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洗手间是由两个房间组成的，和偏厅一样精致高雅。入口的房间是一间休息室。休息室采光很好，有一扇配有栗色窗帘的磨砂玻璃窗，还有一盏通电的白水晶枝形吊灯。墙上覆盖着黄花九轮草图样的墙纸，而在墙面、天花板和地板的交界处，有一条狭窄的棕色边界。玻璃梳妆台立在房间的一角，配了一条红木长凳和一面圆形的小镜子。另一个狭窄的梳妆台则靠西墙放着，两侧分别放着一把带衬垫的椅子。梳妆台之上，是一面装饰着金色边框的巨大长方形镜子。房间的一侧装点着富有异域情调的蕨类植物。另一间屋子里则是些普通的小隔间。
西奥妮走向那面大镜子，仔细地检查了镜面，不放过任何瑕疵。然而她私心里却希望真能找出什么问题。黛丽拉咬着指甲，看起来比在偏厅里时更加心烦意乱。
西奥妮转身面向她，“这个能行吗？”
黛丽拉凑近镜子，迅速地研究了一下，“是的，能行。但是……”
她没把话说完，走上前去，用指甲敲击镜子，由中间到边缘。
“求你了，黛丽拉。”西奥妮哀求道，“你能找到我住的那栋公寓楼大厅中的那面镜子吗？”
黛丽拉点点头，“或许，我也能表现得像个真正的魔法师。”她将手放在镜子上，闭上了眼睛，说道，“搜索。”镜子在她的触摸下变得模糊，镜中飞快地闪现不同的影像。西奥妮只能猜想，这些都是城里其他镜子所倒映的景象。她看到了一匹落满灰尘的白布，一间凌乱的阁楼，两个女孩坐在漆成粉色的房间中喝下午茶。她还看到了一个男人惊愕的脸，一个女人正竭尽全力地将裙子背后的拉链拉上，最终，她看到了自己公寓楼大厅里的楼梯。
“那儿，就是那儿！”西奥妮喊道。黛丽拉将手从镜子上放了下来，向后退开一步，再看向镜子。
西奥妮认出了那打过蜡的胡桃木楼梯和那张放着电话机和电报机的矮桌子。在镜中影像的边缘处，能看到一条走廊，那里通往房东的房间。镜子被挂在接待处桌子旁边的墙上，如果西奥妮将头伸出镜子，朝左边看，她就能看到公寓楼的大门。
“他们能看见我们吗？”西奥妮问道。
“任何走过这面镜子的人都能看到我们。”黛丽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来吧。动作快一些，免得被逮到。”
黛丽拉拉过一张带衬垫的椅子，站了上去。她伸出食指，沿着镜子金色边框的内侧顺时针转动一圈、逆时针转动一圈，再顺时针转动一圈，命令道：“转移，穿越。”
大厅的影像颤动起来，然后消失了。洗手间的镜子开始波动。
“希望那边的镜子足够大。”黛丽拉说道。
“肯定够。”西奥妮承诺。
黛丽拉抓住了西奥妮的手，又深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她踏上了梳妆台，把西奥妮拉上椅子，她俩的双手仍然紧紧握着——然后慢慢地滑入了银白色的镜面。
西奥妮将朋友的手抓得更紧了，刚挤进镜子时，一阵凉意袭上她的手、手臂和肩膀，惹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当她的整个身体都没入镜子时，她闭上了眼睛，就像是被浸湿了似的，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她猛地从公寓大厅的镜框中穿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还好黛丽拉扶住了她。周围的光线带上了一种橘黄的色调。
西奥妮睁开眼睛，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真的站在公寓的大厅里！
西奥妮转身面向镜子，波动的镜面迅速恢复了正常，映出她和黛丽拉的影像，而不是议会大厦洗手间的。
西奥妮尖叫了一声，给了黛丽拉一个拥抱。
“太神奇了!”她很快放开了黛丽拉，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黛丽拉，你真是一位杰出的玻璃匠！”
黛丽拉微笑道：“准确地说，现在我还不是一个玻璃匠。”
西奥妮抓起黛丽拉的手，拉着她绕过楼梯口，上了电梯。直接无视了旁边目瞪口呆的男人，显然，那人看到她们从镜子中穿过来，就像是穿过一扇门一样简单。电梯关上了门，随着电梯逐步升上二十楼，刚刚借镜跃迁的兴奋逐渐退去，焦虑在心里渐渐泛起。
