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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16-22)

我立刻转向他。“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话。”
“当心点,”他提醒我,“有人看着我们呢。”
我的脸上马上浮现出空洞的社交式的笑容。“国王在看吗?”我问他,谨慎地让自己不要四下张望。
“还有令尊。”
我取了片面包咬一小口,然后把头转回去,摆出没说什么要紧话的样子。“我不喜欢你用这种方式说我的凯瑟琳,”我说,“她随你的姓。”
“所以我就要喜爱她吗?”
“我觉得你一看到就会喜爱她的,”我辩白道,“她是最漂亮的孩子,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不喜爱她。我真希望今年夏天能在希佛陪她,她要开始学走路了。”
他的表情软化了。“玛丽,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个?可你,你是英格兰国王的情妇,难道你最想要的就是住在领地的小城堡里教你女儿走路吗?”
我笑了笑。“可笑,对不对?但确实如此。除了和她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想要。”
他摇了摇头。“玛丽,我错看你了,”他温和地说,“我一直认为自己被你羞辱了,我恨你,恨你那个狼群般的家族,但现在突然发现我们这些人都对你做了些什么。我们所有人都飞黄腾达了,而你在这当中,就像被一群鸭子瓜分的柔弱的白面包,被我们每个人活生生地吃掉了。也许你本该嫁个爱惜你、呵护你的男人,生一个孩子自己抚养,不受外人打扰。”
这样的场景令我莞尔。
“难道你没想过嫁给那样的男人吗?有时候我都这样想。我希望你嫁个一个爱惜你、呵护你,不会为任何利诱放弃你的男人。当我酩酊大醉、伤心不已的时候,我曾希望自己能有勇气做这样的男人。”
我继续保持沉默,直到邻座人的注意力被什么别的事情引开了。
“过去的就过去了,”我柔声说,“在我能够为自己打算以前,所有的一切都以注定了。我相信,大人,您也只能依照国王的意愿行事。”
“我愿不遗余力做一件事,”威廉说,“我会说服他准许你今夏回希佛。至少我能为你做到这个。”
我抬起头。“我将不胜感激。”我轻声说。想到与凯瑟琳重聚,我泪水盈眶。“哦,大人。此事真的令我感激不尽。”
威廉说到做到。他说服了我的父亲,说服了舅舅,最后说服了国王。我获准整个夏季留在希佛,这样我就可以在凯瑟琳身边,可以带她去肯特的苹果园漫步。
夏季时,乔治来访两次,都没有打招呼,单穿衬衫,不戴帽子,骑进城堡的庭院,让女仆们陷入一阵期待与不安的躁动。安妮接二连三地问他诸如宫中近况如何,谁接待了谁之类的问题,但他寡言而倦怠,常在严热的正午踏着石阶走进他房间一侧的小教堂,脚下护城河中的水光在白石灰穹顶上粼粼舞动,他可以安静地跪在那里,由着性子祷告或做白日梦。
他和他的妻子完全水火不容。简·帕克从不和他一道来希佛,他也不会让她来。和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不想被她猎奇的目光和搜刮绯闻的贪婪所污染。
“她真是个怪物!”他没精打采地对我说,“我害怕她能有多差劲就真有多差劲。”
我们坐在主城门前的园林中央。四周的树篱和植物被修剪得如同画作,每一丛灌木都规规矩矩,每一种植物都开满鲜花。我们三人散坐在喷泉前的石凳上,喷泉水滴滴答答,恬静得像是雨水打在屋顶。乔治把一头黑发枕在我腿上,我背靠石凳,闭着眼睛。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17)
安妮在石板凳的另一端看着我们。“有多差劲?”
他懒得坐起身子,睁开眼静,扳着指头细数她的罪过。“其一,可恶的猜忌。除非她看着我出去,否则我都不能走出家门一步,而且她用一连串的挖苦来表示猜忌。”
“挖苦?”安妮问。
“你知道的,”他烦躁地说着,用假声抱怨道,“要是再让我看见那位夫人看你一眼,乔治爵士,我可算知道你是个什么人物了。要是你再和那个姑娘跳一次舞,乔治爵士,我可有话要和她还有你说了。”
“噢,”安妮说,“真可恶。”
“其二,”他继续列清单,说,“顺手牵羊。要是我口袋里有一先令,而她以为我不知道,钱就没了。要是有什么小饰品放在周围,她马上就像个喜鹊似的拈走了。”
安妮听得入神。“不会吧,真的吗?我丢过几根金缎带,一直觉得是她偷的。”
“其三,”他继续说,“也是最差劲的。她像个发情的*似的追着我上床。”
我惊讶得“噗嗤”一下笑出来。“乔治!”
