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远离战斗的隧道中显形，他因仓促逃脱而心跳如雷。他喝下一剂药水消除传送带来的痛苦，思索着事情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糟糕。
那小子还活着。 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那样战斗。 而且凯弗也在场!竟是皇帝的御用法师! 这确实预示着不祥。如果基塔尔的炼金师中还有人幸存，那将是个奇迹。 至少我解决了米娅那个烦人的助手. 作为射中我两次的补偿…倒也够本了。
隧道深处传来的溅水声和呻吟声警告着霍塞夫有人正在接近—是敌是友，他无从得知。他将银质骷髅头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在错误的人转过拐角时再次逃跑。然而，他认出了那群踉跄出现在视野中、衣衫褴褛血迹斑斑的人，领头的竟是干瘦的拉克什米，她正搀扶着一名受伤的炼金师，显得格格不入。
"霍塞夫!"拉克什米惊讶地眨着眼睛看着他。"你还活着!"
"显而易见。"当基塔尔和其他几名幸存者匆忙经过时，他退到一旁。"有人在追你们吗?"
"没有。基塔尔变出一道墙来确保我们逃脱，但我们不知道它能撑多久，也不打算等着瞧。"她示意他跟上。"你杀了米娅吗?"
"没有。那个巫师插手了。"他加快脚步跟上。"那是皇帝的御用法师凯弗!还有另一个—"
“凯弗?拉克什米回头瞥向黑暗处。"你能把我和基塔尔传送回总部吗?"
霍塞夫考虑着带着他人穿越暗影之球的痛苦;这很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或者我可以把他们丢在暗影界域，彻底摆脱这些无能的废物! 但若失去拉克什米和基塔尔，他几乎无望重获昔日地位—既当不成皇帝的精神顾问，也做不回刺客工会大师的左膀右臂。他将被迫逃亡，在某座遥远的德米娅神庙避难，以区区祭司身份了却残生。 不，这绝对不行。
“既然没有迫在眉睫的危险，我们可以步行前进。德米娅的恩赐不容浪费。”
"随你便。"拉克什米健步如飞地赶路，几乎是用身体拖着受伤的刺客，步伐稳健而坚定。
他们再未交谈也不曾减速，直至抵达基塔尔的大本营。洗去靴上污泥后，这位炼金大师将拉克什米和霍瑟夫引进起居区—套陈设简陋的房间。
"我六名顶尖炼金师全死了。"基塔尔大步走向餐具柜，"袭击我们的那个…东西究竟他妈是什么?"他从细颈瓶倒出液体注满两个小杯，将其中一杯递给拉克什米，自己仰头饮尽另一杯。
霍瑟夫对这番怠慢不以为意，反正他本就不饮酒。"那个人，如果 他 还算人类的话，是拉德。情况比你知道的更糟。如果凯弗大师在场—"
"等等!"基塔尔斟酒的手不住颤抖，"那根本不是少年，是个成年男子，而且战斗方式就像—"
"不是 指 少年， 是 那个拉德!"霍瑟夫厉声打断，"萨利兹的活体兵器。正是这个青楼工会长与米娅联手斩杀 五名 帝国剑术大师，还杀害了我们的大导师。"
"T女士告诉我们他已经死了。"基塔尔一口喝干杯中的利口酒，又伸手去拿酒瓶。
"显然是米娅灌输给她的谎言。"霍塞夫叹了口气开始踱步，焦虑得无法坐下。"我自己也信了。这看起来很合理。毕竟，那人既愚钝又极端危险;不是最安全的组合。米娅肯定把他藏在了某处，一张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打出的牌。"
“好吧，她打出了这张牌，而他就像镰刀割麦子般横扫了我的人!”
"这 真正 危急的消息是凯弗大师的介入。"拉克希米额头的皱纹加深了。"米娅显然与皇帝密切合作。关于公会，她向他透露了多少?"
