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艾琳沉睡了三天。
三天来,Rowan坐在她的床边,尽力治疗腿伤,同时恢复着枯竭的力量。
Aedion掌控了城堡,监禁了所有幸存的守卫。Rowan幸灾乐祸地得知,多数守卫已在王子召唤的玻璃风暴中丧生。Chaol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很可能是因为Elena之眼,他们发现这宝物就塞在他口袋里。不难猜出是谁放的。Rowan暗忖,队长醒来后或许会希望自己根本没挺过来,毕竟他见过太多怀有同样念头的士兵。
Aelin以震撼之势掌控Rifthold民众后,他们发现Lorcan正守在石城堡门口。女王跪倒在地,痛哭不止,甚至没察觉到他,直到Rowan将她一把抱起,略跛着脚穿过混乱的走廊。仆役们纷纷避让,Aedion则在前引路,带她回到昔日的房间。
这是唯一的去处。与其退守仓库公寓,不如在敌人的旧堡垒中安顿下来。
名叫Philippa的女仆被派去照料王子—自Rowan上次见他坠落时被风魔法接住后,王子便一直昏迷不醒。
他不知道城堡里发生了什么。Aelin只顾啜泣,一言不发。
Rowan踹开锁住的房门冲进豪华套房时,她早已不省人事。他腿上草草处理的伤口灼痛难当,勉强才没裂开,但他毫不在意。刚把Aelin放到床上,Lorcan的气息便再度袭来,他猛地转身,喉间发出低吼。
但Lysandra已挡在Lorcan面前,截断了战士闯入女王寝宫的去路。
“需要效劳吗?”交际花甜笑着问道。她衣裙褴褛,浑身浸透黑红血迹,却昂首挺胸。玻璃城堡爆炸前,她已抵达石堡上层,此刻更无离去之意。
罗温在艾琳房间周围布下硬风护盾时,洛坎正俯视着莱桑德拉,血迹斑斑的脸上毫无波澜。"让开,变形者。"
莱桑德拉抬起纤手—洛坎骤然止步。变形者另一只手紧捂腹部,脸色煞白。可随即她扬起嘴角:"你忘了说'请'字。"
洛坎浓黑的剑眉压成直线。"我没空陪你玩。"他作势要绕过她,将她搡开。
莱桑德拉朝他喷了满身的黑血。
当莱桑德拉喘着粗气瞪视洛坎,盯着他颈项与胸膛的血污时,罗温不知该笑还是该皱眉。洛坎极其缓慢地低头看向自己。
她捂住嘴:"我—非常抱歉—"
洛坎甚至没躲闪,莱桑德拉再次吐在他身上,黑血与碎肉块此刻沾满战士全身,溅落在云石地板上。
洛坎幽暗的瞳仁骤然收缩。
罗温决定做个顺水人情,踏入前厅时顺手关上女王卧室的门,绕开那滩混杂着血水、胆汁与内脏的污物。
莱桑德拉又一阵干呕,机敏地窜进前厅旁看似浴室的房间。
那些被她消灭的人类与恶魔,显然在她人类形态的胃里待不住了。浴室门缝里不断漏出她呕吐的声音。
"你活该。"罗温说道。
洛坎连眼皮都没眨:"这就是我应得的感谢?"
罗温背靠墙壁抱臂而立,受伤的腿虚点地面正待愈合。"你早知道我们会走隧道,"他说,"却谎称厄运猎犬已死。我该撕烂你天杀的喉咙。"
“尽管试试。”
罗温仍抵着门框,精准计算着这位前任指挥官的每个动作。此时此地开战破坏性太大,更何况他身后房间里还躺着昏迷的女王。"若只危及我性命,老子根本不在乎。可你设下陷阱时,赌上的是我女王的性命—"
“看来她干得挺不错嘛—”
“—还赔上了我宫廷里一位手足的性命。”
洛坎的嘴角微微绷紧—几乎难以察觉。
“所以你才来帮忙,不是吗?”罗温说,"我们离开公寓时你看见艾迪恩了。"
“我没想到盖维尔的儿子会和你们一起进隧道。等发现时为时已晚。”
当然,洛坎得知艾迪恩在场后,是绝不可能提醒他们陷阱的事。就算过一千年,这家伙也绝不会承认错误。
“我倒不知道你还会在乎别人死活。”
"盖维尔终究是我兄弟,"洛坎眼中寒光一闪,"若放任他儿子送死,我就要带着耻辱面对他了。"
仅仅为了荣誉,为了血脉羁绊—而非拯救这片大陆。此刻正是这扭曲的羁绊驱使他销毁钥匙,赶在梅芙得手之前。罗温毫不怀疑洛坎会这么做,哪怕梅芙事后会为此取他性命。
“你杵在这儿干嘛,洛坎?没得到想要的东西?”
