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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3-28)

威廉走向门口。“我会禀告陛下您看上去红润健康。”
我淡淡一笑。“拜托了,还有告诉他我的忠诚。”
“他现在和你的姐姐走得很近。”威廉说。
“她是个诱人的女人。”
“你不害怕她取代你的位置?”
我指了指昏暗的房间、厚重的床帏、燥热的炉火和我臃肿的身体。“老天爷,我的丈夫,世间若有女人能在此时取代我的位置,我都感激不尽。”
听到这里他放声大笑,挥了挥帽子向我行礼,然后走出门去。我默然躺了一会儿,望着床帏在静止的空气中缓慢晃动。二月了,而我的孩子要到中旬才会降生。时间长得像一辈子。
谢天谢地他早来了几天,谢天谢地他是个男孩。我的小男孩在二月四日诞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国王承认的健康的男孩,如今波琳家万事俱备了。
1526年 夏
只除了我这步棋子。
“你究竟是怎么搞的?”母亲追问道,“你生产完都三个月了,怎么还苍白得像发了瘟病似的。你病了吗?”
“我一直恶露不止,”我想在她的脸上找到一丝同情。但她面无表情,毫无耐心,“我恐怕会流血到死的。”
“产婆们怎么说?”
“他们说很快会止住的。”
她“啧”了一声。“你这么胖,”她抱怨说,“而且这么……这么蔫,玛丽。”
我看着她,眼中溢满了泪水。“我知道,”我说,“我觉得乏味。”
“你给国王生了个儿子,”母亲试图鼓舞我,但听得出她的不耐烦,“世间任何女人都会卖力去做你做到的事,任何女人都会起身下床,回到他的身边,陪他取乐,为他唱歌,和他骑马出行。”
“我的儿子在哪儿?”我生硬地问。
她犹豫了一下,有点茫然。“你知道的,在温莎。”
“你知道我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吗?”
“不知道。”
“两个月以前。我做礼拜回来,他就不见了。”
她完全无动于衷。“他当然是要被带走的,”她说,“我们当然要安排他得到照顾。”
“得到别的女人照顾。”
“这有什么关系?”母亲彻底不能理解。“他得到妥善照顾,并因国王而命名为亨利,”她的语气忍不住带着得意,“一切尽在他眼前。”
“但我想他啊。”
那一刻仿佛我说的是另一种语言,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语言,像是俄语或*语。
“怎么了?”
“我想他,我想凯瑟琳。”
“所以你才这么没精神?”
“我不是没精神,”我生硬地说,“我是难过。我难过得什么也不想做,只想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哭了又哭。”
“因为你想念孩子吗?”母亲不得不再次确认,这种想法对她来说太陌生了。
“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我吗?”我嚷道,“或者不是我,安妮呢?我们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从你身边被带走送去法国,你那时不想我们吗?别人教我们读书写字,别人在我们摔倒时扶我们起来,别人教我们怎么骑马。你难道从没想过要见见你的孩子吗?”
“没有,”她爽快地说,“我找不到任何地方比法国皇室更适合安置你们了。要是把你们留在家我就得做可怜的母亲了。”
我转过头。眼泪打湿了我的面颊。
“要是看到孩子你会不会振作起来?”母亲问我。
“会,”我抽泣着,“会啊,母亲,我会。要是能见到他,还有凯瑟琳,我一定会打起精神。”
“这样吧,我和你舅舅说说,”她勉强地说,“但你必须真的振作起来,要微笑、大笑、欢快地舞蹈、眼中充满神采。你必须成功地把国王拉回身边。”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4)
“哦,他已经偏离那么远了吗?”我故意说道。
她没有害臊的样子,一点也没有,“感谢老天,安妮把他圈住了,”她说,“她玩弄他就像你逗王后的狗一样。他上了她的钩。”
“那怎么不用她?”我怨恨地问,“何必还要和我费劲?”