"加冕礼后，她可以随心所欲地编造任何谎言!"基塔尔喝下了第三杯利口酒。"也许 她现在 是他的精神顾问了。"
"基塔尔，别喝了。你正在失去判断力。"拉克希米不赞同地皱眉，基塔尔没有争辩地把酒杯放到一边。
霍塞夫沮丧地叹了口气。"问题 的 关键在于，如果拉德和皇帝都在协助米娅，她将几乎不可阻挡。"
"我必须同意。我们再也没法接近她了。"拉克希米用手指沿着杯沿画圈，然后看向基塔尔。"既然米娅自由了，你打算搬迁这次行动吗?"
炼金术士摇了摇头。"我认为没必要。米娅被带来时处于昏迷状态，逃跑时又被下了药。下水道如同迷宫，她使用的排水口已被实心岩石封死。况且我已没有多少退路，搬迁所有实验室将是项浩大工程。"
"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追踪到米娅?"霍瑟夫问道。
基塔尔耸耸肩。"考虑到皇帝的御用法师也在场，我猜是用了魔法。"
"这不重要。"拉克什米不屑地摆摆手，"你现在可以赌上最后一个铜板，她肯定已经在皇宫里了，完全超出我们掌控范围。"
"就算她用本名住在青城最豪华的旅店也无所谓!现在有拉德 小子 保护她。"霍瑟夫清了清嗓子掩饰声音里的颤抖，地牢里的血腥屠杀历历在目。"我们必须专注于计划核心：除掉阿巴克尔。只要成功，米娅的所有谋划都会土崩瓦解。"
"我们知道他会公开出席《新协约》的宣布仪式，而且多亏你提供的情报，"拉克什米向霍瑟夫点头致意，"我们掌握了安保部署。我们设计了一个方案—"
"但这个 现在 已经行不通了。"霍瑟夫扳着手指数落他们的失败："米娅活着且自由。拉德在保护她。皇帝与米娅联手，所以拉德 和 米娅，连同基弗大师及五百名皇家卫兵，都会在帝国广场保护他。"
"所以我让我的人日夜不停地制作炸药、药水和毒药都是白费功夫?"基塔尔的脸涨得通红。"从皇帝踏出马车那一刻到他返回车厢，全程都会受到严密保护。除非—"
"基塔尔!"霍瑟福突然灵光乍现，就像炼金术士的爆炸实验般震撼。"就是 这个!”
即使霍瑟福亲吻了这位炼金大师，他脸上的震惊也不会比此刻更甚。"什么这个?"
"那辆 马车!” 霍瑟福无视众人困惑的目光，在脑海中构建着计划。"这招或许真能奏效!"
"光明神啊，这 臭味!"当凯弗尔踏出马车时，帝国卫队军官被熏得踉跄后退。
"感谢您的评价，中尉。不过在阴沟里潜行的人，难免会沾上些味道!"凯弗尔瞪着这位女军官，同时示意正费力搬运昏迷米娅的拉德—后者既要挪动她，又要稳住那张肮脏的裹尸布。谢天谢地，她总算陷入了断断续续的睡眠。"现在能否请您在我们 还没 害死莫伊琳小姐前派个护送队?顺便请科维科西大师过来。她被下药了，情况很糟。"
拉德暗自钦佩这位法师的胆识，也逐渐对他产生敬意。他的魔法确实卓有成效。当他们重返地面时，凯弗尔坚持要直接带米娅进宫。
“那里绝对安全，而且御医能提供最好的治疗。”
拉德没有争辩。他不太清楚公会能提供什么医疗条件，但想必比不上皇家医师的水平。
"遵命，凯弗大师。"中尉紧张地瞥了拉德和米娅一眼，快速打了两个响指，一名下士带着四名卫兵立即列队站好。"我这就去通知伊索斯上尉!皇帝陛下肯定想知道她已经安全了。"
"再派个传令官去通知宫廷总管。她需要洗个热水澡。"凯弗的命令得到了中尉的热切回应，后者立刻派出一名卫兵飞奔而去。
拉德将被单拉平整尽可能盖住她，然后跟着护卫队走向侧门。保守米娅的秘密并非拉德的首要任务，但他会尽力而为。污泥覆盖了她的四肢，遮住了那些符文，但他还是透过被单瞥见了她的伤疤。这些伤疤意味着，无论他们对她施加了怎样的酷刑，都足以破坏她相当一部分符文，至少部分阻碍了她的治愈魔法。他不知道她失去了多少魔力，但如果被单上那些血迹都是她的，她能活下来已经算幸运了。
"需要我们帮忙抬她吗，长官?"下士问道，不过卫兵们似乎都不太愿意靠近。
