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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议会大厦的一处偏厅里,西奥妮坐在红色天鹅绒的椅子上,头上高悬着一盏三层的枝形吊灯,灯上无规则地点缀着雨滴形状的水晶。偏厅的角落里,有一尊去世多年的政治家的雕像面朝她放着,仿佛正看着她。雕像两侧是两处凹进去的赤褐色壁龛,壁龛中放着两个陶瓷大花瓶,其中插着来自异国的蕨类植物。早晨已经过去了大半,但阳光还是从高大的拱形窗户——由一扇扇小小的拱形窗户组成——中透了进来。天空中只有些条状的、稀薄的云彩,阳光无比耀眼。一位曾经的国王的画像挂在窗户对面的墙上,画像大约有十二英尺高,看起来像是爱德华七世。天花板上,串成线的金色叶子纵横交错。这也许是西奥妮一生中见过的最奢华的等候室,但它也只是个等候室而已。
刑侦局邀请了艾默里和魔法师阿维斯基参加会议。但她身后紧闭的大门说明她不在邀请之列。她皱起眉头,被排除在外的不爽隐隐作祟。她同血割者有直接的接触,甚至还成了这些可怕的人的游戏目标,却无权列席有可能决定内阁行动计划的讨论会!她永远都弄不明白内阁的行为方式,也无法原谅艾默里,他都不为她争取一下。
一定是因为不信任我, 她想。
她不屑地瞟了一眼身旁桌子上的一摞没读过的教科书,那是艾默里让她读的——《从纸浆到纸:成就大师之路》《高阶几何》以及《寒冷北方的哺乳动物》。她觉得这些书都是小儿科。她哼了一声,还好自己从前台拿了一本《铁路杂志》。里面有篇叫作《熔铁垫板使你的旅途更加平顺与快捷》的文章看起来还比较有意思。她想知道作者真的会在文章中泄露新的魔咒用法吗?
作为另一个被排除在会议之外的伙伴,黛丽拉在那尊政治家雕塑面前走来走去。她的手负在身后,饶有兴趣地读着简介牌,黄色裙裾在小腿处上下起伏。今天,她将自己的短发别在了耳后,涂了唇膏。和总是花枝招展的黛丽拉比起来,西奥妮觉得自己特别寡淡,这让她更加沮丧了。
黛丽拉说:“等待也不总是那么无趣嘛。”
从关着的门后面传来了一阵吼声,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听声音像是魔法师休斯。
“看到没?”黛丽拉似笑非笑地说道。
西奥妮叹了口气,向黛丽拉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不,我不这么认为。格拉斯昨天才跟我说过话,黛丽拉。我应该在里面才是。如果魔法师塞恩没有刚好听到我们谈话的所有内容,我也许就能参加会议了。”
黛丽拉的黑眼睛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看起来魔法师阿维斯基并没有告诉她发生在公寓二十层的事情。
昨天下午,魔法师阿维斯基和魔法师休斯一起来到了公寓。阿维斯基看起来从未有过地低落。她保证道,通过镜子的交流并不能让格拉斯得知公寓的确切位置,但他可以知道他们身处伦敦。可艾默里最终决定不再搬家。
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使休斯相信了格拉斯其实是个玻璃匠。西奥妮觉得这位皮匠的自尊受到了深深的打击。他肯定认为,如果有人能发现格拉斯的秘密,那也应该是他这位刑侦局的一把手才是。
西奥妮向前倾着身子,悄悄地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了黛丽拉,除了事情发生后自己和艾默里那场尴尬的谈话。直到今天,她想起那场谈话,仍然觉得头晕目眩。她告诉了黛丽拉自己听到的敲击声,格拉斯说的话——逐字逐句照实转述,镜子泛起的波纹,还有百叶匣子。
“他绝对不可能找到我,对不对?”
黛丽拉脸色苍白,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可以通过镜子联络到一个人,但不能在地图上定位他。格拉斯不知道镜子所在的具体位置,但他知道镜子的签名,所以可以联络到你。而且我觉得现在既然镜子都碎了,你挺安全的。”
“签名?”西奥妮重复道。
黛丽拉点头,然后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就像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名字一样,每面镜子也有自己的身份标识。改换标识,就可以随意地借镜跃迁。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学会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一口气跟你说明白。但是,知道镜子的位置会有很大帮助,如果拥有一面你想找到的人的镜子,帮助也同样大。如果格拉斯已经知道了要在伦敦市里寻找,再加上那面化妆镜……哦,西奥妮,太可怕了。就像是一个恐怖的床头故事变成了现实!我一点都不想陷入你那样的情况。”
“还有过更糟的情况呢。”西奥妮说道。从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么说是站得住脚的。西奥妮已经渐渐搞清楚,格拉斯和里拉是完全不同的。而且,面对一个玻璃匠和一个血割者总比面对两个血割者要好一些。西奥妮想,自己是不是终于挖掘到事件的深处了。
“他是一个玻璃匠。”西奥妮说,“那个房间里除了他就没别人。要干坏事,不一定非得会邪恶的魔法。”
“幸好,在他通过玻璃前,你打碎了镜子。”黛丽拉回答说。
“这是怎么做到的?”西奥妮突然从她的椅子里往前蹭了一下,问道,“一个人怎么能通过镜子到达另一个地方?”