格拉斯。
西奥妮找出钥匙，打开她和艾默里临时住所的门，她的手指轻微地颤抖。屋里的情况跟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茴香”从沙发上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像是刚刚正在打盹。
“安静点儿，乖孩子。”西奥妮的声音几近耳语。她将黛丽拉拽进房间，关上了门，领着她向衣帽室走去。
衣帽室仍然保持着西奥妮将玻璃碎片装进了四个百叶匣子后的样子。她留着门，跪在第一个百叶匣子旁，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
“这些碎片都太小了，不足以让人穿越，对吧？”她说。
黛丽拉点点头，“是的，他不可能穿过来了。至少不能通过这样的镜子穿越过来。”
西奥妮点头。打开了百叶匣子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只比她的手掌大一点点的镜子碎片。碎片呈长三角形，其中的一个角是残缺的，边缘很锋利。她关上了匣子，将碎片递给黛丽拉。
黛丽拉将碎片翻转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再放到地板上，“我会施咒。但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西奥妮。”
“其实他已经见过了。在小饭馆里。”
黛丽拉颤抖了一下，“好吧，那我不想让他再次看到我。”
西奥妮点头。黛丽拉将手指放在玻璃上，随即迅速地退开身子，以免镜子的碎片倒映出自己的脸。西奥妮则站了过去，俯视着碎片，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光线透过房间的窗户照进来，幽幽的倒影披上了一层蓝色。
“倒映，过去。”黛丽拉下达了指令，西奥妮的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衣帽室的全景。
西奥妮舔了舔嘴唇，“碎片可以显示这间屋子里过去的情况吗？”
黛丽拉点了点头，轻声说：“对于侦探工作来说，这招很有用。魔法师阿维斯基在转业到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前，曾效力于警察局。”
“真的吗？”
黛丽拉又点点头，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三角形碎片上去了，“搜索，西奥妮的小镜子。”她悄悄对西奥妮说，“我命名了你的化妆镜，方便我们远程聊天。”
西奥妮笑着说：“真贴心。”
“倒退。”黛丽拉对着镜子命令道，声音小得跟老鼠差不多。
镜中的影像改变了。西奥妮能在其中看到床脚，还有一个衣柜——正是格拉斯之前待的那间房。她的化妆镜一定被放在床褥的中间。她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但是却看不到。她弯下身子靠近镜子，想听得清楚些。
“停住。”黛丽拉悄声说。
“——不要总是跟着我！”格拉斯压低声音道。西奥妮一瞬间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一个如同巧克力般丝滑，但却带着奇怪口音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在英格兰待多久了？”但她并没有认出这个吞掉了大部分的元音和一半辅音的人是谁。这人说话的声音比格拉斯还小，而且显得更为老成。西奥妮不得不将耳朵紧贴镜面，但如同打鼓一样的心跳声反而干扰了她的偷听。“我们在三个月前就应该乘上前往直布罗陀的船的。这还是你计划的，还记得吗？”
“我忙着跟某只野狗说话，没有闲心像你那样频繁地回顾自己，萨拉杰。”
西奥妮僵了一僵，看了一眼黛丽拉。黛丽拉双目圆睁，隔了一会儿才眨了眨眼，但翻出的眼白居多，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西奥妮在惊惧之下怔了半晌，没有听清萨拉杰回答的前半部分。“——现在已经失去兴趣了。你曾经向我保证这是个有趣的游戏，但现在我却找不到半点儿刺激。”他顿了顿，“就让那只小鸟溜走吧。我们出海，听说非洲人的血会使人兴奋。”