"不必，我来抱她。"他轻松地将她抱起。"她被下了药，神志不清。在陌生人怀里醒来可能会刺激到她。"马车行进途中，她有两次突然惊醒并本能地发动攻击。他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手上再多一具卫兵的尸体。
“那就这边请。”
在卫兵们的护送下，他们跟着下士穿过走廊，登上两段楼梯。队伍保持着平稳但略显迟缓的步伐，卫兵们开始不安地偷瞄拉德。意识到原因后，他在上第二段楼梯时装出了疲惫的样子。
"长官，快到了，"下士带着他们穿过另一条走廊时保证道，最终在一扇门前停下。
他们被引入一间豪华房间，配有软垫扶手椅、早餐桌和一张大床。一尊巨大的铜制浴缸已安放在落地窗前，仆人们正一桶接一桶地倒入冒着蒸汽的热水。
拉德不愿弄脏床上雪白的床罩，无视仆人们不安的目光，将米娅安置在浴缸旁的椅子上。她微微颤动，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眼皮短暂地颤动睁开，又无力地合上。
"嘘—"他在仆人们准备完毕时对她轻语。当浴缸注满水，他们开始摆放肥皂和毛巾时，他说："请给这位女士留些隐私。基弗大师，如果您能留下……"这位法师已经瞥见过米娅的符文，拉德认为他可以信任真相。
"当然。"基弗命令守卫和仆人们退下，回到米娅身边。
"我想我们应该先帮她清洗。"拉德正要掀开那张污秽的床单，却被基弗抬手制止。
“我们该等皇帝的医师科维科西大人。他会想评估她的状况，而且不会喜欢我们越俎代庖。”
"确实不必急于一时。"在帮助米娅的愿望与保守她及自身秘密的需要之间挣扎，拉德在无助与不安中摇摆不定。他并非医者，而门外驻守的帝国卫兵更让他神经紧绷。
"请问，"凯弗好奇地看着拉德，"为什么你和迪大师都称莫伊琳小姐为'米娅'?"
"就是个老昵称，"拉德随意地说道，借用了迪对诺伍德用过的借口。"我们认识她很久了。"
巫师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正要再说些什么，外面轻微的骚动被轻轻的敲门声打断，凯弗开门引进一个肤色黝黑、圆脸友善的男人。他一只手提着个鼓鼓的黑色挎包。
"啊，没错，看来这里确实需要我的服务。"他匆忙走过来，礼貌地向拉德点头致意。"我是科维科西大师，皇帝的御医。您一定是莫伊琳小姐的同事迪大师吧，很荣幸见到您。"他伸出手来。
"实际上我不是。我是她的另一位同事。"拉德握住对方的手，对方友善的态度和悦耳的口音让他莫名感到安心。"我是被找来帮忙寻找她的。他们叫我猎犬。迪在营救过程中…恐怕被抓走了。"
"哦，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难过。迪大师为莫伊琳小姐和皇帝陛下都做出了英勇贡献。"医师的目光转向米娅。"但我们必须先照顾活着的人，对吧?"
"请便。"拉德示意他过来。"她受了伤还被下了药，醒来时很迷糊。伤口似乎已经愈合了，但凯弗大师说清理前应该等您来看看。"
"他说得很对。"医师摸了摸她的手腕，然后掀开她的一只眼皮。
玛雅发出呻吟并开始挣扎，但拉德抓住了她的手腕，轻声安抚道："嘘，你安全了。我在这儿。"
"知道她被下了什么药吗?"科尔维科西问道。
"我闻到了鸦片，还有别的什么气味。"拉德回答。
"确实。"男人叹了口气。"在不确定她体内有什么药物的情况下，我不敢随便用药。她看起来没有出血或疼痛，但我需要检查伤势。帮我脱掉这件…衣服。"
拉德扶着玛雅坐直，科尔维科西轻轻掀开她头上脏污的床单。看到那排排蜡状的疤痕时，他浑身紧绷—情况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 天啊，玛雅…
基弗倒抽一口冷气："诸神在上，他们究竟 对她 做了什么?"