“是真的,”他肯定地说,“吓得我魂都没了。”
“你?”安妮鄙夷地说,“我倒觉得你该高兴才是。”
他坐起身摇着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当真地说,“要是她只是*,我是不介意的,只要在私底下,不要让我丢脸。但事情不是这样,她是那种……”他停顿下来。
“哦,说呀说呀。”我央求道。
安妮蹙了蹙眉让我安静,“嘘。这很要紧。她是哪种,乔治?”
“不是纵欲,”他艰涩地说,“纵欲我倒好办了。也不是情趣—我自己是喜欢*一点的。但她好像想用某种方式驾驭我。某天晚上她问我要不要让一个侍女加入,她让我和侍女办事儿,最糟的是她想在旁边看着。
“她喜欢看着?”安妮追问。
他摇摇头。“不,我觉得她喜欢摆布。她喜欢把耳朵贴在门上,从锁孔中窥探。我觉得她想做挑起事端,然后看别人在那里忙乎的人。结果当我拒绝时……”他突然不做声了。
“她又做了什么?”
乔治的脸红了。“她给我叫来了一个男孩。”
我发出一声尖锐的愤慨的笑声,但安妮一点也没有笑。
“为什么她要这样,乔治?”她平静地问。
他扭过头。“宫里有个歌手,”他简略地说,“那个小伙子温柔、俊俏得像个姑娘,又有着男人的睿智。我没说过、也没做过什么。但她有次看见我和他说笑,拍了他的肩膀……她把什么都和情欲扯到一起。”
“这是第二个和你扯上关系的小伙子了,”安妮说,“不是还有个侍从吗?去年夏天被送回家的那个?”
“那都是无稽之谈。”乔治说。
“那这次呢?”
“也是无稽之谈。”
“危险的无稽之谈,”安妮说,“一连串危险的无稽之谈,通奸可是要处以绞刑的。”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仿佛仲夏湛蓝天空下的一团阴霾。乔治摇摇头。“这是无稽之谈,”他重复道,“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女人让我受够了,那些无休止的情爱和闲谈。你看看所有那些诗词歌赋、那些花言巧语、那些虚妄誓言。而那个男孩,如此干净,如此纯洁……”他转过头,“这只是一时冲动。我不会当真的。”
安妮看着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这是重罪。你最好让这冲动赶紧过去。”
他凝视着她。“我心里有数,聪明夫人。”他说。
“弗朗西斯·韦斯顿呢?”我问。
“他怎样?”乔治反问。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18)
“你们总在一起。”
乔治不耐烦地摇摇头。“我们总在侍奉国王,”他纠正道,“我们随时都在候驾。我们能做的只是与宫中的女孩们客套*,闲聊绯闻。我会厌倦于此也就不足为奇。这种生活已经让我受够了女人那虚无一物的灵魂。”
1525年 秋
等我秋季回到宫中后,又一次家庭会议召开了。我发现讽刺的是这次有了一把为我准备的大雕花扶手椅,上面还有天鹅绒靠垫。这一年我是一个腹中可能怀有国王的儿子的少妇了。
他们决定让安妮来年春天回宫。
“她已经接受教训了,”父亲判决道,“如今玛丽的地位如日中天,我们该叫安妮回来了。她该成婚了。”
舅舅点点头,然后他们就奔向更重要的议题,即国王意欲何为,因为在为我父亲授爵的同时,他将贝茜·勃朗特的儿子封为公爵。这个六岁的小男孩,亨利·菲茨罗伊现在是里士满和萨里公爵[ 据资料记载,亨利·菲茨罗伊在1525年被授予的应该是里士满和萨默塞特公爵封号。
]、诺丁汉伯爵以及英格兰皇家海军最高司令官。
“真是荒唐,”舅舅生硬地说,“但这表明了他在作何打算,他有意将菲茨罗伊扶为继承人。”
他停顿了一下。环顾桌边的四人:我的母亲和父亲,乔治和我。“这说明他真的要孤注一掷了。他肯定在考虑再婚。这依旧是立继承人最安全也最漫长的一条路。”
