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随着拉德跟随迪走下陡峭的楼梯，铁匠铺的燥热与嘈杂渐渐远去。楼梯尽头，长廊末端有扇门，由全副武装的一男一女把守着。从他们手上的老茧和伤疤判断，拉德认定这两人都是使兵器的好手。守卫仔细打量着拉德，但对迪只是简单点头示意，随后敲门打开了房门。
室内，数名刺客围坐在铺满地图、墨水瓶和黑啤酒杯的宽桌旁。另有几人恭敬地站立着。拉德扫视过所有人的面孔。在迪的眼神示意下，他微微摇头—这些人里没有当初他和米娅初到青帝国那晚遭遇执法队巡逻时见过他的那些面孔。迪已应允尽可能隐瞒拉德的身份。只要运气够好，他永远不会碰到那些目击者，这个伪装身份就能维持下去。
"迪!太好了!你回来了。"一个战士体型、乌黑长发的高个男子朝他们挥手示意到桌边来。
当然是诺西，小伙子心想，注意到那人身上众多的武器。他几乎不需要迪的介绍—那些描述已经很准确了—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猎人首领恩布里也完全符合这个职业的形象，他分析性的目光从小伙子头顶扫到脚尖，在他陈旧的伤疤和残疾的左手上停留。然而执法官首领却出乎意料，她身材纤细、容貌美丽，闪亮的金发下若隐若现地露出尖尖的耳朵，而不是像大多数执法官那样伤痕累累、粗鲁野蛮。
"你一定就是'猎犬'了。"恩布里绕过桌子向小伙子伸出手。"有趣的是米娅从未提起过你。"
"不，这一点都不奇怪。"小伙子握了握手，完全匹配了猎人试图施加的握力，同时解读出了恩布里眼中的无礼。这位猎人首领没能追踪到米娅，把他的出现视为一种侮辱。小伙子对此毫不在意。"我不是你们公会的人。"
"好吧，只要你能找到米娅，我才不在乎你是不是 妓女 公会的人。"克莱姆森也和他握了手，友好地微笑着。
"那么，我们该叫你'猎犬'吗?"农西和他握手咧嘴笑道。"能得到这样的绰号，你一定很厉害。"
"是的，而且是的，我很厉害。"小伙子愿意保持礼貌，但不打算多做解释。越早找到米娅，他就能越早回家。
"很公平。"克莱姆森指向铺满地图的桌子。"让我们给你看看目前的进展。"
"请说。"小伙子与迪交换了一个眼神。"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 或者说 我想去看看玛雅被绑架的地方，趁任何可能的线索还没完全失效前。"
"我们已经彻底搜查过那里了。线索在一家洗衣店就断了，之后他们去了哪儿毫无痕迹。"恩布里的言辞中透着冰冷的轻蔑。
"恕我直言，恩布里大师， 我 还没搜查过。"拉德无畏也无怨地直视对方的眼睛。"我不需要向你们任何人证明自己。如果不想要我帮忙，我这就走。"
恩布里皱起鼻子。"呵，要是 有卵蛋 就能破案，你早该找到她了!"