"酷刑…"前皇帝刑讯室里凯莎被剥皮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
"恐怕不止是酷刑。"科尔维科西用专业的手指划过那些排列精准的平行疤痕。"看起来她被专业而精细地 剥皮然后愈合。"残留在未受伤皮肤上的少量符文像被困住的蛇般扭曲。"但这些标记…"他看向基弗，"这是 魔法.”
“确实是。可能是某种诅咒或—”
"符文。"拉德觉得是时候扼杀任何错误假设了。反正这两人很快就会知道真相。"你们都清楚莫伊琳小姐的…特殊能力。这些纹身她已拥有多年，是赋予她特殊能力的魔法增强—力量、速度和治愈等等。这就是她戴着那些附魔绷带的原因，为了隐藏它们。"他先后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凯弗和科维科西。请 别告诉任何人她拥有这些。"
"我会替她保守秘密。"凯弗耸耸肩。"这确实解释了很多事。"
"我唯一关心的是她的 健康状况，血猎大师。我的病人有权保留自己的秘密。"医师的目光回到米娅身上。"她的腿部和侧腰还有刺伤疤痕。这种…剥皮似乎只发生在身体正面。尽管你们发现她时环境污秽，但伤口既没出血也无化脓。"他向拉德点头示意："帮我把她放进浴桶。"
“请让我来。她认识我。”
"哦，当然可以。"科维科西谨慎地后退一步。
拉德抱起她，当她在臂弯中微动时再次低语："没事的。我在这儿。你安全了。"
"迪伊…"这声呢喃微弱而凄凉。
当拉德将她放入温水时，米娅猛地吸气睁开眼睛，但眼中惊讶多过痛苦，也没有挣扎。
"只是洗个澡。你没事的。放轻松。我们必须帮你清洁。"拉德温柔的话语让她平静下来，当温暖包围时她发出叹息。"好了。明白吗?感觉很舒服对吧?"
"舒服…"米娅仿佛要融化在水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眼。"好温暖…"
拉德托着她的脑袋防止她滑入水下，朝科维科西点点头。"继续吧。"
在医者仔细为米娅清洗身体时，拉德掬水冲洗她的头发，洗去板结的污垢。基弗找来一瓶香皂，倒了一些。拉德揉搓出泡沫，然后冲洗干净。米娅发出呻吟，但没有反抗。他用湿毛巾轻拭她的脸庞，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自己的女儿，这时科维科西正清理完她的手指甲和脚趾甲，刮去了最后一点污垢。
"好了。"科维科西站起身，从浴缸旁的架子上取下一条厚毛巾。"抱她起来，我来擦干。不能让她着凉。"
拉德照做了，当浑浊的洗澡水流尽时，他们看清了她身上全部的疤痕。
"光明诸神啊…"科维科西脸上专业的平静被愤怒取代。"她能活着真是个奇迹。"他小心地为她擦干身体，然后示意床铺。"现在，让我检查下她的状况。"
拉德将她放在床上，科维科西仔细检查着，测脉搏，四处掐捏皮肤，用一个喇叭状的奇怪装置听她的心跳和呼吸。拉德欣慰地看到米娅后背没有伤疤，符文完好无损。他估计约三分之一的皮肤被剥除，不明白为何要做得如此精细。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是： 先剥夺她的魔法让她感受痛苦，再严刑逼供…
科维科西直起身子叹了口气。"考虑到她遭受的创伤，她的状态已经出奇地好了。她有些脱水，需要休息和进食。至于她的伤疤，我恐怕—"
"好吧，至少我能做点什么 来处理这个问题。"奇弗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黑色小珠子，举起来给医者检查。"当然，这需要获得您的许可。"
科维科西皱起眉头："她经历了很多，奇弗大师。用您的魔法小玩意折腾她可能很危险。"
"那是什么?"拉德问道。