“倘若新的婚事由沃尔西定夺,他是绝不会眷顾我们的,”父亲说,“他凭什么呢?我们也不是他的盟友。他会找一位法国或葡萄牙的公主。”
“但若是她生了男孩呢?”舅舅朝我一点头问他,“一旦摆脱了王后,这里又有一个出身名门的女孩,像亨利的生母一样家世良好。她为他怀上了第二胎,而且十有*会生个男孩。娶了她,他就得到一个继承人。马上就一举两得。”
周围一片沉默。我环顾四座看到每个人都在点头。“但王后不可能离开的,”我说了一句。每次都是我在提醒他们这个问题。
“如果国王不再需要她的外甥,也就不再需要她,”舅舅粗暴地说,“《摩尔条约》[ 《摩尔条约》:1525年西班牙未能满足亨利八世获得法国王位的愿望,英西同盟趋于破裂。议会不同意增加税收支持新的战争,同时出于在教会地位上的野心,沃尔西主张重新与法国议和。8月30日,亨利八世与法国大使在赫特福德郡,沃尔西的摩尔府上签订《摩尔条约》,作出了英格兰放弃部分法国领土的主权的协议,接受赔款等几项协约。
]把沃尔西搞得焦头烂额,却为我们敞开大门。与法国和平共处就是与西班牙同盟的终结,与王后关系的终结。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已经是个不被需要的妻子了。”
他任由沉默在屋内蔓延。我们当下谈的这些话已经彻头彻尾地叛国了,但舅舅有恃无恐。他盯着我,我感觉到强烈的意志仿佛一只拇指死死顶在我的前额。“与西班牙同盟的末日就是王后的末日,”他说,“不管她愿不愿意都该让路了。而你将填补她的位置,不管你愿不愿意。”
我卯足了内心的勇气,站起来,绕到椅子背后,好握住厚重的木头雕花椅背。
“不,”我说,声音中充满坚定和力量,“不行,舅舅,抱歉我不能这么做。”我顺着黑色的长木桌看向他,他阴沉的目光锐利如猎鹰,万物尽收眼底。“我敬爱王后。我不能推倒她,自己占据英格兰王后的位置。这是有悖常伦法则的。我不敢,也不能去做。”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19)
他对我露出豺狼般的笑容。“我们来立一个新的法则,”他说,“一个新的世界。人们在说教皇的权威将终结,而法国和西班牙的版图将重构。一切都在改变,我们就在这,恰在这变革的最前端。”
“如果我拒绝呢?”我声音稀薄地问。
他露出极度嘲讽的微笑,那眼神冰冷地像湿透的木炭。“你不会,”他干脆地说,“世界还没变那么多呢。男人依然是主宰。”
1526年 春
安妮终于获准回到宫中,由于我逐渐行动不便,她便接替我担任王后的女侍从。这次怀孕很辛苦,产婆们发誓这是因为我怀了个大胖小子,他把我的精力都耗尽了。我着实能体会到他的重量,在格林威治散步时,我总是很想回到床上。
等我躺到了床上,胎儿的重量压迫我的后背,会让我的腿和脚趾抽筋,我时常在夜里突然惊叫起来,于是安妮东倒西歪地爬起来,摸索到床尾,帮我按摩抽筋的脚趾。
“看在上帝的份上快睡吧,”她生气地说,“你干吗一直翻来覆去的?”
“因为我不舒服,”我反驳说,“要是你不那么关心自己,多关心我一点,你该帮我多弄个枕头放在背后,再弄点喝的,而不是让我像个肥肉垫子似的摊在这儿。”
她听了吃吃一笑,从黑暗中坐起来,转头看着我。屋内映着炉火的微光。
“你是真不舒服,还是在没事找事。”
“真不舒服,”我说,“不骗你,安妮,我身上的每块骨头都痛。”
她叹了口气爬下床,把蜡烛伸进炽热的炉火中点燃。她把蜡烛端近我的脸好看个清楚。
“你苍白得像个小妖怪[ 原文为boggart,捣蛋鬼,苏格兰民间传说中的小精灵,传说家中的各种怪现象都是这种小鬼在作祟。
],”她乐呵呵地说,“你的样子老得可以当我妈了。”
“我现在很疼。”我一字一句地说。
“要点热的麦芽酒吗?”