"让他试试也无妨，"南希尖锐地插话。
"确实无妨。"克莱姆森朝迪简短地点头，"用我的马车。乔莉，你跟他们一起去。"
"遵命，大师。"一个高大的女人走上前，暗中向迪使了个眼色，露出獠牙般的笑容。
"我也去，"恩布里转向另一个刺客，"奥维斯，协调我们与刃卫和执法者的搜查路线。"
"我不需要任何帮助。"拉德瞥了眼魁梧的乔莉，"也不需要保护。"
"你没明白。"恩布里上前一步，姿态僵硬，"我才是这里的猎人大师，我说了要跟你同去。我能节省时间—给你看我们已经找到的线索。"
"能不能别较劲了赶紧出发?"迪厉声打断。
拉德惊讶地看向迪。在清城的经历让这个温顺的助手变得敢于同时顶撞拉德和职位更高的宗师。拉德向恩布里点头："您说得对，时间最要紧。"
恩布里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很好，走吧。"
片刻之后，他们便乘上了返回中城的马车。乔莉蹲在车厢后部的行李架上—谢天谢地她没挤进车厢，否则根本容不下她那庞大的身躯。三个男人一路沉默。恩布里始终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拉德，但拉德选择无视。他此行的目的不是交朋友，而是找到米娅然后回家。
马车停在中城工业区一栋砖砌工厂前。烟囱喷吐的浓烟挟着硫磺与灰烬的气息，随着海风在城市上空弥漫。庭院里工人们正往巨型货车上装载货物，车夫们吃力地控制着躁动的重型挽马。当他们穿过厂房时，一个红胡子壮汉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但并未阻拦。
"这是公会产业吗?"拉德跟随恩布里穿过闷热的厂房时问道。
猎人首领摇头："查不到关联。工头说有几个陌生人花大价钱租用了场地。厂主显然不知道建筑下藏着走私者的老窝—我们突袭造成的破坏让他们暴跳如雷，不过几枚金币加上警告就让他们闭嘴了。"
最终他们来到一扇由穿工作围裙的男子把守的门前。这无疑是个杀手—此人手上的老茧位置不对，外表也太干净不像真正的工人，更别提拉德发现他身上暗藏的诸多小型武器。杀手对恩布里点头示意，拉开门退到一旁。穿过办公室和暗门后，他们沿着长阶下行，空气随着每一步变得阴冷。阶梯尽头连接着一条潮湿的甬道。
迪指向左侧幽暗的走廊。"那就是我们进来的路，通过一条半淹的下水道隧道通向河流。"
莱德闻到了污水和霉味。他点点头，转身跟随恩布里走向另一条路，那里有两个刺客守卫着一个入口。
迪继续讲述。"我们到达时门口有炼金术士的守卫，但米娅解决了他们。"
莱德用手指抚过门框上开裂的木料，检查着靠在墙边的门。"她把门撞开了?"
“是的。”
莱德走进拱顶房间，目光扫视整个空间。这里曾经装饰精美，但现在所有东西—华丽的地毯、家具、挂毯，甚至石墙—都布满凹痕和裂口。房间里弥漫着烧焦植物的恶臭，炭化的藤蔓碎片和焦枯的树叶在他脚下嘎吱作响。
迪指着一张破败的床。"男孩就在那儿。当我抱起他时，头顶的挂毯落下，洒出成千上万颗黑色小种子。它们到处发芽，藤蔓长得 飞快。。"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着继续道："米娅把我和男孩推了出去，但她自己被缠住无法挣脱。"他指向地毯上某处。"我最后看见她时，她就在那里。"
小伙子跪在迪伊所指的地方。炭化藤蔓上的叶子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他捻碎一小块尝了尝—苦涩，带着灰烬味，还有一丝霉味。一段久远的记忆浮现。"龙祸藤。不太常见，但能有效束缚而不致命。这些藤蔓被喷洒了冬帽菇茶，这是唯一能让它松绑的方法…当然，除了火烧。他们就是这样把她弄出来的。"
恩布里挑起眉毛。"好吧，你 确实 知道些什么…"
"这也是炼金术士会知道的事。"小伙子拨弄着地上的杂物：烧焦的藤蔓、破烂的地毯和碎布片。一小块颜色引起他的注意，拇指大小的深色丝绸碎片。他凑近闻了闻，恶臭扑鼻。他回头望向幽深的长廊。 他们是从下水道进来的。 “记得米娅当时穿什么吗?”
迪伊眉头紧锁。"当然。黑色长裤，深红色丝绸衬衫—"
小伙子举起那块碎片。"这个颜色?"