她的回答之迅速让我明白,这些都是家庭会议上的决定。
“因为你给国王生了儿子,”她干脆地说,“贝茜·勃朗特的私生子受封为里士满公爵,我们的小亨利享有同样的特权。废除你和凯利的婚姻轻而易举,接下来废除王后的婚姻也算不了什么。我们指望让他娶你。在你分娩期间,安妮是我们的诱饵。但我们可都是在你身上押注的。”
她沉默片刻似乎期待我能做出一个愉快的回应。见我不做声,她继续开口,语气严厉了起来。“现在就给我起床,叫侍女给你梳头、束紧衣服。”
“我可以去吃晚饭,因为我没有病,”我冷酷地说,“她们说出血没关系,就当做没关系吧。我可以坐在国王身边,陪他说笑,请他为我们唱歌。但我内心是不快乐的,母亲。你能了解吗?我没法让自己快乐起来。我的欢乐已经没有了。已经没有了。除了我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受,这有多么悲惨。”
她用意志强硬的眼神盯着我。“微笑。”她命令道。
我扯起嘴角,眼中充满泪水。
“这样才好,”她说,“保持这样,我就会安排你见自己的孩子。”
晚饭后舅舅来到我的新房间。他带着些许满意四处张望,他还没见过我离开产房后住得多么豪华。现在我拥有一间和王后的住处一样大的起居室,四个同我陪坐的女侍从,两个服侍我的贴身侍女和一个侍童,国王还许诺给我一个独享的乐师。起居室后面是我和安妮共同的卧室,还有一个小休息室,我可以在那里看书或独处。大多数日子我走进去,关紧身后的房门,独自流泪。
“他待你不薄啊。”
“是,霍华德舅舅。”我客气地说。
“你母亲说你十分思念孩子。”
我咬紧嘴唇不让眼泪夺眶而出。
“你这副样子究竟是想干什么?”
“没什么。”我轻声说。
“那就笑出来。”
我把曾经满足过母亲的同样扭曲的笑脸展示给他,他粗鲁地盯着我,然后点点头。“这才是。别以为你给他生了儿子,就可以游手好闲、乱耍性子。在你没有更进一步之前,孩子对我们毫无用处。”
“我没法让他娶我,”我低声地说,“他依然和王后在一起。”
他弹了个响指。“老天爷,女人,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这根本没关系。他眼瞅着就要和她外甥开战了,他就快要同法国、教皇还有威尼斯结盟对抗西班牙国王了。你真无知到对此毫不知情吗?”
我摇摇头。
“你应该把弄清楚这些事当成自己的职责,”他严厉地说,“安妮就一直这样。新的联盟将对抗西班牙的查理,如果他们赢了亨利就加入。王后就成为欧洲公敌的姨妈了。她对他再没有任何影响力了。她是贱民的姨妈。”
我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帕维亚战役后她还是国家的救世主,这还没过多久呢。”
他弹着指头。“别想了。现在,说说你,你母亲说你状况不佳?”
我迟疑了一下。对我而言显然和舅舅拉家常是不可能的。“没有。”
“那么,你就得在这周之内回到国王床上,玛丽。你要么如此,要么就再也别见你的孩子了。听明白了吗?”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5)
这项残忍的交易攫住我的呼吸,他把猎鹰般的脸转过来,用漆黑的眼睛盯着我。“我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
“你不能禁止我见自己的孩子。”我小声说。
“你看我能不能吧。”
“我有国王眷顾。”
他一巴掌扇在桌面上,发出枪击般的声响。“你没有!我明白告诉你!你没有得到国王眷顾,而没有这个,你也得不到我的。回到他的床上,想做什么都随你。你可以让他给你建个育儿室,你可以在英格兰的王位上逗你的小孩。你可以驱逐我!但是离开他的床,你就仅仅是个愚蠢的过气的*,谁也不在乎你。”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我了解了。”我怔怔地说。
“很好。”他从壁炉旁走开,向下拉拉他的短外套。“等你加冕的那天会为这些感激我的。”
“是。”我说。我觉得膝盖快要垮塌了。“我能坐下吗?”