“要,多谢。”
“再加个枕头?”
“要,多谢。”
“再小解一次吗?”
“要,多谢。安妮,你要是怀孕一次就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我发誓这绝不是个小麻烦。”
“我看出来了,”她说,“光看看你,我都知道你的感觉就像九十岁的老太婆了。这样下去天知道我们怎么留得住国王。”
“我不用做任何事,”我烦躁地说,“这些天他只看我的肚子了。”
安妮把拨火棍插进火堆,把麦芽酒和两个酒杯放在炉边。“他还和你逍遥快活吗?”她颇有兴趣地问,“你晚饭后去他房间的时候。”
“上个月一次也没有,”我说,“产婆说我不能做。”
“对国王情妇来说这建议真够好的,”安妮忿忿地咕哝着,俯身到炉前,“也不知是谁买通她这么说的?你也是傻的,还听信了,”她从火堆里抽出滚烫的拨火棍,插进酒罐,酒水嘶嘶地沸腾起来。“你怎么和国王说的?”
“孩子是最重要的。”
安妮摇摇头,把麦芽酒倒进杯子。“我们才是最重要的,”她提醒我,“女人靠生孩子是留不住男人的。我们要做两手准备,玛丽。不能因为给他生了孩子就可以不再取悦他了。”
“我不可能什么都做到。”我苦闷地说。她把杯子递过来,我呷了一口。“安妮,我唯一真正想做的就是静静地待着,让孩子在我体内茁壮成长。从四岁起我就从一个宫廷换到另一个宫廷。我厌倦了舞会,厌倦了筵席,厌倦了观看格斗,厌倦了参加假面舞会和假装吃惊地发现那个酷似乔装的国王其实真是乔装的国王。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明天就回希佛。”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0)
安妮端着杯子回到床上,挤在我身边。“那可不成,”她干脆地说,“你现在万事俱备,一旦王后被移除,你的地位就高不可估了。你已经走到这一步,只能继续走下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从杯子上方看着她。“听我说,”我柔声道,“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她看着我。“那也没准,”她直白地说,“不过反正你没的选。”
这个冬天很冷,让我的日子更加难过。我困在屋里什么也不能想,每天都捱着各种新的疼痛,我突然开始害怕分娩。我的第一胎来得轻松懵懂,但现在我知道等着我的是数月的昏天黑地和与世隔绝,然后就是产婆死命地把婴儿从我体内拉出时无止尽的疼痛,而我扯住绑在床柱上的床单,发出恐怖、痛苦的尖叫。
“微笑。”当国王来到我的房间时,安妮马上提醒我,四周的女人们一阵骚动,拿起鲁特琴或小鼓。我努力想要微笑,但后背的隐痛,以及对尿壶的持续需求让我笑容黯淡,我萎靡不振地坐在凳子上。
“微笑,”安妮压低嗓音说,“坐直了,你这懒婆娘。”
亨利远远看到我们俩。“凯利夫人,你似乎很疲惫。”他说。
安妮对他笑了笑。“她担负着一项重任,”她微笑着说,“这一点谁能比陛下更能体会呢?”
他略有些惊讶。“也许,”他说,“你就先我一步,夫人。”
安妮眼都不眨一下。“我想没有女人不愿走到陛下前面的,”她带着点小聪明说,“除非有什么好理由让她离开。”
他的胃口被吊起来了。“那你会离开吗?安妮女士。”
“还早着呢。”她立即回答道。
他开怀大笑,女人们—包括简·帕克—四下打量,想知道我用什么逗乐了他。他拍拍我的膝盖。“我真高兴你姐姐回宫了,”他说,“她总能令我们快乐。”
“确实非常快乐。”我尽可能温柔地说。
在我们独处之前,我什么也没说。睡觉时她帮我脱掉衣服,解开胸衣上系紧的束带,鼓胀的腹部解脱出来,我长舒了一口气。我搔着皮肤,看到指甲留下了红色的划痕,我挺直脊背想要减轻持续困扰我的酸痛。
“你这是在和国王做什么?”我带着醋意问,“离开他,说什么呀?”