黛丽拉皱了皱眉头,又在自己的大皮包中翻找了一阵儿,拿出了自己的化妆镜,还有一面和西奥妮手掌差不多长的长方形小镜子。西奥妮听见她的口袋中玻璃叮当碰撞的声音,暗自好奇这位玻璃匠学徒到底随身带了多少玻璃。虽然纸有它自己的缺陷,但至少携带起来很方便。
她将长方形镜子递给西奥妮,“我对这面镜子已经很熟悉了,所以施展起魔法来很容易。”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化妆镜,接着命令道,“搜索,四分之三。”
“这就是它的签名?”西奥妮看着镜子喃喃道。她在镜中的倒影开始模糊起来,最终镜面上显示出了黛丽拉的脸。西奥妮抬起眼来,发现自己的脸显现在了黛丽拉的镜子中。
两面镜子映出的是对方的影像。
“为了方便,我重新命名了它。”黛丽拉说,“不然,还得多花些精力。”
西奥妮虽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玻璃魔法似乎和折纸很不一样。
又传来一阵突然拔高的声音,回荡在紧闭的大门后。不过西奥妮没怎么注意。
“就是这样。”黛丽拉说,她的声音听起来既在身旁,又是从西奥妮手中的小镜子中传来的。“转移位置会更困难一些。”她一边解释,一边用右手食指的指尖沿着化妆镜顺时针转动,接着逆时针转动一圈,再顺时针转动。她下达了指令:“转移,穿越。”
两面镜子开始波动起来,跟昨天衣帽室里的那面镜子一模一样。黛丽拉将食指戳进自己的那面镜子的镜面中,然后从西奥妮手上的镜面穿了出来,就像食指被截断了似的。黛丽拉摆了摆手指,西奥妮笑了。
“如果镜子不完整了,魔咒也就不起效了。”黛丽拉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说道,“停止。”镜子恢复到了最初的状态,“如果想要冒险穿过不完整的镜子,就很有可能会被困在其中。擦痕、碎片甚至是小小的气泡都会成为你穿越途中的巨石和套索。阿维斯基只让我穿越被施了咒的镜子,以防发生意外。”
“听起来她可是位严谨的老师。”西奥妮说,然后将长方形镜子还了回去。
黛丽拉将两面镜子装回包中,“她的确是,不过这可对我有好处。我这个人就是应该在生活中多有些条理。”她笑道,“我想今年年末去试试能不能通过魔法师资格考试。如果从现在开始,我再刻苦点儿,应该能通过的。”
“我想你能的。”西奥妮说。
黛丽拉点点头,然后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周围太安静了,西奥妮甚至可以听到紧闭的大门后面压抑的争论声。她想知道魔法师们到底在讨论当下情况的哪一个方面。
过了很久,黛丽拉才说:“他们打算集中精力搜捕萨拉杰,而不是格拉斯。今天早晨我从魔法师阿维斯基的镜子中偷听到的。我想她不是在跟魔法师休斯说话,就是在跟休斯的助理说话。或许是魔法师坎特雷尔。”
西奥妮愁眉紧锁,“但是格拉斯才是他们那个团伙的首领!他才是——”
“他们是群可怕的人,西奥妮。”黛丽拉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小得近乎耳语。她瞥了一眼紧闭的门,然后向前倾身说道:“你发生车祸以后,我在图书馆查阅了他们的资料。魔法师阿维斯基什么都不告诉我,所以我只好自己去查。只有些新闻报道……”
黛丽拉的身体轻颤了一下,“这些报道虽然不算面面俱到,但也足够说明问题了。全家人都被杀光,在血液里发现了奇怪的符号,而且……”她的脸色苍白,“西奥妮,萨拉杰甚至连婴儿都不放过。他袭击了一所孤儿院,杀死了二十三名孩子,但他——”她咽了口口水,“——只收割了其中的五个孩子。他杀死其他孩子,不过是为了活动活动筋骨。他就像一只残暴的动物。格拉斯名声在外——我也相信从某方面来说,他的确是他们的领导。可他不是血割者。我想……我想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选择追捕萨拉杰。不管魔法师阿维斯基今天早晨是在跟谁说话,那个人都觉得他才是造纸厂爆炸和小汽车事故的肇事者。如果放着他不管,对公共安全会造成很大的威胁。那个人还说格拉斯还算是‘可控的’。”
西奥妮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耳鼓膜似乎被重击了一次。有那么一瞬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么多的人命,那么可怕。她想起了那个小汽车司机,多么无辜的陌生人。那天晚上,这个男人——这个萨拉杰·培伦提——轻而易举地就杀了他。萨拉杰或许跟踪过所有的小汽车司机,和每个人都接触过一次,以确保那天夜里,他的咒语能准确击中目标。
她浑身冰冷地靠回了椅子。他监视了农舍多长时间,才能恰好把西奥妮和艾默里拦在半道上?由于她和里拉的纠葛,有多少人会被伤害——或是杀害?