"没错!"迪伊一把抓过布片，死死盯着它，仿佛能从这小小布料中召唤出米娅。"那些藤蔓黏在她衣服上。她拼命想扯开它们。"
"你怎么知道的?"恩布里问道，语气充满怀疑。
"有下水道的臭味。"小伙子开始慢慢在房间里绕圈。后墙上的大洞一侧铰接着形状相同的石板，只是边缘处有碎裂痕迹。黑洞洞的隧道向深处延伸。"你觉得他们是从那儿把她带走的?"
恩布里指着门边墙上一处污迹。"没错。血迹将我们引向了这里。"
"然后乔莉把它砸开了，"迪补充道。这位高大的执法者掰响指节。"我们离他们不远，最多就差几分钟。"
拉德在那块铁锈色污迹前停下，嗅了嗅，用拇指指甲刮下一些，让它在舌尖融化。"这不是米娅的。"
"哦，得了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能通过 味道辨认出她的血?"恩布里声音里的嘲弄说明了一切。
"我没指望你相信任何事。"拉德走进隧道，挥手示意其他人后退。嗅着浑浊的空气，他察觉到许多人的气息—很可能是抓走米娅的炼金术士和追踪他们的猎人—以及他追寻的那个气息。他跪下来，鼻子贴地深吸一口气，四处移动直到找到源头…一滴干涸的下水道污水。他们曾带着米娅经过这里，她滴水的衣物留下了痕迹。"你说得对。他们带她走了这条路。"他站起身大步走进隧道。
"等等!"恩布里小跑着跟上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水晶，念了个词让它发光，举起来照亮隧道。"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在黑暗里摔倒摔断腿。"
拉德张嘴想反驳—他在黑暗中看得更清楚，从不会绊倒—但又重新考虑了下。其他人需要光线，而且这个人知道的超自然能力越少越好。他不能冒险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的身份。
"把灯保持在我身后，"他告诉恩布里。"我不想被晃到眼睛而踩空台阶。"
"当然。"猎人大师跟在后一步远的地方，高举着灯，迪和乔莉则走在最后。
他们走了相当长一段路，拉德不断检查地板、墙壁和天花板寻找更多隐藏通道，但一无所获。然而，淡淡的污水气味始终挥之不去。最终他们来到另一扇石门，这次门上装有锁具。恩布里拉开插销，推开了门。
“我们就是在这里跟丢的。这是码头区的一个洗衣房。”
拉德踏进门，心脏因认出这个地方而猛然一跳。这个房间让他想起那个废弃的洗衣房—他从特瓦林皇家卫队监狱救出威根后带她去的地方。 威根…那是我们第一次… 他用力眨眼忍住泪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任务上。
在这个低矮的大房间里，桶、箱子和工具杂乱堆放在四周。中央三口巨大的铜锅在燃煤炉灶上沸腾，散发着碱液气味的蒸汽升腾进宽阔的通风口。沉闷的热度和湿气让他额头渗出汗水。他擦掉汗水，环视着这个区域，评估着现场状况。
肮脏的衣物通过滑道落入带轮子的箱子里，这些箱子会被倒进大锅里，由机械搅拌器搅动。笨重的机械装置将大锅里的东西倾倒入地板排水沟上方的大型滤网中，然后滤网会被链条通过天花板的活板门吊起，大概是为了让衣物能在上面晾干和折叠。尽管煤灰和棉絮散落在角落，但地板中央相对干净，被许多双脚踩踏得发亮。
拉德缓慢前进，试图发现任何米娅曾在此处或被带往何处的痕迹。碱液的气味几乎盖过了污水味，但他突然闻到一股更浓烈的臭味。他跪在地上，眯着眼睛查看地板。他俯身靠近，吸气，移动几英寸，再次吸气。他反复这样做，最后坐回脚跟上。
"他们脱光她的衣服，把衣服丢在这里。"他用手指描摹着那块大约两英尺见方的痕迹。
"他们为什么要脱她衣服?"迪的声音在发抖。
恩布里打了个响指。"因为她像你一样浑身下水道臭味，迪。那种味道会引起注意。"他蹲下来嗅了嗅那块地方，点点头，用惊讶钦佩的眼神看着拉德。"真是条好猎犬!"