她似乎能感觉到这位血割者在笑，这让她毛骨悚然。
“我可不想让她死！”格拉斯吼道。西奥妮不禁后退了一步，黛丽拉则几乎将镜子摔了下去。“至少不是现在，我们还要——”
“给你自己找点儿新鲜猎物吧。”萨拉杰用一种邪恶的语气回答道，“你干你的，我——”
“嘘。”格拉斯突然打断。
萨拉杰打住了，过了一会儿，镜中的影像变化了。镜子的位置上移，照出了衣柜的上端和房门的铰链。格拉斯拿起了它。
西奥妮对着镜子高声喊话，希望这样能让格拉斯觉得她才刚刚连通镜子，“格拉斯！你在吗？”她叫道，“我已经学会了你的魔法，让我们聊聊。”
不出她所料，他咯咯地笑了。她四肢上的汗毛倒竖起来。镜子继续上升，光线变暗，露出了格拉斯的脸。他脸上的烧伤已经痊愈了，是萨拉杰治好的吗？
黛丽拉又退远了一步，但继续拿着镜子。格拉斯的影像将整个房间连同萨拉杰全挡住了。
“溜走的小鸟又飞回来了。”格拉斯一边说，一边左右扫视，似乎是想要越过西奥妮看清周围的景象，“哪个玻璃匠在帮你，嗯？真是个勇敢的人。”
“不关你的事。”西奥妮厉声说，想用拔高的声调掩盖住声音的颤抖，“我已经准备好谈判了。”
格拉斯又笑了。西奥妮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却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她知道同一个杀手谈判是毫无意义的——她还没那么傻。但是，如果他也觉得她幼稚的话，对她很有利。天真幼稚似乎是西奥妮手上的王牌，她知道该怎么诈牌。
“我必须得承认我本来没指望你能合作。”格拉斯阴沉地说道。
“你让萨拉杰·培伦提离开，我才合作。”西奥妮说，“这是你我的事情。”
格拉斯皱起眉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然后西奥妮听到他身后响起了一声关门声。血割者已经离开了吗？
“那人是个蠢货。”格拉斯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犬牙。然而额上的青筋仍然抽动着，耳朵也变红了，“我会时时看着他的，小乖乖。你不用担心。我不想置你于死地，至少现在不想，我还没得到我需要的信息呢。”
黛丽拉低声啜泣起来。西奥妮用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那就好。我很高兴我们达成了一致。”她说。
格拉斯额上的青筋终于展开了，“我听着呢，说吧。”
“想我开口也没那么容易。”西奥妮说，“我想要一个保证，萨拉杰不得接近我们。事实上，他离得越远越好。”直布罗陀，非洲，随便他去哪儿，只要别在这儿。
“我们？”格拉斯重复道，“你和塞恩？”
“我们，是指每一个住在这里的人。”西奥妮尖声道，“思路还要再打开些，格拉斯。”
他咯咯笑起来，“好，我让萨拉杰离开。该你告诉我你的小秘密了。”
“我还想要你离开。”西奥妮接着说，“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还有里拉。”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最好是把你们都投进监狱里去。
格拉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说：“成交。”
西奥妮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格拉斯听起来很真诚。如果西奥妮解冻了里拉，他和萨拉杰真的会离开吗？不，她甚至不需要解冻她，只需要告诉格拉斯她是怎样冻住里拉的就可以了。她并不觉得这一信息会被滥用，造成危害。至少，不会被一个玻璃匠滥用。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狠狠地谴责自己。 你当然不能真的将信息泄露出去，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一直探求这个秘密，然后在这一过程中等待他暴露弱点。