“不能,”他说,“学会站着。”
那天晚上,王后的宫中有个舞会。国王带他的乐师去为她演奏。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尽管他坐在她的身边,其实是在欣赏她的女侍从跳舞。安妮就在其中。她穿着一件崭新的深蓝色的礼服,配了相衬的兜帽,戴着那条常佩的有金色“B”字母的珍珠项链,仿佛要炫耀她的单身状态似的。
“去跳舞,”乔治贴近我的耳朵低声说,“他们都在等着你跳舞。”
“乔治,我不敢。我在出血,可能会晕倒的。”
“你必须得起来去跳舞,”他说着,一脸灿烂的笑容看着我,“我发誓,玛丽。你必须这么做,不然你就惨了。”他伸出手来。
“抓紧我,”我说,“万一我要倒下去就拉住我。”
“插进空档。来吧。你一定要做到。”
他领着我加入循环的舞阵。我看到安妮迅速注意到乔治抓着我肘部的力道,和我苍白的脸色。她背过身去片刻,我知道她一定很乐意看我跌倒在地。但她看到舅舅盯着我们两个,还有母亲咄咄逼人的目光,于是为我让出了自己的位置,把她的舞伴弗朗西斯·韦斯顿招呼到一边,乔治则领着我随舞蹈的行列朝国王舞去,我抬起头,对着陛下微笑。
我从这一边跳到那一边,然后国王走到我们面前,对乔治说:“要是令妹还不太累的话,让我来接替你的位置吧。”
“承蒙陛下厚爱。”
我满面笑容,“若有陛下作伴,我能彻夜舞蹈。”
乔治行礼退出去了。我看到他拽了拽安妮的裙褶,把她带到房间一边。
国王和我手碰手,面向对方,开始跳舞。舞步将我们拉近,然后又分离,他的视线从来没有转移。
在束紧的胸衣下,我的腹部疼痛得仿佛灌满了毒药。我能感觉到汗水从箍紧的*之间滑下去。我保持着灿烂而无欢的笑容。我在想要是能和亨利独处,我要说服他在夏季他去狩猎的时候,让我回希佛去看望孩子。一想到我的儿子,我的乳房一阵刺痛,奶水几乎要从紧绷的束带下涌出。我微笑着仿佛满怀喜悦。我在跳舞的人群中望着我孩子的父亲,冲着他微笑着,仿佛我已经等不及要和他睡觉,只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他能给我或我的家族带来的什么。
当晚,安妮以一种泄愤般的效率监督我清洁身体,她用冰凉的被单拍干我,抱怨着洗下来的血水。
“老天爷,你真让我恶心,”她说,“他怎么能受得了?”
我裹上一条毛巾,开始自己梳头,免得她用虱子梳撕扯我的头发,并以清理的名义把它们揪下来。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6)
“也许他不会召幸我。”我说。跳舞已经把我累坏了,还忍受了半个小时的站立,亨利才正式向王后告辞,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扑到床上去。
这时响起一阵敲门声,乔治来了。他探头进来。“正好,”看见我*着梳洗,他说,“他召你侍寝。你就披一件长袍过去吧。”
“他可真是勇敢,”安妮忿忿地说,“她的乳房还在溢奶,下身还在出血,芝麻大点儿小事都能让她哭哭啼啼。”
乔治像孩子一样笑起来。“祝福你,安玛丽亚,你是最体贴的姐姐了。我猜她每天醒来都要感谢上天,有你这样一个宽慰她、鼓舞她的床伴。”
安妮大方地表现出了狼狈。
“出血这事我有办法。”他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小团棉球,我不解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
“一个*告诉我的。你把这个塞进*,可以止一小会儿血。”
我做了个鬼脸。“这不会碍事吗?”
“她说不会。给你,玛丽安,你今晚一定得上他的床。”
“转过头去。”我说。乔治走到窗边,我坐到床上,用笨拙的手指费劲地按他说的去做。
“我来吧,”安妮不高兴地说,“看看,我什么事都得帮你做。”
她把填塞物插进去,然后又塞了一下。我疼得猛抽一口气,乔治差点转过来。“你不至于要干掉她吧。”他温和地说。
“那东西就是要插进去,不是吗?”安妮红着脸,不高兴地说,“她就是要被塞住,不是吗?”
乔治向我伸出手。我哆嗦着下床,疼得一缩。“老天爷,安妮,什么时候你离开宫廷了,可以去做一个女巫,”他乐呵呵地说道,“你可真够宽厚仁慈的了。”
她对他怒目而视。
“你这是吃什么醋呢?”他问道,我正在系上裙子,把脚伸进猩红色的高跟鞋。
“没什么。”安妮说。
“哦呼!”他顿悟道,“我都看见了,小女人。他们让你退后,把他留给玛丽。你只能做老王后的女侍从,而你的妹妹攀上王座。”
她瞪着他,姣好的面孔已经完全被嫉妒填满了。“我已经十九岁了,”她怨恨地说,“半个宫廷的人都认为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他们都知道我才华过人,品味出众。国王对我目不转睛,托马斯·怀亚特要到法国去忘记我。而比我小一岁的妹妹,却已经结了婚还给国王生了两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轮得到我?我什么时候结婚?谁才能配得上我?”