这质问合情合理—更是个警告。此人此刻正身处女王的套房,比宫中多数人都更接近权力中心。罗温在心中默数倒计时。三十秒已是格外开恩。时间一到,他就要把这混蛋扔出去摔个屁股墩。
"还没完呢,"战士说,"差得远。"
罗温挑起眉毛:"虚张声势?"可洛坎只是耸耸肩,裹着满身莉珊德拉的呕吐物扬长而去,消失在走廊尽头时头都没回。
那是三天前的事了。此后罗温再未见过洛坎的踪影,也没嗅到他的气息。谢天谢地,莉珊德拉总算不再呕吐—或者说她借用的那具身体不吐了。这位变形者霸占了走廊对面的房间,正好夹在王储和查奥尓养伤的两间卧室中间。
艾琳和王储联手施展那般惊天动地的魔法,加上各自单独施法,昏睡三天根本不稀奇。
可这情形却把罗温逼得发疯。
他有太多话要对她说—不过或许他只会问,她肋部到底怎么被人捅伤的。她自行愈合了伤口,若非那件黑色杀手服在肋骨处、后背和手臂上都有裂口,他根本无从得知。
当治疗师检查这位沉睡的女王时,发现艾琳愈合伤口过于仓促—竟将后背的几块玻璃碎片直接封进了皮肉里。看着治疗师剥光她的衣服,小心翼翼划开几十处小伤口往外挖玻璃,他几乎要把墙壁砸穿。
艾琳全程昏睡未醒,考虑到治疗师为取出玻璃必须深挖创口,这倒也算是幸事。
没伤到永久性器官真是万幸, the healer had said.
所有碎片清除后,罗温耗尽所剩无几的魔力,极其缓慢—该死的缓慢—重新愈合了伤口。这让她背部的刺青变得如同碎布条。
等她康复后得重新补色。还得教她更多战场急救术。
如果她还能醒来的话。
罗温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蹬掉靴子,揉着腿上挥之不去的隐痛。艾迪恩刚汇报完城堡现状。三天过去了,这位将军仍对关键事件避而不谈—比如他甘愿为保护罗温对抗魔兵而赴死,又比如阿达兰国王已死。对于前者,罗温用自己唯一懂得的方式致谢:将多兰勒顶尖铁匠锻造的匕首赠予艾迪恩。将军起初坚辞不受,声称无需感谢,此后却始终将那柄利刃佩在腰间。
至于后者……罗温只问过一次将军对国王之死的看法。艾迪恩仅答但愿那杂种死前多受些折磨,不过人死如灯灭,他倒也无所谓。罗温怀疑这是否真心话,但艾迪恩想通后自会相告。并非所有创伤都能用魔法治愈。罗温对此深有体会。但伤口终会愈合。终有一天。
这座城堡上的伤口,城市上的伤口—它们终将愈合。他曾站在厮杀停歇后的战场上,土地仍浸透鲜血,而后活着见证大地与人民身上的伤痕历经数十年缓慢愈合。裂石城,同样会如此痊愈。
尽管埃迪安关于城堡的最新报告令人心寒。大部分仆役和几名朝臣幸存下来,但留守宫廷的许多人—那些埃迪安素知毫无价值、诡计多端的阴谋家—似乎未能幸免。仿佛王子亲手拭净了城堡的污渍。
罗恩想到此处不禁战栗,目光投向埃迪安离去的那扇门。这位王储拥有如此骇人的力量。罗恩从未见过这般力量。他必须设法训练它—锤炼它—否则恐遭反噬。
而艾琳—那个绝顶聪明又疯癫的傻瓜—竟冒险将自己的力量与他的魔力交织。王子的原始魔法可塑成万物。艾琳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罗恩扭头瞪视她。
却见艾琳也正瞪回来。
"我拯救了世界,"艾琳的嗓音如砂砾般粗粝,"醒来却见你垮着脸。"
"是大伙的功劳,"罗恩在旁侧的座椅中应道,"而我垮着脸有二十多种原因,多半要归咎于你那些我前所未见—"
"道林,"她突然打断,"道林他—"