听到现在，至少有一个小小的安慰，那就是萨拉杰无论如何都是要离开的。不过这个消息并不算太好，接下来，这个血割者又将伤害谁？
她反复思索着该如何讨价还价，就像是捏面团一样颠来倒去。她真的能使格拉斯卸下防备，让她有机可乘吗？
“后悔了？”格拉斯问道，“后悔已经晚了，亲爱的。要么你现在就开口，要么我让萨拉杰狠狠地收拾你，听到了吗？你在城里有个家吧？父母都在？或许还有个可爱的妹妹？”
西奥妮的心脏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胸口冰凉。她咽了口唾沫，做了一个深呼吸，想要藏起她因恐惧而产生的紧张和慌乱，“里拉在……在哪里？”
“我可以带你到她那儿。”玻璃匠说。他从镜子前退开了几英寸，继续说：“告诉我你在哪儿？”
“不，我到那儿去见你。”西奥妮回复道。她回想了一下艾默里的日程——明天下午一点他还要和议会成员开一个会，她仍旧被排除在外。时机不错。
“明天午饭后一点半。”她说，“我可不想饿着肚子来和你见面。”
黛丽拉的眼睛都瞪直了。她试图用握着镜子的手做出些手势来劝阻西奥妮，但西奥妮无视了她。
格拉斯笑出了声，“往南走，城郊有一个废弃的谷仓。你沿着刽子手大街直走，到岔路口往西，有一条烂泥路，沿着路走下去。谷仓就在路旁，挨着几个小山包。你自己一个人来，如果我看到另一个人，哪怕是个司机，我也会找到那个和你一起在小餐馆吃饭的金发小妞，同她找找乐子。听明白了吗？”
黛丽拉脸白了白，不过还好没有终止魔咒。
西奥妮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说道：“就像玻璃匠的玻璃一样清楚明白。你也是一样。”
格拉斯又笑了，“一个折匠打算对我做什么呢，嗯？”
“我可不只是一个折匠，不记得了吗？”西奥妮诈了一句，然后给了黛丽拉一个清晰的结束手势。黛丽拉低声说：“停止。”格拉斯的影像消失了，镜子映出了西奥妮的脸。
西奥妮迅速从地板上捡起镜子的碎片，扔进了百叶匣子。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像是刚刚爬了十层楼一样。
“你不能去！”黛丽拉高喊道，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你绝对不能去见他！你得把这事儿告诉魔法师们！”
“然后让你受到伤害？或是让我的家人受伤？”西奥妮反驳道，“你以为他对萨拉杰的描述是开玩笑的？黛丽拉，我跟你说过，从现在开始，这是我的战争了。”她紧紧地将自己的双手握在一起，想要忽略那种有油滴在胃里的感觉，“我只是需要做好准备。”
黛丽拉点头，“准备，好吧。我们……我们能够做到的。”
西奥妮坐了下来，用手撑住自己，想了好一会儿，“我们需要比他更聪明，并制定一个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备用方案。”她说，“但是如果我能够彻底解决他们，那是最好。我一定得做到。”
“你能设置一个陷阱吗？”黛丽拉问道，“用……用纸？”
西奥妮精神一振，“黛丽拉，你能带我去农舍吗？魔法师塞恩的房子？”
黛丽拉皱起了眉头，“你去那儿干什么？”
“去取一个大滑翔机。”西奥妮说，“还有一个纸娃娃。”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西奥妮走向那面大镜子，仔细地检查了镜面，不放过任何瑕疵。然而她私心里却希望真能找出什么问题。黛丽拉咬着指甲，看起来比在偏厅里时更加心烦意乱。
西奥妮转身面向她，“这个能行吗？”
黛丽拉凑近镜子，迅速地研究了一下，“是的，能行。但是……”
她没把话说完，走上前去，用指甲敲击镜子，由中间到边缘。
“求你了，黛丽拉。”西奥妮哀求道，“你能找到我住的那栋公寓楼大厅中的那面镜子吗？”
黛丽拉点点头，“或许，我也能表现得像个真正的魔法师。”她将手放在镜子上，闭上了眼睛，说道，“搜索。”镜子在她的触摸下变得模糊，镜中飞快地闪现不同的影像。西奥妮只能猜想，这些都是城里其他镜子所倒映的景象。她看到了一匹落满灰尘的白布，一间凌乱的阁楼，两个女孩坐在漆成粉色的房间中喝下午茶。她还看到了一个男人惊愕的脸，一个女人正竭尽全力地将裙子背后的拉链拉上，最终，她看到了自己公寓楼大厅里的楼梯。