“眼睛睁大点。”她只回答了一句。她帮我脱掉长裙换上睡袍。我的新侍女在大水罐里倒上水,在安妮苛刻地监督下,我把冷水承受范围内能洗的地方都洗了一遍。
“脚也要洗。”安妮命令道。
“我看都看不见,更别说洗了。”
安妮示意把盆子放到地上,我坐在凳子上,让侍女帮我洗脚。
“我在做我被要求的事,”安妮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马上就能看明白。”
我闭着眼睛,正享受着脏脚被清洁的感觉。然后听出她语气中的警示。“谁要你做?”
“我们的舅舅,我们的父亲。”
“做什么?”
“让国王的心思留在你身上,让他迷恋着你。让你始终在他的面前。”
我点点头,“嗯,那倒是。”
“如果不行,就亲自勾引他。”
我坐直了,精力集中起来,“舅舅让你去勾引国王?”
安妮点点头。
“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在哪儿?”
“他去了希佛一趟。”
“他在隆冬大老远跑到希佛让你去勾引国王?”
她点点头,面无笑容。
“我的天哪,他难道不知道你随便怎样都可以做吗?*对你来说简单得跟呼吸一样。”
安妮勉强笑笑。“当然不是。他是去告诉我,我们的—你的和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要保证在你分娩期间和产后,国王去寻欢作乐的地方,无论怎样绝不能是在西摩家女孩的底裙里。”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1)
“我怎么能保证这种事?”我说,“我半数时间都在产房里。”
“正是如此。我要来替你保证。”
我思索片刻,马上想到了从儿时起的担忧:“要是他更喜欢你怎么办?”
安妮露出毒药般妖冶的笑容。“那又如何?反正还是波琳家的女孩。”
“霍华德舅舅这么想的?他难道不为我想想吗?我在生孩子,而我的姐姐被安插去和孩子父亲*?”
安妮点点头。“对。的确如此。他一点也没考虑你。”
“我不想要你回宫当我的对手。”我愠怒地说。
“我生来就是你的对手,”她干脆地说,“而你就是我的。我们是姐妹,不是吗?”
她行事高明,含蓄得几乎无人觉察发生了什么。她和国王玩牌,手法漂亮,总是只输几个点。她演唱他作的歌,比任何其他人的任何作品更热衷。她鼓惑托马斯·怀亚特爵士和其他一干男子围在身旁,使国王认为她是宫中最具诱惑力的年轻女人。安妮走到哪里,哪里就有绵绵不绝的欢歌笑语—而她身处在一个对娱乐如饥似渴的宫廷。在漫长的冬日里,宫廷上下都要挖空心思维持国王的娱乐,但安妮无人能敌。只有安妮能够终日充满魅力、令人着迷、引人注目,又似乎始终只是保持本色。
亨利不是坐在我身旁,就是坐在安妮身旁。他称自己是两朵玫瑰中的一根刺,两株饱满麦穗中的罂粟。他把手搭在我的后腰上,观看她跳舞。他看着摊在我膝上的乐谱,听她为他演唱新歌。我和她赌牌的时候,他为我下注。他看着她把最好的菜肴从自己的盘中挑到我的盘子里。她展示着亲情与温柔,对我的体贴和关心简直无以复加。
“你只是个跑腿的。”一天晚上我对她说,她坐在镜前梳头,挽起一股浓密乌黑的头发。
“我知道。”她看着镜中的倒影,洋洋自得地说。
外面传来敲门声,乔治探头进来。“我能进来吗?”
“进来,”安妮说,“把门关上,走廊里有过堂风。”
乔治乖乖地关上门,冲我们摇了摇手中的一罐葡萄酒。“有人要和我来一杯吗?丰饶夫人?青春夫人?”
“我以为你会和托马斯爵士去妓院,”安妮说,“他说今晚要在那儿买醉。”
“国王把我留住了,”乔治说,“要问我一些你的事。”
“我?”安妮突然警觉起来。
“想知道你会如何回应一个邀请。”
我下意识地张开手,像爪子一样抓住红色的丝绸床单。“什么邀请?”
“侍寝。”
“你怎么说的?”安妮追问他。
“按事先说好的那样。你是一个侍女,而且待字闺中。在你结婚前是不可以侍寝的。谁问都这么说。”
“那他说什么?”
“哦。”
“就完啦?”我继续追问,“他就说了个‘哦’?”