"把她塞进洗衣袋，扛到外面，然后消失。没人会对从洗衣房扛着衣物出来的人多看一眼!"乔莉浓密的眉毛皱了起来。
恩布里站起身时点了点头。"问题就在这儿。没人 真的 注意到任何异常，我们没法追踪她。"
拉德盯着地板思考。 他们脱光了她… 一段不协调的记忆浮现出来：在他们前往青城的旅途中，米娅在客栈的黑暗房间里脱去衣物。 衣服… 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成形。他左右甩头，嗅探着环顾四周。"还有其他办法追踪一个人。如果能找到她的衣服…"
恩布里嗤之以鼻。"她的衣服对我们毫无用处。要用魔法追踪她，我们需要私人物品。衣服不管用。"
"那要看情况。"拉德搜寻着，查看垃圾桶下方，翻找成堆的袋装衣物。他不确定米娅在青城向多少人透露过秘密，也不想泄露她的隐私。"我要找的其实不是 衣服.是一块黑布，看起来像普通亚麻布，但—"
迪的眼睛突然睁大。"她的裹布!"
拉德盯着迪，再次好奇米娅和她助手之间的关系。 如果他了解她的裹布…
"裹布?"恩布里看看迪又看看拉德。"什么裹布?"
迪带着介于愧疚和挑衅之间的神情瞥了拉德一眼，结结巴巴地说："米娅穿着…有魔法的裹布在便装下面…呃…保持凉爽。她穿了好几年。只在…呃…很少的时候才脱下来。"
"她刚失踪时你怎么不告诉我?"恩布里皱眉。"如果能找到它们，我们就能用来追踪她!"
"我…真的没 想到 这个。"迪咬紧牙关。
恩布里环视房间，目光飘向熔炉。"他们会不会已经把裹布烧了?"
"为什么要冒险让湿衣服浇灭火堆引来别人?这些衣服看起来没被施法，会和她其他衣服一样发臭，绑架她的人当时肯定很匆忙。而且，和你一样，他们也不会想到这些衣服能被用来追踪她。"拉德指着那些大锅说道，"最省事的做法就是直接扔进其中一个锅里。"
"也就是说…"迪伊冲向楼梯，拉德和恩布里紧随其后。"他们可能还在这里!"
在顶层，他们匆忙经过一位坐在桌边整理文件、满脸惊愕的妇女，穿过另一扇门，进入了真正的洗衣区域。然而到了这里，他们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迪伊望着这个庞大而拥挤的设施，发出一声呻吟。
数十名工人正在漂洗、拧干衣物，并将它们挂在上百个带轮子的晾衣架上。当一个衣架挂满后，另一名员工就会把它推到一边，挂到头顶缓慢移动的链条上。绷紧的链条将衣架提起，通过天花板上的缺口运走。在这个巨大房间的另一头，衣架从另一个开口降下，工人们取下已经干燥的衣物，在几排长桌上进行折叠。
"米娅是三天前的晚上被带走的，对吗?"拉德问道。见迪伊点头，他走向一个正在挂衣服的工人。"如果某样东西是三天前洗的，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那个女人笑了起来。"在 这种 湿度下?当然还在这里!我们可没有魔法来烘干东西，只能靠海风!整个流程要四天时间。可能在上面的烘干架上，"她随意地朝头顶挥了挥手，"或者正在折叠区。"
小伙子抛给她一枚硬币，转身回到其他人身边。"恩布里和乔莉，检查折叠桌。我们要找一条约三英寸宽的黑色亚麻长布条。迪伊和我上楼去找。"
"明白!"幸好大师猎手没有争辩。当他和执法者匆匆离开时，迪伊已经冲上了楼梯。
小伙子跟上去，但迪伊在楼梯顶端停住了，震惊地抬头望着。
“这简直就像要在森林里找一片特定的树叶!”