“那儿，就是那儿！”西奥妮喊道。黛丽拉将手从镜子上放了下来，向后退开一步，再看向镜子。
西奥妮认出了那打过蜡的胡桃木楼梯和那张放着电话机和电报机的矮桌子。在镜中影像的边缘处，能看到一条走廊，那里通往房东的房间。镜子被挂在接待处桌子旁边的墙上，如果西奥妮将头伸出镜子，朝左边看，她就能看到公寓楼的大门。
“他们能看见我们吗？”西奥妮问道。
“任何走过这面镜子的人都能看到我们。”黛丽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了，来吧。动作快一些，免得被逮到。”
黛丽拉拉过一张带衬垫的椅子，站了上去。她伸出食指，沿着镜子金色边框的内侧顺时针转动一圈、逆时针转动一圈，再顺时针转动一圈，命令道：“转移，穿越。”
大厅的影像颤动起来，然后消失了。洗手间的镜子开始波动。
“希望那边的镜子足够大。”黛丽拉说道。
“肯定够。”西奥妮承诺。
黛丽拉抓住了西奥妮的手，又深吸了一口气，屏住了呼吸。她踏上了梳妆台，把西奥妮拉上椅子，她俩的双手仍然紧紧握着——然后慢慢地滑入了银白色的镜面。
西奥妮将朋友的手抓得更紧了，刚挤进镜子时，一阵凉意袭上她的手、手臂和肩膀，惹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当她的整个身体都没入镜子时，她闭上了眼睛，就像是被浸湿了似的，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她猛地从公寓大厅的镜框中穿了出来，脚下一个踉跄，还好黛丽拉扶住了她。周围的光线带上了一种橘黄的色调。
西奥妮睁开眼睛，惊讶地张大了嘴，她真的站在公寓的大厅里！
西奥妮转身面向镜子，波动的镜面迅速恢复了正常，映出她和黛丽拉的影像，而不是议会大厦洗手间的。
西奥妮尖叫了一声，给了黛丽拉一个拥抱。
“太神奇了!”她很快放开了黛丽拉，说道，“没想到你真的做到了！黛丽拉，你真是一位杰出的玻璃匠！”
黛丽拉微笑道：“准确地说，现在我还不是一个玻璃匠。”
西奥妮抓起黛丽拉的手，拉着她绕过楼梯口，上了电梯。直接无视了旁边目瞪口呆的男人，显然，那人看到她们从镜子中穿过来，就像是穿过一扇门一样简单。电梯关上了门，随着电梯逐步升上二十楼，刚刚借镜跃迁的兴奋逐渐退去，焦虑在心里渐渐泛起。
格拉斯。
西奥妮找出钥匙，打开她和艾默里临时住所的门，她的手指轻微地颤抖。屋里的情况跟早晨离开时一模一样。“茴香”从沙发上满怀期待地抬起头来，像是刚刚正在打盹。
“安静点儿，乖孩子。”西奥妮的声音几近耳语。她将黛丽拉拽进房间，关上了门，领着她向衣帽室走去。
衣帽室仍然保持着西奥妮将玻璃碎片装进了四个百叶匣子后的样子。她留着门，跪在第一个百叶匣子旁，轻手轻脚地打开盖子。
“这些碎片都太小了，不足以让人穿越，对吧？”她说。
黛丽拉点点头，“是的，他不可能穿过来了。至少不能通过这样的镜子穿越过来。”
西奥妮点头。打开了百叶匣子的盖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块只比她的手掌大一点点的镜子碎片。碎片呈长三角形，其中的一个角是残缺的，边缘很锋利。她关上了匣子，将碎片递给黛丽拉。
黛丽拉将碎片翻转过来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然后再放到地板上，“我会施咒。但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西奥妮。”
“其实他已经见过了。在小饭馆里。”
黛丽拉颤抖了一下，“好吧，那我不想让他再次看到我。”
西奥妮点头。黛丽拉将手指放在玻璃上，随即迅速地退开身子，以免镜子的碎片倒映出自己的脸。西奥妮则站了过去，俯视着碎片，凝视着自己的倒影。光线透过房间的窗户照进来，幽幽的倒影披上了一层蓝色。
“倒映，过去。”黛丽拉下达了指令，西奥妮的倒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衣帽室的全景。
西奥妮舔了舔嘴唇，“碎片可以显示这间屋子里过去的情况吗？”
黛丽拉点了点头，轻声说：“对于侦探工作来说，这招很有用。魔法师阿维斯基在转业到塔吉斯·普拉夫魔法学校前，曾效力于警察局。”
“真的吗？”
