城。祈祷多年后的某天，伊莲娜·托尔斯能重返这片大陆，或许，仅仅是或许，能为这个支离破碎的世界带来些许治愈。

瑟琳娜在船舱里暗自微笑，蜷缩在床上，将兜帽拉低遮住眼睛，双脚交叉。当船驶过翡翠般的海湾时，这位女刺客已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