小伙子不得不表示同意。
高耸的巨大齿轮组驱动着挂满衣架的链条，沿着蜿蜒的轨道穿过三层楼高的椽子，经过一排排高大的开放式窗户。成千上万的衣物、床单和其他可洗物品在海风中飘扬，水滴像雨水般落下，被地漏排走。
"你走那边。"小伙子指向沿四面墙而上的阶梯和空中走道系列。"我走这边。"
小伙子开始搜寻，一边透过悬挂的衣物窥视一边沉思。迪伊是像他一样偶然得知米娅的裹布，还是情况更…亲密?他也知道她的裹布下藏着什么吗?那是米娅曾为此杀人保守的秘密。如果迪伊确实知道，那么或许她终于学会了信任除自己以外的人。
"那里!"迪伊兴奋的喊声引起了小伙子的注意。"就在那儿!"
小伙子顺着迪伊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条长长的黑色飘带在其他衣物间飘扬。它靠近运行轨道的顶部，远离墙壁，离最终下降到下层还有几个转弯处。
“好眼力，迪伊!”
"但我们怎么拿到它?"迪伸长脖子张望。"那里根本无路可去，而且几小时内都不会降落到折叠车间!"
"我来拿。"拉德审视着由链条、齿轮和挂架构成的三维迷宫。"只要别让任何人进来。我不想让恩布里或乔莉看见我这么做。"
"好…好的，我会的。"迪匆匆跑下去把守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拉德冲向其中一个巨型齿轮，沿着缓慢旋转的垂直轴杆攀上更高层，翻身越过缓缓转动的齿轮，又继续向上爬了两级，小心避开链条与巨大轮齿咬合的部位。若是手脚被卡在齿轮和链条之间，他又要落得残疾—他已经少了三根手指。
链条哐啷作响缓缓移动。每个挂架都由两个吊钩悬吊着，接连不断地向前输送，使拉德无法沿着链条交替攀援。
既然下面不行，那就从上面过去。
拉德竭力探出身子，在两排挂架之间抓住链条，松开了齿轮轴杆。虽然链条承受着巨大张力，承载他时仍不免摇晃摆动。拉德翻转扭动身体，将自己甩到链条上方，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般在粗糙的铁链上保持平衡。他所在的高度正确，但那些包裹还挂在五排之外。
链条在这里紧贴着天花板托梁运行，所以拉德没有在货架间跳跃，而是跳上了最近的沉重木框架，再落到下一段链条上。如此重复四次后，他终于到达了正确位置。他伸出左腿保持平衡，身体前倾，在仅六个货架之遥处发现了那块包裹布。他轻巧地沿着链条跑向目标货架，侧身坐在链条上，后仰用膝盖勾住链条倒悬，一把抓起那段深色布料，将它卷成紧实的一团。
离米娅又近了一步…也离家更近了。
像钟楼里的蝙蝠般倒挂着，拉德把布料牢牢塞进腰带。他仔细观察着下层链条间货架的移动间隙，突然伸直双腿，头朝下向地面坠落，在半空中翻转身体稳稳落地。
迪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老大。拉德这才意识到，尽管相识已久，迪从未见过他施展魔法强化的本领。不过既然要合作从刺客手中救出米娅，这家伙迟早得习惯。
"我又不是 真的会飞 !"他脚步不停地从迪身边走过，"别发呆了，快跟上。"
一楼大厅里，恩布里正在翻检整齐叠放的衣物堆，乔莉仅凭环抱的树干般粗壮双臂和凶神恶煞的表情，就逼退了愤怒的工人们。迪吹着口哨挥手示意出口方向。
"抱歉打扰了。"离开建筑时，恩布里朝暴怒的工头扔了几枚硬币，"东西到手了吗?"