黛丽拉又点点头，然后将注意力集中到三角形碎片上去了，“搜索，西奥妮的小镜子。”她悄悄对西奥妮说，“我命名了你的化妆镜，方便我们远程聊天。”
西奥妮笑着说：“真贴心。”
“倒退。”黛丽拉对着镜子命令道，声音小得跟老鼠差不多。
镜中的影像改变了。西奥妮能在其中看到床脚，还有一个衣柜——正是格拉斯之前待的那间房。她的化妆镜一定被放在床褥的中间。她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但是却看不到。她弯下身子靠近镜子，想听得清楚些。
“停住。”黛丽拉悄声说。
“——不要总是跟着我！”格拉斯压低声音道。西奥妮一瞬间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一个如同巧克力般丝滑，但却带着奇怪口音的声音回答道：“我们在英格兰待多久了？”但她并没有认出这个吞掉了大部分的元音和一半辅音的人是谁。这人说话的声音比格拉斯还小，而且显得更为老成。西奥妮不得不将耳朵紧贴镜面，但如同打鼓一样的心跳声反而干扰了她的偷听。“我们在三个月前就应该乘上前往直布罗陀的船的。这还是你计划的，还记得吗？”
“我忙着跟某只野狗说话，没有闲心像你那样频繁地回顾自己，萨拉杰。”
西奥妮僵了一僵，看了一眼黛丽拉。黛丽拉双目圆睁，隔了一会儿才眨了眨眼，但翻出的眼白居多，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西奥妮在惊惧之下怔了半晌，没有听清萨拉杰回答的前半部分。“——现在已经失去兴趣了。你曾经向我保证这是个有趣的游戏，但现在我却找不到半点儿刺激。”他顿了顿，“就让那只小鸟溜走吧。我们出海，听说非洲人的血会使人兴奋。”
她似乎能感觉到这位血割者在笑，这让她毛骨悚然。
“我可不想让她死！”格拉斯吼道。西奥妮不禁后退了一步，黛丽拉则几乎将镜子摔了下去。“至少不是现在，我们还要——”
“给你自己找点儿新鲜猎物吧。”萨拉杰用一种邪恶的语气回答道，“你干你的，我——”
“嘘。”格拉斯突然打断。
萨拉杰打住了，过了一会儿，镜中的影像变化了。镜子的位置上移，照出了衣柜的上端和房门的铰链。格拉斯拿起了它。
西奥妮对着镜子高声喊话，希望这样能让格拉斯觉得她才刚刚连通镜子，“格拉斯！你在吗？”她叫道，“我已经学会了你的魔法，让我们聊聊。”
不出她所料，他咯咯地笑了。她四肢上的汗毛倒竖起来。镜子继续上升，光线变暗，露出了格拉斯的脸。他脸上的烧伤已经痊愈了，是萨拉杰治好的吗？
黛丽拉又退远了一步，但继续拿着镜子。格拉斯的影像将整个房间连同萨拉杰全挡住了。
“溜走的小鸟又飞回来了。”格拉斯一边说，一边左右扫视，似乎是想要越过西奥妮看清周围的景象，“哪个玻璃匠在帮你，嗯？真是个勇敢的人。”
“不关你的事。”西奥妮厉声说，想用拔高的声调掩盖住声音的颤抖，“我已经准备好谈判了。”
格拉斯又笑了。西奥妮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镇定，却还是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她知道同一个杀手谈判是毫无意义的——她还没那么傻。但是，如果他也觉得她幼稚的话，对她很有利。天真幼稚似乎是西奥妮手上的王牌，她知道该怎么诈牌。
“我必须得承认我本来没指望你能合作。”格拉斯阴沉地说道。
“你让萨拉杰·培伦提离开，我才合作。”西奥妮说，“这是你我的事情。”
格拉斯皱起眉头，额头上青筋暴起。然后西奥妮听到他身后响起了一声关门声。血割者已经离开了吗？
“那人是个蠢货。”格拉斯咧着嘴，露出尖利的犬牙。然而额上的青筋仍然抽动着，耳朵也变红了，“我会时时看着他的，小乖乖。你不用担心。我不想置你于死地，至少现在不想，我还没得到我需要的信息呢。”
黛丽拉低声啜泣起来。西奥妮用手示意她保持安静。
“那就好。我很高兴我们达成了一致。”她说。
格拉斯额上的青筋终于展开了，“我听着呢，说吧。”
“想我开口也没那么容易。”西奥妮说，“我想要一个保证，萨拉杰不得接近我们。事实上，他离得越远越好。”直布罗陀，非洲，随便他去哪儿，只要别在这儿。
“我们？”格拉斯重复道，“你和塞恩？”
“我们，是指每一个住在这里的人。”西奥妮尖声道，“思路还要再打开些，格拉斯。”