“对,”乔治简单地答道,“然后就搭托马斯爵士的顺风船去拜会*们了。我估计你已经让他上钩了,安妮。”
她提起睡袍上了床。乔治用鉴宝似的眼光盯着她的裸足。“真不错。”
“我也觉得。”她洋洋得意地说。
一月中旬我进了产房。封闭在幽暗与寂静的时期里发生了什么,我都不需要知道。我听说在一次马上格斗时,亨利在罩袍下带了一个信物,那不是我给的。他的盾徽上写了一条箴言:“在此声明,不敢违背”,把大半人都搞懵了,以为这是对我的某种赞美,只是这赞美来得古怪还不奏效,因为我既没有看到格斗,也没有看到箴言,而是关在阴暗寂静的产房,没有宫人,没有乐师,只有一群聒噪的老侍女喝着麦芽酒,打发她们的时间—确切来说是我的时间。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2)
还有一些人认为我的地位正如日中天,“在此声明,不敢违背”是在向人们发出的信号,表示一位皇子及继承人将被公布。只有极少数人想到把目光从带着暧昧誓言格斗的国王身上转向我的姐姐,她坐在王后身旁,黑色的眼睛盯着骑士们,嘴角挂着微妙的笑容,带着细微的侧首举动。
傍晚她来看望我,对产房的憋闷和屋内的黑暗一通抱怨。
“我知道,”我随口说,“他们说这里就该这样。”
“真不明白你怎么受得了。”她说。
“想想看,”我劝告她,“要是我坚持拉开窗帘,敞开窗户,结果孩子流产或死胎了,我们的母亲大人会怎样说我?比起来国王的怒火都显得温和得多了。”
安妮点点头,“你没法承受做错任何事情。”
“是啊,”我说,“做国王的甜心并不总是件乐事。”
“他想要我。他马上就要说出口了。”
“如果我生了男孩你就退回原位。”我提醒她。
她点点头。“我知道。但要是个女孩,他们就会让我顶上去了。”
我向后靠在枕头上,没有力气争执了。“上去还是下来,都与我无关。”
她用一种冷漠的好奇看着我硕大浑圆的肚子。“你真肥。他该用你命名一艘货船,而不是战舰。”
我看着她鲜活明快的面孔,精致的兜帽把她的头发拢到光滑的皮肤后面。“等他们放蛇的时候会用你命名的,”我发誓道,“走开,安妮。我没劲和你吵了。”
她立即起身走向门口。“如果他放弃你来追求我,那你也要协助我,像我做到的那样。”她提醒我。
我闭上眼睛。“如果他去追求你,这是天意,我会带上新生的孩子回希佛去。你可以带着我的祝福享有国王,享有宫廷,还有日复一日的嫉妒、中伤、流言。但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会给他的女人带来多少快乐的男人。”
“哦,我才不会成为他的女人,”她轻蔑地说,“你以为我会变成像你一样的娼妇吗,嗯?”
“他不会娶你的,”我预言,“就算他会,你也最好三思。在你盯着王后的宝座之前先看看她,看看这个女人脸上的伤痛,问问你自己,如果和她的丈夫结婚能给你带来快乐吗?”
安妮开门前顿了顿。“嫁给国王可不是为了快乐。”
二月时又来了一位访客。一天清早我的丈夫威廉·凯利前来探望,我正用早餐,吃着面包、火腿和麦芽酒。
“我无意在您早餐时前来打扰。”他礼貌地说着,在门口徘徊不前。
我招呼来侍女:“把早餐拿走。”我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他光鲜俊朗,而我肥胖笨重。
“我带来国王对您的亲切问候。他要我告诉您,他开恩加封了我一些职位。我欠您的人情,又一次了,夫人。”
“没关系。”
“对此慷慨之举我的理解是您的孩子仍将用我的姓氏。”
我在床上笨拙地挪动了一下。“他没和我提过他的打算。但是我一直觉得……”
“另一个凯利家的孩子。瞧瞧我们这一家人吧!”
“是啊。”
他握住我的手,亲吻着,仿佛突然后悔对我的奚落。“你脸色苍白,精神也不好。这次是不是很辛苦?”
他出乎意料的体贴让我的眼泪在睫毛下涌动。“是,这次真的很不容易。”
“害怕吗?”
我把手放在圆滚滚的腹部。“有点。”
“你有全国最好的产婆照顾。”他提醒我。
我点点头。我没必要提起之前如何被这些最好的产婆照顾,她们整整三个晚上站在我床边,讲述其他女人闻所未闻、关于那些婴儿死亡的恐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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