“是的。”拉德环顾熙熙攘攘的街道。“现在我们需要一辆—”
“出租马车!”乔莉的吼声震得窗户发颤。她拦在一辆马车前，抓住缰绳死死踩住地面。那两匹并驾的马儿喷着鼻息试图直立，却被她牢牢制住。
“喂!”车夫差点从座位上栽下来。“你不能就这样—”
“闭嘴!”乔莉厉声道。“我们雇你了。”
“我已经有客人了!快放开我的马!”
“恐怕是紧急事务。抱歉。”恩布里在腰包里摸索着示意其他人上车。金币朝车夫闪烁，那人像蝙蝠从空中叼飞蛾般一把抓住空中的钱币。两位穿着商人服饰的男女乘客大声抗议，直到更多金币易手。刺客们登上马车，乔莉踩上踏板，恩布里下令：“去东哨与霍洛威的交叉路口—”
“等等!”迪伊打断道。“我们需要去” “皇宫”“。皇帝的御用法师会帮助我们。”
首席猎人皱眉。“你想让天杀的” “皇帝” “掺和进来?我们可以” “雇佣” “个法师，找个我们以前用过能守口如瓶的。”
“你觉得雇来的巫师能比皇帝的御用法师强?”迪伊争辩道。“再说了，既然你以前雇过这个巫师，怎么确定拉克什米和基塔尔没先收买他?”
““是”“她”，事实上，我不确定，”恩布里红着脸承认。“但是—”
“皇帝” “主动提出” 帮忙!他命令全体人员不惜一切代价。"
猎人大师瞪着眼睛压低嗓音："你这是在让 公会 暴露在帝国监视之下，迪。"
"快点决定啊长官!俺可没一整天功夫!"车夫粗声嚷道。
"反正早就被盯上了!"迪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救米娅不能半途而废。既然能请到青城最厉害的法师，而且咱们 知道 他不会向其他派系告密，就该用他!"
莱德不得不承认迪说得在理，但这不该由他争辩。迪又一次为了米娅顶撞公会高层…
恩布里的眼神变得冷硬："我知道会长信任你，迪，但记住要用脑子思考而不是用下半身。"他叩响车门，乔利踏下踏板。恩布里下车命令车夫："送他们去皇宫"，又压低声音对迪说："要是米娅救不回来，你最好记住别这么随便违抗上级。我会通知克莱姆森和南希你们的去向。保持 联络。这事 不只 关乎你个人，迪。"
"是的长官，确实 不 关乎我。"迪直视他的眼睛，"这关乎我们 会长的安危。"他猛拍车顶吼道："开车!"
马车隆隆离去，留下涨红脸的猎人大师，以及用巨掌掩笑的乔利。
迪瞥见莱德的目光："你 瞪什么 瞪?"
"你。"拉德皱起眉头，他的怀疑得到了证实。说到米娅，迪伊总是反应过度。他递出卷起的包裹。"记住我跟你说过不要让我陷入不必要的危险，迪伊。如果你 真的 想找回米娅，就必须开始冷静思考。"
"我 正在 冷静思考。"迪伊一把抓过布团，指节发白的拳头紧紧攥着，他重重敲打马车顶棚时眼神异常冷硬。"再快点，车夫!要是你不吝啬鞭子，再加一枚金币!"
"她 怎么了?"霍瑟夫的脑海里仍回荡着召唤他的钟声，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 命令 你杀了她!"
"没错，你是这么说的。现在冷静点!"拉克希米面对他的咆哮寸步不让，布满皱纹的眉头紧锁，涂着胭脂的嘴唇抿成不赞同的弧度。
"冷 静? 你让青城最危险的生物从你手中逃脱，还让我冷静?我受够 了 你的无能!"霍瑟夫大步逼近，德米亚魔法珍珠般的光辉从他掌心迸发。 我要把她的灵魂送往来世!