他咯咯笑起来，“好，我让萨拉杰离开。该你告诉我你的小秘密了。”
“我还想要你离开。”西奥妮接着说，“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还有里拉。”如果我能办到的话，最好是把你们都投进监狱里去。
格拉斯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说：“成交。”
西奥妮努力掩饰自己的惊讶。格拉斯听起来很真诚。如果西奥妮解冻了里拉，他和萨拉杰真的会离开吗？不，她甚至不需要解冻她，只需要告诉格拉斯她是怎样冻住里拉的就可以了。她并不觉得这一信息会被滥用，造成危害。至少，不会被一个玻璃匠滥用。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狠狠地谴责自己。 你当然不能真的将信息泄露出去，你要做的就是让他一直探求这个秘密，然后在这一过程中等待他暴露弱点。
听到现在，至少有一个小小的安慰，那就是萨拉杰无论如何都是要离开的。不过这个消息并不算太好，接下来，这个血割者又将伤害谁？
她反复思索着该如何讨价还价，就像是捏面团一样颠来倒去。她真的能使格拉斯卸下防备，让她有机可乘吗？
“后悔了？”格拉斯问道，“后悔已经晚了，亲爱的。要么你现在就开口，要么我让萨拉杰狠狠地收拾你，听到了吗？你在城里有个家吧？父母都在？或许还有个可爱的妹妹？”
西奥妮的心脏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胸口冰凉。她咽了口唾沫，做了一个深呼吸，想要藏起她因恐惧而产生的紧张和慌乱，“里拉在……在哪里？”
“我可以带你到她那儿。”玻璃匠说。他从镜子前退开了几英寸，继续说：“告诉我你在哪儿？”
“不，我到那儿去见你。”西奥妮回复道。她回想了一下艾默里的日程——明天下午一点他还要和议会成员开一个会，她仍旧被排除在外。时机不错。
“明天午饭后一点半。”她说，“我可不想饿着肚子来和你见面。”
黛丽拉的眼睛都瞪直了。她试图用握着镜子的手做出些手势来劝阻西奥妮，但西奥妮无视了她。
格拉斯笑出了声，“往南走，城郊有一个废弃的谷仓。你沿着刽子手大街直走，到岔路口往西，有一条烂泥路，沿着路走下去。谷仓就在路旁，挨着几个小山包。你自己一个人来，如果我看到另一个人，哪怕是个司机，我也会找到那个和你一起在小餐馆吃饭的金发小妞，同她找找乐子。听明白了吗？”
黛丽拉脸白了白，不过还好没有终止魔咒。
西奥妮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开口说道：“就像玻璃匠的玻璃一样清楚明白。你也是一样。”
格拉斯又笑了，“一个折匠打算对我做什么呢，嗯？”
“我可不只是一个折匠，不记得了吗？”西奥妮诈了一句，然后给了黛丽拉一个清晰的结束手势。黛丽拉低声说：“停止。”格拉斯的影像消失了，镜子映出了西奥妮的脸。
西奥妮迅速从地板上捡起镜子的碎片，扔进了百叶匣子。然后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就像是刚刚爬了十层楼一样。
“你不能去！”黛丽拉高喊道，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你绝对不能去见他！你得把这事儿告诉魔法师们！”
“然后让你受到伤害？或是让我的家人受伤？”西奥妮反驳道，“你以为他对萨拉杰的描述是开玩笑的？黛丽拉，我跟你说过，从现在开始，这是我的战争了。”她紧紧地将自己的双手握在一起，想要忽略那种有油滴在胃里的感觉，“我只是需要做好准备。”
黛丽拉点头，“准备，好吧。我们……我们能够做到的。”
西奥妮坐了下来，用手撑住自己，想了好一会儿，“我们需要比他更聪明，并制定一个遇到紧急情况时的备用方案。”她说，“但是如果我能够彻底解决他们，那是最好。我一定得做到。”
“你能设置一个陷阱吗？”黛丽拉问道，“用……用纸？”
西奥妮精神一振，“黛丽拉，你能带我去农舍吗？魔法师塞恩的房子？”
黛丽拉皱起了眉头，“你去那儿干什么？”
“去取一个大滑翔机。”西奥妮说，“还有一个纸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