"这叫血肉熔炉。只要伤口是新近的，它几乎能治愈任何创伤，甚至能再生缺失的组织。莫伊林小姐在加冕典礼上从我前任那里得到了它，并用它救了我的命。"他看向科维科西，"它能治愈她的伤疤，说不定连缺失的手指都能长回来。我不认为这会对她的体力造成负担。"
医者点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好吧。"
"谢谢。"巫师从床边的水罐倒了一杯水，朝拉德点点头。"请扶她坐起来。"
拉德照做了，看着奇弗唤醒米娅，将珠子塞进她嘴里，然后把水杯凑到她唇边。她贪婪地吞咽着，喉头随着饮水不断起伏。最后，她叹了口气，放松下来。
顷刻间，米娅的皮肉像融化的蜡一般流动起来，厚重的疤痕逐渐变成小块小块健康的粉红色皮肤，并像野火般迅速扩散开来。慢慢地，她身上的符文在新生的皮肤上重新排布，仿佛在重塑它们的对称美。两根手指间的空隙里冒出一个粉色的小肉芽，逐渐伸长变成一根完美的新手指，甚至还长出了光滑的指甲。
当治疗完成后，拉德开始将她轻轻放回床上。
凯弗碰了碰他的手臂。"还不行，再等一会儿。"
米娅的眼皮颤动着睁开，突然露出痛苦的神色，她张大嘴干呕起来。凯弗接住她咳出的黑色小球，擦拭干净后塞进口袋。
“虽然恶心，但很有效。”
"简直是奇迹。"科维科西附和道，在拉德放平米娅时再次检查她的呼吸和脉搏。
治疗师完成后，拉德为米娅掖好洁净的床单，拉上被罩。她现在似乎睡得更安稳了，潮湿的头发散落在羽绒枕上，熟睡的面容显得很放松。
"记住，治愈是一回事，创伤是另一回事。"科维科西收拾着他的包。"我会派人来陪护。她可能会睡一整晚，但能进食时就要尽快补充水分和营养。"
"我来陪她。"拉德指了指长沙发。"我可以睡在那里。"
凯弗微笑着鞠躬。"那我要回房沐浴了。有任何需要帮忙的，请随时召唤我。"
"感谢您做的一切，凯弗大师。"拉德再次握住巫师的手。"等莫伊林小姐好些了，我会联系您商量回特威林的事。"
"务必如此。"就在巫师伸手去开门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未经敲门，房门猛然洞开，一队禁卫军闯入，差点将巫师撞倒在地。莱德浑身紧绷，一股热浪席卷全身，感官骤然警觉。他被出卖了吗?皇帝是否已识破他就是弑父凶手?卫兵们扫视整个房间，以专业的目光审视着莱德，但并未显露明显的敌意。
不是袭击。威胁评估， 当戴着细金额环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时，莱德意识到。
科维科西与基弗同时深深鞠躬，低声道："陛下。"
莱德效仿行礼，强忍着对怒目而视的卫兵的不安。这与他无关，事关米娅。
皇帝大步走向床榻，对房中众人视若无睹。他眉头紧锁，朝安睡的米娅伸出手。
就在帝王手指即将触及被褥时，莱德上前阻拦："陛下，我不—"
禁卫军官突然插到两人之间，在狭小空间抽出了佩刀："退后，你—"
刀锋出鞘的刹那，莱德脑中闪过百种对策。大多数结局都是除他和米娅外全屋人殒命。 不!不能杀人! 一旦开始就永无休止。他将永远回不了家，再见不到莉莎。但若任人宰割，他宁堕九层地狱。
莱德双掌拍向刀身，锁死武器。
军官还未来得及惊讶，皇帝冰冷的命令便遏止了即将爆发的冲突："上尉!退下!朕在此并无威胁!"
“陛下，我—”
“求您陛下，恕我直言。"拉德松开队长的剑，但并未退后。"我出手干预是因为莫伊琳小姐状态异常。她被下了药，神志不清。被人触碰时会暴力反击。"他神色凝重地迎上队长愤怒的目光。"我不想让她无意中伤害到您。"
皇帝后退一步打量着他："朕感谢你，这位……"
"人们叫我猎犬，陛下。"拉德躬身行礼。"我是莫伊琳小姐的老友。专程被找来协助寻人。"
"看来确实如此。朕再次致谢。"皇帝向床榻挪近，凝视着米娅。"科维科西大师，她情况如何?"