沉默了一会儿,乔治把手贴在她涨红的脸上。“哦,安玛丽亚,”他关爱地说,“没有人配得上你,不是法国国王,也不是西班牙国王。你是完美无瑕、十全十美的。耐心点,等你成为英格兰王后的姐姐,我们尽可放眼天下。确保玛丽得到妥善安置以便为你效劳,总好过你自弃给某个微不足道的公爵。”
听到这话她勉强笑了两声,乔治低下头,用嘴唇拂过她的脸颊。“相信我,”他保证道,“你绝对是无与伦比的,我们都钦慕你。坚持住,看在上帝的份上。要是有人知道你私底下的真面目,我们就都输了。”
她退后一步眼看着就要掌掴他,但他一甩头躲开了,对她大笑着,冲我打个响指。“来吧,未来的小王后!”他说,“准备好了吗?就绪了吗?”他转向安妮,“他那话儿还挺得起来,对吧?你该不会把她塞得太紧,像条船的龙骨似的吧?”
“当然,”她生气地说,“不过我估计那里会疼得要死。”
“噢,我们不需要担心这个,不是吗?”乔治微笑着,“毕竟,我们送到他床上去的不单是个女孩,还有我们的生计和财产。来吧,孩子!你要为我们波琳家服务,我们都指望你了!”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7)
他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我们穿过大厅,登上昏暗的楼梯走到国王的宫中。我们进去的时候,沃尔西主教正坐在亨利身边,乔治把我拉到窗边椅坐下,帮我倒了杯酒。我们等待着国王和他最信赖的参谋结束他们的低声交谈。
“没准是在清点厨房的残羹剩饭呢。”乔治小声地和我开玩笑。
我笑了。主教试图让国王减少宫廷浪费的努力一直是那些朝臣们—包括我的家人—取乐的素材,他们的私囊和逸乐皆由搜刮这些铺张浪费而来。
在我们身后,主教行了礼,示意他的侍童收起奏折。乔治领我走上前去,坐在炉边他坐过的椅子上,他向乔治和我点点头。
“恭祝各位晚安,陛下、夫人、爵士。”说完他就离开了房间。
“能给我们倒杯酒吗,乔治?”国王问。
我用请求的目光瞄了哥哥一眼。
“承蒙陛下抬举。”乔治说着,给国王、我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酒,“您工作到这么晚,陛下。”
亨利鄙夷地一挥手。“你知道主教那人,”他说,“没完没了的工作。”
“冥顽不化。”乔治斗胆说。
国王背信弃义地一笑。“冥顽不化。”他赞同道。
十一点前他就遣走了乔治,我们在午夜时分交欢。他温柔地抚摸我,称赞我*的*和圆润的腹部,我记下了他的话,以便下次母亲再来责怪我肥胖和没精神的时候,我可以宣称国王喜欢我这样。但这并不能给我快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他们带走了我的孩子,也就偷走了我的一部分。我无法爱这个男人,因为他不会倾听我的话,我甚至不被允许向他表露悲伤。他是我的孩子们的父亲,但在他们长大到足够当他的筹码参与继承权角逐前,他根本不在乎。他做我的爱人那么多年,我却仍要把不被他所了解当做目标。当他躺在我的身上,伸入我的体内,我孤独得犹如那艘载着我名字的舰船,孑然远航。
亨利几乎是一办完事儿就睡着了,他发出沉重的呼吸,四仰八叉地趴在我身上,胡须贴着我的脖颈,酸臭的口气喷在我脸上。他的体重和气味让我想要大叫,但我一动不动。我是波琳,不是那种半点儿不适都不能容忍的懒厨娘。我静静地躺着,想象月光洒在希佛堡的护城河上,憧憬着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舒适的床上。我避免去想孩子们,去想小凯瑟琳躺在希佛堡她的床上,还有亨利在温莎堡的摇篮里。我不能冒险在国王的床上落泪,无论他何时醒来,我都必须对他摆出笑脸。
凌晨两点左右,他居然醒了。“点起蜡烛,”他说,“我睡不着。”
我坐起身,因为被他压着动弹不得,一直保持着难受的姿势,全身每块骨头都在疼痛。我拨起炉火中的圆木,在火焰中点了一支蜡烛。亨利坐起来,把被单拉起来裹住*的肩膀,我披上睡袍,坐在壁炉旁,等着看他打算做什么。
我惶恐地发现他情绪不佳。“出什么事了,大人?”