造纸厂爆炸的伤亡名单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努力回想上面的每一个名字。如果她没有和里拉发生纠葛——没有冻住她,格拉斯和萨拉杰就不会来伦敦,也不会来达特福德。而这些人现在都会好好活着。虽然并不是西奥妮安置的炸药,不是她杀害的小汽车司机,但那些惨死的亡魂都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她是这两个杀人犯潜入英格兰的理由。
她的目光穿过了关着的门。艾默里也许会在那起汽车事故中丧生,或许会在造纸厂的爆炸中受伤。如果他回到公寓,或是格拉斯联络她的时间不一样,他们现在是否还好好活着都不一定。
这是她的错。她痛恨事情变成现在这样。
黛丽拉望向窗外,西奥妮用手指敲击着天鹅绒椅子的扶手,两位学徒就这么无言地坐了好一阵子。西奥妮仔细思索着和格拉斯的两次谈话,以及和里拉之间发生的一切:从在艾默里的厨房中,这位血割者差点儿摔碎她的背开始,一直到她读出手中满是鲜血的纸上决定命运的文字“里拉冻住”为止。
现在,里拉的样子跟偏厅对面的角落里盯着西奥妮的那尊政治家雕塑差不多,没什么生气。是西奥妮使她成为那样的。虽然是阴差阳错,但毕竟是她做的。或许是因为艾默里有麻烦了,或许是因为他不该死,也或许是因为她的某一部分和艾默里一见钟情。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做了那样的事,而且是一个人做的。
凉意爬上了西奥妮的双臂,“我有责任去修正这一切。”她喃喃自语道。
黛丽拉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什么?”
“是我的错,我的责任。”西奥妮嘟囔道,将双臂从扶手上撤了回来,双手覆在大腿上,“我打败了里拉,所以应付萨拉杰和格拉斯的人也该是我才对。”
她曾面对过一个血割者,而且战胜了她,不是吗?为什么她不能再做一次呢?
黛丽拉惊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打了一个奇怪的嗝。她伸出一只手盖住嘴,瞪大了眼睛,重新将手放回腿上,“不,西奥妮。你别是认真的吧?”
“恐怕,我并不是在开玩笑。”她回答道。她的手指在颤抖,但还是握紧了拳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我对萨拉杰了解不多,但应该能够联系上格拉斯,将他引出来。毕竟,他只是一个玻璃匠罢了。我还需要你的帮助,黛丽拉。你能追踪到他用来联系我的镜子吗?”
黛丽拉的表情暗了下去,脸变得毫无血色,“我……我连从哪儿开始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个学徒——”
“从我衣帽室的镜子开始。”西奥妮飞快地回答道,“镜子的碎片还留着。你能通过那些追踪到他么?”
黛丽拉张口想要回答,随即又闭上了嘴。她看了一眼刑侦局紧闭的门。
终于,她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我想应该可以,但我们得先找辆车到那儿去——”
“如果我们用镜子转移位置的话就不用。”西奥妮说道,渐渐地鼓起了勇气。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反抗。她得阻止他,不能让格拉斯因为她而杀死更多的人。“议会大厦里肯定不会安装有裂纹的镜子,在女洗手间里就有一面镜子。我们可以借助它转移到我公寓的大厅里。”
“但是魔法师阿维斯基——”
“如果出了问题,我们改变计划就好了。”西奥妮说着,猛地靠上前去,握住了黛丽拉的手,“你可以站在镜子照得到的范围外,这样格拉斯就只看得见我,看不到你。而我只需要和他说话就可以了。他想要和我谈里拉的事情,还记得吗?那么,我就让他觉得我准备好和他谈判了。如果我们用公寓中的镜子碎片和他联络,他就无法穿越镜子了。”
“黛丽拉,你明白吗?”她问道,“我必须在其他人受到伤害之前,收拾好这个烂摊子。我能做到的,我知道我能。但我们必须趁着还有时间,马上离开。”
“你打算跟他说些什么?”
“我想这得看他跟我说些什么了。”她坦白道,“我想知道他的计划。我会有选择地说,希望能诱导他泄露自己的弱点,找到击败他的方法。”
黛丽拉咬了咬嘴唇,点点头,“你听起来就像是一位真正的魔法师。我答应你,但我们得速战速决。”
西奥妮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挽住黛丽拉的胳膊,拉着她去了洗手间。
她匆匆跑出偏厅,心想,现在,这是我的战争了,是我赎罪的机会。是时候结束掉这一切了,彻底地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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