"脱水且受到不明混合药物影响，陛下。但生命无虞，其余体征正常。"医者恭敬鞠躬。"她需要静养。"
皇帝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感谢光明诸神。"君主的嗓音里翻涌着深沉情绪—极度的宽慰、悔恨，或许还有更多。经过片刻沉思的静默，他环视房间，仿佛初次见到众人。"迪大师何在?朕想表彰他对女主人的忠诚。"
“迪在营救过程中失踪了，陛下。他…被霍瑟夫掳走了”
"霍瑟夫?"皇帝下颌的肌肉在胡须下抽搐，目光仍凝视着米娅。"那人灵魂上又要多一桩暴行了…"
众人静立片刻，无人敢动亦无人敢言，皇帝凝视着米娅。那人心中所思所想拉德无从得知，但有一点显而易见：他对米娅的关切远超君主对普通仆役的情分。最终，这位统治者如梦初醒般浑身一震。
"竭尽所能医治她，科维科西大师。至于您，先生，"皇帝转向拉德，"欢迎留在宫中。我们会命人准备房间。"
"我愿陪同莫伊兰小姐，陛下若允准的话。"拉德朝米娅点头。"若她醒来能见到熟识之人，当是最好。"
皇帝脸上闪过几丝难以解读的情绪，最终颔首应允。"甚好。科维科西大师，待莫伊兰小姐恢复意识，朕要与之谈话。"
"谨遵御命，陛下。"医者躬身。
皇帝又深深望了米娅一眼，方率侍卫、御医与大法师等随从离去。房门关闭后，拉德终得与米娅独处。
原来这就是泰尼安·秦三世。 除却与先帝几分形似，余者皆无相类。 而他显然倾心于米娅。 拉德立于榻旁端详着她。米娅素来谋定后动，自保无虞。他轻拂开她额前散发，暗忖她的计划是否包含与皇帝的亲密关系。
米娅被他触碰时猛然抽气，睫毛颤动睁开双眼："迪伊?"
"嘘，"拉德柔声低语，"是我，拉德。你很安全，放松些。"
米娅对他眨了眨眼，困惑稍减却又紧锁眉头。"小伙子?我记得…迪伊…还有霍瑟夫。"
“是的。现在放松休息吧。你很安全。我们晚点再谈。”
"安全?"她眉头紧蹙，但还是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
为了她好，小伙子希望她不会做梦。
迪伊漂浮在感官剥夺的海洋中，早已超越了恐惧。他无法判断霍瑟夫抛弃他多久了;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时间毫无意义。只有一件事似乎可以确定。
我孤身一人。
他人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孤独的，所以这并不新鲜。即使在与米娅亲热时，他也是孤独的，因为她没有回应他的爱。即便如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再见她一面，听她呼唤自己的名字，感受她的触碰。
别想了迪伊，否则你会疯掉的!米娅还活着! 他必须相信她还活着。 小伙子会带她离开下水道，让她重归宗师之位。也许…她会来找我。
于是，迪伊继续漂浮…思考…保持孤独。
或许…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让他想象到…不是声音，而是脑海中类似回声的存在。起初它们遥远微弱，但逐渐接近就像穿过树叶渐强的风声。希望与恐惧同时在他体内荡漾。如果霍瑟夫把他放逐到这里—无论 这里 是何处—他是否也对其他人做了同样的事?
百种语言的低语声愈发响亮迫近，如朦胧阴影笼罩他的神志。愤怒、痛苦、恐惧、爱恋等情绪几乎要将他卷入狂乱的漩涡。
随后一道清晰震耳的信息轰然响起。 *加入我们…*
这不是邀请或恳求。这是命令。
恐慌几欲发作，但迪对永恒孤寂的抗拒与好奇心最终占据上风。 我在哪?
*此处，与我们同在…众生皆在此…*
你们是谁?
*我们是众生…我们是一体…*
迪无法拒绝也无法抵抗，他与他们相融，成为他们，他们也成为他。
在千万意识的洪流中，他顿悟了…一切。
竟莫名感到被接纳。
迪不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