拉克希米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前臂，骨节嶙峋的手指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霍瑟夫试图挣脱，但她纹丝不动，铁钳般的握力让他暴怒的情绪产生了动摇，混杂着不确定的阴霾。 怎么… 他再次发力，却无法摆脱老妇人的掌控。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么强?
"立即停止咒语并远离她，霍瑟夫，否则我就 终结 你。”
基特尔嘶嘶的威胁引来祭司的怒视。炼金大师手中细小的玻璃瓶里翻涌着绿色液体，只需手腕一抖，这致命毒液就会射向霍瑟夫。
“蒙死神庇佑的阴影…”霍瑟夫如诅咒般低吼着祷词。面对拉克希米惊人的速度与力量，以及基特尔致命的炼金威胁，他只能屈服。他驱散了咒术，掌中光芒渐渐熄灭。拉克希米松开了钳制，他猛地抽回手臂后退一步。
“现在，如果你想参与我们追捕米娅的行动，我们很需要你的协助。”拉克希米检查着自己光洁的指甲，仿佛担心在霍瑟夫手臂上折断了它们。“若你执意要再发一次 脾气，请另寻他处。你 能 追踪她，不是吗?”
“不，我不能。”霍瑟夫嗤之以鼻。
基特尔瞪大眼睛：“可你之前明明能!你在她藏身的孤儿院找到过她。”
祭司摇头道：“我能辨识她灵魂的特有纹路，即便她伪装时也行，但必须亲眼看见才行。我不可能凭空变出她的踪迹。 你们 才是刺客。难道 你们 追踪不了她?”
“那是猎人的工作，”拉克希米提醒他，“无妨。我认识熟悉下水道的追踪者，他为警局猎杀那些惹麻烦的沟壑怪。”
"下水道?"想到要深入那群野性人形生物肆虐的下水道就够糟的了。在那阴暗潮湿的环境里追击米娅简直是自杀行为。"你打算在下水道里追捕一个能击败公会里任何刺客的女人?你疯了吗?"
基塔尔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她被下了药，现在很虚弱。今早才给她下的药。她肯定是在药效完全发作前逃走的。而且，让她如此强大的大部分魔法也已被移除。"
这话让霍塞夫大吃一惊。"移除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切除，从她身上剥离。如你所料，米娅的能力来自符文魔法，那些刻在她皮肤上的纹身。我已经去掉了大约三分之一。”
霍塞夫皱起鼻子。"为什么?"
"为了 我，霍塞夫。"拉克希米露出胜利的血色笑容。"我告诉过你的那个实验成功了。基塔尔把米娅的纹身移植到了我身上。她的魔法现在是我的了!"
霍塞夫不知道该感到好奇还是惊骇。他揉着胳膊上淤青的皮肉，这证实拉克希米现在至少拥有部分米娅的力量和速度。"如果她像你说的那样被下药、虚弱且被控制得好好的，她是怎么逃脱的?你确定不是其他大师救了她?"
"证据表明她是自行逃脱的，"基塔尔说。"看起来她在药物完全生效前挣脱了束缚，当助手们重新安置她时，她杀死了其中两人。她通过实验室的排水管爬进了下水道。现在很可能昏迷在附近某处。我们越早找到她，危险就越小。我们三人联手足够应付。一旦抓到她，你就可以把我们全都传送回来。"
"就靠 我们 三个?为什么不派你的刺客去搜下水道?"
拉克希米脸色僵硬地露出痛苦神情："我们有些士气问题，还没通知所有人米娅逃走的消息。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大规模叛逃。"
"管你什么士气问题!"霍瑟夫受够了他们的愚蠢和短视，"就算 我们 再强， 她 再虚弱，这可是 米娅 。我会跟你们去，但基塔尔你必须带上最精锐的炼金术士小队，全副武装。编什么理由我不管。"
拉克希米与基塔尔交换眼神后，炼金术士点头道："好吧。"
霍瑟夫感到极度厌恶，暗下决心无论拉克希米和基塔尔怎么想，都绝不让米娅活着离开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