“无恙。睡着。他和你昏迷得一样久。”
“凯尔—”
“睡着。休养中。但活着。”
她肩头重担陡然卸下。继而…她望向精灵王子,确认他毫发无损,察觉自己身处旧日卧房,意识到他们未被镣铐加身,随即想起国王…国王临终前的话语…
"焰心,"罗恩轻唤着从座椅起身,她却摇头。这动作引得脑袋突突作痛。
她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擦拭着眼睛。诸神啊,她的手臂在痛,后背在痛,侧腹也在痛……"不能再哭了,"她说,"不能再流泪了。"她将双手放回毯子上。"告诉我—所有事。"
于是他开始讲述。关于地狱之火,关于厄运猎犬,关于洛坎。接着是过去三天里整顿城堡、疗伤恢复的经历,还有莱桑德拉每次发现多里安廷臣行为出格时,就变成幽灵豹把所有人吓得魂飞魄散的场景。
讲述完毕时,罗温说:"如果不想说就不必—"
"我必须说出来。"尤其是对他—哪怕只能对他说。话语如潮水般涌出,她讲述国王说过的话、宣称的事,以及多里安最终的选择时,始终没有落泪。罗温全程面容紧绷,陷入沉思。最后她问道:"三天了?"
罗温肃然点头:"让埃迪安忙着管理城堡,是阻止他啃家具的唯一办法。"
她迎上那双松绿色的眼眸,见他再度开口,便轻哼一声打断:"在谈其他事之前……"她瞥向房门,"扶我去浴室。否则我要尿裤子了。"
罗温大笑出声。
她撑坐起身时又瞪了他一眼,这个动作带来撕裂般的痛楚,耗尽了她所有力气。除了别人给她穿上的干净内衣外全身赤裸,但勉强还算体面。反正他早已看遍她每一寸肌肤。
罗温扶她起身时仍忍俊不禁,任由她倚靠着自己,看她颤抖如新生鹿崽的双腿艰难挪动。挪了三步就耗费许久时间,当他突然将她横抱起来走向浴室时,她竟没反对。但当他试图把她直接放到马桶上时,她发出低吼,他高举双手退出浴室,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仿佛在说:试试总没错吧?? You might very well fall into it instead.
他再次因她眼中流露的亵渎之意而发笑。待她挣扎完毕,刚勉强起身走到门边三步之遥,便又被他拦腰抱起。她突然意识到—谢天谢地,他的腿伤已基本痊愈,行走时毫无跛态。
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她把脸埋在他颈间,任他抱着走向床榻,深深汲取他的气息。当他作势放下时,她却收紧了手臂,以沉默诉说祈求。
于是罗温坐在床沿,将她置于膝头,舒展双腿陷进层层软枕中。霎时间,万籁俱寂。
须臾,她轻声道:"原来这是你当年的房间。那条就是密道。"
恍如隔世,仿若前生。"听起来你并不惊讶。"
“听你讲述过那么多传奇后,这里反倒显得…稀松平常。”
“世上可没几人会觉得这座城堡普通。”
他带着热息的轻笑拂过她发梢。她鼻尖轻蹭过他颈间裸露的肌肤。
"我以为你快死了。"他嗓音粗粝。
她忍痛将人搂得更紧:"确实濒死。"
“别再这样了。”
这次轮到她逸出带笑的吐息:"下次我会提醒多利安别捅我刀子。"
罗温却骤然抽身,灼灼目光烙在她脸上:"我感应到了—每一秒的痛楚都烙在我骨髓里。我简直要疯了。"
她指尖描摹着他的颧骨:"我也以为你遭遇不测—想着你可能死了,或是重伤。无法奔赴你身边的每刻都让我心如刀绞。"
“下次要拯救世界,我们必须并肩作战。”