“你说为什么王后不能给我生个儿子?”
这话让我吃了一惊,我无法给出迅速而圆滑的朝臣式的回答。“我不清楚,很抱歉,陛下。现在对她而言太晚了吧。”
“这我知道,”他不耐烦地说,“但以前怎么说?我娶她的时候还是个18岁的青年,她那时23岁,那么美,美得我都不知怎么说。而我曾是全欧洲最英俊的王子。”
“您依然是。”我马上说。
他冲我自得地笑笑。“弗朗西斯不是吗?”
另一个波琳家的女孩 三(28)
我把法国国王抛到一边。“跟您没法比。”
“我那时精力充沛,”他说,“而且身强体壮,人人都知道。而且她也马上就怀上了。你知道婚礼后多久她就有反应了吗?”
我摇摇头。
“四个月!”他说,“想想看,我结婚第一个月就让她受孕了。看看我多么有能耐吧?”
我等着听。
“死产,”他说,“只是个女婴。一月时死产了。”
我避开他不满的脸色,去看炉子里的火焰。
“她又怀孕了,”他说,“这次是个男孩。亨利王子。我们为他施洗,为他举行格斗大会以示庆贺。我一生从未如此快活。亨利王子,他以我和我父亲的名字命名。我的儿子,我的继承人。他在一月降生,不到三月就过世了。”
我一面听,一面不寒而栗地想到,从我身边被带走的小亨利也可能活三个月就夭折了。国王的心思不在我这儿,沉浸在他那和我如今差不多年纪的往昔岁月中。
“在我与法国作战前又一个孩子怀上了,”他说,“十月时流产了。一个丰收季节的丧亡。它抹煞了战胜法国的胜利的光辉,抹煞了她的光彩。两年后的春天,又一个孩子死产,又是个男孩。如果他活下来就是另一个亨利王子,但他没有。没有一个活下来。”
“您还有玛丽公主。”我低声提醒他。
“后来才生的她,”他说,“我相信我们终于打破了束缚。我想—天知道我在期待什么—但我曾想是某种霉运、疾病或类似的东西,等它耗尽了就好了。只要她生下一个活下来的孩子,以后就都好了。但即使这样,在玛丽之后她过了两年才怀孕,又是一个女婴—而且又死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屏住呼吸听完这个熟悉的故事。听着这可怕的*被他们的父亲列出,就和看着他的妻子在祈祷凳上用念珠数着逝去的名字一样令人痛苦。
“但我一直知道。”他说。他从枕头上抬起头面向我,脸上不再是充满悲痛,而是怒火燃烧。“我知道自己能够生育。贝茜·勃朗特为我生儿子的时候,王后还在费劲怀最后一个死婴。贝茜给了我一个儿子,而王后给我的只有一些小尸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摇了摇头。“我无从得知,陛下。这都是上帝的旨意。”
“对,”他赞同道,“正是如此。你说得对,玛丽。问题就在这儿。这是注定的。”
“上帝不会希望这种事降临在您身上的。”我谨慎选择着言辞,在黑暗中揣摩着他的侧影,渴望得到安妮的建议。“在信教的王子中,您必是他最宠爱的那一个。”
他转脸看着我,蓝色眼眸中的光华湮没在黑暗中。“那么是哪里出了错呢?”他追问道。
我说不出话来,半张着嘴,活像个在村庄外面转悠的白痴,我努力想要猜出他希望我如何作答。
“是王后吗?”
他点点头。“我娶她受到了诅咒,”他干脆地说,“一定是因为这个。从一开始就被诅咒了。”
我忍住没有当即否定。
“她是我王兄的妻子,”他说,“我不应该娶她的。有人曾劝过我,但那时我年轻、刚愎自用,而且她发誓没有和他圆房我就相信了。”
我差点想告诉他,王后是不可能说谎的。但一想到家族和我们的野心,我保持了沉默。
“我就不应该娶她,”他说着,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然后他的脸扭起来,像个悲痛的男孩,他向我伸出手,我赶忙走到床边抱住他。“哦,上帝呀,玛丽,看看我所受的惩罚。我们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就是男孩,贝茜的孩子亨利也是我的私生子,但没有一个能接替我的王位,除非他们有勇气和手腕来杀出一条血路。要不就是玛丽公主继承王位,英格兰只能看我能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丈夫了。天啊!看看我被这西班牙女人的罪恶害得多么惨!看看我遭受了怎样的背叛!全拜她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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