她唇角漾起微芒:"一言为定。"
他挪动手臂,轻轻拂开她颊边的发丝。指尖流连于她的下颌轮廓。"你也让我想要活下去,艾琳·嘉拉汀,"他说,"不是苟存于世—而是真正地活着。"他捧起她的脸颊,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过去三天里,他已在心中将每字每句反复思量。"数百年来我漂泊世间,穿越帝国与王国,踏遍荒芜之地,从未停驻,永不止歇—片刻都不曾停歇。目光永远追逐着地平线,永远探寻着下一片海洋之后,下一座山巅之上有何等待。但现在想来…这漫长岁月里的所有追寻,或许都只是在寻找你。"
他拭去她悄然滑落的泪珠。艾琳凝视着拥她入怀的精灵王子—这位与她共度黑暗绝望、穿越冰霜烈焰的挚友。
不知是谁先靠近,当罗温的唇覆上她双唇时,艾琳攥紧他的衬衫将他拉近。他们互相索取着彼此,如同宣示主权般热烈。
他收拢双臂将她环得更紧,动作却极尽轻柔—小心翼翼地避开她隐隐作痛的伤口。当他的舌尖轻触她的,她向他开启唇齿。每一次唇瓣交缠都是愈合之后缠绵的预告,亦是郑重其事的承诺。
这个吻缓慢而缱绻—细致入微。恍若他们拥有世间所有光阴。
恍若天地间仅存彼此二人。
埃迪安·艾什赖弗猛然想起尚未告知罗温关于班恩来信之事,匆匆踏入艾琳的套房时,正撞见苏醒的艾琳—她终于睁开双眼,正仰首迎向罗温。他们相拥坐于床榻,艾琳斜倚在精灵战士怀中,罗温紧锁的双臂环抱着她,那凝视她的目光恰配得上她尊贵的身份。当两人毫无迟疑地深深吻住对方—
罗温甚至未瞥向埃迪安的方向,套房内骤然卷起疾风,卧室门"砰"地砸在埃迪安面前。
意图明确。
一缕变幻莫测的奇异女香袭来,埃迪安发现莉珊德拉正斜倚在走廊门边。翡翠般的眼眸里泪光闪烁,唇角却扬起笑意。
她凝视着紧闭的卧室门,仿佛仍能看见里面的王子与女王。"那个,"她喃喃道,更像在自言自语。"有朝一日我也要找到那样的存在。"
"一位绝色的精灵战士?"埃迪安说着,微微调整站姿。
莱桑德拉轻笑拭泪,递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转身离去。
显然,多里安的金戒指不翼而飞—而埃琳瞬间就明白城堡坍塌时,是谁让她坠地后眼前一黑,又是谁往她后脑敲了记闷棍送她昏迷。
她不知洛坎为何没下杀手,但也懒得深究—横竖人早跑没影了。她心想那家伙确实从未承诺过不搞偷袭。 to steal the ring back.
不过他也未曾要求他们验证奥林斯护身符的真伪。可惜啊,她无缘目睹他发现赝品时那张精彩绝伦的脸。
这个念头让埃琳次日站在那扇门前时仍不禁莞尔—即便门后等着她的是那个人。
罗温在长廊尽头徘徊,把守着唯一通道。他朝她颔首示意,纵使相隔数米,她仍读懂了他眼底的承诺:我就在这儿。只要你喊一声,我立刻赶到。.
她冲他翻了个白眼。专横霸道的领地兽—她在心里暗骂这精灵。.
她记不清两人唇齿交缠了多久,也记不清自己在他怀中沉沦了多久。直到她拽过他的手按上胸脯,他喉间迸出的低吼让她脚趾蜷曲脊背弓起…却牵动未愈的伤处,惹得她倒抽冷气。
那声痛呼让他骤然抽身。当她试图继续时,这混蛋竟说对病秧子没兴趣,既然都忍了这么久,不妨再憋些时日。末了还痞笑着补刀:等你体力跟得上再说。
埃琳恶狠狠朝罗温方向瞪去,甩开旖旎念头,深吸口气压下门把。
他临窗而立,俯瞰着满目疮痍的花园—仆役们正竭力修补他亲手造就的灾劫。
"你好啊,多里安。"她开口道。